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隔世孤洞


  百剑因饭吃一惊,真气一沉,宛如惊蛇滚地,风车般的疾旋避开。
  呼的一股狂飙掠身而过,附近枝叶稍为挨着的,莫不立即折断,簌簌而落,乱如降雨,煞是奇观。
  那怪少年又大笑一声,身形快似闪电,暴然欺至,左掌如云中神龙,右掌却如抵天方剑,掌影翻飞中,卷天迎地的扫过来,正是武林人物闻风胆寒的“断肠无心掌”。
  红红又是惊呼叫开,那任少年虽形貌相似龙野,但所使掌法却大多是龙野最具心得的武学,任那红红是多么敏慧,也不由弄得英明其妙起来。
  石剑田平生最惧那种招法,连忙运足内力,剑光四射,好像平地涌起一丛火树银花,并且排出一股罡风激撞而出,乃是东海流星奇门神功,碰到步功稍弱的对手,断然难以逃避这剑势所带起的罡气。
  白衫老者眼内陡风怪异奇光,好像或昔年吃过这招的亏,如今当然知道这招有巧夺造化之妙,想那怪少年是武学卓越,怎么能挡过这招。
  只见那怪少年唬吼一声,狂旋急转,浪蝶舞空,竟然欺进石剑田身旁,迎面而来的那么沉雄奇重的罡气剑光,却丝毫无法阻挡他的身形。
  “嘿!”的一声暴喝,功行经脉,气达掌心直拍在石剑田身上,石剑田骇然大惊.慌忙运用内力护剑,忽沉剑上压力陡增,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啪”地一声脆响,手上长剑,登时一折为二。
  众人至此不禁瞠目昨舌,心中喝彩不绝,只觉这怪少年,身形神奇迅绝,武学怪异玄奥,的确错古今,无兴伦比。
  白衫老者默思片刻,喟然叹道:“六龙丽千重复人世,也不过如此!”
  石剑田怔怔望着地上那半截长剑出神,傲狂之情,早已一扫而空,他确实古计不到,当今之世尚有人能三招这内便战胜了他!
  然而那怪少年此时并不追击,转身踏向一丝三光剑,矜狂地道:
  “吾父是人中神龙,本使者是人中神虎,你是信也不信?”
  一丝三光剑怔得一怔,红红忽然抢着道:
  “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那怪少年似乎害怕碰着红红的秋波,慌忙移开眼光,忽见倒在地上目瞪口呆,淌汗如雨的郑祥云,哈哈一阵怪笑,移步过去,伸脚疾点他的“璇玑”、“中极”、“本神”等穴。
  郑祥云乃是江湖上最风健的后起之秀,适才被怪少年一招点开阴经肺明等十余处重穴,疼得心肉皆颤,比死还痛苦,换上别人定会裂牙惨嗥出来,此刻穴道一解,羞怒之下大吼一声,爬起身,不分敌友,反手腾后拳直向那怪少年面门捣去。
  拳头过处,蓬的一声,如中败絮,那怪少年毫不生气,笑咯咯地站立于地不动,衣袖如灵蛇一般轻轻一拂。
  郑祥云竟然无暇避势,顿觉混身麻醉难耐,气力全无。
  白衫老者忽然射出慑人神光,喝道:“你是六龙丽千的正式传人?”他这时忽然想起怪少年早先那三招姿势怪异已极,活似两条在蜈蚣的掌法,正是六龙丽人不传神法,“奇兽万宗掌法”内的“蜈蚣三绝掌”,乃适才拂袖退敌这招“金蛇捕影”是也!“奇兽万宗掌法”中“灵蛇快拳”之一。
  怪少年炯炯神光一触白衫老者的目光,整个身躯突如触电一般,寒颤几下,眼中闪出一丝恐惧的神色,忽然闭上眼睛,转身过去,心中始稍为定宁下来。
  白衫老者何尝不是这样,全身浸入冰天雪谷中,颤个不停,但心中却突而热血来潮,如见亲人,因此怪少年虽没回他的话,却并没丝毫怪责之意。
  一旁手抚残剑默默无言,茫然如有失的石剑田,骤间“六龙丽千”四字,立时有如雷轰顶,刹时清醒,奇特的眼光打同怪少年身上掠过,心中整时鬼计潜伏,手中还有半截长剑,随手一扔,情然离开。
  众人正要怒喝去追,忽见怪少年猛然旋身转来,又眸神光莹莹,虎虎生威,皆悚然而惧。
  红红星眸射出惊异目光,只因她似乎觉出怪少年这种示威的神情,极是熟悉。
