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节


  被桔子树压伤脚的李振岗在医护人员的抢救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这严肃的爸爸虽然让她平常感到压力颇大,但是该疼她的却一分也不减;如今看他坐在轮椅上,少了平常应有的英姿,采漪心不禁一阵阵抽痛。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情丰沛?会关心起我来了?怎么,你那男奴没有陪你一块来?”李振岗挤出难得的笑靥。他之所以会想笑,是因为天天听两人斗嘴,才会忍不笑出来。
  一想到那个没良心的杀千刀,采漪就没好气的嘟了嘟嘴。“别谈他了,一肚子火。”
  “又怎样了,唉!不是老爸爱叨念你,有时候还是得给人留点面子,毕竟人家是看在你干爹的分上才愿意任你使唤的。你做错事还要人家来道歉,天底下哪有这种荒谬的事。”李振岗不希望采漪的个性害了她一辈子,要是她这个性持续不变,有谁家的公子敢找上门啊!
  “爸!他不来看你就已经很过分了,你还帮他说话,这算什么嘛!”采漪千金小姐的脾气又起。这分明是他冷血又自私,怎变成来数落她的不是?
  “人家妻子才刚去世没多久,我们应该多帮助人家心理重建,像你,老爱给人惹麻烦,实在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自己女儿的个性他了若指掌,他当然得好好机会教育一下。
  “爸!他是给你多少好处,你老帮他说话。他把那些桔子树看得比你还重要,这种下地狱都不嫌可惜的人,你还看不清吗?”
  李振岗长吁一口气道:“你责怪人家不来看我,那你有去祭拜过他的妻子吗?你老是希望人家对你能尊重些,除了你那只宝贝‘嘟嘟’,我就不见你对谁好过。所以我才会对你今天的举动感到讶异不解。”
  “好嘛!以后我少叫他做事不就结了。”她说得心不甘情不愿的,两只小手揪着床单,看着面有憔色的父亲。
  忽然之间,看到茶几上摆着几颗桔子,她忽地站了起来,两只手不知要放到什么地方去。李振岗觉得事有异样,马上追问:“怎么了,看你急成这样?”
  “他现在一定在‘橙烟轩’大闹特闹了!唉哟,这么重要的事我一急都忘了告诉你。”采漪大略地将来龙去脉去说了遍,又道:“干爹在哪里?我去找他处理好了!你别着急,这件事让我一个人解决,别说我不体谅你,这回,我一定可以将这件事处理好。”
  李振岗发觉女儿真的懂事了,会替他分忧解惑,也许该感谢◇亭这孩子吧!
  “你干爹大概在柜台帮我办入院手续。记得,要用智慧取胜,别动不动又失了女孩子该有的矜持,在工人面前相互叫骂,这可会丢我的脸的。”
  “是的,我铁定将他治的服服贴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看到老爸已无大碍,采漪心中像落了一块大石。她一定要拿出点成绩来,不让老爸一直笑她长不大。
  看来,也许要借助◇亭这样的刺激,采漪才会强迫自己长大吧!
