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什么?
  心中的疑问清清楚楚的反映在喻姗的脸上,而唯一能给她答案的佐原之臣倒是不慌不忙的系上安全带,戴上耳机调整麦克风和塔台联络,准备起飞。
  “你搭过直升机吗?”佐原之臣温暖的声音倏然响起,打散她满脸疑问。
  喻姗连忙摇头,对于飞机这玩意儿她一向是敬而远之,有多远闪多远。
  “很好。”他满意的微笑,确定她一定会点头答应他的要求。“你知道直升机也和车子一样,不但可以前进,也可以后退,甚至还可以原地打转?”
  她哪会知道!她这一生还没到过比恒春更远的地方。她老早就下定决心死守台湾,一辈子不出国,就为了怕搭飞机。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耳机那头似乎传来某些声音,听得喻姗一阵莫名
  她再一次摇头,一点也不明白他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这就代表我可以直着飞、倒着飞,爱怎么飞就怎么飞,直到你恢复记忆为止。”他笑得无邪,彷佛挟持人质算不了什么。
  “你……你才没那么厉害。”她一点也不相信他的鬼话。他又不是特技演员,哪可能这么厉害。
  “走着瞧。”他轻松的回答。此时耳机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是一连串模糊的指示。
  喻姗一脸戒慎的看着佐原之臣回答由耳机传来的指示,又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忙碌的手指拨动着一大堆她看不懂的按键;正当她恐惧之际,直升机竟和她唱反调的渐渐离开了地面。
  老天,他是玩真的!
  “放我下去!”她像只即将下锅的母鸡惊声尖叫,就是没有勇气打开机舱门。
  “要跳机请便,降落伞就放在你座椅的下面。”说话的同时佐原之臣用力拉高手中的操纵杆,原本还缓行慢飞的直升机瞬间有如航天飞机直往前冲,而且越冲越高,越冲越快,冲得喻姗惊叫连连。
  “救命啊!”她紧抓着扶手不放,脸色早已发黑,眼球更是爆凸的快掉下来,样子悲惨极了。
  “恢复记忆了没有啊?喻姗。”他轻松的问,故意让直升机飞到一定高度后停留,让她有时间消化他的威胁。
  “恢……恢复了。”一想到他可以“直着飞、倒着飞”,她不禁手软脚软,所有想耍赖的念头也不翼而飞。
  “如果想不出来千万别勉强,我可以让直升机飞得更高一些。你知道,今天天气不错。”说着说着,他的手也跟着动起来,眼看着噩梦又将重演。
  “一点都不勉强,真的!我统统想起来了!你千万别冲动,这个高度很好,我很满意!”妈妈咪呀!千万别再向上攀升了,她一点也不想上天堂报到。
  “真高兴听见你的病情有所进展。”他略表同情的看着惊魂未定的喻姗,有礼的询问,“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想起什么了吗?”欠修理的小妮子,想跟他玩?她恐怕得回家修炼个一百年。
  难怪他和秦仲文合得来,他们根本是一丘之貉,十足的大混蛋!喻姗忿忿地瞪着他。只怪她贪杯误事,才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喻姗——”
  如同鬼魅的声音飘然乍现,教她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两年前那个受诅咒的夜晚……
  这一夜,缤纷而美丽。衣香鬓影浅流于冰凉的夜色中,四周人潮汹涌,嘈杂的交谈声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干杯”汇聚成恼人的音柱,横扫喻姗几乎崩裂的耳膜,使得她原本就隐隐作痛的脑子有如被巨大的铁锤锤过。
  该死,她喝多了。
  努力忍住翻涌的呕吐感,蹒跚的步伐如同一个时日不多的老妪,喻姗举步维艰的向饭店的后花园踱去,尽量不让自己的不适影响好友的欢乐气息。今晚,是最值得庆祝的夜晚,也是织敏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说什么她也得忍住,至少不能在织敏及雨楠的面前发作,要是让她们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她们一定会不顾一切放下所有的事先送她回去休息,彻底破坏舞会的气氛。
  天啊!真的好痛……一阵强烈的抽痛侵袭着喻姗的脑袋,像支一百磅的大锤子直往她的头顶敲,敲出她的怨气也敲出她的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能玩得那么愉快,唯独她必须忍受这要命的头痛?