  这时怪少年忽然扬眉狂笑连连,内力充沛,震得四面山谷交相回应,仿沸千军万马呐喊扬威一般,笑声中,劲少年身形疾逾飘风电旋星驰,刹那间,怪影俱杳,红红润然望着他的背影,几乎喊出“龙野”两字。
  郑祥云咬牙恨声道:“这少年必定是剑鹰帮的角色!”琴声怪影摇首叹息道:
  “不,他只不过是个语无伦次,皂白不分的疯子。”
  “疯子!”郑祥云惊叫出声。
  白衫老者衣袖虚空运拂几下,郑祥云但觉“关文”、“由滑”两穴,微微震动,血液立即流畅起来,酸麻乏力这态,也完全消失,心中惊叹不已,方知普天之下,奇人异士,比比皆是,自己此后若不善刃而藏,收敛锋芒,他日定将遭至凶杀。
  只听那白衫老者叹道:“那怪少年身兼天缕与六龙丽于两家绝技,来历甚是奇特,老夫必须暗中调查清楚,并设法医治他的缺憾,否则此子目前智灵昏纯,正邪不清,易受恶人怕煽惑,万一落人剑鹰帮,天下将无人能将他制服矣。”
  众人深知有理,要知石剑田以及家勇士左臂剑等人,都有一身出类拔粹的武功,步林侧目,称利一派武学宗师,今日被怪少年在不到三个回合之下,弄得灰头土脸,由此可知怪少年的武功造诣,举世无敌,如一旦被剑鹰帮罗致进去,势将更加如虎添翅,后果实不堪想像。
  红红突而异想天天,道:“我也去,可以么?”
  白衫老者颌首笑诺,又道:“祥云,你尽快地去找极毒派恨天,称接东海盟主的宝位,以备异有之需,但韦恨天这人心怀野志,你单人独去,危机甚重,可请琴声怪影及一丝三光剑俩位大侠加以协力,何如至于消灭剑鹰帮之事,当前武林人心不同,人力单薄,恐非易事,凭咱们几人的力量,孤掌难呜,徒自送死而已,是以老夫看来,此事最好等将来发现他们入中原的阴谋之后,再公布出来,激发所有正义人士,同心合力,才有希望成功。”
  众人见他郑重其事,情知事态严重,皆无异言。
  分配既定,各各道别,十几条人影娇健掠起,分成二路纵如飞而去。
  逆月仍是那么疾劲,深锁苍穷的彤云,不住地翻腾着,幻各种形象,宛似原始荒野上受惊狂奔的兽。
  呼呼,一大片枯枝黄叶,往那水雾迷蒙,深入万丈的凝玉寒井飘卷而下……“波”的一声微响过处,一根枝叶如钧的枯枝悬桂在井腰口的洞口边上,缓缓角荡着,深洞里,忽然隐隐地传出沉重脚步音,走近洞口,在这沉寂的深洞中,无异是巨雷轰耳,回响不绝。
  一只包斗大的巨掌,捏起那根枯枝,那人无聊地将枯枝折成碎段,随手扔在水面上,荡起阵出连漪。
  仰头一看,小盘似碧色,那就是辽阔无际的青天!那人优虑的叹息一声,英俊如玉的脸上,流露出焦急殷切之色。
  魁悟的巨影,跟着沉重的步伐,又渐渐消失。
  迎面珠光宝气,眩目生辉的两排夜明珠,照耀得满洞如同白昼,只见这位猿背蜂腰,骨秀神情的美少年,魁悟的身躯于人一种威风凛然的感觉.正是当世天缕派的唯一传人龙野。
  他颓然叹息一声,至今犹未知为何会跑到这个人不知,鬼不觉的深洞里,他仅记得被一个叫清华大师的老人突如其来,隔空在背上打了一掌,立感心痛如绞,残余真气一散,随即晕死过去,后来经一位叫野马大师的,使用内家护方遵神的武学,穿脉,疏畅气血,才回复了原有的功力,清醒过来。
  往事如同南柯一梦,脑际宛似一张空洞的白纸,什么也想不起来,虽仅仅过了半天,但他似觉得进入了这个神秘之洞足足有几年已久。
  穿过那两只红黑相遇,身长六尺,阔若门板的大蜈蚣,那片殷红如血,映着珠光如红霞的毒气,在龙野的眼中跟本不算怎么一回事
  眼前又是那四个须发苍然,垂掩全身的花和尚,膝端坐在五爪龙柱之下,嘿,这些怪人整日不吃不喝,死板板地一动不动,不知是干什么?忽然,两道冷申般的光华,掠过脸上,转头望去,正是跌坐在西柱下,那位和坟霭可亲的野马大师,这时睁开眼睛,向自己颌首。
  龙野感到他那两道湛湛神光,具有一种自然的尊严和坚定,这种真质使人在困难中,激起凌云豪气。
  龙野不自禁地走过去,野马大师即当年雪夜游神的老大金野马。由垂脸的白发中露出一丝微笑道:
  “你身上没感到什么异样吧!”