   
         ☆        ☆        ☆
   
  待采漪将◇亭的事告诉朱长洛的同时,果不其然,工头也在这时候打了行动电话给他。朱长洛毫不犹豫,便连忙赶到现场去。
  “你们这些臭泰劳,自己国家不好好待,为什么要到台湾来搞破坏?砍树是一件不环保的事,你们了解吗?你们这叫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亭像是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讲道一样,对着一群黑不拉叽的泰劳训起话为了。
  “你以为他们研究所毕业啊!真要懂你说的那些成语,他们还用得着来这里出卖劳力吗?”耳后传来一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亭转头一看,原来是“女主人”来了。
  “你不是去医院陪你爸了吗?怎么还来这里。”◇亭看着采漪及朱长洛一前一后走来,疑虑地问道。
  “托你的福,我爸命大,多谢你的金口。”
  “◇亭,你这是做什么?这片果园已经是采漪家的了,这些桔子树也不是属于我的,你快起来,别无理取闹了。”朱长洛微胖的身躯走得慢,但仍中气十足地对他说道。
  “听到没有,这些你看得到的都是我们李家的!快闪开!不然我找警察来了。”采漪像棵大树矗立在◇亭的面前,这次她口气不再凶悍,连男奴也不叫了。
  “少在我面前财大气粗,俗毙了你知不知道!好歹我也曾是这果园的半个主人,未经我的允许就擅自砍我的树,我还没找你们算帐,你倒是先凶起我来了。”◇亭的脾气采漪早就摸透了,只要是他自认为没错的,那固执起来,任天皇老子来求情都没有用。
  “你这不知廉……”采漪“耻”字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又硬生生吞了进去,她记起答应过李振岗的话——要成熟行事。
  “廉什么?现在我不是在朱家,所以你不要动不动就摆出大小姐的脾气指使人。”显然的,为了捍卫和海若的最后一片怀念的园地,他也顾不得一切,和采漪卯上了。
  “我……我是说莲雾很好吃,你要是离开这里,让工人好好工作,我削一盘莲雾给你吃怎么样?”
  ◇亭朝天狂笑了起来。“你少找点麻烦事给人家就不错了,我不敢奢望吃你削的莲雾,天知道这是不是你的调虎离山之计。”
  “◇亭,之前我们在海若的墓前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你现在又出尔反尔,这不像是你的作风。”朱长洛虽然很感动◇亭对海若仍然这么有情有意,但老是活在回忆之中也不是办法。
  ◇亭口气强势的辩驳着。“我只是答应你要到你家去当这丫头三个月的佣人,并没有说连桔子树也要一并让你们砍光。你们别再说了,这一点我绝对不让步。”
  “什么?你不是心甘情愿来当佣人的?”采漪两眼不停在◇亭和朱长洛面前萦来绕去,她快羞死了。她一直以为◇亭是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没想到……
  “那是你用三天三夜不吃饭这种下流的手段让人屈服的,为了不让葬仪社赚你们李家的钱,我才发菩萨心去任你撒蛮。现在你们变本加厉要砍我的桔子树,我不想再忍了。总之,要砍树,先砍我。”◇亭没看到朱长洛拼命在一旁打着PASS,因为这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采漪,这下子完了,朱长洛一颗心脏差点要衰竭休克。
  采漪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扒光衣服再痛赏两巴掌。虽说那些泰劳听不懂得中文,但是瞧那工头掩着嘴偷笑,早晚他会在茶余饭后翻译给那些泰劳听,还不是一样被当做八卦新闻到处乱讲。士可杀,不可辱,她李采漪就算拼了命,也要讨回这份尊严。
  她梭巡了一下四周,见一位泰劳手中正好有一把斧头,连忙将它夺了下来,朝◇亭面前走去。“这是你说的,要砍树,先砍你,好,本姑娘我就成全你!”
  一把利斧宛如刑场的刽子手猛地挥下,◇亭见了也不免冷汗涔涔,这时,采漪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父亲的话,稍一迟疑,◇亭已侧身躲过一劫。
  全场一片鸦雀无声,采漪停在半空中的斧头也没有人敢夺下来,深怕一有个闪失,遭受池鱼之殃。
  “好,这是一个公平的地方,我不用暴力让你屈服。我要让你知道,千金小姐也是能吃苦耐劳的。我就不信,你能做的事我就不能做。”采漪走向他身边席地而坐,准备跟他来一场耐力大战。
  “采漪,你这是做什么?”朱长洛见她行动诡异,不清楚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我准备跟他赌上一把!”