  她回头凝望屋子里的状况,穿着红色礼服的织敏笑得甜美可人,宛若一朵盛开的玫瑰,绚丽而耀眼。瞬间她感到骄傲无比,织敏一向就是人群注目的焦点,也是她们“三人组”里最具魅力的人,在学校时还曾是校花哩。
  一想到挚友,她的头痛立刻减去了大半,脑海中不禁回溯起过去的生活片段。骄傲的织敏、大笑的织敏……一切宛如昨日,却已悄悄过了八年。在这期间,她们三人虽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心底却始终相依,无论她们身在何方。
  若说织敏像朵玫瑰,雨楠毫无疑问就是百合。高挑细致的雨楠气质天成,虽不像织敏那般惹人注目,却能赢得更多爱怜。她雪白柔软的肌肤宛若低垂的花瓣,毫不做作的透露出迷人的光泽,散发出自然的芳香。
  相对于她们两人的耀眼,喻姗觉得自己就像屋檐下的风信子那般平凡而且不起眼。她既没有美丽的外表,也没有良好的家世,最惨的是头脑又不好,唯一的优点是心直口快——其实这还不能算是优点,至少被她得罪过的人从不这么想;天晓得为什么雨楠和织敏会觉得她这种性格很可爱,还跟她一路交往至今。
  不行,她快挂了……再不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她铁定撑不过这个夜晚。
  “呕——”再也忍不住的喻姗终于放弃坚强的假相,单手扶住冰冷的柱子吐个痛快。经过一阵呕吐之后,她终于觉得好一点了,至少不会像刚才那般难受。
  或许她真能撑过今晚也说不定——
  正当她这么想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却乘着夜色而来,无声无息的由背后靠近她微微发颤的身体,打破她可笑的乐观。
  “小姐,你这样乱吐弄脏花园,小心饭店的经理会要你赔偿哦!”好听的男中音在夏风中响起,提醒喻姗她的窘境,冰凉的大手像是撒隆巴斯似的覆住她的额头,为她高烧不退的脸庞消去不少温度。
  这感觉真舒服!
  吐到快脱水的喻姗此刻最感激的就是任何可以减低她痛苦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一双冰凉的大手。
  “谢谢。”抬起迷蒙的眼睛,喻姗困难的眨了眨眼,试图看清来人。
  她……一定是看错人了;或许她比想象中还醉得厉害,否则怎么会把眼前的男子看成织敏的老公?他明明还在屋子里的啊。
  “我醉了?”她不怎么确定的说,摇摇晃晃的身躯像个酒瓶,直往佐原之臣的身上倒去。
  “依你倾倒的弧度来判断,百分之百是。”他不慌不忙的接住她柔软的身躯,对她挑眉。
  “你怎么不在里头陪织敏?”她忍不住打了个酒嗝,满嘴都是威士忌的味道。“这是你和她的舞会呢,你怎么可以让织敏一个人在舞会里?她会寂寞的!”接下来又是几个火气十足的酒嗝。
  老天,她臭得就像在酒桶里泡过十年以上,亟须清理。
  “你需要回家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懒得理会她义正词严的指责,佐原之臣只想尽快将她带离现场。他可不想被酒气熏死。
  “不行!”她试图挣脱他的箝制,颤抖的双腿却不听使唤,和她正翻绞不已的胃和成一气,摆明了欺侮她到底。
  “我不能抢朋友的老公,织敏是我最好的朋友……”惨了,她又要吐了。
  “我向你保证,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他边说边挪动长腿,眼明脚快的避开她的胃液,让她吐个痛快。
  “老天,你起码喝掉了一打威士忌方可能醉成这样。”他笑笑地吹了一声口哨,对于她明明只有一杯啤酒的酒量却还“勇往直前”喝个不停的傻劲钦佩不已。
  “过了今晚,你将发誓自己再也不碰任何一个酒杯。”他愉快的调侃着,毫无同情心的看着她瘦弱的躯体痛苦地扭成一团,可怜兮兮地蹲在饭店的某个角落。
  “你回去,不要管我。”该死的胃!“我可以照顾自己,你快回舞会,织敏现在一定四处找你……”突然而至的胃酸强烈侵蚀着她的神经,打断她的话。她痛苦不已的抱着胃猛吐,瑟缩的身体不断发抖,体温一下子升高不少。
  “你快回去!织敏一定四处找你……”痛苦的呻呤声伴随着不断抽搐的身体形成一幅奇异的画面,在冰凉的夏夜中悄悄渲染开来,勾起佐原之臣莫名的好奇心。
  她……真是个奇怪的女孩。明明已经胃痛得受不了却为了不想破坏好友的欢乐气氛而硬撑着,甚至像只毛毛虫强迫自己无声无息的蠕动到后花园,就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她的不适。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她又傻得拒绝,只因她始于没发现他跟新郎倌根本是两个人。其它人早能区分他和大哥的不同,唯独她还迷迷糊糊搞不清楚,亏他们还是邻坐哩!
