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赤身解毒节外生枝


  金海浩指着四壁挂着的书画道:“只要你能指出这些书画的作者是谁,老夫就认输了。”
  赌辨书画?天下第一赌庄真是无所不赌!
  叶清风和丁香公主同时跨前一步,“哎!”金海浩挥手道,“本庄主这次机会是给这位斗笠客的,你们无缘插手。”
  叶清风知道,金海浩要楚天琪辨认字画以赌输赢,这些字画中必有蹊跷,绝非仅是名人手迹,楚天琪若是只从名家角度去鉴别,恐怕就要中金海浩的道儿。
  丁香公主则是为楚天琪担心。她身为正宫公主,对琴、棋、书、画、诗都有很深的造诣,对名人字面、诗书的珍本、善本、孤本等也略知一二,楚天琪身为黑道上的一名普通杀手,哪能有这方面的学识?
  她哪里知道,楚天琪在神秘的南天秘密宫主的精心安排下,所受到的这方面的教育较之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天琪反抄双手走近左壁画轴前。
  这是一幅观音画像,画面有些发黄,但画中的观音却是栩栩如生,仿佛要从黄纸上飘然而下,画角落款吴道子。
  楚天琪凝视片刻道:“此画落笔淋漓,功力深邃,画像气韵生动,含蓄飘逸,尤其是左侧一笔,从上至下一气哈成,乃是真迹。想不到天下第一赌庄居然有天下绝迹的唐代画圣吴道子的手迹,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好眼力!佩服,佩服!”金海浩拍手呼赞。
  叶清风倒没有什么,丁香公主却是连喷两声,眼光中充满了惊异。
  楚天琪转至南墙一幅书法立轴前。
  此幅书法笔墨奔放,古朴凝重,显示出了笔者深厚的笔力和特有的字体风格,但没有落款。
  “此书法阔笔纵横,雄壮豪放,而又挥厚华滋,庄重朴实,实乃天下绝笔。”楚天琪言罢,用手指弹弹画轴,又道,“只是这落款恐怕要填上方为好。”
  金海浩瞪眼问:“填上谁?”
  “晋时书法大师王羲之。”楚天琪道。
  “慧眼!睿智慧眼!”金海浩拍桌大叫,“想不到老夫这空城计居然难不住你!”
  叶清风险上露出一抹微笑。
  丁香公主面中洞里的眼睛充满着喜悦和兴奋。
  楚天琪又移步到西墙画前。
  一幅《乡山暮春图》,绿柳红花,长松修竹,景色秀丽,曲折入微,山川之间,渔村野市,草庵茅舍,交相照映,落款唐陶公。
  楚天琪仔细观过画后,说道:“此画画风独特,意趣天成,融天地于人间,情趣于一体,实是上乘之品,不过此幅并非真迹。临摹者的笔墨功夫,很得这位宋代唐陶公丹育巨肆随意趣,巧夺天工,赝品足以乱真,也实是难得。”
  “妙!绝妙!”金海浩脑袋直晃,手在前额拍个不停,“老夫今日总算是见到了高手,高才,绝世高才!”
  叶清风虽面容带笑,但未过份高兴,还有一幅画尚未辨别,说要高兴恐怕还为时过早。
  丁香公主却已是春风满面,满心喜悦,想不到楚天琪竟是如此学识渊博,才高八斗,这不正是她心中夫君肖玉的形象么?
  郡主娘娘曾告诉过她,肖玉一定是个武艺超群,才华盖世的文武双全的男子,眼前的楚天琪不正是这样一个男子?
  不管他是谁,这一辈子已认定他了!
  面泛桃红,热浪奔涌,若不是这种场合,她定要走近前去,向他细诉衷情。
  “请看看这幅画。”金海浩指着东墙上的画。
  楚天琪走近画前。
  一簇竹林,一留青石,一溪流水,一只扑翅腾飞的小鸟……
  心意疾闪,这幅画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
  “这画怎样?”金海浩问,显然他对这幅画十分器重。
  楚天琪道:“这画苍中含秀,清新别致,笔墨酣畅,技艺精湛,同时寄寓深刻,很有个性。”
  “谢谢夸奖。”金海浩道:“请问此画出于何人之手?”