  “你要怎么赌?”◇亭持着疑惑的眼光看她。
  “你喜欢坐在树下,我陪你一起坐。如果你忍不住先爬起来,就别在这儿碍事;要是我先忍不住爬起来,这片果园就如你所愿,全部保留,你觉得怎样?”这样应该算是大人处理事情的方法了吧!采漪不禁为自己想出的办法喝彩,这么做,老爸应该不会反对才是。
  “这可不是儿戏,会影响你健康的。”朱长洛不忍心干女儿吃这种非人的苦。
  “干爹,这是我第一次学习如何处理大事,你就放手让我跟他搏一搏。放心啦!我稳赢的,况且我刚才已经上过厕所了,光是憋尿他就赢不过我!”最后一句是她在朱长洛耳边说的,论斗智,她也是满有头脑的。
  她一回头,问向◇亭。“胆小鬼,有没有胆子接受挑战?要是没有就别逞英雄、做好汉。”
  “比就比、谁怕谁!”◇亭老僧入定,一屁股盘腿而坐。
  驱离闲杂人等,连朱长洛也不能滞留下来,这场桔子树与香吉士的战争,即将展开……
   
         ☆        ☆        ☆
   
  月明星稀,蛙鸣露冻,岁末的寒气的确沁人肤骨。白天和夜晚的气温一差就差个十来度,让一早只穿了件薄衫的采漪,也不免蜷缩,拢住了小腿窝在一旁。
  “怕冷了对不对?”见到她身子骨微微颤抖,缩得跟蜗牛一样,◇亭不禁问了一句。
  “要你管。”她呵出一口热气,又道:“你怎么都不会想上厕所?”
  “你以为唤起我的沁尿器官我就会想上厕所吗?告诉你,早在你来之前就上过了,所以,你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亭要比精也不输她,幸好,今天没有喝到什么水。真是的,自己出什么馊主意,结果反而是害么了自己。想起暖烘烘的被窝,她两条腿缩得更弯了,蜷成像一团肉球的身躯拼命靠向◇亭,以期能避避夜晚蚀骨的寒风。
  “喂!你犯规喔!说好不能赖皮的。”◇亭发觉采漪的头一直朝他肩头猛磕着,便用一根手指将她推回去。
  “小器鬼,靠一下也不行,真不明白,你吸引人家的是哪一点。”采漪一身傲骨,不靠就靠,台湾这种天气又不会冷死人。
  “我吸引海若的是我真诚不悔的爱,这是一般男人做不到的事。”◇亭只要一提起这件事,便颇为自豪。
  采漪望向天空的繁星点点,像是充满疑问的小朋友。“爱?你这样傻呼呼的在她去世之后还做一些蠢事,这也能算爱?要是我像海若姐一样在天空,此刻正在看你的话,恨不得下一道雷半你劈醒!”
  “你是因为我都不曾这样对待过你,你才会吃味,要是有那么一天,我用对待海若的感情为对待你,我看说不这你会爱死我。”他学采漪一同看着天空,不知怎的,今晚的夜色好美,每一颗星星都闪着璀璨的晶芒,无形之中,也化解了彼此针锋相对的锐气。
  采漪打了一个大呵欠,仿佛◇亭好的那一面一辈子也不会用在她身上。两人从初相见就不是在一个浪漫的气氛下开始,怎会有情爱的火花发生。“那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想谈恋爱了,准备当活寡公?”
  “才不会呢!我想海若一定会帮我找到一个跟她一样好的女人来陪伴我,我相信她会的。”◇亭两手撑着下巴,看向一闪一闪的灿星,如同是海若在回应他说的每一句话。
  什么叫做跟海若一样好的女人?
  在采漪懵懂青涩的爱情观里面,她一直在“好女人”的定义上打圈圈。像她,脸蛋好、身材发育好、学历也好,只不过先暂时休学而已,这样是不是也算好女人?从玛丹娜想到阿信、从张小燕想到莎朗史东,到◇亭心目中的好女人是长什么样子?