  要不要告诉她事实呢?佐原之臣思考着。逗着她玩是很有趣没错,但若不跟她表明身分,她大概死也不会让他送她回家,平白让医院的救护车赚了一笔。
  与其让医院白赚一笔不如他自个儿留着。或许哪一天能讨回这个人情也说不定。
  “织敏不会四处找我,你放心。”他终于决定放弃捉弄人的念头,难得好心的诚实以告。“我不是她老公,是她小叔。就算找到我,对她的新婚夜也没多大用处,我大哥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把我踢下床,而且绝不会帮我付医药费。”他幽默的回答,希冀能扳开她满是浆糊的脑袋;可惜由她痴呆的表情来判断,这个可能性不高。
  小叔?
  有那么几秒钟——事实上是好几秒钟——喻姗听不懂他的话,原本就痛到快爆炸的脑筋更因他的告解而分裂成千条。她的头好痛,胃又不舒服,他说出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懂,只想赶快回家。
  “帮……帮我叫……出租车……”她痛苦的呻呤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请求说出口。她绝不能昏倒在这儿,绝不能破坏织敏的婚宴……
  “我就是出租车。”一把抄起柔弱的身躯,佐原之臣决定不再和她啰唆,百接将她塞入跑车里先行送她回家,以免她真的不支倒地。
  “不行!”喻姗以仅剩的力气努力挣扎,她怎么可以拐走织敏的丈夫?“你快回去!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你可以个鬼!”佐原之臣不客气的说,原本亲切的男中音倏地转为严厉。“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吐在我车上,我一定要你帮我洗一年车!”他以温柔的力道将她安置于车子的前座,和他冰冷的语气完全相反。
  “你不可以送我回家,织敏需要你!”看着他转动钥匙的手,喻姗的体温似乎也跟着升高。都怪她该死的酒量,才会搞到这种地步。
  “织敏需要的是我大哥,不是我。倒是你,你不知道自己已经醉胡涂了吗?连我和屈之介都分不出来。”他不由得摇头,无法相信世上竟有这么笨的人。要不是亲眼目睹,他实在很难想象居然有人活到二十几岁吃饭还会掉饭粒。她的筷子到底是怎么拿的?
  织敏的丈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他是不是也醉了?
  喻姗笑着摇头,醉醺醺的提醒他说错话了,“屈之介?哪有人这样称呼自己的,我看你也跟我一样醉了——”她突地住口,表情更显茫然。她越想越不对劲,屈之介的声音没这么高啊,他的声音应该要再低一点才对。可是除了他之外,谁会拥有这么一张脸,又不是双胞胎……等一等!屈之介好象就是双胞胎,而且他的孪生兄弟今晚也来了,听说还是个智商一八零的天才。莫非他是……佐原之臣?
