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节


  自从海若死了之后,朱长洛和黎◇亭就老死不相往来。今天要不是为了替采漪争回一口气,朱长洛才懒得踏进黎◇亭暂居在海若墓园旁的小木屋。说起来,采漪对于他们两人还真是有推波助澜的功效。
  “姓黎的,快开门,我有话要问你!”砰砰砰砰的捶门声,让正在擦拭海若生前遗物的◇亭停下了手边的工作,他发觉这声音好熟悉,但并没有立刻意会到是朱长洛的到来。“喔!爸,是你呀!”开了门,◇亭竟有一股诧然的讶异。
  朱长洛没好气的将他推开,径自找了一个空的位子坐下来,他没啥好脸色朝◇亭一瞪。“我没那个好福气,你要能称呼我一声朱先生就感激不尽了。”
  ◇亭明白朱长洛的到来非善意,但是看在曾经是作了九个月的岳父分上,他对他还是尊重的。
  “您今天来有何贵事?要不要顺便给海若上炷香?”
  朱长洛闷哼了一声,愠色说道:“用不着你说,我自然会去给她上个香。今天我来找你,是要问问你,为什么对一个才二十岁的女孩子这么没肚量,她可是我最近才认的干女儿;你是不是存心要让我孤伶伶的一人老死你才甘心?我今天是要来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替她讨公道?有没有说错啊!朱伯伯,她将你女儿的墓园搞得一塌糊涂,你还要替她讨公道?我不明白,难道有什么人比你女儿还要重要吗?”◇亭想不通,这是从一个亲生父亲口中讲出来的话吗?
  ◇亭说的这些话是不无道理。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沮丧消沉过好一阵子;但是有了采漪之后,朱长洛也想通了。人生还有大半前程要度过的,不能为了一个打击就一蹶不振。他已经慢慢看开了,所以气愤的程度并没有◇亭来得强烈。“我身为海若的父亲,就可以看开这一点,也听海若的遗言不来指责你。难道你就不能把心胸放宽一些,活得快乐一些吗?”朱长洛就是不欣赏他这种执拗又难以沟通的脾气,这也是当初他不想让海若嫁给他的原因。
  ◇亭还是一贯的作风,他心中的最爱只有海若一人,她去世之后,谁也不能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你是你,我是我,每个人对人的情感不同,你不在乎你的女儿,我却不能遗弃我的太太。”
  “海若被你害死你还嫌不够吗?为何你要用这种假慈悲的方式来伤害另一个女孩呢?你知道她为了你这样一告状,三天三夜赌气不吃饭!万一她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不止是我一个老头会恨你,连采漪她爸也不会放过你!”朱长洛被他气得额上青筋暴跳。这小子为何如此冥顽不灵,说都说不通。
  “什么?她三天三夜不吃饭?现在……人还好吧?”被朱长洛一说,◇亭也像是被唬住般瞠大了眼。
  “你也会着急吗?要是你真关心人家,当初就不应该跟个疯子一样去找人理论。海若要是地下有知,也不会赞同你这样的作法。做人要宽容点,日子才会快乐,你不能老活在海若去世的阴影之中。”朱长洛不停灌输大爱的金科玉律,他何尝不希望他也能看开些,就像他对海若的爱一样;深深放在心里怀念就好,何必每天愁云惨雾的过日子呢!
  “照你这么说,是我太过分喽?”◇亭觉得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也好,当下问了朱长洛弥补之道。“那好,她要我怎么做,她才觉得心态能平衡一些?”
  “其实她要求的也没有很过分,她只要你来我家帮佣三个月,供她使唤,替她倒倒茶、溜溜狗,这样就可以了。你也知道,女孩子是很好哄的,说不定她心情一好,跟你之间的僵局就解开来了,岂不两全其美?”他说得跟唱的一样好听,◇亭心头一凛,面有难色。
  “我去当她的佣人?她倒是挺会折腾人,鬼灵精怪的。谁晓得她是不是真的要我去服侍她?说不定想找机会报复罢了。”◇亭全然不相信采漪正面的心态,她的思考逻辑跟正常人是不一样的,根本不能被她可爱的外表所蒙蔽。
  “你又来了,为什么你防人的心态总是特别强呢?多学学采漪,凡事往好的地方想,这样你会比较快乐的。”
  朱长洛言尽于此,他不想再为一颗顽石废尽珍贵的口水。跟他说话本来就累,能提早结束就提早说完。
  “我考虑考虑,晚点我会给你回覆。”
  “婆婆妈妈!”朱长洛走前又嗦了一句,然后才头也不回的转头而去。
   
