08


  又是一个下雪的凄清夜晚,羽仙才刚去探过她的小侄儿。坐在花园的亭子中,看着雪花一片片地落入水池中,她的心情也跟着忧愁牵引,郁郁不得开展。
  羽仙身上披着浩书的那件银色大氅,心酸地觉得好象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暖,就像他在身边一样……
  “小姐,夜深了,你怎么还不回房休息呢?”
  羽仙惊喜地回头,后头站的不是浩书是谁?或许,说得更精确一点,那个人是浩书假扮的“阴人”,羽仙嘲弄地想着。
  羽仙窝在那件披风之中,看起来益发娇小在弱,让他不忍心随她一人独坐在寒风中,彷佛她孤寂地向全世界对抗。
  “我睡不着!”她说。
  她看着他,不论他想要扮作什么人都好,现在她只要有他陪在身边就行了,她需要他的陪伴。
  “我想……你可能会想要个伴!”他到了她面前坐下。
  “嗯,你愿意陪我吗?”她拉了拉披风,将整个脸缩进那件大氅中。
  “我不是已经坐下来了?”他说。
  “你冷吗?”皮裘中传来羽仙闷闷的声音。
  他挑挑眉,“不冷!为什么问?”
  “那你为什么要将脸藏在黑巾后面?”她明知故问地说道。
  他不说话。
  “你可以解下黑巾,我不觉得它可怕。”她不想对着一个蒙面怪物说话。
  数秒的沉默后,他缓缓地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可布的面容。
  “瞧!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整天戴着面具多累啊!”她说着另有含意的话,不过他一定是听不懂的。就有一些笨男人,老是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
  “应仁”对她笑笑,脸上的伤痕狰狞地扭曲着,他微指那件大氅说道:“这衣服是不是太大了?”
  羽仙用手无着衣服柔软的皮毛,轻轻地说道:“这不是我的衣服,是我未婚夫的衣裳,他的身材和你差不多高,对我当然会太大,可是……这是我带下山的唯一东西。”
  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嘴角微微抽动。
  “小姐……”当情绪激动时,变声说话就更困鸡了。
  “叫我羽仙就好!”她截断他的话。
  应仁清了清喉咙,“羽仙,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
  “回去?”
  这可能是一切问题的答案吧?在离开银衣会的这段时日,她得到了向浩书要求的独处静思时间,但却没有如她所愿的得到平静。
  她抬起头,恰巧迎上“应仁”仍在等待答案的目光,他怎么会以应仁的身分来问应该属于浩书的问题呢?
  羽仙笑笑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她是不知道!羽仙明白她是不能离开浩书的,但是她还是拋不开她逃避的心理,经过这么多天的思考,她不禁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特立独行了,夫妻就是应该互相体谅,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总是要求浩书要站在她的立场为她着想,享受着他给她的一切方便,却从不顾虑他的立场,不会为浩书着想,反而害怕要与他分享责任。
  “怎么了?”他轻声地问道,不想让他的问题询问意味太浓。
  “没什么……”她甩甩头,“你知道的,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谁?你的未婚夫?”
  羽仙微笑,有时把他当成另一个人……可能说话会容易得多,就像现在……
  “是的,银浩书,我的未婚夫!你听过他?”她不待他回答又说:“当然,谁没听过?”
  他的视线锁住她的,“有问题吗?”
  羽仙摇头又点头,“不是那方面的,只是……”她停顿下来,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我刚才说过……他不是一个普通人,有很多人要倚赖他,不是我可以独占的那一种类型……”她陷入沉思。
  “我想……你以前就晓得这些。”他静静地说。
  “我是晓得,”她面有愧色,“可是我天生就爱逃避责任,嫁给浩书对我来说,不仅是嫁了一个我爱的人,也意味着将分摊……他不可逃避的责任。”
  他很难过,羽仙看起来十分傍徨,他却总是忽视她的问题,“他也不想强迫你分摊那些责任……”他低声呢喃。
  “什么?”
  “没什么!”他提高声音,“有什么打算了吗?”