  “你是……你是……”喻姗又开始口吃,她最怕遇见像他这类天才了。织敏说他甚至拥有一家保全公司,专为日本的各大公司设计保全系统和设立计算机防护工作,是个标准的现代贵族。
  “感谢老天你终于想起来了。”他松了一口气,手中的方向盘一转,技巧高超的将车子转入中山北路旁一栋建筑物的地下室入口,转得喻姗惊叫连连。
  “别……别转得这么急,我会吐!”她边叫边抓紧位于窗户上方的扶把,吓得花容失色。
  “你怕转弯?”那她可惨了,人生随时都得转弯。
  “对。”她惊魂未定的回答,整个胃翻腾不已。“我天生容易晕车,又怕高,也不敢坐飞机。”她一次吐光自己所有的弱点,完全没察觉到佐原之臣嘴角的轻笑有何异处。
  “我懂了。”他笑得可贼了,任何可供他利用的告白他都欢迎。
  喻姗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微挑的嘴角,根本弄不清他到底在笑些什么。她的胃越来越痛了,彷佛热水瓶一般冒泡翻搅,舌头也像烤肉架上的网子一般干热,整个身体都渴望侵入冷水中,尤其是她干涩的嘴巴。
  “我好想喝水。”她虚弱地舔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的求救。
  “忍耐一点,就快到家了。”他保证。
  佐原之臣将车子停稳后,带着半虚脱的喻姗搭电梯回到她和雨楠一起分租的公寓大门前。
  “我来……找钥匙……”喻姗在皮包里试图翻出公寓的钥匙,但无论她怎么翻,就是翻不出那串钥匙,只听得见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
  “不必麻烦了,门已经开了。”佐原之臣出声阻止她的蠢行。依她酒醉的程度,等到她找到钥匙,天也差不多亮了。
  “门……是怎么开的?”喻姗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铜门像变魔术一样自动开启。她只听到“喀”的一声,还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门就自动开了。
  “我大概有当小偷的天分。”他笑笑的自我调侃,懒得跟她解释太多。
  喻姗也没空听他解释,此刻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躺下来好好睡一觉,其余的什么也不想管。
  她摇摇晃晃的一脚跨出,然后很不幸地跌倒,还好佐原之臣及时捉住她的手肘,才免去一场灾难。
  “你的房间在哪儿?”他干脆拦腰抱起喻姗,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谁要他好奇心作祟跟着她摇晃的身躯一路晃出舞会现场,没事捞了个大麻烦,只好认命一次。
  他真好。她确实快走不动了,他居然肯抱她,让她省去走路的麻烦。
  “在那里——”她随手指向一扇白色的门。
  “人家问,你就答;总有一天你怎么失身的都不知道!”他摇头苦笑将她抱入房间,对于她的天真只有投降的份。
  “你放心啦!”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男人只爱玫瑰、兰花或是百合,他们不会喜欢风信子,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她不过是一株不起眼的风信子罢了,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风信子?”听见她的回答,佐原之臣的眉头挑得老高,若有所思的打量缩在床上的人影。
  她确实不是那种耀眼的类型。她的眼睛太大,唇型太丰满,鼻子又不够挺,轮廓也太浅,跟她两个耀眼的室友比起来,很容易被遮去光芒。但她有自己的味道,而且这味道很容易吸引厌烦于花丛中游戏的人,只是她不自知罢了。
  这又具另一种危险,就跟她率真诚挚的天性一样。
  他再度摇头,伸手解开她的上衣钮扣,还给她一些空气。
  “水……我想喝水。”她舔舔嘴唇,张开一双迷蒙的眼睛向他要求,像是一只没人要的小猫那般楚楚可怜,牵动他难得的同情心。
  “拿去。”他打开冰箱倒了一杯冰凉的饮料递给她,喻姗接过乖乖的喝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白开水。
  “这不是开水。”她皱着眉头将剩下的饮料喝完,喃喃的抱怨。
  “这是运动饮料。”他笑看她孩子气的动作,她甚至还扮了一个鬼脸。
