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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一片桃花林围绕着这爿小小的茅舍,而桃花林便生长在这座小小的山岗半腰,山岗四周都是杂树蔓草,只有茅屋的四边才有艳红的桃花在竞开怒放,随风招展,显然,桃花是经过人工悉心栽植成的。 风里有着淡淡的花香,那种带着冶媚味道的花香。 山野僻地,有的就是这份宁静,这份清幽恬淡的宁静,叫人一到这里,就把尘虑全抛,俗物尽忘,连心胸也都变得开朗豁爽了—— 不,似乎并不尽然。 小径上,一个魁梧得几近肥胖的大块头正顶着当空的烈日攀行过来,那人一身黑布单衫,腰间系着条白里泛黄的宽板带,手中拄着根粗逾儿臂的斑竹棍,满头又粗又黑的乱发便那样毫不修饰的任其蓬生着,宽阔的脸庞也不知是叫日头晒的或者原本就如此的红润,现在,这张红润的面庞上正淌满了汗珠,他皱起一双浓密的眉毛,微张着那张大嘴,表情相当不愉快的瞪视着桃花林中的那爿茅舍。 花香、清风,山郊野地的恬怕旷远好像对他的情绪毫无影响,他的形态显出他正处在某一种烦乱的境况中。 透了口气,他加快了步子朝着茅屋前走来,一面走,一面不停地用他那根三尺半长,油光润亮的斑竹棍敲点地面。 就在他走近茅屋门前时,那扇简陋的门扉忽然呀的一声启开,一个荆钗布裙,极其朴素的少妇正端着半木盆水跨了出来,见到他,不禁愣了一下。 这位少妇的个头也不算小,不但身段高挑,而且相当丰满腴润,只是长得不算中看,大大的脸,高高的颧骨,面色苍白,还印着淡淡的雀斑,唯有那双眼睛才是她五官里最出色的——杏子形,清亮澄澈,此刻,她就正用这双出色的眼睛瞪视着出现在面前的不速之客。 那人也瞪着她,半晌,才带着疲倦的声音道: “我姓查,查既白。” 少妇眨了眨眼,腔调透着那种腻人的磁性: “哦,原来是你?老查。” 朝左右环视了一遍,查既白又懒洋洋的道: “你一定就是‘巧手三娘’谷瑛了?” 少妇薄薄的嘴唇绽咧——嘴型嫌大了点,不过两排牙齿却相当洁白整齐,还微泛着晶莹的光泽: “我想说不是,恐怕你也不会相信?” 查既白嘿嘿一笑,道: “当然不信,因为我虽未见过你,来此之前,却把你的一切打听得十分清楚,其中自也包括了你的长相如何在内。” 那少妇——谷瑛淡淡的道: “一见之下,不如闻名?” 查既白细长的眼眯了眯,道: “差不了多少,你知道,你的容貌远不及你的手艺来得高明。” 谷瑛一点也不生气。她笑道: “总算还有一样行的。” 斑竹棍在地下点了点,查既白道: “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谷瑛的脸色不由黯淡下来,她掩饰的强笑道: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原来,是我和我老公一块住在此地的。” 摸着双叠的肥厚下巴,查既白似乎对谷玻的丈夫为什么眼下不在此处并无兴趣,他低沉的道: “谷瑛,你猜不猜得到我为什么事来找你?” 谷瑛摇摇头道: “猜不到,我甚至不曾想到你会突然出现于此,当你刚才望着我自报姓名,我才意会到你八成是冲着我上门来了。” 查既白道: “你惹下极大的麻烦,谷瑛。” 谷瑛微笑道: “我一直就在惹麻烦,老查,我的生活就是由一连串的麻烦组合起来,没有麻烦,我也混不下去啦……” 查既白悻然道: “这一次,你惹的麻烦可把我也拖下水了!” 怔了怔,谷瑛道: “此话从何说起?今日之前,我连见也没见过你——” 查既白揉着他那饱满多肉的鼻子,翻动着眼珠: “先说,你怕不怕我?” 谷瑛差点笑出声来,但她立即警觉到这绝不是一桩好笑的事——尤其面前的这人物,亦绝不是一个逗趣的人,连忙假咳了两声,正着脸道: “很少人会不怕你,老查。” 满意的点点头,查既白随即追问: “那么,你呢?你怕不怕?” 谷瑛老老实实的道: “我也怕,我惹不起你。” 嗯了一声,查既白缓缓的道: “很好,既然你怕我,就不会故意触我的霉头,戳我的漏子,有了这个先决条件,接下来要办的事,就会容易得多。” 谷瑛满头雾水的问: “你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你要办的又是哪一种事?更与我有何牵连?” 查既白严肃的道: “谷瑛,我不是吃饱了没事干,跑来和你逗乐子的,设若我来的目的与你无干,又何必找上你耗费如许唇舌?