  “你知道吗?以前我只要在玄关脱了鞋,远远的就闻到海若做红烧鱼的香味,每天回家吃饭成了我一生中最大的享受。吃完了饭,洗澡水就同时帮我放好,根本不用我再多等。等到一出了浴室,就有一碟我们共同栽种的桔子可以吃。然后,她会帮我抓抓龙、躺在我怀里听我说今天在这果园中发生的一切趣事。最后,不知不觉,就在我胸前睡着……”◇亭一人兀自陶醉的说着,甫一愣,便发现采漪真如他所说的,在他怀中甜甜的睡去。“喂!我是说海若在我怀中睡着,不是也叫你睡,你快醒来,我……我不能背叛海若,她会在天上看的!”
  然而,采漪就像婴儿在摇蓝曲的催眠下,已进入熟睡状态,◇亭被她一张嫩如春蕊般的俏脸柔融了心,他停下推动她的动作,干脆让她舒服的蜷进他腹部的暖窝内,安安静静的在这充满桔杷味的桔子园中睡去。不知怎的,他竟然欣赏起采漪这张灵动的小瓜子脸了。
  浓熟的鼾声夹杂着果园内的香味,直把◇亭的嗅觉及听觉麻醉,连不小心拂上采漪脸上的触觉也被征服了。一时的悸动像非洲草原的鼓声,阵阵从脏腑深处传递而出。自从海若去世后,他的男性机能一直处于停顿的状况,怎料下半身让采漪借躺一下,就立即起了生理反应。难不成他爱上这“刚”成年少女?不会吧!老婆刚死,有这念头岂不万恶不赦?可是这种事是骗不了人的,不是说靠大脑小脑商量一下就能够将指令传达到不自主的器官,叫它乖乖听话的……
  反正今夜月明星稀,他也不希望大地赐给他的良辰美暗就这样糟蹋了。◇亭仰望着天空,在心里喃喃自语着:海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拥着她入眠?我实在怕她一个女孩子穿的如此单薄,在这空旷的果园内会冻着了;要是你同意的话,就麻烦星星眨眨眼,我就明白了。
  当他闭目默祷之后,再度睁开眼遥望天际时,赫然被眼前的景观所慑住了。平铺在黑幕上的繁星竟竞相在为他眨着眼睛,毫不停歇,似乎在鼓励他别迟疑,眼前的女子正是她所托依的最佳人选,放弃她那才是遗憾终身的大事……
  他轻轻将她一头绢发撩拨至耳际,露出光洁的侧面轮廓,半歙动的睫毛随风上下浮荡着,好一张精致细雕的艺术品,就算是高更、塞尚等大师再世,也不一定能描摹出如此娟秀的一张美颜,他不禁为着手中的可人儿痴迷了神智。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有在他怀中才会出现如此娇甜的靥容?他们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他竟从未发现她也有如此迷人之处?
  他狂涨了自己的勇气,想在她颊肤上留下一记难忘的吻。见她熟睡得如同一只冬眠中的浣熊,应该不会突然醒来吧!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将头颅一寸一寸移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亭的微喘鼻息中越来越近,连风儿也调皮的将◇亭的头发拂下,点点刷过采漪的脸缘。当他抿住唇抵向采漪的肤面表层时,他的心跳竟比跑车的引擎还炽热狂奔着。那豆蔻无瑕的净纯脸庞,吻起来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陶然。从耳垂一直细啄到她樱红的双唇,他不舍放弃每一寸巧夺天工的质地。造物者如此厚爱采漪,连◇亭都要使坏地妒怒一下,咒骂上帝的自私偏袒。
  正当◇亭沉浸在采漪的温柔乡中,一记无情的巴掌朝他耳廓挥来——“死蚊子,讨厌!”