  “我讨厌喝运动饮料。我真搞不懂雨楠为什么喜欢喝这玩意儿?酸不酸、甜不甜的,难喝死了。”
  “我劝你多喝一点,它能补充身体流失的水分和矿物质,对于你这个醉鬼来说是非常有用的饮料。”他打开冷气,避免她的体温过高。
  “我才不是醉鬼,我只是太高兴了!”她不服的抗议,两眼却很不给面子的又开始变得迷蒙。
  “你高兴什么?别忘了从下个月起,只剩你和雨楠一起分摊房租。”而那可是一笔大负担。据他所知她只是个小护士,这地段的房租可不便宜,恐怕会要她半条命。
  “别那么残忍提醒我这个事实嘛!”她喃喃着,愉快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担心。“虽然我也很烦恼,但我更高兴。”她说得眉飞色舞,红通通的小脸不知道是因高兴或是酒精的关系,晕染得特片迷人。
  “说来听听。”他不自觉的微笑,坐在床沿侧身打量着她满是笑意的脸,彷佛看见盛开的风信子正迎风摇曳。
  “你不觉得屈之介正是那种适合抱玫瑰的男人吗?”她看着佐原之臣那张和屈之介一模一样的脸,越看越觉得奇怪。
  “你的意思是——织敏就是那朵玫瑰?”这说法挺有意思,但也满贴切的。
  “嗯!”她兴奋的点点头,觉得他好聪明。
  “那么我呢?你也觉得我适合抱玫瑰?”心血来潮下,他突然握住她的下巴要她仔细看他,半带调侃的询问她的意见。
  喻姗当真十分听话地仔细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长得跟屈之介同个模样,一样拥有狭长迷人的眼眸和挺直秀气的鼻梁,甚至连身材都没两样,但不知怎么搞的,她直觉的认为他并不适合玫瑰,不适合拥抱这么刺人的东西。他应该拥抱的是……是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不适合拥抱过于鲜艳的花朵,那衬不出他的美。
  “不,你不适合玫瑰,那太艳了。”说着说着,她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胃部又开始翻搅。
  “那么风信子呢?你认为那会比较适合我吗?”带笑的眼眸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和喣俊逸的笑脸在光线的照耀之下显得特别耀眼,也更加深她的头痛。
  风信子?那么不起眼的花朵怎么配得上他?
  “也不适合,那太平凡了。”她摇摇头,非常希望他不要再问下去了。她的头痛死了,哪来的空间容忍这么困难的问答题?现在她只想睡觉。
  “等到明天,你一定会以为自己当了一整夜的沙包,被捶个不停。”他笑笑的放过这个话题,起身消失在房子的某个角落,几分钟后又折回来,手上多了一些食物。
  “吃下去。”他扶起喻姗已然混沌的脑袋,强迫她张嘴将抹满蜂蜜的吐司吞下去,接着又丢了几颗樱桃到她嘴里,差点把她噎死。
  “你干嘛给我吃这些?”她奋力咬嚼,像部食物处理机拚命消化他丢进来的东西,不消片刻便吃掉一片沾满蜂蜜的吐司、几粒甜美多汁的樱桃和一串红得发紫的葡萄,最后是一大杯她最讨厌的运动饮料。
  “因为这些都是高果糖的食物,你需要这些果糖来帮你加强身体燃烧酒精的能力,减轻宿醉的痛苦。”他看着她吃完一大堆食物,之后才帮她盖上被子。
  “对哦,这是治疗宿醉的方法之一。”她边说边打呵欠,尽力撑开眼皮保持礼貌。
  “真不知道谁才是护士。”他轻点一下她的鼻尖嘲笑她的努力,就像老朋友一般熟悉。
  “你怎么知道我是护士?”她不禁瞠大眼睛;今天以前他们根本没碰过面啊!
  “我知道的事很多。”佐原之臣莫测高深的回答,脸上仍旧保持着笑容。
  “哦。”他到底在笑什么,为何一天到晚笑个不停?她这辈子还没见过比他更爱笑的男人。不过,他笑起来很好看……
  “今天谢谢你了。”她边道谢边打呵欠边坠入梦乡。“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再一分钟,再一分钟她就乖乖入睡……
  “以身相许如何?”带笑的脸庞倏地拉近,眼底净是顽皮。
  以身相许?不行,这太不划算了!更何况他又跟屈之介长得一模一样,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
  “不行,不能以身相许……”她无意识的抬起手抚摸近在咫尺的轮廓,眼中尽是迷惑。“为什么你要跟屈之介长得这么像?感觉好恶心哦……”
  恶心?亏他还名列日本最有价值的单身汉之一,评价结果竟是恶心……唉!
