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1

  1月30日晚10时。
  泰伯森没想到卡特总统会出席今天晚上安全委员会临时举行的协调会,更没想到总统会直接向他询问托尼的“刺杀迪姆虎计划”。
  会议和往常一样,由安全委员会主任布热津斯基主持。各方负责人简要介绍了各自掌握的国内和全球的有关动态:主要是一些恐怖组织的活动情况和几个敌对国家的首脑对中国领导人率高级代表团访美的反应。每个人的发言都很简短,也没什么新的内容,无非例行公事般说个三言两语,便不再作声。唯独中央情报局局长斯坦斯菲尔德·特纳讲得比较长,足足用了15分钟。他先介绍了苏联人对中国新领导人访美所采取的新行动:一个叫阿尔托夫的苏共中央委员,也是参与美苏限制战略核武器谈判的高级官员昨天在莫斯科电视台发言讲话,强烈谴责中国高级领导人在美国反苏言论是讨好某些帝国主义分子,是蓄意破坏苏美关系,他呼吁美国政府不要上当,不要因这位好斗的中国领导人的干预而关闭美苏限制战略核武器谈判的大门。同日,《真理报》还发表了一篇社论,公开指责美国政府为中国领导人诽谤苏联提供了一个国际性的讲坛,对他多次公开发表以反对霸权主义为核心的反苏言论,而白宫官员竟无一人出来制止或反驳极为愤慨。昨天上午,苏联总理柯西金破例接见了一个美国民间贸易代表团,他为此向美国政府提出强烈抗议。他说:中国领导人在华盛顿毫无顾忌地多次发表粗暴攻击苏联的言论都是一次性完成的,令人遗憾的是,卡特总统和白宫全体官员不仅至今仍保持沉默,而且报以微笑和掌声,苏联政府和人民对此绝不会无动于衷。
  鉴于苏联人这种愤怒情绪和由此而影响到的美国利益,特纳建议卡特总统对这位咄咄逼人的中国领袖的访问采取必要的降温措施,尽量减少中国领导人公开发表讲话的机会。
  卡特欣然点点头,对中情局长的建议表示赞许。
  随后,特纳又介绍了伊朗和阿富汗的局势:从国外返回德黑兰的宗教领袖霍梅尼已接管了国家政权,成立了一个穆斯林临时革命委员会,并下令军警包围了美国大使馆和断绝同美国的石油贸易;有三家亲美的石油公司被临时革命委员会强行解散,没收资产。而由“KGB”控制的几家石油公司却趁机扩大势力,垄断了伊朗百分之七十的原油出口额。同时,苏联人又向阿富汗增派了两个坦克师进驻喀布尔,据可靠消息,阿富汗总统哈菲祖拉·阿明已被苏军监禁。……
  泰伯森合上笔记本,用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盯着特纳黝黑的面孔。他不明白这位中情局长在商讨如何保护中国领导人安全的协调会上为什么要大谈伊朗和阿富汗,他对这些话题很反感,对这个自以为是的中央情报局局长的相貌和神态也很反感。这家伙的父亲或母亲肯定有一个是属于纯血统的北美印第安人,要不然他不会有像涂了碘酒般古铜色的皮肤和一头浓密如漆的黑发,更不会有宽阔高耸的额头和挺拔硕大的鼻子,而正是这一切使他拥有了一副冷酷和傲慢的切罗基部族人的形象。在正常的社交场所,这种形象是很不受人欢迎的,但在官场也许例外,所以,他才能由一名微不足道的下等兵一步步晋升为权势显赫的海军上将,现在又成为令朝野敬畏的中央情报局局长。
  卡特总统对特纳的介绍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一直微倾上身专注地听着,并不时往摆在膝头的小本上记点什么或点点头以示关注。
  特纳讲完,大厅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因为该说的都说过了,会议似乎可以结束了。
  就是这个时候,总统的目光射向了坐在边角处的泰伯森。
  “哈理,你没什么要说的吗?”他用明称亲切地询问着安全局副局长。
  泰伯森沉稳地摇摇头。自从他怀疑安全委员会中有人参与了“刺杀迪姆虎计划”,他就打定主意在这些人面前保持沉默。
  总统仍然安详地望着他,语气平缓地说:“我听说中方向我们提供了一份情报,有个叫托尼的恐怖分子搞了个‘刺杀迪姆虎计划’,要在华盛顿暗杀来访的中国领导人,制造第二个‘达拉斯事件’。这件事你知道吗?”