这档子麻烦,从开头就是你招引起的!” 谷瑛定下神来,轻轻的道: “说详细点,老查。” 查既白放重了声调道: “半个月前,‘安义府’大衙里的官印,是不是你偷去的?” 放下手上的木盆,谷瑛似乎连腰也直不起来了,她垂头埋脸,半晌没有做声。 查既白逼着问: “说实话,这档子事是不是你干的?” 谷瑛几乎不易察党的微微颔首,涩怯怯的承认: “真人面前不打证语,是我做的……” 哼了哼,查既白道: “算你开窍。其实你不承认也一样推搪不了,那种‘金替解锁’的特异手法,只你最为专擅,‘遁地穿甲术’亦是你行事时的独门手法,我到场一看,那撮铁锁下的金屑未,加上从水磨砖地洞翻开的那个大窟窿,不用多推敲,我业已心里有了数,知道十有九成便是你姑奶奶的杰作!” 谷瑛强笑道: “你见闻广博,又精细入微,凡事想要瞒你,可真叫不容易……” 微昂起脸,查既白一伸手: “拿来。” 谷瑛退后一步,愕然问: “拿什么来?” 查既白瞪眼,大声道: “那方官印呀!我说谷瑛,你可要心里放亮,盗取官印可是重则问斩杀头,轻则流放终生的大罪,那方印石纵然质地不错,却卖不了几文钱,捧着藏着,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你把它当宝一样留着发的是哪门子癫?” 谷瑛表情阴黯,目光晦涩,苍白的面颊上,甚至连那几颗雀斑也都变得恁般苍白了。 查既白不由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 “在江湖扒撬这一道上,你‘巧手三娘’谷瑛也是有头面,叫得响的角色,而你既非白痴,亦非疯子,什么金银财宝,珠玉细软你不好去偷去盗?却无端耗费恁大功夫弄来这一块又不值钱,又大担风险的印石,我说谷玻,你这不是太也傻得如同一只愣鸟了么?” 谷瑛满面愁苦的道: “老查,你还不知道,我被‘安义府’这方官印整惨了!我遭人利用,又着了道……” 一摆手,查既白先堆起那种慈祥又谅解的亲切笑容: “我省得,我省得,你是一等心机、玲珑头脑,要是没有人怂恿你,裢诱你,你也不曾失了魂,岂会槽懂到如此,不知利害,不明轻重的田地?好吧,官府上的事你不必担忧,只要把印信送回去,我老查负责替你解脱消案。那背后出这骚点子的伙计如敢因此前来搅扰于你,我也一并承荷就是。另外,你干这桩买卖的油水仍由你自个留着,不论做啥,总不能白搭啊,哈哈……” 谷瑛双手扭绞,十分痛苦的道: “老查,事情并非你想象的这样简单——” 查既白呆了呆,立时心火上升,方阔的脸庞下沉: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姓谷的娘们,我老查是块什等样的货,你该心里有数,我他娘顶着毒日头,冒着这浑身臭汗老远巴巴的跑来你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不是同你耗唾沫,打商量来的,对你说清楚,姓谷的婆娘,那方官印你好拿也要拿,歹拿也要拿,我查某人是先礼后兵,三箩筐‘天官赐福’的赞词表过,接下来就要玩粗的了,你别把我老查当成他娘‘普渡众生’的角儿!” 谷瑛急惶的道: “你别误会,老查,我绝对没有搪塞推倭之意——” 查既白火辣的道: “那就证明给我看,东西拿来!” 唇角轻微的抽搐着,谷瑛差点就哭出声来: “那方官印……不在我这里了!” 大大的一怔,查既白又急又怒: “什么?你说什么?官印不在你手上?” 谷瑛畏缩的朝后退,双臂捂在胸前,面色越形惨白: “被他们……抢走了……他们……不但抢走了官印……吞没了应付给我的盗印酬金,还把我的丈夫也掳劫了去……” 查既白目瞪如铃,狠狠道: “好婆娘,你敢骗我?” 用力摇头,谷瑛再也忍不住洋洋泪下: “我没有骗你……老查,我没有一个字,一句话骗你……老查,我已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只剩背着那偌大的罪名,只能承受那狂虐的胁迫,我为什么还要骗你?又何需要再骗你?境况更恶劣,亦不过就是如此了啊……” 颓然跺脚,查既白丰厚的两颊也像是一下子松垂,他失神的坐到门侧一块大石上,双目空空洞洞的瞅望着山岗脚下…… 谷瑛悄悄拭泪,屏息吸气,连那点抽噎声都尽量压制着不敢发出。 过了好一阵,查既白才深长的叹了口气: “唉!如此一来,‘安义府’的冯大人就只怕不妙了,可惜这样一位好官……” 谷瑛迷恫的注视着查既白,怯怯的道: “老查,你说的冯大人,可是‘安义府’的知府冯子安?” 