         ☆        ☆        ☆
   
  向晚时分,朱长洛孤独地站在爱女海若的墓前。斑灰的鬓角似乎也承受不住这山里的寒气,微微轻颤着;浊黄的眼幽幽望着墓碑上的相片,老泪不住的往下掉。
  若儿,你要体恤老爸现在的处境,我老了,没用了,怕孤单了,你这一走,我的日子过得是比死还痛苦。还好有你振岗伯伯来帮爸爸将“橙烟轩”重新复建,更值得庆幸的是振岗伯伯还将他可爱又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女儿采漪带来,这下才让老爸的生命有了另一个出发点,你不反对老爸认她作干女儿吧!
  朱长洛在海若的墓前喃喃地泣诉着。一想到未来老来无依的岁月,他再怎么坚强也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朱伯伯,我知道你一定会先绕到这边来看海若的,所以我直接就来跟你说,我答应你就是了。”后头一个男声传来,朱长洛转身一看,那不是黎◇亭吗?
  “你不是还要考虑考虑看看吗?怎么,这次变得这么干脆,太不像你了吧!”嘲讥的语气随着空气中冷冽的因子传进◇亭的耳中,的确有些难受。
  “正如你所说的,海若大概也不想看我这样郁郁寡欢地活在往日的伤痛之中。我答应你,成全采漪的要求吧!不过我先说好,三个月一到我就走人,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侵犯。”◇亭下了这样一个决定。不管是好是坏,也不过是三个月;再怎么忍气吞声,为了避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答应了吧!
  也许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及心愿,朱长洛对于◇亭的过错才有了一些释怀。没想到,曾经水火不容的两人,竟由于采漪的无心牵线而再次和好如初。这也许是给去世的海若告慰在天之灵的最好的方式。
  相信在黄土下的海若也乐见这样的发展吧!
   