  泰伯森略一思忖,答道:“知道一些,我已采取了必要的防范措施,同时正组织力量搜捕杀手。”
  总统又紧问一句:“有线索吗?”
  泰伯森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作为总统的特工他不能隐瞒任何险情,可在这种场合他又不能说出真实情况。他明白,如果此时他告诉总统已发现了托尼的藏身之地并派人监控起来,那么不用等这个大厅里的人走出白宫托尼就会得到消息。他也不能站起身向总统揭发安全委员会里有人参与了“刺杀迪姆虎计划”,这样不仅会打草惊蛇,使他精心撒下的“鱼网”落空,而且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指控,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相反,他还会由于毫无根据的怀疑而遭到这群白宫贵族们的愤怒谴责。不,他绝不能干这种傻事,为了揪出藏在总统背后的这只黑手,他现在必须保持沉默,这是唯一的选择。他平静地望着总统,按照自己的选择作了回答:“很遗憾,到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确切的线索。”
  总统笑了笑,说:“这没什么遗憾的,猎手和野兽之间总有一个更聪明。”
  也许他想用一句幽默的语言来安抚一下安全局副局长。但这句话无论谁听起来都更像嘲讽和挖苦。这就是众所周知的卡特总统的幽默。他为这种倔傲尖刻的蹩脚幽默得罪了很多人,也遭到很多记者和新闻人士的攻击。美国广播公司著名播音员萨姆·唐纳森就不只一次地向全体美国人民宣称:美利坚合众国现任总统的幽默就像的黄蜂的毒针。卡特的演说撰稿人法洛斯也在一篇评论总统的文章中这样写道:“卡特个人欣赏的幽默只是冷潮热讽的简短妙语,他很会用尖刻的语言讥讽有过失的人,而不是说‘你把事情搞糟了’;他喜欢在下属们送来的文件上批注‘C上’的字样,而很少写‘A+’。(美国学校的判分方式:“C—”为不及格,“A+”为优秀)”吉姆·法洛斯就是因为忍受不了卡特这种“黄蜂毒针”似的幽默愤然离他而去,到《大西洋》月刊当了一名颇有名望的编辑。卡特的许多助手和追随者都同法洛斯一样,最终被他的“幽默”所赶走,有的甚至被赶到了敌对的阵营里去,如为卡特竞选总统立下汗马功劳的著名撰稿人杰里·多利特尔、迪克·德雷恩和弗兰克·曼凯奇等人,在卡特入主白宫不久都同他分道扬镳。后来这些人都成了卡特的劲敌特德·肯尼迪和罗纳德·里根的得力竞选伙伴。
  对总统的不满和嘲讽,泰伯森并没怎么在意。他不想作任何解释,也不会像那些文人政客将这种“挖苦”看得多么了不起。令他关注并引起深思的是,总统怎么会忽然问起托尼和“刺杀迪姆虎计划”?显然他是得到了什么信息,最大的可能是罗新华通过外交途径或别的什么渠道将中方掌握的情报转给了美国总统。但泰伯森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推测,如果总统已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或者也怀疑安全委员会内部有人参与了暗杀中国领导人的阴谋,那他绝不会在这种场合用这种口气询问对托尼的搜捕情况,更不会来参加这个毫无意义的“协调会”。
  “一定要抓住这个混蛋,绝不能让他的计划得逞。”总统愤怒地挥动着拳头大声说。接着,就用这种充满愤怒的语调宣布了一项令泰伯森深感惊愕的决定:“为了对付那个可恶的‘绿色幽灵’,确保中国领导人访美期间的绝对安全,从现在起,特纳先生将担任安全委员会特别执行小组顾问,他将代表总统行使一切权力。”
  泰伯森不明白卡特总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总统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甚至是不信任。他断定所有在场的人都会这么想。究竟是哪一点表现使总统如此“不满意,不信任”,竟然将中情局长调来安排在自己身边当起全权顾问,泰伯森一时怎么也猜不透。他望了望坐在总统一侧的布热津斯基,希望他能做点解释。但他从国家安全顾问脸上看到的也是令人费解的疑惑。