查既白双眉不展的道: “就是他……” 谷瑛困惑的道: “看来……老查,你和那冯子安似乎颇有交往?至少,你也是十分敬仰他?” 查既白道: “一点不错,我们之间,不但情谊极深,而且他的为人行事,亦更得我的钦佩,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事,为了他,我都愿去办!” 谷瑛喃喃的道: “真是怪事——” 查既白怒道: “何怪之有?莫不成我老查就不该认识做官的?” 谷瑛赶紧解释道: “你别想岔了,老查,我只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因为你——咂,你是江湖上盛名赫赫的大豪,又是黑白两道分脚跨的霸字号人物,纵横掸阎,尽在刀口舔血,提着人头玩命这方面,和官府衙门正处于对立之势,而你却对其中的一位这般友善忠诚,就未免叫人感到奇怪了。” 查既白目光投向远处的烟雹林峦,语声悠悠: “你不了解,那冯大人不但是个清廉正直、仁慈宽厚的好官,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在五年前一桩倒霉的意外事件中,我就叫他们白砍白埋了……” 谷瑛睁大了眼道: “你也会栽跟头,老查?你也有需要别人救命的时候?” 查既白没好气的道: “我一不是长生菩萨,二不是大罗金仙,你当我有多么个神通广大法?凡是个人,就免不了会遭上个三急两难,到了那辰光,若遇不上贵人扶持,便任你是力能拔山,勇冠三军,也照样磨盘掉进鸡窝里,砸了蛋啦!” 谷瑛轻声道: “老查,我一向不知道你也能将横逆看得这么透彻,把情感与道义守得如此坚实……” 哼了一声,查既白道: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谷瑛,现在先不扯这些,你好歹得帮着我出出点子,设法将那冯大人的官印弄回来,否则,他是大大不妙,我是痛心沥血,而你,你也就逍遥不了!” 谷瑛惊惶的脱口道: “不,老查,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查既白勃然大怒,一下站立起来: “什么?你不能帮我这个忙?娘的,你是不想活了?” 谷瑛急切的道: “他们掳去了我的丈夫,老查,他们把我的丈夫当做人质,他们说过,只要三个月之内没有人向衙门告发,没有人去找他们麻烦,就把我丈夫送回来,要不然,他们会叫我去收尸——老查,那些人异常狠毒,他们做得到,他们决不是在唬我!” 查既白错牙切齿: “算得好,算得真好!三个月?不必三个月,只要五十九天就够了,知府衙门印信公文至多可积压五十九天,两个月内不见行文用印,即表示官印有失,那冯大人的纱帽落地不说,失印之罪就会要了他半条命!” 谷瑛惴然不安的道: “那——那该怎么办呢?” 咆哮一声,查既白吼道: “怎么办?这要问你,是你出的继漏,你闯的祸,你他娘就得给我一个交代,万一那冯大人因此毁了前程,治了罪,姓谷的婆娘,你看我能不能摘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惊惶与悔恨交集,又逼得谷瑛泪下如雨,她蒙着面庞,哭得好不伤心。 查既白恼火的道: “哭,哭,你就知道哭,哭能管个鸟用?要是能把那方官印哭回来,我他娘也陪你一起嚎上三天三夜!” 吸位着,谷瑛两肩耸动,其声悲惨,泪水溢自梧脸的指缝,把她的衣裙都淌湿了好大一片。 来回的踱着,查既白猛然站定,面对谷玻,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将腔调放得低柔: “好了,我的姑奶奶,你就帮帮忙,别再哭啦,来,我们来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一方面不损及你的老公,一方面也可解冯大人出困。” 连忙用衣袖擦抹眼泪,谷瑛双眸中仍然泪光莹莹,她暗哑着声音仍在抽噎: “不是我不帮你,老查……我丈夫的一条命还捏在他们手里,我不能不顾他……” 查既白心中在咒骂,嘴巴里却益发的和气了: “别急,别急,我们慢慢研议,慢慢计较——我说谷瑛,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到底官印是在什么人手里?” 