  楚天琪顿时犯难,名人名画之中从未听说过《竹石飞鸟图》的作者。
  丁香公主秀眉紧蹩,摄拳的手心香汗津津,凭她所见所学,也从未闻及有关此画的言传。
  叶清风又板起了脸。他知道又到了关键的时刻,反背的手再次发出告警信号。
  楚天琪目光触到溪流未端,那本应是作者落款的地方,溪流弯曲淌至纸边消失,那弯曲的流水墨线不正是横淌斜卧的“巫若海”三个字?
  巫字?蓦然,楚天琪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疯人谷段一指密洞中三幅壁画中左侧的那一幅壁画么?难怪此画似曾相识!
  段一指老婆的名字叫巫若兰。
  段一指说什么也不肯来金元城。
  段一指欠金海浩一笔赌债。
  巫若兰和巫若海……
  飞跃的意念在脑海中跳闪。
  于是,他缓缓地道:“此画作者巫若海。”
  叶清风和丁香公主同时一震,巫若海?巫苦海是谁?
  金海浩问道:“巫若海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位画家?”
  是啊,叶清风和丁香公主也从未听说过这位画家。
  金海浩有解无名毒的引药……
  段一指知道金海浩有解无名毒的引药……
  金海浩刚才说:“谢谢夸奖。”
  楚天琪心念继续闪跃。
  终于,他定住神,沉声道:“巫若海就是天下第一赌庄天和赌庄的赌王金海浩,也就是你!”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仅仅是猜测,时间紧迫,十二个时辰已到,他没有犹豫的余地,于是,使用这猜测作此最后的生死一搏!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楚天琪的答案令人震惊,连金海浩本人也感到震惊不已。
  楚天琪打破沉默:“我的答案对不对?”
  金海浩拍桌嚷道:“是那段老头叫你来的?他已经出山了?他现在哪里?”一连串的提问,连珠箭似的射向楚天琪。
  楚天琪沉声道:“金庄主,答案对不对?”此时,他已认定自己赢了。
  “我输了!认输,我认输!”金海浩仍嚷道,“快告诉我,段一指现在哪里?”
  楚天琪竹笠一顶道:“听说段前辈欠您一辈赌债……”
  金海浩嚷着打断他的话:“一笔勾销!一笔勾销!段一指在哪里?”
  楚天琪静静地道:“我赢了,该你先替我办事。”
  “好小子!算你厉害!”金海浩扭头朝叶清风嚷道,“瘦猴子,还不快把病人抬进厅来!”
  叶清风一挥手,余龙和四名青衣侍卫赶紧将杨红玉抬进了赌厅。
  金海浩双手往桌下一沉,一张轮椅从赌桌后滚出。
  原来金海浩的双腿已经瘫痪,他坐的那张檀木靠椅去却是张精巧的轮椅。
  “抬着别动!”金海浩推着轮椅嚷着,滚行到担架旁。
  金海浩看了一下杨红玉的脸色,问道:“她中的可是无名毒?”
  “是的。她是……”楚天琪想把她中毒的情况简单叙述一下。
  金海浩挥手截注他的活,击掌道:“来人啦!”
  四名白、红、绿、黄衣裙女子闻声而入。
  “速备天山百腥草万蘑汤,准备给病人沐浴。”金海浩挥手下令。
  “是!”四女子急急退下。
  金海浩举掌又是一击。
  四名青衣女子从内厅门走出。
  “将此病人带进香室用百香花无根草薰浴。”
  四青衣女子上前接过青衣侍卫手中的招架,抬入内厅。
  金海浩扭脸问众人:“你们之中谁会天罡指?”
  众人没吭声,停了片刻,楚天琪才道:“我会。”
  “妈的!”金海浩低声骂了一句,“这个矮老鬼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复又对楚天琪道,“你随我来。”
  “干什么?”楚天琪问。
  “你说干什么?当然是去解毒救人罗。”金海浩说着,推车就往内厅门里走去。
  楚天琪见状,只好与众人打了个拱手,跟在金海浩轮椅后走进内厅。
  此刻,厅侧门走进四个青衣女子,送来了酒和下酒的菜,酒菜就放在赌桌上,赌厅又变成了餐厅。
  凳子是顺着赌桌一边并排助,所以大伙的脸都对着厅堂。
  青衣女子退下,刚才在厅内演唱的那班歌伎,又抱着琴弦丝板进入厅中。
  刹时,管弦沸耳,曼炒歌声袅袅而起。
  酒是十年状元红,上等名酒。
  菜是八碟海参鲜,江南名菜。
  歌是皇宫圣上享受助仙乐,其乐无穷。
  边喝酒,边吃菜,边听歌,如此清遣,静待解毒之人,倒也不觉心烦。
  唯有丁香公主例外,心神不安地等待着楚天琪。她的心已随着楚天琪而去。
  叶消风暗中窥视着丁香公主,她的这种流露的感情没能躲过他锐利的眼睛。
  他感到惊奇,宫主对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的种种预料竟如此准确。他简直怀疑这位料事如神的宫主是人还是神?