         ☆        ☆        ☆
   
  “长洛老弟呀!这件事你怎么没跟我商量就胡乱答应采漪的要求呢?你要知道这丫头是出了名的鬼灵精,我好不容易才将她放纵无度的个性收敛一点,这下又被你破了例。我看她会越来越不好管教。你哟,唉!该怎么说你才是。”李振岗从农会办点事回来,就听到此等荒谬的事,不禁懊恼放出笼子的老虎该怎样将她再关回去。
  “她是你的掌上明珠,也是我的心肝宝贝,小孩子偶尔犯点错,何必罚得那么重?咱们两个孤单老人就剩这唯一一个开心果,你就别管得那么严;到时她跟你越来越不亲,你要后悔就来不及了。”朱长洛受了采漪天真的率性影响,多少也感染到她小孩子不必自寻烦恼的性情。
  “你不晓得这孩子整人的花招有多少!别看她二十岁了,还跟七、八岁的小孩一样调皮。以前有我控着她,多少她还懂得进退;现在她抓着你当垫背来堵我。我看,以后的烂摊子就你替她收尾,我要管也管不了了。”李振岗在心中默默地为服侍采漪的◇亭捏一把冷汗,不晓得他能否受得了那小霸女的吆三喝四。
  反观楼上,果真知女莫若父;采漪根本就是要为前两次的事件算一次总帐,好整一下这个敢害她被打的短命鬼。
  “我好渴,我想喝水!”采漪面对正在她房间帮她吸地毯的◇亭说道。
  ◇亭放下吸尘器,两手往腰际一插。“三分钟前你不是才喝完而已,现在又要喝,你水桶啊你!”
  “人家又渴了嘛!这也不行。搞清楚,你是仆、我是主,叫你做你就做,又没人逼你来,这么不甘不愿。”采漪躺在床上修着指甲,那副千金小姐的娇样,让◇亭看了又气又拿她没辙。
  “哪!拿去!”因摇晃过大,水珠差点滴到采漪的身上。“有诚意一点好不了……”采漪接过了水杯不到三秒,又摇摇头说道:“我看还是喝牛奶好了,开水太淡了,没味道。喂!男奴,帮我换杯牛奶来。”
  在厕所拿盐酸消毒的◇亭拉下口罩咬牙说道:“牛奶在冰箱你自己不会去拿,没看见我在替你刷马桶吗?”
  “我在修指甲没空,喂!男奴,这种下贱的工作是我可以做的吗?”采漪仍是懒散地躺在床上的懒骨头上,不过一张嘴却是精力充沛得很。
  为了怕她又再次发动绝食抗议,◇亭只好脱上手套,洗完了手,又去替她换了杯鲜奶。
  “拿去,这下你总该可以安静点了吧!”◇亭不断吞忍着;他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遭到这种酷刑。
  等到◇亭进去厕所刷浴缸时,门外又听到了尖锐的吆喝声。
  “男奴,谁叫你拿鲜奶给我!我要巧克力口味的!一点味道都没有,我不如喝白开水算了,你有没有大脑啊!”
  “李采漪,要不是看在朱伯伯的分上,我可没必要跟个佣人一样供你糟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别逼人太甚!”◇亭从厕所冲了出来,两眼像荒原上的鬼火一样骇人。
  “这样就生气,我发觉你肚量也太小了,我真怀疑海若姐是看上你哪一点,换成你是我男朋友,早被我一脚踹开了。”
  “你懂什么,别把海若扯进来,你根本没有资格批评她。”◇亭无法忍受别人拿海若来作文章。
  “她都死了,你干么跟自己过不去,天天摆一张扑克脸,亏你为了纪念她把家里布置成桔色那么亮眼,事实上你的心还是灰的一片,根本不配拥有这么美好的颜色搭配你。”采漪直言不讳。她不懂,非得要搞得这样天天阴阳怪气才称得上浓烈的爱吗?她可不信这种论调。
  “我的私人感情用不着你来说长论短,我和海若的感情不是你这种黄毛丫头能懂的。桔色是因为我们共同耕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桔子王国,所以海若才对它情有独钟,这跟我目前的心境是不相干的两回事。你别胡言乱语!”一听到这些勾动往事的话,◇亭便忍不住咆哮了起来。
  采漪不因他加大了音量而闭口不言,反而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她拨开窗帘看向正朝天夕落的垂阳,感慨地说道:“夕阳所反映出来的桔色是多么温暖有力量,它象征的光明与灿华都是在指引着我们能活得更加喜悦与健康。我想海若姐之所以喜欢桔色,是因为它带给你们无穷的希望与活力,而非你所表现出来的病恹恹又愤世嫉谷的脾气。要是她早知道你不是这么达观的个性,干脆就喜欢黑色算了,让你现在黑个够,省得她在天上看到了也碍眼。”
  堂堂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男子,被小他八岁的芳龄少女训得满头豆花,颜面说什么也挂不住。采漪虽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海誓山盟的恋情,可这点女孩子的心思她还是具备的。
  “这牛奶爱喝不喝随你便,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以后我的事情你少管,我来这边不是听你三娘教子的,最好搞清楚你的身份。”◇亭并不领情,依旧将鲜奶搁在桌上。她也不过是凭自己的幼稚想法去推论海若的心思,说得跟心理医生一样唬人。
  大门用力一甩,◇亭带着一张臭脸走了出去,他发现采漪不仅是个多话的女人,还很会一针见血的伤人。看来,要避免三个月的纷扰对峙,似乎是难上加难了。
   