摇摇头,谷瑛沙沙的道: “我若告诉你,你马上就会去强夺官印,而不论你是否夺得回来,他们已经把我丈夫杀害了……” 查既白道: “我想——说不定我也能救出你的老公……” 谷瑛凄然一笑: “这是一条人命,一条我丈夫的人命,老查,这不能只照你的想象,更不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形下做肯定。老查,你知道,人只有一条命……” 查既白愤怒的道: “我知道人只有一条命,也知道那是你老公的一条命,问题是你不告诉我挟持你老公那条命的都是哪些龟孙王八蛋,我既不明白是些什么角儿,就无从在对方的实力上下判断,你又叫我如何十成十的有把握?” 谷瑛幽幽的道: “他们很厉害,都是一群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凶暴之徒!” “呸”的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查既白怪叫道: “可是吓坏我了,谷玻!你当我老查又是哪一等人?我操他的大舅,你以为我是开善堂,施灾帐的万家生佛?我老查在宰人夺命,两道上玩狠的辰光,你恐怕还窝在你娘怀里数星星哩,而那干子人熊又有什么登天的能耐?他们凶残横暴,莫非我就大慈大悲?你把心放宽了,谷瑛,一旦我老查和那些王八龟子贼卯上,你就知道姓查的半点不含糊!” 谷瑛仍然十分担忧: “话是这样说,但……老查,我不敢冒险……” 深深吸了口气,查既白道: “好吧,我且答应你一件事——如果在你说出对方的根底之后,我若自忖没有把握,就决不贸然动手,这样你总可以宽怀了吧?” 沉默片刻,谷瑛低声道: “我怕你说了不算——” 查既白凛然的一笑: “谷瑛,在江湖上,我干过许多残酷的事,也做过许多狠辣的营生,我的名誉并不清亮,声望也未见崇高,黑白两道中,不少人恨我入骨,巴不能吃我的肉,剥我的皮,事实上,我也不敢自诩是块好料,然则,生平只有一桩长处,那就是我言出必行,决不失信!” 谷瑛踌躇着,她似乎还在担心什么。 查既白耐住性子,沉声道: “我允诺你的,就一定办到,你该想想,一个好官的身家性命,包括在他辖治之下多少黎民的幸福?你再想想,我心中的负担,情感道义上的负荷,此外,那些人又是如何来欺凌你,胁迫你,他们根本不把你当人看!” 激灵灵的一哆嚏,谷瑛的面颊颤动,额头上凸起淡青的筋脉,她双目如火,咬着牙,强声迸自齿缝: “是的……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看……对一个人,怎能如此糟塌凌虐?” 查既白清晰有力的道: “你明白过来就好,现在,你何需再为他们掩遮?让我们连手合力反击他们,教训他们,救出你的丈夫,夺回官印,也好叫你挺直脊梁,重新具有一个人应有的勇气!” 一扬脸,谷玻毅然道: “老查,君子一言——” 查既白接得又重又快: “快马一鞭!” 谷瑛凑向前来,轻细的道: “‘未干山’的‘天心潭’——” 查既白的脸色奇异的变化了一下,他迅速连上: “‘血鹤八翼’!” 十分惊讶的看着查既白,谷玻道: “老查,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人都认识。” 查既白吁了口气: “这大半辈子江湖,你当是白跑的?” 微掠鬓发,谷瑛笑中泛苦: “就是这些人,老查,你自量招惹得起吗?” 查既白爽直的道: “要看是怎么个‘招惹’法,不错,‘血鹤八翼’也是道上极为扎手的角色,并不容易应付,但我老查这盏灯亦非省油,卯起来看,就知道谁的神通广大了!” 谷瑛忐忑的道: “老查,这可开不得玩笑,你要一个弄砸,可怜我丈夫那条命就先完了——” 查既白点头道: “所以我已说过,要看看是怎么个‘招惹’法了,若非你老公落在他们手中,令我们投鼠忌器,我老查大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的找上门去叫阵,眼下却不能这么做,得好生恩付个法子,必要般般顾到才好。” 谷瑛忧形干色的道: “那‘血鹤八翼’四个人,我还只是见到其中一个,也就是那带着人前来找我的一个,那人血红的披风,血红的衣袍,血红的双缨绸,直似一朵血云,一团血雾。那人又高又瘦,两眼如鹰,尖锐炯利的目光就像能透进人的心窝里去,瞅你一眼,会叫你全身发凉……” 嘿嘿笑了,查既白道: “听你这一说,约莫是到了九幽地府的阎罗殿啦!