  此刻,楚天琪跟着金海浩走进香室。
  香室的门窗都闭着。室内四只瓦盆里闷烧着花瓣和草须,瓦盆上架着一个竹榻,杨红玉就躺在竹榻上。
  竹榻旁架着一个锅底木浴桶,桶下正烧着熊熊的柴火,桶内热气腾腾。
  室内弥漫着浓浓的水雾和烟气,飘浮着浓郁的花香和一般难闻的腥气。
  烧着火,意着烟,门窗紧闭,所以室内的温度很高,四个白、红、绿、黄衣裙女子已褪去外衣,穿一件薄如蝉翅的纱衣在紧张地操作,尽管如此,她们仍是汗流夹背。
  薄薄的纱衣勾勒出四女子优美的身姿,透露出她们雪白加玉的肌体,楚天琪的眼光触到她们身上,禁不住一阵怦然心跳。
  他并无邪念,至今还保持着童贞之体,但他毕竟也是男人,不觉心火躁动,加上室内高温,顿时汗如雨下。
  金海浩轮椅滚到竹榻旁,便开始动手脱衣,他一面脱,一面说:“把衣脱了,我们马上就动手。”
  脱衣?当着这些女子的面把衣脱了!
  楚天琪心扑腾乱蹦,脸面发烧,汗雨更急,刹时内衣已经湿透。
  金海浩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冷声道:“你不要忘了,你上这儿来是救人的,不是来寻乐子开心的。”
  楚天琪心一震,为自己无意识的思念而感到羞愧,当即定住心神,深吸一口气,毅然摘下斗笠,脱去衣服,和金海浩一样光着上身走到竹榻旁。
  “怎么样了?”金海浩大声问。
  “一切就绪。”白衣女子回答。
  “好,现在动手。”金海浩手一摆。
  两名女子应声上前,扶起杨红玉将衣服扒光仅剩一件小衣,扶起在竹榻中央。
  金海浩手在轮椅上一按,身子腾空而起,跃上竹榻,坐定在杨红玉背后。
  楚天琪想不到金海浩双腿瘫痪,动作仍是如此敏捷,心中暗自惊叹。
  “上来!坐在她身前!”金海浩在竹榻上沉声发令。
  楚天琪咬咬牙,足一抵地,已跃上竹榻,盘膝坐在杨红玉身前。
  但他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在他面前是一位少女的胴体。他感到心慌意乱,几乎要怯阵而逃。
  “嗨!”金海浩一声沉喝,双掌重叠,猛然按注杨红玉背穴上。
  “天罡指点开她天突穴!”金海浩发令。
  楚天琪闭着眼没有出手,周身汗水滚滚流下。
  “怎么啦?”金海浩嚷道,“快出手!”
  楚天琪闭着眼道:“男女授受不亲,怎能赤身裸体,肤肌相触?”
  这是楚天琪与南天秘宫一般杀手不同之处,这一半是天生心性,一半也是那位神秘宫主的特殊教育所致。
  “妈的!你想害死她呀?”金海浩忽声骂道,“现在人都要死了,还讲什么授受不亲,授个屁!”
  楚天琪闻言,身子一抖,睁开了双眼,杨红玉的胴体展现在他眼前,那玉脂般的肤体,峰耸的胸脯……他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金海浩又骂道:“懦夫!孬种!你是我见到的最没有胆量的男人,妈的!”声音突又一沉,“好,你不出手,我就放手了,让她去死吧,我替你办的事已经办完了!”
  “慢!”楚天琪厉声一喝,陡睁双眼,“我出手了!”话音刚落,右手骄起二指,霍地点在杨红玉前胸天突穴上。
  手指触到杨红玉肤体,楚天琪心一阵抽搐,但那不是胆怯,更不是邪想,而是震醒,那肤体冰凉冰凉,凉得令人心悸!