  但他知道她的意思,也清楚她那颗小脑袋烦恼着什么。他跟他大哥的确很像,尤其当他们露出同样的笑容时。
  “我欠你一个人情!”她突然决定道。“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以后你有需要就来找我,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她拍拍胸脯保证,豪情万里的踏入梦乡。
  “好啊!”这小白痴,居然这么便宜就将自己卖了。
  他淡淡地抓住飘散于空中的诺言,将最新的战利品收藏于记忆的角落。虽不认为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但有备无患向来是他的座右铭。
  “就这么说定了……”浓浓的睡意收服了喻姗的抗拒,在跟随睡神离去的瞬间,织敏清艳娇美的笑容和雨楠高挑淡雅的身影再一次掠过她的眼前转化成开放的花朵,在她身边飞绕。
  “玫瑰……百合……风……信子……”
  模糊的呓语满含羡慕,但他没遗漏掉最后那一句话中的遗憾。
  “风信子啊……”佐原之臣若有所思的私语跟着喻姗的呢喃一起逸去,消失于两年前的夜晚——那个充满意外的夜晚。
  对喻姗来说,那不过是她人生中另一个乌龙事件罢了,却因此莫名其妙的遭到绑架,简直没道理嘛!她只记得自己醉得很厉害,他也很好心的送她回家,其余一概忘得清洁溜溜——呃,或许没忘得那么彻底啦,她似乎曾嚷嚷着要回报他这个人情。不过当时她正酒醉着,醉话怎能当真?
  “喻姗——”比鬼还可怕的男中音再一次催促着,将她从记忆中硬拖了回来。她真想装死算了,但她知道就算她死了,他也一定会追到地府讨回他的人情。
  “你答应过我什么,现在想起来了吗?”光看她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就是一种享受。她一向藏不住心事,想什么全反应在脸上。
  “我……我当时喝醉了。”她可怜兮兮的回答,企图博取他的同情心。“醉鬼的诺言通常不能算数。”拜托饶过她吧……
  “哦,我了解了。”他理解的点点头,表情和蔼可亲。“你当时因为醉酒,所以承诺全部不算。”体贴的男中音充满谅解,带笑的目光就像天使,看起来可爱极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她拚命点头,第一次发现他人其实满好的。
  “现在的你一定很清醒,一点也没喝醉啰?”他笑得更灿烂了,头上的光环也更耀眼。
  “那当然!我对工作是很认真的,从来不在上班时间喝酒。”她可是很有敬业精神的。
  “很好!”既然她愿意找死,他还客气什么?
  很好?什么东西很好?是指她不在上班时间喝酒很好吗?喻姗还听得迷迷糊糊,佐原之臣的大手倒是毫不含糊的握紧操纵杆用力一提,直升机立刻又像火箭般向上冲去,冲得喻姗快昏了。
  “救命啊!谋杀啊!”显然已失去理智的喻姗脑中一片空白,唯一闪过的字眼就是“死”。她不要死,不要死在这片天空下……
  “你的承诺呢?现在还算不算数?”活该她让他捉到弱点,她这一生惨了。
  “算,当然算!”不是她没志气,实在是欺善怕恶的家伙惹不得。
  “干嘛怕成这样,我都还没提出我的要求呢。”瞧她一张脸白得跟鬼似的,离日本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航程哩。
  “不管你要我做什么,铁定都很难。”他自己就是解决问题的专家,他都摆不平了,哪可能有好事。
  “其实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困难,你可以放轻松点。”佐原之臣微笑保证,再一次恢复成早先的天使样。
  看怕了他过于和煦的笑容,喻姗这次学乖了,再也不会将眼前这位玉面恶魔跟上帝搭上线。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嘛!”她快哭了;直升机越飞越高,早已超过她所能容忍的界限,她的眼睛四周不停的抽痛,她敢打赌她的偏头痛一定又发作了。
  “很简单,我要你假装是我的女朋友,跟我回日本照顾我爷爷。附带一句,他生病了。”他神情愉快的看着她原本不信的表情,随着最后的附注起了天大的变化——女人的同情心果然好用。
  “你爷爷生病了?!”一听见有患者,喻姗的职业本能立即抬头,一扫先前头痛的阴霾。“严不严重?”她关心的问。
  “还算好。”只是严重到逼人娶妻而已。“但是你知道,老人家的身子骨弱,一天到晚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一定要有个人在身边照顾才行。”他沉重的表情彷佛在说这件事只有她办得到,看得她好感动。
  “喻姗,就当是帮我一次忙吧。你是一名……优秀的护士,这点小事一点也难不倒你,对不对?”说到“优秀”两字时,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自己说出口。