  原来是采漪受不了◇亭用唇在她敏感处呵痒而引发的反射动作。
  当他正沉醉在她迷人的睡姿之时,却又听见一句句梦呓自她唇角启齿而出。“◇亭哥哥,对不起,我代替‘嘟嘟’向你道歉,它不应该在海若姐姐的坟上乱尿尿,采漪以后会好好管教它的,你不能生气喔!好想看你对我笑一笑喔……”
  原来她一直想跟◇亭道歉,无奈◇亭始终摆出一张臭脸,她自然也低不下这个头去迎合◇亭的坏脸色。看来她连梦中都不忘这件事;仔细想想,身为一个男人,这样的行为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我不会生气的,以后我都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他一起以为,这一辈子除了海若之外,再没有人会在意他了。采漪无意间的真情流露,他顿时恍然大悟。
  世上的爱情不是只能守着过往以逝的爱情,像是挂上爱的十字架而供人歌功颂德,这对于在世的人是相当不公平的。就像他对采漪一般,不就是在残酷的抹杀她无瑕的纯美吗?
  他将采漪紧紧搂在怀里,这一夜,过得好浪漫、好美……
   
         ☆        ☆        ☆
   
  天刚亮,采漪便起了身。对昨晚一夜的抗战,她显然已有了必胜的把握。因为她早算准◇亭这头懒猪一定会睡得不知天南地北,于是趁着灰飘雾的晨曦,悄悄地抄小路回去拿一台照相机。趁◇亭尚未醒过来之前,偷偷将他的身体侧挪到一边,等到拍立得的相机“啪喳”一声,她才心满意地再回到桔子树下,放“嘟嘟”前去用舌头将他舔醒。这样一来,人证、物证、狗证都有了,看他如何再赖皮。
  “唉哟!‘嘟嘟’,你在干么!”甫一睁眼,◇亭便发现一只多毛、头上绑蝴蝶结的怪物,不停地将黏黏的唾液涂在他的脸上。他一手将“嘟嘟”抱起,才赫然发现——怎么自己睡地地方跟昨天有点不一样了?
  “哈哈!愿赌服输,你——没——戏——唱——了!”站在桔子树下的采漪神气八百地看着树外的◇亭。
  “我……我怎么会睡在这里?”◇亭傻了眼,仿佛昨夜的一切美好都是南柯一梦,他……是睡在这里的吗?
  “早就知道你会耍赖,你看!”她将照片亮在◇亭的面前晃着。“说话要算话喔!”
  “你……趁人不备……我……”◇亭正要将它抢下,采漪却忙将它抽回。“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果你要赖皮,我就将这张照片贴在乡区公所的公布栏,叫大家为评评理。”
  不知怎的,他对于采漪今天的举动一点也不介意。他凝住她粉彩的亮唇,想着昨天种种的甜密,胸襟也就开怀了许多。
  “好吧!你赢了,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你倒是满懂得趁火打劫,没关系!我美女肚里能撑船,你说吧!”采漪只要能让他屈服,什么条件不好答应。
  “能不能让我保留在海若墓旁的这五株桔子树,当作我拥有最后一片思慕海若的天空。”
  “OK,NO PROBLEM!”她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随即将“嘟嘟”整个抱起。“太好了,我们要赶快将这个消息告诉爸爸,我终于帮他处理好一件事情了,从今以后,看他还敢不敢老说我是麻烦精。”
  看着采漪宛如小仙女般高举“嘟嘟”在桔子园中绕圈圈,◇亭心中耿耿于怀的悲情像融冰般一层层滑落而下。他有感朱长洛的话越来越有道理,采漪是有同化人心的作用。只要跟她相处的人,再怎样忧郁、闭塞,都能够被她欢乐的因子所感染。他觉得有她的日子,天空似乎能永远万里无云。特别是经过昨夜的那段时光,他更能笃定,在采漪的心灵深处,也是像矿泉水般的纯净。这样的女孩,是不容错过的。
  “喂!别跑太远,男奴要作早点给你吃,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到家。”◇亭将手拱成喇叭状,向着和“嘟嘟”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的采漪说道。
  采漪发觉他的笑容变灿烂了,有默契地朝他点一点头,一路奔回家去。
  “你偷跑,看我怎么修理你。”
  只见一条幽静的果园小径充满两人盈盈的笑语,间接还传来“嘟嘟”的吠声。它仿佛在告诉着两人:这样做才对嘛!