  十二时辰已到,杨红玉生死已是不知,她为自己毅然喝下毒酒,而自己却在为男女之别犹豫,置她生死不顾!
  “快!点气户穴!”金海浩又下令。
  楚天琪豪气顿发,心神抱守,天罡指奋然出手。
  “华盖穴!”金海浩又是一喝,接着又跟着嚷,“玉堂、中庭、乳根、幽门、中脘……快,快!”
  楚天琪双目神光焕发,天罡指急如雨下,刹时已点遍十三大穴。
  “快将她放入万蘑汤中!”金海浩向扶住杨红玉的女子厉声喝道。
  四女子立即将杨红玉抱离竹榻放入木浴桶中,一面继续烧火,一面轮流替杨红玉按摩。
  楚天琪和金海浩在竹榻两端对面而坐。
  金海洁道:“她需在万蘑汤中泡半个时辰,方可运功替她解毒,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段一指在哪里了吧?”
  楚天琪想了想道:“庄主是否与段一指有仇?”这是一个带有条件的反问。
  “这问题对你很重要?”金海浩目光深沉的问。
  “是的,我不愿意因我而伤害段一指。”楚天琪态度很坦率。
  “够朋友,讲义气!”金海浩一声出自内心的称赞,然后道,“说有仇,我与他是有三江四海之恨,不共戴天之仇;说友情,我们是连襟亲戚,生死兄弟,患难朋友。”
  “哦,这话怎么说?”楚天琪纵是天生聪朋,也猜不出其中曲折。
  “此话说来就长了。”金海浩长吁日气,面对楚天琪说出了一个悲壮的故事。
  “我姓巫名若海;二十年前是京都礼部助给事中,深受礼部尚书郭大人的器重,在朝中却也是颇走红运,我有个妹妹叫巫若兰,因父母去世过早,从小伴我长大。她不仅长得美貌。而且心性高傲,会一手好丹青,酷爱医道,因我从小对她溺爱纵容,致使她目空一切,不把天下男人放在眼里,因此年纪已过二十五岁还不曾许配人家……”说到此,金海浩喘口气,一声长叹。
  楚天琪已明白了金海浩和段一指的关系,只是他们之间为何有不共戴天之仇,却是一时捉摸不透。
  金海浩继续道:“老女嫁不出去,真把我急坏了,更急的是,愿意娶老女的男人无论是谁,妹妹都是两个字:不中!”
  楚天琪忍不住插嘴道:“她看中段一指了?”
  金海浩对这话并不惊奇,只是瞅了楚天琪一眼,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她只是慕其名,还未见其人,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早已看中天下神手段一指了,接着拿出一大叠段一指的药方和画轴,坦率地向我表示,今生非段一指不嫁,并要我约定个时间,让她和段一指见面,她将亲自向段一指求亲。”
  “她亲自向段一指求亲?”楚天琪禁不住道,“好一个奇女子!”
  “这一下我可犯难了。”金海浩道,“段一指是我的好朋友,换帖的金兰兄弟,论品性、医术、绘画和其它才干都是人中之杰,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只是这相貌……”
  楚天琪不觉冲口而出:“自古道:男子无丑相,男子有才便是德……”蓦然间,他自觉失言,陡地敛住话锋。
  金海浩瞧了楚天琪脸上刀疤一跟,说道:“这话固然不错,可是……”下半句话没说出口,他跳过话锋又继续道,“我找来段一指一问,方知段一指也早看上了咱妹子,两人早已私下有书信往来,只是没见过面,段一指自惭形秽,说怎么也不肯见咱妹子,于是我便想出了一个‘借人相亲’的妙计。”
  “借人相亲?这怎么能行?”楚大琪为这位赌王的主意而感到吃惊。
  “问题就出在这里。”金海浩用手掌拍拍前额,似是懊悔。
  “可当时我想的只是如何让妹子满意,日后生米煮成熟饭,妹子也就没话可说了,再说我知道妹子也是个重才不重貌的奇才女子,没想到在成亲的那天夜里……”