         ☆        ☆        ☆
   
  第一天的矛头相向、箭头相对本是意料中事,◇亭却躺在床上反反复复辗转难眠。他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或是被鬼牵着走,怎么会答应朱长洛这个苦差事!搞得自己囤积了一大堆闭门羹的毒素,也找不到地方发泄。
  好不容易,◇亭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但可怕的是,◇亭两、三点才合眼,眯不到三个小时,立刻又被震天价响的热门有气舞曲吵醒。
  “ONE MORE、TWO MROE、THREE MORE、FOUR MORE、侧抬腿、手拉高、调呼吸、挤眼睛……很好,转个圈圈,再来一次……”
  过没多久,又传来怪里怪气的西洋热门音乐。
  清晨六点不到,整个朱宅像星期六的PUB,一些西洋颓废乐团鸡猫子鬼叫的嘶哑声贯通整个屋子。◇亭的房间正位于采漪房间的正下方,乒乒乓乓的踏板声,直让◇亭的每个细胞都肃然起敬。洋鬼子的破英语像从吃过玻璃的喉咙飙出来般,让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的◇亭头都快炸开来了。
  “妈的,这女的被鬼附身了!”◇亭再也无法忍受这魔音钻脑的声音,仓促的起身,害他连穿个拖鞋都被绊倒。“哇靠,这什么烂拖鞋!”大脚一踢,无辜的鞋子立即飞身扑墙。
  ◇亭光着脚丫子,蓬头垢面,两眼布满血丝,神情像是刚从棺木中出来觅食的吸血鬼。他一路疾步朝声音的来源奔去,非将罪魁祸首劈成两半,否则难以消心头之恨!
  “喂!你是江西赶尸队啊,七早八早砰砰砰吵个不停,别人要不要睡啊!”◇亭才管不了什么女孩的闺房不闺房,直朝门板像钉钉子猛捶不已。
  采漪一边喘气一边将门打开。“一日之计在于里,要有健康青春的体力,就该懂得养生保健之道,你以为我这漂亮是天生的吗?告诉你,没有毅力保持适当的运动,就像你一样,中看不中用。”
  “你要运动也不能影响别人的安宁啊!你知道昨晚为了要帮你晾好些内衣裤,我洗到快两点才洗完!你行行好,别这样虐待人可以吗?”◇亭实在后悔极了,堂堂一个六尺之躯的男了汉,竟窝在小浴室里搓着女人的内衣裤?可是这又能怪得了谁,谁叫自己心一软就随口答应了。
  采漪傻愣了两个大眼,手中的哑铃也垂了下来。她眉头一皱,满脸瞬间羞红了一片;她跺脚大声道:“你不要脸,谁叫你去碰我的内衣裤,你莫名其妙,变态、下流、色情狂!”
  “我好心好意替你洗那些呕胃的东西,你不感激我,还反倒怪起我来了?我问你,是不是你提议要我来你家供你使唤的,说啊!”
  “是……是……没错,但……”
  “是就结了,还蛋什么蛋,我还鸡呐!”
  “可是我没叫你去碰那些内衣裤,你鸡婆个什么劲!”采漪难得跟他说话却不敢正眼看他。我的天啊!脸怎么烫成这样,都是这午夜变态魔害的。
  ◇亭不慌不忙地反辩说:“你堆了一堆在洗衣机里头,我要不清一清,别人的衣服要怎么洗?”
  “人家本来是准备好今天才要洗的,你……是你故意想砸我的衣服才心生邪念对不对,被我猜到了吧!”
  这女人越说越不像话了,不做事被他糟蹋,多做事也受她口头凌辱,她到底想怎样,动不动就找他麻烦。
  “我懒得理你。先警告你,万一我睡不饱,今天一切的食衣住行就请你自便,有骨气就自己下厨,别偷偷打电话叫披萨。”冷眼一抛,◇亭转身就走。
  采漪追了出去,嗤鼻一哼。“下厨就下厨,还怕会饿死不成,我就要吵死你,让你脑神经衰弱,看你还会不会那么伶牙俐齿!”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采漪将CD音响的音量转到最大,即使家中仍有三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她也顾不得他们的安危。谁叫“家有贱男”,不整整他难消心头之恨。
  看来,这场纷争短时间之内是没完没了的了。
   