那也不过只是个毛人,一个和你我一样血肉做的毛人罢了,就会有这么个玄异法?瞅人一眼能叫人全身发凉?他也不真是阎王爷,何来这等勾魂摄魄的本事?我说谷玻,你也太少见识了!” 谷瑛苍白着脸道: “老查,你是你,我是我,我没有你这身好功夫,自也没有你这样的胆量……” 忽然,查既白岔开了话题: “对了!那‘血鹤八翼’可曾向你透露,为什么他们要用这个法子去整冯大人?” 谷瑛道: “他们没有说,但自他们偶尔的交谈中,隐约泄漏了一点内情,好像他们对那冯子安怀有极深的仇恨,似乎是——他们之间十分亲近的人曾被冯子安判了重罪,他们要借此报复……” 查既白沉默下来,他定神疑注着天边如絮的积云,宽大的面庞上是那种深遂的平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而,足以令人体会的是,他现在所思考的,一定是一桩相关极大的事情。 望着查既白的侧影,谷瑛心里有着怔忡的感觉——像这样一个人,一个穿着如此简单,一个外表看去如此肥壮得近乎憨厚的人,居然就是黑白两道上提起来人人头痛,个个咬牙的瘟神,十方全吃,行行沾手,他总是从那半途上杀出来的程咬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查既白便是一只巨大的黄雀,一个黑吃黑的老祖宗。 谷瑛有点害怕了——她竟把自己和老公的未来,完全托付在这个人的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查既白才长长吁了口气,他瞅着满脸忧郁之色的谷玻,闲闲的道: “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好像心事重重?” 谷瑛略一迟疑,鼓起勇气道: “老查,你可千万不能误了我丈夫的性命——” 查既白没有发火,他安详的道: “误不了。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我不会贸然下手。” 谷瑛殷切的道: “你已经想到了周全的方法?” 查既白道: “我想到了好几种可行的法子,但都不能算是‘周全’,因为这些法子尚未使用,它的后果便难预料,我要再加琢磨,或先行试探,才能决定如何进行。” 想了想,谷瑛道: “老查,我和你一起去——” 查既白大摇其头: “不行,有你跟着,非但帮不上忙,而且大碍手脚,我们约个时间地点见面,无论事情办得如何,我都会赶来向你做个交代。” 谷瑛急道: “你别看我武功不行,盗扒之技,我却是顶尖的好手,者查,或许你用得上我?” 查既白道: “用得上你的时候我自会找你,目前你尚派不上用场,我说谷瑛,这是玩命的事,更且牵连极广,你别再磨蹭了,这里你已经不能再住,换个隐密点的所在,千万别叫对头寻着,我可不希望把你的老公活着带回来,却发觉你已成了个死的!” 谷瑛咽了口唾沫,表情有些恐惧: “我……我会小心……” 望了望天色,查既白道: “我该走了,现在你心目中可已有了躲藏的地点?我想最多一个月,我们就能见面,万一届时我没有来,你就打算守寡吧,可别怨我,因为若是到了那等光景,这人间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老查啦!” 打了个寒碟,谷瑛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不会的,老查,事情决不会糟到那样……” 嘿嘿一笑,查既白道: “我比你更不希望糟到那样,命可是我自己的呢!” 谷瑛赶忙道: “辰光也不早了,老查,吃过饭再走,我的烹任手艺还不算差,让我做两样小菜,算是为你饯行。屋里尚存得有一坛上好的老黄酒,顺便也喝两盅,提提神……” 查既白稍一犹豫,大笑点头: “好,他娘的三杯通大道,眼下不吃,等一会还是要吃,也罢,就叨扰你了!” 谷瑛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查既白才觉得,面前这个娘们,在笑的时候居然还蛮好看哩。 ------------------ 文学殿堂 赤雷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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