  楚天琪不用金海浩说,也猜得出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夜里,妹子见到真段一指,毕竟接受不了,段一指出似受了辱侮,从新婚洞房跑了,跑到皇官御药房他哥哥皇甫石英那里去了。第二天一早,我刚追进宫,便遇到圣上传旨,礼部在钦安殿设午宴款待河南道御史和放赈灾粮回来的二十余名官员和随行人员……”金海浩眼中闪过一道痛苦的幽光。
  楚天理听段一指说过此事,于是插嘴道:“结果午宴上发生了中毒事件,段一指使被圣上召去解毒。”
  金海浩点点头道:“不错,段一指因妹妹妹一事心神不定,结果在解药中写错一味主药,致使二十余人毒发身亡,我昏睡十余天后才醒,捡回命一条,双腿却已瘫痪,此时圣上又传旨严查纵毒者,因午宴是我派人准备的,所以嫌疑最大,郭尚书暗送消息要我速离京都躲避,于是我便改名金海浩逃出了京城。”
  “那你妹妹巫若兰呢?”这个发问是为段一指的,因段一指已拜托他寻找巫若兰。
  “若兰说她已嫁给段一指,生则是段一指的人,死亦是段家的鬼。她收拾行装,决定跑遍天涯去寻找那位圣上赦罪之后,突然失踪了的段一指,谁知她一去,也如同段一指一样渺无音信。”金海浩话音中充满着无限悲切凄凉,可见他们兄妹感情之深。
  楚天琪被他的真挚情感所深深打动,又为巫若兰的举动而感慨万分,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段一指弃我妹子而去,一去二十年毫无信息,使我妹子天涯寻夫,流落江湖,生死不明,这岂不是不共戴大之仇?”金海浩咬牙切齿,两颊青筋突暴。
  谁能说他说的不是?
  “段一指是我妹夫,他爱若兰,若兰也爱他,若不是为若兰,他这位天下神手怎会写错一味解毒主药?他又怎会销声匿迹二十年?他和我同时落难,同样想着若兰,这岂不仍是生死患难兄弟?”金海浩苦笑着,神情痛楚万分。
  谁又能说他说的不在理?
  楚天琪一声轻叹,然后道:“段一指在金口镇泰宾客栈,和他在一起的还有粱信生和钟老雕。”
  “请教尊姓大名?”金海浩问。他一直不曾问楚天琪姓名,可见其耐性。
  “楚天琪。”他未报宫名和绰号,他已把金海浩当成了朋友。
  “这位中毒的姑娘是谁?”金海浩又问。
  “鹅风堡千金杨红玉。”楚天琪实言相告。
  “哦!”金海浩似是吃惊,嘴唇又动了动,但没出声。
  不待金海浩再开口问,楚天琪便将段一指如何被兄长取消医号,由鹅风堡杨玉中,隐入大漠山沙坪疯人谷之事,以及后来姜铁成使计,他送杨红玉入谷求医,段一指后被取保复出山谷,又追杨红玉到神龙峰之情,均向金海浩叙述了一遍。
  他为人忠厚,既认定了金海浩是朋友,就毫无隐瞒,坦诚相待。
  未了,他道:“段一指已拜托我寻找巫若兰,说是找到巫若兰后便问她,她愿不愿再见到他。”
  金海浩点点头,默然地望着楚天琪,良久,说道:“我很高兴能结识你这样的一位朋友。”他也把楚天琪当成了朋友。
  “谢谢。”楚天琪从内心感谢金海浩的信任。
  “既是朋友,我有一句话奉告。”金海浩脸色凝重,脸上滚动的汗水在水雾中闪烁着光亮。
  楚天琪肃容道:“在下一定铭记在心。”
  他绝不知道金海浩将说什么,但他意识到这位赌王如此郑重地要说的话,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话。
  “你文武双全,学识渊博,聪慧过人,且又极有悟性,是个难得的国家栋梁之树,切不可自暴自弃,沉湎在江湖杀手的血腥生涯之中,埋没了一生。”金海浩语调沉重,一字一吐。
  楚天琪听到这位江湖巨魁的一番话,不觉感到震惊,胸中掀起一股巨浪。
  此时,汗水淋淋的白衣女子道:“主公,沐浴完毕!”