  她的眼睛转向他,心中的迷惑更深了,“我想在他身边,但是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他,我不是个好妻子,永远都不会是,我不能确定要不要回到他那里,我希望他得到最好的。”
  浩书真想将理智装回羽仙的脑袋,那里头装的全都是稻草吗?她就是最好的!他告诉她不下一千次了,她就是听不进!
  “你想……”他的眼睛无意中流露出深情款款,“他会舍得放弃你吗?”
  “啊!”羽仙站起来大叫,“或许我还是嫁一个和靖远哥一样的人比较好。”
  他的表情很不自然,“你会嫁给他吗?”
  羽仙无所谓地摆摆手道:“以前或许会!我同意他的说法,我也不喜欢碰运气,看来他的运气特别好!”
  他敏感地又问:“你觉得你的运气不好?”
  羽仙笑得有些调皮捣蛋的样子,“看从哪方面来说,我告诉你,有时候我恨不得把他从那一堆人身边拉开,硬把他留在我身旁陪着我。”
  他温柔地看她,“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她从来都没对他做过这种事。
  “我不敢,他是不可能从早到晚都陪着我的,我也不敢奢望,除非……”她的眼中闪着慧黠的光芒。
  “除非什么?”他不能制止地想知道。
  羽仙揉揉鼻子道:“除非我嫁的人……像你,这样我们就能不用管那一大家子死活,每天游山玩水,快乐似神仙啰!”
  “我?”他的表情错愕。
  “是呵!”羽仙故意高兴地笑说:“嫁给你是最完美的,你甚至比靖违哥还好得多,基本上……他跟浩书是差不多的人,负担着一堆人的生计,每天有忙不完的公事……”
  “不要开玩笑!”他粗声说着。
  看他那副德行,羽仙的肚子都快笑翻了,脸上却尽力掩饰着她的“快乐”。
  “我不是开玩笑。”她认真地问道:“我不讨人喜欢吗?”
  “不!”他全身僵硬,她可以忘却他们的海誓山盟,就为了这么点挫折就嫁给别人吗?
  “那就好!”羽仙放心地说道。
  “小姐,说不定你的未婚夫就快要来了。”他真想狠狠地打她的屁股,学人家玩什么红杏出墙的游戏。
  “啊?”她没会过意来。
  他略略地抬高眉毛,“你以为他不会来?”
  “噢!”她恍然大悟,“他当然会来,我想……他可能已经来了,但是没有关系,我们不用在意他!”
  他冷冷地说道:“这是为什么?你们不是有婚约吗?”
  羽仙娇笑,“你大概不知道,浩书是位君子,也就是说……万一我遇到心仪的对象,他会愿意解除婚约的,他也可以选其它合宜的女人当妻子。”
  “也许这只是你这么想?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让你离开他的身边。”
  “真的?”听他这么说,羽仙心里觉得甜甜的。
  他点头,“你是个珍宝。”
  “那我们就试试看吧!”
  应仁没料到羽仙竟是这种回答,怔怔地瞪着她。
  羽仙又说:“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怒气冲上他的脸,“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想知道这个答案的可能?可能我根本不想屈就一个将我当作实验对象的女人,我也希望能有一个真正爱我的女人,不只是一个实验品而已。”
  羽仙感到有趣了,“我没有把你当作实验品,我对你是不同的。”
  “不同?”他的头开始昏了。
  “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很自在,有时候我觉得比和浩书在一起还好,至少没有人会突然冲进来把你叫走,没有别人会打扰我们相处。”
  “那跟爱情是不同的。”他解释道:“你的未婚夫一定也不想要你不自在,他没有想要禁锢你的意思,他也希望你保持自由。”
  “当然!”风吹动她的头发,让羽仙像女神迎风而立,“我是风羽仙!”
