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凄凉的得胜


  他的话没说完,已说不下去了。
  因为天下第七七孔一并溅血,狂吼一声,左右手同时挥出:
  同时发出了“剑气”:
  势剑!
  ——当年,“天衣有缝”就是重创于这一记“势剑”之下?
  天下第七不是已给戚少商封住了穴道了吗?怎么他现在已完全恢复了攻击能力?
  无情不是一面再、再而三的维护天下第七吗?甚至还为了他开罪了不少高手!而今,天下第七一旦恢复了功力,第一个要击杀的竟然就是一直在营救他的无情——为什么?
  究竟他是一直穴道受制,而今才得以冲破,骤起发难,还是他早已暗自冲破穴道的封锁,只等无情迈前,才发出这夺命的一击?
  这到底是计,还是势?
  是形势所迫,还是一个早已安排好的陷阶毒计!?
  势剑一发,势不可挡。
  何况,无情跟天下第七距离甚近。
  而且,无情这回绝对是猝不及防,而天下第七确是猝起发难。
  况乎,无情本身没有功力,而他的暗器宜远攻不适近取,更且人不在轿子中,少了安全的保护网。
  天下第七这一击,无情已死定。
  这次是死定了。
  势剑如排山倒海,势不两立。
  势剑几乎全无破绽——如果不是天下第七的左手少了两只手指的话。
  天下第七的左手无名、尾指已断;那是与“天衣有缝”交手之役,为许天衣的“天机一线牵”所割断的。
  尽管如此,他的势剑还是气势如虹,剑气纵横。
  但却不是天衣无缝。
  毕竟,他可能因负伤在完,或受禁制的穴道血气未畅,又或因缺指之故,在发出这两记“势剑”之际,仍是有些缝隙和缺失的。
  这种“破绽”稍纵即逝。
  若换作他人,在“势剑”下只有挣扎、惶恐、求生不得的份儿,哪里还来得及找出他的缺口作反击?
  不过,他这次要对付的是无情。
  无情三番四次救了他,他却仍沉住气、养精蓄锐,对付的还是无情。
  为什么?
  ——是他喜欢恩将仇报,或是他要报杀父之仇?还是手了无情好向蔡京将功(诛杀无情)赎罪(暗杀戚少商不遂)?抑或是他认为在场中就只有无情就值得让他发出猝然一击?
  此际,无情中正拦身在他面前,逐走了老乌。
  此时.无情正与他说话,正说到:“你又何必——”的一个“必”字。
  “必”字一出,一道白光,已自无情唇间飞发出去,恰好在天下第七发动“势剑”之际,就在他那电驰星飞的断指“破缝”中打了进去。
  “嗤”的一声,白光没入天下第七右眼中,又“嗤”的一声。一道白影和着血光,自后脑穿飞出来!
  天下第七骤然呆住了。
  他的“势剑”再也发不下去了。
  他力道的根源己给切断,就像一支待发的箭矢突然断了弩弦一样,箭尚在,但已全无威力了。
  他愣在那里,仿佛决不敢置信。
  ——无情是怎么知道他已冲破了穴道的封制,蓄势待发的?
  ——那是什么暗器、什么暗器手法!?
  然后他一摇,再摇,一晃,再晃,然后摇摇晃晃,摇晃不已。终于以手捂目,凄呼一声,仰天倒下。
  场中的这些变化,都令大家目瞪口呆。
  场中曾出手的雄豪,莫不是见过大风大浪,走过大山大海的好手,但见此瞬息定生死的变化,仍为之震住、怔住。
  只见连站也站不起来的无情,东倏西忽,指南打北,把已露面或仍潜伏的敌手全引发了开来,既先堵住了温袭人、温渡人的偷击,又解决了温文人的声毒,再揭露温壬平、温子平的埋伏,更截住老乌的杀手锏,而且还及时击杀了本来大家都想杀、要杀但都给他阻截的天下第七!
  不管遵起变生,片刻数惊,但都不能改变一个看来已成为事实的“结果”。
  天下第七死了!
  ——他竟去狙杀一直维护他不让他遭人格杀的大捕头无情!
  ——然而手他的竟是:身为押解他回衙的六扇门第一名捕:无情!
  无论如何,这情境看去,很是有点荒谬。
  事实上,整个青史都是:爱国有罪,强寇成王,沉冤不雪,恶霸称雄,出卖背叛,不忠不义所交织而成的。
  人生本就是荒谬的,人事更加荒诞离奇。
  幸好还是人间有情:世上有爱。
  也许只有这点才是真实的,有情有义的。
  ——无情呢?
  他杀手无情,执法如山,然而他却当众杀了文雪岸。
  杀了天下第七的他,神情中流露出一种极度的悲凉、非常的寂寞之意来。
  ——仿佛,他的得胜、得手,也胜得十分不快乐,很是凄凉。
  的确,世上有些胜利,并不可喜,还十分可悲。
  有些胜利,不知有多少人牺牲了性命,有的则献出了人的一生,心血和时间,健康和财富,换取了在浩翰宇宙那么一丁点儿微不足道,抑或是一时意气之争的所谓“胜利”,殊不值得,确也可哀。
  所以,有些凯旋,其实是另一种惨败。
  有些得胜,却有凄凉的况味。
  只不知你试过未?
  ——只不知无情是怎么知晓天下第七穴道已解,蓄势伏杀他呢?
  这是大家心里的疑问。
  不过谁也没问出来。
  无情杀了天下第七,白可儿已站出来,朗然向大家说道:
  “我等奉刑部之命押解涉嫌杀害多名衙差、捕吏之凶犯文雪岸于大理寺受审,我家公子为让他有公平公正之审讯侦询,曾多次舍身拼斗,以保其人命平安,可惜凶犯积恶难禁,估恶不复,恩将仇报,竟趁公子力保其命时反施加暗狙,我公子只好将之格毙当堂——这一过程大家有目共睹,无有询私,在场诸众,可为作证。”
  他说的是事实。
  无可争辩、也不必置疑的事实。
  ——虽然会不会(挺身作证)是另外一回事。
  只听无情吩咐道:“这人虽然已没了气息,但余势未消,余力尚在,收敛的人还得小心为上。先让他在地上躺一会,消消气,也失失势再说,待会儿再让件作检理,送回刑部再作纪录消案。”
  陈日月躬身答应:“是。”
  然后无情又向那一“老”一“少”长揖道:
  “两位前辈,为睹风范,在下只好投石问路,抛砖引玉,得罪之处,祈请勿见责为幸。”
  只见那“年青人”呵呵笑道:“哪里哪里,大捕头法眼如山,一逼就把我们给逼出来了,我们这回可真是惭愧得无所遁形呢!”
  那“老人家”也冷笑呼呼道:“大捕头做事,手腕高明;办案,更执法如山;没想到,一场戏还做得如此出色哩!”
  无情只道:“言重了。”
  然后又抱拳道:“告辞了。”
  那“老”、“少”二人,只冷眼看他率一众人等(只余下两名衙差,“料理”地上的死人和打砸了的残局)而去,至于老乌,还傻了眼的站在那儿,温文则早在掀开轿帘时已愣住了。
  直至无情要走了,要上轿时,这时,轿于里居然走出下一个人来。
  这人样子,十分火爆。
  ——紧皱着眉,紧咬着唇,像谁都跟他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他是谁?
  怎么会一直躲在无情的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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