  金海浩对楚天琪道:“稍刻将杨红玉抬上来后,我用七煞掌按往她背部神道、中枢两穴,你用天罡指按住她腹部神厥、气海两穴,然后同时运功将她体内无名毒从十指上排出。”
  楚天琪此刻心神已定,只觉心胸豁然开朗,救人性命,心无介蒂。乃大幻大觉,早已不把那些男女有别的清规戒律放在心上,于是点点头道:“是。”
  “抬上来!”随着金海浩的喝喊声,四个女子迅速将杨红玉从木浴桶中抬出抬到竹榻上。
  白、绿衣裙女子扶住杨红玉身子,红、黄衣裙女子支起杨红玉手臂,将十指尖对着早已搁在了竹榻两旁的玉器盆。
  “楚壮士,这是关键时刻,可容不得半点分心!”金海浩扬起了双掌。
  “知道!”两股劲力已从楚天琪双手指尖透出。
  “出手!”金海浩猛推双掌按在杨红玉神道和中枢穴上。
  “嗨!”楚天琪天罡指同时点中杨红玉神厥和气海穴。
  杨红玉的身体经过薰煮后仍是冰凉凉的。
  “运功!”金海浩大声一喝。
  两股强劲的功力同时从前后、上下四处穴位,注入杨红玉体内。
  杨红玉身体一抖,复而静止,片刻,身上出现了一围圈的黑圈。
  黑圈由细变粗,忽又由粗变细。
  金海浩手掌微颤,头顶腾起一团白雾,用身汗淌如流水。
  楚天琪手指如柱,脸色胀红,周身如同火燎。
  排毒已到最紧张时刻,成败、生死全在此最后一举!
  两人拼尽全力,如同下注巨赌,拼力一搏!
  杨红玉身上的黑圈变粗,粗到一定的宽度,便开始移动,移上胸部,然后分向双臂,刹时双臂变黑,黑色移向手掌、手指。
  “嗤!”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声,一滴黑色的液体从指尖透出滴入玉器盆。
  空气中立即弥漫开一股恶臭。
  一滴,又是一滴。
  接着是一线、两线……十线黑色的液流落入玉器盆。
  生死玄已被突破,排毒成功了!
  黑色的毒液仍在流。
  杨红玉的身体开始变暖,脸色开始转红。
  黑色的液流线又变了滴点,手臂上部已呈现白色。
  白色褪向手掌、手指、指尖……
  杨红玉嗖咛一声,睁开眼睛:“楚大哥……”话刚出口,身子往后一仰,复又昏厥过去。
  金海浩和楚天琪长吁口气,各自收回掌、指。
  抹去周身汗水,穿上衣服,两人在靠椅中坐定。
  杨红玉已盖上被褥,躺在东墙下的一张擅木雕花床上,床上锦帐分钩,绣被鸳枕,十分华丽。
  四女子召来侍女,迅速将室内的木浴锅桶、竹榻、炭盆和玉器盆撤走。
  “小心!”金海洁对端玉器盆的侍女道,“这无名毒非常厉害,除了玉器之外,任何器皿也盛不住它,稍时盖上玉盆盖,连同盆盖一起埋在后山坡下,注意一定要掘土九尺。”
  “知道了。”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玉器盆退下。
  楚天琪感叹地道:“想不到天下第一赌庄的赌王,居然还如此精通医道,在下想向庄主讨教几味……”
  “哎,你此话就错了!”金海浩截住他的话。
  “错?哪里错了?”楚天琪困惑地。
  “我根本就不懂医道,也不会解毒,除了无名毒以外,什么毒我都不会解。”
  “这是……”
  “当年段一指从妹妹洞房逃跑时,曾丢下一本解无名毒的秘本,上面详细记载着无名毒的毒性,中毒人的特征及解毒药方和办法,另外还有一包解无名毒的药引百腥草,所以我就会解无名毒,至于其它的毒物和医道,我没学过;哪里能会!”
  “原来如此。”
  金海浩扭头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杨红玉道:“无名毒虽已排出,但不知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秘本上说排毒后,中毒人会昏睡十二个时辰,待她醒未就全愈了,若醒不来……”
  “若醒不来会怎样?”楚天琪问。
  “那就会永远睡下去,只要不停止喂食,她就会无意识地睡下去。一直到死。”金海浩的声音深沉得令人发悸。
  楚天琪不觉打了个冷噤。这种后果简直是太可怕了!
  金海浩又道:“不过人也用不着过于担心,人各有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等着便是。现在,你我可以回厅里去了,大家一定在焦急地等候咱们的消息。”
  金海浩拍拍手,四名侍女垂手在门外侍候。
  楚天琪怕丁香公主担心,急步走出香室。
  金海浩轮椅行至门边,回头对跟在身后的白、绿、红、黄衣裙女子道:“去金口镇泰安客栈把段一指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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