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孙靖远不安地在花厅中走来走去,那两道剑眉自“怪医应仁”走后,就维持现在这深锁模样。
  “狗狗,你再不坐下来,我的头就要被你转昏了。”她对他招招手,“还有,你若是继续那样皱着眉头,可能就要跟阎王一样,额头上有三条可怕的皱纹了。”
  靖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摆明了叫她别多管闲事。
  “好吧!别说我没警告你。”她喃喃地说道。
  “你说什么?”他粗声问她道。
  羽仙连忙摇头又摇手道:“没什么!该死的没什么……”没什么才怪!
  她已经将她的感觉表示得很清楚了,靖远平日威风八面,独独对他这个小妹没皮条,只好按捺下即将爆发的脾气,无奈地看着她。
  “你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应先生是我家的大恩人,你却在我面前让他下不了台,不是教我难堪吗?”他停顿注视她半晌,羽仙还是没有惭愧的表情,“何况他的确不是银会主,你这样做实在太不应该了,要是传出去……我镇南王居然这样对待恩人,还有什么面目面对百姓?”
  她一听他说这句话就火冒三丈。
  “传了出去?怎么你们男人老是怕别人传述什么?又是一个面面俱到的负责大丈夫!”羽仙忿忿地说道。
  他怎么跟浩书一个模样?别人想什么就真的那么重要?别人要说什么管他去死!她咬牙切齿地瞪他。
  “怎么了?这样又犯着你了?”他捺着性子对她说:“总而言之,这几天请你不要再去烦应先生,我得好好的弥补你所造成的错失……”
  “我哪里做错了?”羽仙立即应道。
  靖远故意忽略她的抗议,等她话一停就立刻说道:“我准备后天设宴请他,你就当陪客,到时讲说些好话,就当作陪罪好了。”
  “陪罪?”她瞪圆眼睛。
  靖远没有理她,径自离开去探望他的妻儿,这算是他对她生气的一种表现,靖远一向认为“好男不与女斗”。
  开玩笑!居然叫她陪罪?她要是知道怎么去“陪罪”,她就不会被关进银衣会大牢,更不会跟浩书吵架,当然也就不可能单独自己一个人跟他回到王府中。更别提那个“阴人”根本就是浩书假扮的!羽仙十分肯定她的假设。
  虽然他长相狰狞,羽仙回想他那张脸,简直不像是人类,一张脸上布满可怖的刀伤火伤,让人看了就不太敢再多看一眼,不过……一个人想要碰上那么多悲惨的“意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有很多易容术高明的人,能将自己改变得连亲人都认不出,羽仙也学过这门学问。
  虽然她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但是,一个女人总不会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出吧!就算银浩书面目全毁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凭味道也知道他是谁。咦!不对!羽仙立即更正自己的想法:他就算是烧成了灰也逃不过她的“法眼”,别说他只是换了个口音、衣裳颜色,和一张不是很重要的面貌。
  真是的,追都追来了,没事还跟她耍奸诈,阴来阴去的,羽仙气嘟嘟地忖道。不过,没关系,他既然想玩就随他,羽仙决定陪他玩,反正最后气死的一定是他,她就当作玩一个新的游戏好了!
  “啦……啦……”事情有了定论,羽仙的心情顿然好得唱起小调来了。真是十足的孩子心性,谁也拿她没办法!
         ※        ※         ※
  羽仙判断一点也没错,应仁确是银浩书假扮的,他在一发现羽仙失踪后就出发找她。羽仙的不告而别,已经将银衣会搅得天翻地覆了。
  未来夫人被人掳走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光撤职查办的就有一大堆,幸而银浩书察觉事情的异处,他深知在他们雷云山总坛要劫出一个人,尤其是像羽仙这么地位重要的人,若是没有个“合作”的俘虏,是绝不可能办到的。这才解决了他们的劫数,否则马上裴临的刑堂大牢就要因为羽仙的原因而客满了。
  既然晓得羽仙很合作,那么对象必是她熟识之人,但他质问羽仙的婢女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运用银衣会的势力追查。
  终于,他查出羽仙是与镇南王爷同下江南,他从未听过羽仙谈论过这一号人物,因此不敢妄动,才先他们赶到镇南王府。
  虽然经线报得知,孙靖远对羽仙一直以礼相待,从未逾矩,浩书仍是忍不住打翻醋坛,喝了一大缸的醋!