  其实,布热津斯基也同泰伯森一样,对总统的这个决定感到既意外又不解。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今天晚上总统破例单独召见了中央情报局局长。但两位老同学谈了些什么,是什么原因促使卡特断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就不得而知了。
  卡特总统似乎想为自己的这项决定作些解释,他用极为赞赏的语气肯定了特纳对中国领导人访美一事降温处理的建议和对伊朗及阿富汗局势的分析,并高度赞扬了中情局长使用高科技手段一举抓获“梅茵霍芙集团”恐怖分子的功绩。“我希望你像抓那个德国杀手一样,把这个该死的托尼也从躲藏的阴沟里揪出来。”总统微笑着向中情局长提出要求。
  “我会这样做的。”特纳矜持地点点头。
  泰伯森心头突然蹿起一股无名怒火,一股掺杂着妒意和鄙视的怒火。他一直不相信特纳抓的那个德国青年是“梅茵霍芙集团”派来的杀手,而罗新华提供的情报也恰恰证实了这一点:有个自称“梅茵霍芙”的女人曾给托尼打电话,而托尼也声称他的“刺杀迪姆虎计划”必须要有“卓娅”的合作,这就说明“梅茵霍芙集团”的杀手已经潜入到华盛顿并同托尼勾结在一起。可总统却轻信了特纳的自吹自擂,并由此而责怪自己是个愚蠢的“猎手”,是个不称职的安全组长。这他妈太不公平了。他真想站起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通通告诉总统,但理智又像一块巨冰将他胸中的火气狠狠压了下去。他暗暗告诫自己:为了不把事情搞糟,必须保持沉默。
   
2

  “……逆水而上,300向左;……进2号山谷,100向右;……穿过山洞,小心暗沟;……趟过大河,一直向前,230,向右上山……”
  托尼抱着台微型电脑靠坐在沙发上,一边念念有词地嘟哝着一边指法娴熟地敲打着键盘:身穿牛仔服的“猎手布克”像一只小精灵在他面前的显示器上不停地跳动着,时而潜入深水,时而跨越山峰;随着一阵虎啸,几声枪响,“猎手布克”开始按原路退回:又是过河、翻山、跨沟、钻洞……他嘴里又开始不停地念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名词和数据,指挥着精灵似的“布克”迅速返回营地,在一片欢呼声中他长长吁了口气。
  检测再一次证明,他精心设计的这套行动程序的确万无一失。只要他准确地记住每一道数据和指令,“刺杀迪姆虎计划”就一定能成功,他也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撤离。后面的行动程序他也早已设计好:美丽的“卓娅”击中目标17分钟后,他就会像机灵的“猎手布克”一样顺利地返回到大本营。然后,他将驾驶一辆“TVR”牌高速轿车离开乱哄哄的华盛顿。这种英国造的银灰色轿车时速可达250公里,他只要沿9号高速公路向东行驶45英里——最多需要20分钟,那里有一座不大的滑翔机训练场,他预租的一架R18型私人直升机就停放在跑道旁。这架小巧的空中百灵将载着他飞往北部圭亚那丛林中的琼琪镇,那是他的密友,人民圣殿教教主吉姆·琼斯开创的圣地。在那里他将受到热情的款待和严密的庇护。无论是军警,还是特工,甚至是海军陆战队都无法进入莽莽丛林中这块神圣的领地。