  龙野躬身说道:
  “谢谢老禅师以本身精纯无比的内功,运用真元之气,替晚辈疗治伤势,晚辈现在精神旺盛,一切如常。”
  原来金野马不但以丹田内功替龙野治愈心伤,而且还替他穿经导脉,疏气活血,医好龙野因刺激心窍,所导致而成的疯狂之态。
  野马大师这时缓缓立起道:
  “你走过来。”。龙野依言而上。
  野马大师忽然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脸上顿时现出一片喜色,龙野但觉掌心所至,热气透体,煞是难受。
  野马大师缓缓收手,陡然双眼神光暴射,看得人心中不出顿生寒意,龙野心头突然一凛,陡听野马大师微喝一声。
  “接招!”右掌按式平推,右掌运劲一抖,掌影缤纷,同时劈下,实中套虚,虚中套实,电闪星驰,眨眼即至。
  龙野先时一怔,继而大惊,只因野马大师的攻势,不但劲力外涌,而且招数凌厉毒辣,简直是在要他性命。
  龙野心中一寒,本能的立即出招抵御,电光石火之间,抓住时机,右手撞肘摔臂,左掌飒然劈出“八方风云”。拍,拍,两声脆响,虽然及时化解野马大师的招数.却感双臂酸麻,如撞铁石,不能动弹。
  但闻野马大师喝道:“再接一招试试。”
  飒地凌空而起,龙野心神一凛,但见一团人影,有如惊鸿迅雷,带着秀袂飘风之声,来势劲急,破空罩下,推出一股前所未见的凌成掌风。
  龙野目睹野马大师扑击之势,直似泰山压顶一般,强猛绝伦,心知决难逃出对方劲力范围,匆急之间,豪情突发,猛然一提丹田之气,跃起一丈多高,双掌运足生平之力,使出“强弩神箭”,疾向那排而来的掌风迎去。
  “蓬”的一声巨响,潜风四生涡旋急起,刮得请人衣袂,长发,飒飒刮晃。
  龙野的功力虽然可傲视天下,难适敌手,但和金野马一此则相差甚远,如何能挡得住这种震动宇宙的全力一击,但感心头一震,头晕眼花,双腕上骨疼欲裂,身形立即倒射屋去。
  龙野凌空向外飞出,总算他武功精纯,悬空一个大翻身轻飘飘落在地上,看他身形虽跄跄踉踉,不由自主,但却没有跌到现丑,
  雪夜游神等四,眼瞧龙野竟能硬接野马大师全力一击,俱不由大大震骇,清华大师(即当年的冷清华)心中暗自吃惊,今晨要不是龙野旧伤未愈,自己那一掌绝难那般劲易地将他击倒。
  龙野呆呆地望着众人,满脸惶惑羞惭之情,他想不至离世孤洞之中,竟有四位功力高深,天下无比的奇僧,就是他心目中认为功力最精纯高绝,已故的天心禅师,难望这四僧的项背。
  野马大师收敛愕然惊顾之情,慈眉微扬,道:
  “小檩赵年未弱冠,一身武功却罕见罕闻,确是良珠美玉,练武的上上之材……”
  龙野养得俊脸泛红,只知是金野马大师在讥讽他连两招都挡不过。
  忽见野马大师圆睁双目,再道神光随即暴射而出,龙野让他眼神一逼,不禁全身一颤,只听野马大师又道:
  “不过,若论你的武学,防身可应付有余,但想行道天下,保护洛一谷墓中秘密不被鹰帮抢去,还差着一大段距离。”
  龙野听得心头猛然一震,星目睁得滚圆,孤疑顿生,难道这老和沿是神仙不成?善知天文易数,未卦而晚,否则自己心中之事,他怎能了如指掌。野马大师和声微笑道:
  “老衲并非神仙,只因他早晨受伤昏迷时,喃喃道出,至于剑鹰帮的厉害,老相虽数十年示履人世,但在四十年前已听六龙丽千唐姑娘提到过……”
  龙野微微一怔,暗想六龙丽千后这名字好熟,忽见野马大师收敛笑容,湛落神光,直注自己脸上,郑重道:
  “总之,一个人不呜则已,要呜必要惊人,才不虚渡此一生,你如想离此处重闯江湖,武功必定得练到绝世无比始可!”
  龙野心中登时作难起来,只因师父言中之意,分明是要收已为徒,若赁金野马那惊世骇俗的武功,要作他的师父并非过分,但关于这一点,龙野可不能檩专,只因自己乃是天缕派衣钵弟子,岂可不声不响,便敢投另向一家的门墙,纵使天缕掌门人克毒不责怪他,但他自家也不能安心,这原是武林中大忌之事啊!