         ☆        ☆        ☆
   
  早餐桌上,火药味仍弥漫在整个餐室。
  采漪跳了四十分钟的有氧舞蹈,早已饥肠辘辘拿着刀叉坐在餐桌旁,痴痴地看着◇亭手中的锅铲吸口水。然而,◇亭仍旧老神在在,慢条斯理地用慢火微煎着荷包蛋,并没发现有人肚里已鸣鼓大噪。
  “男奴,你煎个荷包蛋需要半世纪那么久吗?我究竟还要等多久?”采漪终于忍不大吼了起来,女性该有的矜持早已抛以九霄云外。
  “喜欢运动的人应该具备运动家的风度,连这一点享受早餐的兴致都没有,跟非洲那些看到食物就抢成一堆的难民有什么两样?”◇亭慢慢地涂着果酱,均匀地平铺在吐司面包上。
  采漪有点后悔自己引狼入室。原以为可以找个消遣的对象来排遣一下在山上的无聊时光,没想到,看似好欺负的黎◇亭却一点也占不了他的便宜。
  “在人早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亭做的早餐闻起来就让人垂涎三尽;为了祭五脏庙,她咬牙也得让他暂时占上风。没办法嘛!谁叫自己嘴馋,又是个美食主义者。
  ◇亭见她安静了下来,发现她像只战败的母鸡,伏在桌上敲着盘子,心又被她那苦依无处的可怜姿态给打败。他赶紧将荷包蛋铲上盘子,迅速为她做好一份火腿三明治。
  “主人,快吃吧!”一手三明治、一手脱脂高钙奶粉,宛如一名体贴的老公为老婆亲自下厨,令采漪一扫之前的灰幕阴霾。
  “好棒喔!那我就不客气喽!”
  “小心烫嘴!”见采漪一大口就将三明治咬掉三分之一,◇亭不免提醒了一句,可是,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好烫好烫,你想把我舌头烫伤就没人跟你抬杠了是不是!”采漪连忙将口中的菜肴吐在盘子上,不停用手煽着舌头。
  “我帮你端杯冰开水好了!”◇亭见到采漪的痛苦也不免自责起来,不该将食物弄得那么烫。
  “不用了,我喝牛奶漱口好了!”端起牛奶又要一口饮尽时,◇亭面色大变想抢下,没想到又慢了半拍。
  “妈呀!你这没良心的家伙,连牛奶也泡得这么烫,存心搞谋杀嘛!”采漪烫到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的口腔像是被塞进火红的木炭一样难受。
  ◇亭一慌,顿时也手足无措了起来,见采漪跟只垂死的蝴蝶猛拍她的翅,只有将冰箱门一开,看有没有可以救火的灭火器。
  幸好冰箱内还有一瓶柳橙汁,◇亭不作第二考虑,这下应该没错了吧!他倒了满满一大杯,火速拿到采漪面前。“快,喝下去就没事了。”
  采漪慌得连◇亭拿什么给她都不在乎了,就连是冰毒药她也照饮不误。咕噜噜喝了一两口,霎时冰凉入喉,像是北极的冰风徐徐吹来,浇熄了通红的五脏六腑。
  双眼一睁,透过桔橙黄的玻璃杯,采漪瞧见◇亭正用一双焦急的目光从杯影中注视着她。那份神情是她认识他以来最温柔的一次,不像是对死对头的感觉。她不明白,为什么透过玻璃杯里头的桔色元素,可以完全缓和两人之间的敌意?变得不那么样针锋相对了。
  “好多了吧!”从采漪不再狂躁的举止来看,应该已经通过危险期了吧!
  “你睁着那么大的眼睛看我干么!”拨开挡在两人中间的玻璃杯,采漪没好气地睨他一眼。
  “看你是不是没事了!”◇亭仍持观望态度。
  采漪嘴唇一横。“托你的福,死不了的。”
  “没事就好,继续吃你的早餐吧!”好心被雷劈,◇亭也不再献什么殷勤了。
  说是没事,可是从女人缜密的心思中推测,◇亭对她还是挺关心的。这小子,喔!不,这结过婚的老小子,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这可说不一定,搞不好心灵深处就是想要追求她,只不过碍于之前有过节不好意思说罢了。哼!大沙猪,她李采漪在大学可是炙手可热的校花,现在来到一处没人与他竞争的地方,当然让他可以以静制动,慢慢厮磨,嘿嘿!不消数日,他一定像个殷勤献宝的哈巴狗,对她千依千顺。
  “喂!你在作什么白日梦啊!快吃吧!我要洗碗盘了。真是的,做这种没领薪水的工作还得看人脸色,上辈子欠你的。”
  采漪的幻梦瞬间泯灭,这是她刚刚脑海中所设想的黎◇亭吗?这下子又变得跟绑匪一样的粗暴口气,那前一刻从桔色的汁液中看见的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得她眼花缭乱下的海市蜃楼,唉!如果女人心是海底针的话,那男人心不就是空中尘,更加令人难以捉摸?有时对这闷骚多愁的男子确实有些唾弃,但是看在他仍能信守承诺地待下来服侍她,就暂时不与他计较吧!
  拍拍肚皮,享受了这顿丰盛的早餐,采漪心满意足下了餐桌,突然,韩叔神情紧张的从外头跑了进来,有一喘没一喘的说:“小……小姐,老……老爷在‘橙烟轩’监督伐木工人的工程时,被……”
  “被怎样了,你快说行不行!”采漪受不了他那吞吐的慢调子。
  “被倒下来的树干压到了腿,现在正送到医院急救。”“你……你说什么?他们在锯桔子树?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太过分了!”◇亭揪住韩叔的衣领,把所有的不满与抗争全出到了他身上。
  “我爸爸腿被树干压到你不关心,就先问那些树的死活,你这算是什么嘛!”她替韩叔解了危,一把将◇亭推个老远。
  被推向流理台的◇亭扯下了围裙,狠狠往桌上一摔。“他们锯我的桔子树就是他的不对,那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什么桔子树不桔子树?难道一棵树比不上我爸爸的腿,你说的是不是人话啊!”
  “我不管那么多,瞒着我锯树我不会饶了他的。”狠话一抛,◇亭便冲出了后门,只听见摩托车的呼啸声贯穿采漪的耳膜,瞬间便消失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了。
  黎◇亭!你不是人,我不会原谅你的。
  纵使采漪推开后门大嚷着,◇亭仍不回头的朝前直去,想不到,才刚刚建立起和平共荣的气氛,在一道轰天消息传来,脆弱的被瓦解消散,除了责难命运的乖舛,也只能说是桔子的介入而坏了一段良缘,说来说去,都是桔子惹的祸。
   