  他和琼斯是大学时的同学,俩人曾一同参加了美国共产党。后来,他俩因在内部倾轧中失利,不得不分别退出美国共产党。托尼伙同格斯·霍尔组建了激进的“共产主义者联盟”,不久又改称“美国革命共产党”。琼斯却带着一伙狂热的青年男女创建了人民圣殿教,自任教主,并率领数万名教徒在圭亚那山林中成立了一个人民公社。在这个庞大的公社里,没有家庭,没有法律,没有剥削压迫和种族歧视,也没有任何官僚机构,琼斯就是主宰一切的最高统治者。虔诚的社员都忠实地按照他的教诲群居群食,友好互助,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每个社员的住处都悬挂着他的肖像。三年前,托尼曾以“美革共”中央代表的身份去那里进行过考察,受到琼斯和他的教民们盛情的欢迎。特别是有两样东西尤其令托尼至今难以忘怀:美酒和美女。在那片由一栋栋小木屋组成的伊甸园般浪漫的公社营地里,他可以随时随意地品饮到各种名酒:有法国的克里米亚白兰地,有百年以上的苏格兰威士忌,还有味道醇香的意大利康普派利酒和墨西哥的堤奎酒。当时,他很奇怪,不知琼斯是从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搞来这么多佳酿。后来,当他在报纸上看到琼斯将两千万美元的巨资分别捐给苏联和古巴的报道,以及许多政界要人写给琼斯的信件或签名照片时,他的这个疑问也就找到了答案。另一个使他难忘和满意的就是女人。在公社里有许多年轻美丽的女教徒。他们遵循教规的要求一律在下腹部刺上熊熊燃烧的火炬图案,一律终日赤身裸体只拨件绣毡。
  托尼不由又想起迷人的特丽丝蒂,也又想起那个令他烦躁不安的疑问:到现在他仍无法判断是谁出卖了他,是谁将他的秘密藏身处报告了安全局。若不是“圣诞老人”及时通报,他早已成了特工们的拘押犯。事后,他曾怀疑过特丽丝蒂,但他很快就把这种怀疑否定了。他之所以如此相信特丽丝蒂是因为他不能忘记这个女人曾在危急关头奋不顾身救过他的性命。
  十天前一个深夜,托尼带着特丽丝蒂来到一家法国餐馆吃夜宵,不料,被一名党内的叛徒发现。随即,几十名警察便包围了餐馆。他正欲拔枪抵抗,却被特丽丝蒂阻止,她让他躲进一辆送菜车中,自己则脱掉外套装成一位只穿着条三角裤的女招待,大摇大摆将送菜车推进厨房,然后砸烂抽烟机,领着托尼从通风口逃之夭夭。就在那天夜里,托尼将特丽丝蒂带到了自己的秘密住处。
  这样的女人他怎么能不相信呢?她又怎么会出卖自己呢?托尼不止一次暗自这样想,这样问。何况如果她要向安全局告密早在十天前就可采取行动,何必要等到今天呢?正是这种生死的考验和理智的分析,使托尼不能对美丽性感的特丽丝蒂有丝毫的怀疑。可他必须要查清这个告密者,必须要判处这个内奸的死刑。而知道他秘密住处的还有三个人:格林议员、“圣诞老人”和总书记格斯·霍尔。前两个不大可能干这种事。看来问题就出在格斯·霍尔身上。这家伙早就把自己视为眼中盯,一直想将中央保卫局的大权夺过去,只是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托尼也早知道,格斯·霍尔虽然身为“美革共”的总书记,可同白宫的许多要人都有秘密勾结。这次刺杀迪姆虎的行动就是他首先提出的,但是什么人向他授意的,他从中捞了多少好处,托尼却一无所知。他只让托尼到华盛顿找一个特殊人物接受一项特殊任务。托尼来到华盛顿的当天晚上,便有一个自称“圣诞老人”的男人给他打来电话,用命令的口吻要求他刺杀一只“迪姆虎”,并告诉他四种刺杀的地点和时间:华盛顿、亚特兰大、休斯敦和西雅图。当他明白这次“特殊任务”的真实内容后,就像喝了两瓶堤奎酒刺激的满脸通红,手舞足蹈。他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甩掉格斯·霍尔,直接向“圣诞老人”提出价码。神秘的“圣诞老人”显然也不大愿意同格斯·霍尔打交道,很爽快地便答应了他的条件。尽管这笔私下交易托尼自认为干得天衣无缝,可也难免在某个环节出现漏洞。一定是格斯·霍尔听到了风声,这家伙在华盛顿的耳目多得很,为了报复他就向安全局告了密。他妈的,事情就是这样。要不然亚特兰大的菲里普、休斯敦的格林特、西雅图的迈克逊,怎么都不明不白的死了?那群蠢猪似的特工怎么会找到格林参议员的住宅?