  这句话就代表一切,什么也不必多说。
  “羽仙……”
  “别说了!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谁晓得以后会有什么发展?”她打断他,轻盈地移动步子走出亭子,“我累了,是休息的时候,要是没什么事……”她临走再瞄他一眼,他看来焦躁不安。“我先告退了。”
  很好,她想休息了!却留他一个人陷入失眠的雪夜,独自与烦恼相伴。
         ※        ※         ※
  “你觉得怎么样?”靖远看着他儿子,对羽仙说道。早上他就派人到她房里请她,说奶妈看小娃儿有些不对,可能是呼吸有些喘,还是打了几个嗝之类的问题,吓得奶妈屁滚尿流,大呼小叫得将整个王府的人都吵醒。
  羽仙走到这儿来的时候,浩书所假扮的神医应仁也正好赶到,他很给面子的先让羽仙诊断。
  “究竟怎么样啊?”靖远爱子心切地问。
  羽仙很仔细地看着她的小侄儿,已仔细得有些不像是平时粗心大意的羽仙,她将小王爷抱在怀中诊了又诊,时而摸摸他的额头,或是掀开衣服摸他的肚子。
  靖远失去了他的耐心,“羽仙……”
  她迅速截住他的话头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浩书急忙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才掩住他的笑容。
  靖远破口大骂道:“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你这算什么郎中?”
  不过,他看了看想:孩子好象也没怎么样!
  “我不是郎中!”羽仙很严肃地纠正他:“请叫我神医好吗?我是神医。”
  浩书急步走向窗口,将半身都往外倾,算是呼吸新鲜空气吧!这间房里有太多的“笑气”,万一他不小心笑出来是很失礼的,因为靖远恐怕没有什么心情开玩笑。
  果然,靖远对羽仙大吼:“神医?你他妈……”然后像想起什么突然停口,也深吸了几口气紧握双拳忍耐道:“请问神医,小儿的病因是什么呢?”
  “嗯!”羽仙很满意地朝他点点头,“经我诊脉得来的结论是……”
  “是什么?”
  浩书回过头来,他也很期待她的答案。这孩子没什么病,只是奶妈大惊小怪而已。
  羽仙轮流看看他们又看看孩子,一本正经地对靖远说道:“零食吃太少!你给他多吃一些零食就会好了。”
  靖远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绿,“羽仙,不要拿我的儿子开玩笑!”
  “听不懂?”羽仙决定解释更清楚一点,“他的病因就是零——食——吃——太——少——了!你不要为了省一点银子,就不给你儿子吃零食。”
  这个令人喷饭的答案,只有孙靖远笑不出来。
  浩书此时不禁感谢上天赐给他绝佳的忍耐能力,还有他脸上的那片黑布,否则这时候的他,一定憋不住狂笑,他虽然已看出小娃娃没有大碍,但羽仙的诊断堪称天下一绝。
  “风羽仙,我会被你气死!”靖远咆哮道。
  羽仙甜甜地一笑,根本不把靖远的话当回事。
  “谢谢!”还这么对他说。
  “谢谢?”他狂吼怒瞪她。
  “嘘!”羽仙空出一只手,将食指比在唇上,示意他噤声,“你这么吵对孩子不好,会有不良影响。”
  她说会有不良影响?这种会鼓励孩子吃零食的姑姑,懂什么不良影响?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浩书认为今天能看到这种“奇景”,也不枉他一大早就被拖来这儿,反正有这么精采的热闹可看,实在值回票价。
  羽仙从怀中掏出一瓶红玉丹,一面还不识相地对靖远说:“这么小气的爹?孩子真可怜。”
  靖远瞪着她,可惜对牛弹琴,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将红玉丹递给他说:“喏!就拿这个给他当零食吃好了,我最喜欢吃这个了,不知道比外面的糖果好吃多少倍,他吃了之后,说不定就不会想吃外头的糖果和点心了。”
  靖远接下,惊讶地看着那一大瓶的灵药,有羽仙这样的子孙,风家的祖先心里会怎么想?可能会在羽仙清明扫墓的时候,跳出来给她好看。
  “不信我?”羽仙瞅着他,“有什么好气的?”