         ☆        ☆        ☆
   
  “停工停工,别再砍了,全部都给我停下来。”
  一到达“橙烟轩”,只见工人们仍加紧赶工锯掉桔子树,◇亭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激怒。他是知道园里的果树要改种香吉士,但没想到会动工的这么快,连点事前商量的余地也没有,这都是让◇亭雷霆大怒的原因。
  “你是谁,在这边在呼小叫什么?”一名黝黑、身穿背心的肥硕男子从工人们中走了出来,看来像是工头的模样。“这些桔子树是我和我太太种的,你们没有权利砍掉它们。”◇亭下了摩托车,像是黑帮要搏斗似的朝工人们而去。
  工头朝四周的工人巡上一眼,之后大伙儿竟哗然笑了起来。“先生,你自己看看这片桔子园,还剩下几棵能活,不锯掉它们改种别的,你以为这片土地还有什么经济价值吗?”
  “我不管经济不经济,反正谁要敢再砍下任何一棵树,就先砍死我好了。”◇亭找了一棵锯了一半的树下坐,以死铭志的决心让工人看了也摇头不知所措。
  这样的僵局令所有的工人都暂停了目前的工作。他们的脸色全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事,才刚刚有人被压了送走,现在又出现一个搅局的人,这样断断续续的工作,让他们啼笑皆非,麻烦事竟是层出不穷的发生,叫他们也无所适从,只能排排坐,跟着他慢慢干耗了。
  工头见状,只好赶紧拨电话给医院的朱长洛,看他如何作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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