托尼暗自懊悔没有早点想到这些如果早想到了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先干掉这个婊子养的霍尔,而绝不会还把自己的藏身之地告诉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霍尔并不知道在菲里普等人死后他已改变了刺杀迪姆虎计划,更不知道他行刺的时间、地点和采用的别具一格的方式。格斯·霍尔就是像狗一样带着特工满大街搜查,也休想找到他,也休想阻止他的行动。等老于干完这件“特殊使命”,再用红丝带勒断他的脖子,瞧着吧,托尼对叛徒可从来不宽恕。然后,他理所当然地就是党的总书记,他要和琼斯一样先创建一块丛林根据地。当然,他也要有二十个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情人,她们个个都要像特丽丝蒂一样性感而妖艳。
  一想到特丽丝蒂,托尼浑身不由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这种冲动不仅仅是对性欲和肉体的渴望,还有来自心灵深处的思念和期盼。他打开嵌在墙上的内部闭路电视。屏幕上显现出特丽丝蒂在一楼酒吧厅表演的情景:她披裹着一面美国国旗在高台上疯狂地扭动着,不时高高撩起旗摆闪露出雪白的大腿和一只小巧的粉红色三角裤;在三角裤上别出心裁地绣着卡特的头像。灯光昏暗的大厅里人头攒动,一片沸腾,被刺激得如醉如狂的看客们随着特丽丝蒂的表演不停地呼喊:“打倒卡特政府!”
  托尼两眼盯着电视屏幕忍不住自得地笑了。这个可爱的特丽丝蒂真了不起,为了伟大的事业,她竟毫不犹豫地奉献出自己美妙的肉体。等于掉格斯·霍尔,自己作了党中央的总书记,就让她当党的宣传部长,凭她的一双大腿就能召来一百万党员。
  托尼正看着,想着,身边的无线电话机忽然发出一阵悦耳的鸣叫。他倏地紧张起来,迟疑片刻还是打开通话器:“你找谁?”
  “亲爱的,我就找你。”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托尼猛然记起这个女人的名字和找他的原因,忙压低嗓音说:“你要的‘红卫兵蛋卷’我已准备好了,什么时候送给你?”
  对方却沉默着没有即刻回答,似乎在思考或在同谁商量。就在这一瞬间,托尼仿佛明白了什么,紧拐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好一会儿,电话中的女人才柔声细气地应道:“太好了,我现在就想要。15分钟后,我在法拉古大街海军俱乐部门前等你。记住,我穿一件棕色的貂皮大衣,当然,是仿貂皮的。”
  托尼用猥亵的口吻笑道:“华盛顿穿这种大衣的女人太多了,为了避免认错人,你最好再穿一条粉红色的麦钱特牌三角内裤,要中间带洞眼的。”
  女人嘻嘻笑道:“你真是个下流坯,好吧,我会照你说的做。”
  “宝贝,一会儿见。”托尼轻轻吹了声口哨,关掉电话。他看看表,已是夜里10点30分。他明白这个叫“梅茵霍芙”的女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他来电话,也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急着向他索取“红卫兵蛋卷”,看来她是要在“迪姆虎”离开华盛顿前采取行动了。尽管他知道她不可能成功,却仍不希望她在自己前面动手,他担心那样会将自己精心设计的“刺杀迪姆虎计划”搅乱。但他还是从壁橱的夹层里取出准备好的两盒“红卫兵蛋卷”,装入西服口袋。
  其实,两天前当他接到这个自称叫“梅茵霍芙”的女人打来的电话时,他就对她的来历和身份产生了怀疑。他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是“梅茵霍芙”的人,更不相信她会是巴德尔派来的杀手。就在那天夜里他便往设在慕尼黑的梅茵霍芙集团总部发了份密码电传。很快,巴德尔便回电答复:“此人可靠,请予协助。”这虽然打消了托尼的疑虑,可他始终不明白巴德尔怎么也会对“东方迪姆虎”这样感兴趣?是什么人雇用了他?这个德国伦显然并不知道他已为“迪姆虎”在华盛顿挖好了陷阱,依然派杀手潜入美国行刺。他可不想把已装入自己口袋的几百万美元再让别人掏走。可他又不能拒绝巴德尔“请予协助”的要求。除了金钱利益外,他们毕竟还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何况,如果他的“刺杀迪姆虎计划”失败了,还可以指望巴德尔的“梅茵霍芙行动”来实现他的计划。