   
         ☆        ☆        ☆
   
  用完早餐之后,◇亭便用他那台破三阳野狼一二五载采漪到医院探视李振岗,因为昨天一时情绪失控没去探视他的伤势,他还特地煮了一锅虱目鱼粥。
  “爸!我做到了,我不负你所托,终于将事情圆满处理完毕。我就说嘛!虎父无犬女,这点小CASE难不倒我的。”一进加护病房,采漪使兴致勃勃地吹起自己的功勋来了。
  ◇亭将一锅虱目鱼粥摆在床头旁的矮柜上,谨慎恭敬地问侯:“李先生,这是我特地为你熬的一些鱼粥,希望你的伤势能赶紧复元。”
  “听采漪说,你们之间的事情解决了是不是?她又用了什么小伎俩半骗半拐,让你上当,对吧!”李振岗绝对不信,凭◇亭所见过的世面,会臣服在一个二十岁初头的小女孩头上。
  “哪里!你自己看看,我这可是有凭有据的!他只要离开了桔子树,就不能反悔,也就是说他不能再干涉‘橙烟轩’的改种方案,不过,爸,有件事我必须先跟你说清楚,我已经答应他可以保留海若姐坟前的五棵桔子树,这样做不算过分吧!偶尔我也要帮你积积阴德,你可别动肝火,这是作善事喔!”采漪为了不让李振岗叨念,急忙想了些台词,为自己留些后路。
  李振岗的度量才不是那种小肠的,否则怎能在商场上跟人家一较长短,他反倒十分支持。“你终于懂得如何去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事情了,爸爸感到非常欣慰。”他转而看向◇亭。“谢谢你了,是你改变了我女儿骄纵的脾气。”
  “这……这没那么夸张,我根本没帮上什么忙。李先生,你这样的道谢我不敢接受。”他心虚极了,不过是凑巧的一桩小事,让李振岗握着手猛道谢,反而叫◇亭无所适从。
  “你别太谦虚了,有件事我还要请你帮帮我的忙,不知你意下如何?”他示意◇亭坐在他身边,像托付重任的对他说道:“这阵子我的脚可能没有办法好了,她干爹又必须常在北部帮我处理总公司的业务,我想请你在这段期间替我照顾采漪,顺便照料‘橙烟轩’的工程进度。我知道,要你试着去喜欢香吉士是有些为难,不过你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将桔子改良看看,说不定将来改良成功,我们也能一半种桔子、一半种香吉士,这样一来既符合市场的需要,又能重新让桔子的生命延续下去。你看如何?”