  “对、对。”喻姗拚命的点头,被他的赞美迷烟迷得头晕眼花。他说她很棒、很优秀吗?她从来没被人这么说过呢!而且他还要她帮忙假装是他的女朋友……
  “就这么说定了。”佐原之臣见良机不可失,趁着她尚未回魂的时候一句搞定。
  “不行——”喻姗猛然拉回差点飞走的魂魄。“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我无法假装是你的女朋友,我做不来。”幸好她及时回头,不然又要被他骗了。要她照顾病人还可以,要她欺骗一个可怜的老人则免谈。
  “很简单的,你只要一直保持微笑,发挥你最大的耐心就行了。我爷爷很好相处的。”他脸不红气不喘的编织谎言。
  “真的吗?”她很怀疑。能调教出佐原之臣这么滑溜的人一定也很不简单,她还是不要蹚这淌浑水好了。
  “我还是不能答应。也许你可以考虑找别人……”这种烂差事闪得越远越好。
  “你的意思是——你想爽约?”他笑笑的回答,却让喻姗浑身的鸡皮疙瘩掉满地,感觉恐怖极了。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只是觉得这差事我一定做不来,如果搞砸了反而不好,所以——”
  “你确定?”柔柔的男中音优闲的打断她的辩解。
  她呆呆的点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手中的操纵杆正很有技巧的往右拉,让直升机的机身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你、你又想做什么?!”她不禁放声尖叫,相信自己就快坠机了。
  “把你丢到某个荒岛。”他露齿一笑,洁白光亮的牙齿宛若不锈钢刀那般闪闪动人,准备屠宰不知死活的毁约者。“既然你说不帮我的忙,那我也不需要浪费时间和燃料把你载回日本……就下面那个岛吧!”佐原之臣纤长的手指一比,喻姗的手指也跟着比,差点比出她的心脏病。“这个岛叫‘帕兹岛’,岛上住着一些满刺激的生物,比如毒蛇、鳄鱼之类的。你就好好享受你的荒岛之旅,快快乐乐的当你的鲁宾逊吧!也许几个月后会有船经过救你也不一定。”说着说着,他的操纵杆又跟着往下放,喻姗连忙拦住他可怖的动作,吓得两眼昏花。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她一定是前世没烧好香,才会碰上佐原之臣这东瀛恶魔。
  “很好,我也改变主意了。”他笑笑的收手,深谙见好就收之理。
  “喻姗,你听好。”游戏时间过去了,正事不能不提。“你就按照平常照顾病人的方式照顾我爷爷就行了,不必给他特别照顾,该打的针就打,该喂的药就喂,务必让他尽快好起来,懂吗?”
  “我懂。”喻姗点点头,一脸怀疑的看向佐原之臣线条分明的侧脸。可能是她自己多心了吧,怎么她会觉得当他提到“该打的针就打,该喂的药就喂”这两句话时特别用力?她是护士,喂药本来就是她的职责,哪需要他交代。
  “我相信你懂。”爷爷,你等着瞧吧!“还有,由于我们假装是男女朋友,难免会有些亲密动作,我会装得不着痕迹,你也必须配合,懂吗?”要是她来个扺死不从,他的麻烦就大了。
  “嗯。”她照例又是点头,一样听得迷迷糊糊。反正他是专家,照他的指示做就对了。
  “一切搞定,我们走吧!”佐原之臣这才拉正操纵杆,转回原来的方向,朝着日本本岛前进。
  “等一下!”喻姗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叫。
  “怎么啦?”老是用叫的,迟早有一天他的耳膜会破掉。
  “我的工作怎么办?”她担心的问。她莫名其妙的失踪,铁定会被炒鱿鱼。
  “别担心,我早帮你请好假了。”他愉快的扯谎,一点也不认为她的同事会怀念她。
  “哦。”他真细心呢,连这点都想好了。
  “再等一下!”她突然想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又有什么问题?”他确定在返抵日本前他一定会重听。
  “我……我不会说日语……”糟了,这种国际性问题要怎么解决?
  “嗯,这个问题嘛——”佐原之臣老神在在的露出笑容,贼兮兮的看了她半天就是不给她回答,任她一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暗自烦恼不已,他则悠悠哉哉的吹着口哨开他的直升机。
  用比的?用写的?还是用吼的?
  语言不通的问题严重地困扰着喻姗,坐在她身旁的佐原之臣却口哨吹个不停,一点帮她解惑的意思也没有。
  唉,到底是用比的好,还是用写的好?真是令人头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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