  到了镇南王的地盘,浩书看到榜文,立刻就明白羽仙随孙靖远来的原因,他二话不说就揭下榜文进王府,也凑巧地解救了濒临死亡的王妃母子,被总管风威视为上宾接待。
  治病是小事一桩,浩书本来就驾轻就熟,可是……他发现一件令他震惊的事!
  王府用来延续王妃母子性命的竟是风家的红玉丹!他仔细问过风威王妃母子服用的分量。
  天!他们用的数量足以震惊武林,多少人一生尚不得一粒的红玉丹,被镇南王如此“挥霍”。不过为了救回自己的亲人,这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整整一大瓶的红玉丹是如何得来,他竟和自己未过门妻子有如此深的牵扯,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浩书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羽仙离开那天对他说的那段话,他是不是将羽仙看作是他个人的所有物?他对她的关心是不是只为了满足他自身的占有欲?
  他不晓得!浩书心惊地发现:他从未站在羽仙的立场去了解她,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心爱的女人去宠,这对羽仙是不够的,她需要他去了解她而不是禁锢她的心灵。
  他是否已经失去她了?羽仙为何会不说一声就离开他呢?浩书不能确定,但他不会放弃……
  如果他以往的做法是错的,他会让它改正过来,重新再让羽仙回到他的身边,他要羽仙离不开他。她这回的不告而别,对他也造成了心理上的创伤,尤其当她自称是靖远青梅竹马的红粉知己时,他心痛得几近昏了过去,幸而他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还有周全的易容准备,才勉强撑了下来,没被羽仙揭穿身分。
  今天靖远在花园设宴,除了他之外,羽仙也在座相陪,他可要特别注意才好,别被羽仙识破了玄机,现在若是被她活逮,一定是吃不完兜着走的!
         ※        ※         ※
  靖远再次派风威领他到花园,浩书不情愿地对自己承认,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后,靖远给他的印象是出奇的好,可算是世间少见的奇男子。
  “应兄请上座。”靖远这些天来,已与浩书假扮的应仁,两人兄弟相称。
  浩书一看,几天不见踪影的羽仙,现在就坐在桌旁,同镇南王一块儿迎接他,有如是他的家人一般,心中忍不住有些不快。
  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对靖远道:“怎敢劳靖远兄大驾久候小弟?”他提起酒壶自斟三杯,“就罚兄弟我先饮三杯!”
  “好!”靖远拂掌大笑。
  靖远心中也是赞赏不已,并且对他美中不足的面容扼腕叹息。心想:世上是没有人完美无缺的,所以才让应兄这类的奇男子毁了容貌,这可能是老天爷公平的表现吧!
  看着他喝完,羽仙故意赞道:“好,够英雄气概!”
  “风小姐过奖了!”
  羽仙转过头去,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再装啊!看你能装多久?”
  “什么?”
  羽仙赶忙转过头来笑道:“没什么!我只是看应兄精神俊朗,想必迷倒不少女子!不知应兄是否已娶妻了?”要装?她比谁都强!
  浩书假扮的书生说道:“小姐是在取笑我了,像我这般容貌,姑娘们躲都来不及,又怎会愿意嫁给我呢?”
  靖远开口插话:“应兄此言差矣,你除了容貌略有遗憾之外,其它有哪一项不比市井凡夫强,有眼光的姑娘比比皆是。”
  他的儒衫轻飘,脸上的黑巾虽也迎风曳动,却无法窥见他巾下的面容半分。看他的样子,不管是谁都不会猜他是丑八怪,要装也不装得像一点,那副硕长身材骗得了谁?羽仙在心里一直不停口地骂他。
  浩书轻笑两声,“怎么连靖远兄也开始加入取笑小弟的行列呢?”说完他才落坐。
  “靖远哥怎么是取笑你呢?”羽仙故意娇媚地旋了身子靠近靖远,“我要是想要嫁人就要选像应兄这样的男子。”
  浩书深吸口气才抑住心情的激荡,羽仙现在说的是应仁而不是他,而且她正小鸟依人地偎在靖远身边。
  “愿闻其详。”他粗哑地说道。
  羽仙很大方地说:“好啊!”她指指靖远,“像靖远哥和我未婚夫,人不但长得俊,家世也是好得不得了,可惜都不是好丈夫!”