  “你这种诊断谁会相信?”靖远以牙还牙地说道。
  浩书不由溢出一连串的笑声,这引起了靖远的注意。他平常对羽仙的能力是很有信心的,只是她是个促狭鬼,他实在很怕被她整,而现在她不知道是哪一根筋不对头了,说话没头没脑地让人摸不清方向。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羽仙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你不信我可以问别人啊!”她有意看了下那个笑不可抑的蒙面人。
  她指的别人是谁就不用多做解释,靖远立即恭敬地请教“应仁”道:“就烦劳应兄您了!”
  浩书止住笑声,露出布巾的眼睛看的不是孩子,而是如今在一旁绽放笑容的风羽仙。
  “我想……”他看着孩子却定不下心来,羽仙娇美的笑容使他分心。
  “怎么样?”靖远倾身上前。
  浩书严肃地对他说:“其实蜂蜜桂花露也不错。”
  羽仙爆笑。
  “别忘了……还有酸梅汤。”她呛咳着说着。
  浩书也放声狂笑。
  羽仙瞥见孙靖远的脸色……
  “我想我们有麻烦了!”她说。
  靖远怒吼:“你们两个给我立刻消失!”
  “哈哈……哈哈……”羽仙听了发出笑声,但还是拖着浩书离开,她可不想把靖远逗得太火大。
         ※        ※         ※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这样回答他!”
  羽仙过了好久仍笑个不停。
  “怎么?你认为他开不起玩笑?”他扯下布巾,戴着两层面具不好受,如果可以少戴一副就少戴!
  她摇摇头替靖远说句公道话:“不是!他有时玩得比我还疯,只不过……若是牵涉到自己所关心的人,可能就不一样了!”
  “我了解。”浩书同意,“我刚才看见你拿给孩子吃的那瓶糖果了。”
  羽仙笑容可掬地问道:“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你不觉得拿红玉丹当糖吃……太浪费了吗?”
  “太浪费?”羽仙的小脸皱成一团,“我都是这样吃的啊!”
  “那些药可以救很多人的,对很多人有帮助。”他说。
  “大概是吧!若是他们有需要的话,我也会给他们,这类东西我多的是,你觉得我太挥霍是吗?”羽仙担心地问道。
  浩书没有说话,但表情是默认没错。
  “孩子的身体弱,我希望他能好好的补补身子,红玉丹对他很有帮助,靖远哥也需要个强壮的继承人,为了他的儿子,我只是拿出一瓶红玉丹算得了什么?”
  浩书嫉妒他,“你和王爷的交情很深?”
  “嗯!”回想中的羽仙没注意到浩书古怪的表现,“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过些日子有空就告诉你。”
  他很好奇,她好象真的以为和他会长久的相处,和“应仁”真有缘分在一起?
  “到我那儿去喝一杯好吗?”羽仙提议。
  “酒?”有没有搞错,一大早就要喝酒?
  羽仙推了他一把,“你是酒鬼吗?才张开眼没多久就想喝酒?我宁愿喝茶。”
  算他倒霉!浩书低头叹口气。
  “怎么?不高兴?”羽仙瞅着他。
  “走吧!”浩书伸手比了比,让她在前领路。
  走过假山流水,羽仙回头问他,“你住哪儿?”
  “前头就是我的住处。”他微指前方独栋的小楼阁。
  “不错嘛!”羽仙惊讶地说。
  “哦?”
  她等他并肩而行,才开始解释道:“你住的这个地区是特别的,通常只有王爷的亲朋好友才安排住在这儿,瞧!”她指向左方最宏伟的一个建筑,“那就是王爷的住处。”
  然后看了看他又补充说:“我也住在附近,就在旁边,你看……我们刚好形成三足鼎立的情形。”
  “我真是受宠若惊了!”他的表情却没有这种感觉,他才不想和别人有什么三角恋爱关系呢!
  不过,能知道羽仙晚上就睡在他对面的楼阁中,至少可以让他安心一些,他停在原处暗暗忖道。
  “还不进来!”羽仙已走进楼中对他大喊。
  “是!”他快步赶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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