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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懒洋洋的黑猪,肚子上粘着雪白的纱布,在高原上漫步。
  高原上难得有家畜家禽。这些人工驯养的动物,初上高原还没能循序渐进地适应高原,高原就毫不留情地把它们淘汰了。这只黑猪是一个例外,大家猜它一定刚从野猪变过来不久,保存着蛮荒的强悍之气,所以才能在高原苟且偷生。
  因为缺氧,军人们的胃口很糟。农民的子弟也开始扔白馒头,黑猪便顿顿会餐。因为缺氧,猪也动作迟缓,肥膘触到地上的卵石,肚皮就磨破了,经常像个功臣似地到卫生科换药。
  黑猪这两天开始挨饿,军人们的胃口出奇地好。
  我到食堂去给游星打饭。乱嘈嘈的咀嚼之声突然噤住,仿佛我是个大人物。
  这些天,游星事件和火药味日见其浓的国境战事,成了高原师永不衰竭的话题。年轻的军人们在密切注视敌人枪口的同时,也分心关注着我给游星打饭的碗。
  游星不得擅自出入我们的宿舍,我昼夜同她在一起,成了名副其实的看守。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游星的真实近况。她的桃红色故事在传播中乌烂发紫,不忍卒听。
  我没法替游星辩解,她使我们女兵班蒙受了巨大的耻辱。大家都忙不迭地洗白自己,好像早就看出游星是个淫荡女人。我难以自保,何以保人。
  我端着满满的饭碗,在男人目光的甬道中穿行。我感到那目光中的荆棘和火焰。我无法设想游星有一天当真走出那禁闭的小屋,该如何在这剑戟般的目光中生存!
  推开门,我有意让门扇敞着,希望正午的日光带给我们温热。
  早上的饭还摆在桌上,纹丝没动。我把中午饭又放上,游星连看都不看。
  “游星,多少吃一点。你已经几天不吃饭了!”我好声劝她。
  “不。”她极轻微但毫无商量余地回答我。
  自那个可怕的夜晚之后,游星就几乎不吃不喝。最令人费解的是她再也不肯脱掉厚重的棉服和皮大衣。据说是与追寻他们的汽车相遇时,她就匆匆穿上了全套的防寒装备,好像一副铠甲。
  我每逢走进屋以,看到她,就感到周围是一座大冰窖。
  我熟悉的那个游星死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外表像她的女人。
  “吃吧。真把身体搞坏了,以后你怎么上班?再说,你们家里人也会伤心的。”我不是一个巧嘴的人,但看着游星陡然清癯的面庞和黯淡无神的眼珠,搜肠刮肚地劝她。
  “你是说,我过不久就能上班?”她幽暗的眼窝亮了一下。
  我使劲点头。其实我哪有权力作这么大的主!
  “你骗我。”游星在苦难中依然聪明,“我知道,在部队,一个人打了败仗可以原谅,沾上了这种事,就永世不得翻身!”
  我木钠无声。游星呀游星,你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要陷进去?
  她忽然又自己笑起来:“你说得也对。身体要真坏了,他会伤心的。”说罢,像吃药似地拨拉了几粒饭。
  那个他,是谁?她父亲吗?
  不管怎么样,游星开始吃饭了。这就好。
  “班长,有人找你。”芦花怯怯地在远处喊我。
  一对半红早已彻底解体。我并没有把芦花汇报这事告诉游星,芦花却总是不愿见我们。
  “你去吧。我不会自杀的。”游星见我犹豫是否离开岗位,设身处地为我着想。
  “帮我照看一下。”我对芦花说。
  她端了个小板凳,呆坐在院子里,从敞开的门洞瞄着游星。
  孔博像一株抖掉积雪的绿树,俏拔潇洒。我知道他不但斗胆脱了棉裤,趁着正午,居然把棉衣也扒了。“很精干呀!不过关节可要疼的。”我信白说。
  “疼了就请你打针。你打针一点也不疼,简直是享受!”
  “别胡说!再耍贫嘴我以后像纳鞋底一样戳你。”我突然察觉这样说笑下去十分危险,前车之鉴,不可不防。便板起脸,“你喊我出来什么事?”
  “告诉你一个秘密。”
  穿便衣的老百姓给心爱的姑娘送上一束花,穿军装的小伙子就携带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军区的游司令员,也就是游星的父亲,被任命为阿里前线指挥部的司令员,就要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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