  “喂!别说到我这儿来好吗?”靖远好笑地拉扯她的头发。
  看见他这么亲密的举动,浩书露在黑巾外的眸子,燃着熊熊妒火。
  “怎么不是?”羽仙打掉靖远的手,为浩书的眼神窃喜不已,“像你和银浩书,每天忙东忙西的,一天跟妻子见面的时间,数都数得出来,还动不动就顾虑这儿,顾虑那儿的!当你们的妻子没有一点自由,偶尔心血来潮想要做什么有趣的事,还得征求一下外面的人会怎么想?”
  她一口气说完,现在正不停地喘着气呢!
  靖远好笑地摊开手对浩书说道:“这么多话?还好我没娶她当老婆!”
  “风小姐已经订亲?”浩书借机提醒羽仙,她还有一个未婚夫要顾忌。
  羽仙佯作无趣地说道:“是啊!从小就订了,不过……”
  “不过什么?”他一个没注意就表现出过分的热心。
  羽仙叹口气道:“这件事还没有底定,可能会吹了也不一定。”
  浩书的心狂震,羽仙真的将她在银衣会那一天的威胁当真了吗?他正想开口问,靖远却抢先一步。
  “羽仙,你怎么没告诉我?”他关心地探问。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没有什么,谁叫你当初不娶我当王妃?”羽仙有意用她跟靖远的对话刺激浩书。
  她偷瞄了一眼,他的面罩文风未动,看不出他有什么感想。
  但是靖远可当真了,他严肃地对她说道:“你从来也没有说过要嫁给我,怎么如今反而来怨我呢?”
  真不愧是她敬爱的“狗狗”,面对自己师妹的婚姻破裂问题,问得却是这种无聊的问题,羽仙不由得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怎么?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说要嫁给你,你就会娶我这个平凡百姓进门?”羽仙调侃地问道。
  她会这么问,主要是这几天在王府中的生活,她已经观察出靖远对他妻子的深爱,不过,他们好象也有他们的问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帮不了谁,她只是为她的大嫂试探靖远,看看天下乌鸦是不是都一般黑。
  靖远在经过一番考虑后回答道:“当然,你知道我娶妻时有多烦,如果当时你说要嫁给我,也省得我费事挑选,毕竟认识的总此碰运气好……哎哟!”羽仙狠狠地踢他一脚。
  靖远夸张地揉着痛处,再补充说明道:“虽然是这么凶的婆娘,我还是不改原说词,我不喜欢碰运气!”他低头防备着羽仙再度偷袭的脚,“这回我闪开了!”他对羽仙示威地说道。
  他得意洋洋的样子,让浩书不禁失笑,对于这个“情敌”,他有时也提不起敌意来。
  靖远不理羽仙的瞪视,继续对浩书说道:“这次我可真要感谢应兄的大恩大德,要是这回我保不住她们母子,以后麻烦事儿就多了!”
  “麻烦事?”浩书不懂他的意思。
  羽仙啐了靖远一声道:“你这人真是喔!”然后对着浩书解释说:“他就是怕他们会逼他再娶个老婆好传宗接代。奇怪?我以为王公贵族都是好色的,不是都会娶个三妻四妾放在家里,就像是花厅中的摆设一样。”
  靖远回答她道:“本来是这样子的没错,可怜我从小命运多舛,受到一个疯丫头虐待,于是现在就有了‘恐女情怀’,老婆是一个就够了,不过……红粉知己倒是可以多交几个。”
  “你敢乱说?”羽仙提起拳头就打。
  她怎么会打得过靖远呢?但是靖远对这个可爱的小师妹是打不还手,只是笑笑地逗逗她罢了,打打闹闹的也不会当真。
  银浩书这一顿饭吃得是苦乐参半,自己的未婚妻和另一个男人那么要好,他却碍于身分的关系,一句话也说不得,更别说干涉羽仙了。
  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他只知道羽仙和靖远从小就认识,其它的还是一无所知,这对银衣会的大当家来说,还是少见的状况。
  还好照目前羽仙和靖远的关系来看,他们之间尚不堪虑,他还可以稍微约束羽仙一阵子,而他只好继续观望,所有的行动都视羽仙的反应而定。
  但是他还是坚持一点,婚期是不能延的,他得抽空去派人准备,让婚礼照常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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