  正是基于这种想法,托尼决定立即去见一见这个叫“梅茵霍芙”的女人。他动作姻熟地化好装,带着一盒“红卫兵蛋卷”离开红色风暴俱乐部,驾驶一辆灰旧的班特利牌轿车沿灯火辉煌的大街朝接头地点驶去。他没想到,更没发现,一辆瓦蓝色的长车体“奥兹莫比尔”轿车一直尾随在他的后面。
   
3

  在冷清的海军俱乐部门前,托尼一眼就认出了他要找的人:这是一个身材不高,长着一头黑发的亚洲女人。她果然裹着件看不清颜色的裘皮大衣,手里拎着只化妆包,像头毛茸茸的黑熊站在电线杆下的灯光处东张西望。不时有开车的男人在她面前停下来同她搭讪,都被她挥手赶走了。托尼脑子里蓦然又问过那个念头:这个女人不是“梅茵霍芙”的人,更不是巴德尔派来的杀手,她只是个三流妓女,真正的杀手并没有露面。“他妈的,这小子在跟我耍手腕。”他咬着牙狠狠地骂了句,虽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心里却释然了许多。
  他在女人近前停住车,将脑袋探出车窗招呼道:“喂,小妞,要搭车吗?”
  女人冲他挥挥手:“不,我在等人。”
  托尼索性推开车门:“我这里有中国式的‘小蛋卷’,你不想尝尝吗?”
  女人眼睛倏地一亮,“啊!原来是你呀!”她惊喜地喊着钻进轿车,在托尼身边坐下。
  托尼将车开上快行道,语气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梅茵霍芙,我在电话里告诉过你。”
  “可你的大衣并不是棕色的。”
  一不,是棕色的,不过在灯光下有些变色。”
  “听说麦钱特的三角内裤不会变色,那可是风靡世界的名牌。”
  “那当然,我这里就有一条。”女人嘻嘻笑着解开大衣纽扣,又撩起里面的皮式短裙,毫无羞涩地将两条浑圆的大腿叉开,露出一条粉红色三角裤。
  “呵,不错,这是真正的麦钱特牌内裤。”
  “这下你相信了吧,快把‘蛋卷’给我吧。”
  托尼突然卡住女人的脖子,冷冷地问:“宝贝,老实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惊恐地说:“我叫安娜。”
  “是谁派你来的?”
  “一个日本人。”
  托尼使劲抠了一下女人的喉咙,厉声地:“不对,应该是德国人。”
  女人断断续续申辩道:“不,他是个日本记者,叫梅茵霍芙。”
  “他在什么地方?”
  “正在我家里,哦,我住在威斯康星大道R街18号206室。”
  托尼知道她不会撒谎,也知道巴德尔派来的杀手是个日本人,公开身份是记者,这就足够了。他并不想对“梅茵霍芙集团”的行动了解的太多,那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在路旁刹住车,掏出那盒装潢精美的“红卫兵蛋卷”掀开女人的短裙塞进三角裤中,又顺手拍了拍她光滑丰满的屁股。“宝贝,回去告诉你的日本朋友,就说我祝他成功。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请他直接来找我。”
  女人直起身,边点头应踏着边忙不迭地钻出车门。
  托尼又随手扔出一张50美元的大钞,哈哈笑着驾车而去。
  女人拾起钞票,冲远去的班特利轿车忿忿地骂了声:“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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