  “好耶好耶!就这么说定,一半果园种桔子比你现在只能分配到五棵还多出好几百倍!换成是我,高兴都来不及了,还会像你这样犹豫不成?”采漪起哄闹着,大声在◇亭身边游说。
  听起来像是不错的主意,◇亭不想再错失任何一次良机。他的桔色世界有机会重生,他是应该高兴接受的。
  “谢谢,我会努力让桔子园恢复往昔的风采的。”◇亭吞忍着泪水,感谢李振岗对他的信赖。有了这样的贵人相助,“橙烟轩”又将回到结实累累的景致了。
  三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为了以后的丰硕成果一起加油。
   
         ☆        ☆        ☆
   
  在采漪逐渐为◇亭打开心中的那道障碍后,他也颇能接受李振岗所为他安排的一切。白天,他和农技团的成员在“橙烟轩”中挥汗如雨;到了傍晚又准时回到朱家为采漪张罗晚餐,生活之充实,俨然成为一个好老公、好爸爸的楷模。而采漪有了这样的一个依附,也不再每天只陪着“嘟嘟”玩,反而认真地与◇亭为了发展果园而一同努力。
  但是,有时候采漪一旦拗起来,无形之中仍会将大小姐的脾气表露无疑,令◇亭头疼万分,着实拿这个半大人半小孩的黄毛丫头没辙。
  “不对不对,桔子的果皮和香吉士的表皮是不一样的,你不能选用同样一号的农药,这样所生产出来的果实会减少其中的水的含量。你要知道,桔子的外皮厚度是柳橙的一倍,生长期也不同,你这样做,结出来的果实会干松无水分,影响到品质的。”◇亭站在打电脑的采漪后,并伸手按下DELETE键,消除采漪所列出农药品名。
  才问他一句,就哩叭嗦一大堆,本大小姐是看得起他才想问他,哪知道,说得让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采漪两手掌往键盘一拍,气呼呼的说道:“你厉害以后都你来好了,换成以前的我,你请人用轿子抬我来我都不来,还挑!”
  “小姐,我没挑你毛病啊!就我专业的领域,我当然要将这其中的差异说给你听,你怎么好坏不分呢!”◇亭拍了一下额际,有种被打败的无力感。
  不解释不气,一解释就更气,什么话嘛!好像他是疏果大王、农经博士一样。“对!你是专业,我是乡下土芭药,什么都不会。那我替你找一位身材惹火、脸蛋姣好的农经女博士来陪你研究研究好了,省得我在这里碍眼。”
  说完送了他一记卫生眼后就走人。
  太欺负人了,也不去打听打听,她李采漪是什么身份,能坐下来陪他分担事务他就该偷笑了,还挑三捡四!
  几秒钟后,书房又是一片空荡荡的沉寂,◇亭百般无力的颓进沙发内。这采漪的脾气也大得惊人,一句重话也说不得。他双手掩面,关掉电脑上出现的几何图形,顺手燃起了一根烟。想要采漪顺服他仿佛是种奢侈的想法,他两眼一闭,黯然的在错冥彤影的小烛灯下偷得浮生的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夹在手指沟间的香烟,突然以没有警讯的告示,灼醒了◇亭。被烫了一小块薰黑的烙印,在电脑桌前的一片平台上,袅袅飘出几缕白丝的烟花,和柔和的鹅黄灯管相互辉映,揉成一团祥瑞的馨气。那密闭幽室内处处飘着葱花与鲜牛肉组合的人间美,将◇亭混沌欲眠的睡意整个抽离。
  他端起桌上一碗看似不美味的牛肉面,见到旁边一张雪白的便条纸上写着:◇亭哥哥,我知道我的老毛病又犯了,那是因为“嘟嘟”今天惹我生气,你应该去怪它,谁叫它又咬坏韩叔的鞋子。我没有生你的气的意思,我知道帅哥都有大量的,只要你把这碗我为你煮的宵夜吃完,就表示你不会怪“嘟嘟”这个始作俑者。明天我会叫它去面前道歉的。
  吃完早点睡觉,否则会长皱纹喔!
  采漪
  望进那碗由采漪亲自下厨为他烹调的宵夜,◇亭几分钟前的那份无力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傻丫头,还懂得拖“嘟嘟”来当挡箭牌,想承认错又不敢说出口,留下这样一碗谢罪礼。一股甜滋滋的欣喜狂涌,什么不如意,都化在这碗暖烘烘的汤汁里。他一定要将它吃完,好让采漪明了,她的爱意已收进了他的情囊里,永生的珍藏着了……
  用力的吸上两口面,哇!好咸,是加了几十斤的盐巴在里头吗?他的舌头向外吐了吐,之前的甜密无限霎时减了一半。能不吃吗?要不然明天又有文章可做了。
  看来,高血压是命中注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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