  野马大师是何等人物,眼光一掠龙野犹豫作难之色,立即知他心情,不由得哈哈大笑道:
  “傻孩子,天缕武常你如能通达一半日,当今武林,已无人能望你页背了,就是洛一谷虽然才华绝世,无人能挡过他三十招也不过只得真传之七八,老衲武学府凡,那有资格为你师。”
  龙野越听越迷糊,野马大师一又湛湛眼神,忽然视卸甲,观灯,清华三位大师睑上一遍,随之凝注在龙野身上良久之后,才正色道:
  “小檩越如想出井闯江湖,起码要能够接下老衲一百招,而且以一周天为限,若每招过七日,每次增加五十招,如檩越自忖无法办到,那就委屈尊驾永留洞中,不要出去振天缕门成!”老禅师大赞天缕武学,再说明战约,实有食深意。
  龙野到底江湖学验不够,不知人家这是激将之计,登时气凌云,战情激发,朗声道:
  “老禅师如此一,晚辈这就领教……”
  野马大师微微说笑,右手一摆道:
  “老衲虽然学武平泛,毫无神奇招数,但总算竭尽一生精力,浸淫其中,光是功力火候,并非老衲夸口,小檩越就难与老衲比拟,何况老衲当年侥幸取得天下第一高手的尊称,小檩越目前仅得天缕武学之二,三,难接上十招,最好是……”
  微微一顿,转身指向神案旁的小门,道:
  “到那里去凝思武学诀言,加之苦练之后,再出来跟老衲试招。”
  此语一出,卸甲,观灯,清华等三位大师俱皆霍然立起,须发颤抖,显然,他们内心都十分激动。龙野间言,钢牙一挫,坚定地道:
  “好,晚辈若不能接过老禅师约定的招数,誓不离开房门一步。”
  说着,愤怒地跨步过去,他生具异常冷傲之性,岂能受人这般轻视,但感羞怒之气,直冒上来,人怒则乱,乱则眼花,龙野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手就推那绿漆剥落的小门。
  但那扇门乃是口百炼精钢锁着,推几推,并未推开,反而由门缝处透出一股奇腥扑鼻的异味。
  龙野微微一愕,野马大师恐他请忖出里蟠些什么东西,而生怯意,自毁诺言,忙道:
  “小檩越如怕吃苦,不愿成为人中之龙,老衲并不勉强,强人所难!”
  龙野由那腥味中已揣测出房里蟠有极厉害的毒物,但好胜倔强之心,操纵着勇往不退的性格,豪声朗笑:
  “禅老师话中隐含禅机,晚辈虽不懂佛理,但还略知一诺千金这言。”
  野马大师为其豪气所折,五指徽微一握钢锁,但闻“克嚓”细响过处,那片扇门自动往内移开。
  龙野凝目一瞥,几乎大叫苦了,但觉胸中作呕,直欲呕吐,饶是他身具“乾坤二线功”,不畏万毒,但眼见上景,仍感心寒不已。
  只见那扇门后,乃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头阴暗不见五指,这时见碧光炯炯,密密麻麻地宛如京城夜景,煞是奇观,黑暗中隐约可见那些碧绿之光,乃是一些动物的眼睛,不下千多只,那么多动物无一不是天下至猛至毒的毒物,各色均有,堪说汇聚宇宙万毒於一堂。
  这时因门扇开,光线透进,顿时一阵大骚动,个个张牙舞爪,凶睛灼突,昂首吐出彩色奇丽的毒雾,阵阵喷出,徐徐消散。
  野马大师再三郑重道:
  “小檩越如觉心寒,老衲并不强逼。”
  说道:
  “四弟,你还记得四十年前的秋天么?那天唐姑娘神色严肃地到这里,而且还带来不下千只的毒虫,她一声不出,整天埋头在暗洞里将他那套“奇兽万宗掌”,分别传授给那些毒虫,事隔一年,她精神颓丧地出来说,她已发现了半龙丽珠的踪迹,但得珠之人武功极高,势力雄厚,此去生死未卦,惊恐一身学武,随暮葬身黄土,绝传人间,无不可惜?所以她拜托咱们兄弟,万一她一去不回时,可替她寻一位神骨异秉,万毒不浸的传人,进入暗洞里跟那些毒虫学武。”
  说到这里,野马大师微微一顿,再接着道:
  “想我们兄弟为护圣上遗体,寸步不敢离洞,那能找到这件条件严格的传人,想咱们马齿徒增,年事已高,眼看唐姑娘一生宏愿,即将落空,好在今天天不绝人所愿,才子空落下那位小檩越,样样符合唐姑娘所求,为兄焉能失良机。”
  清华大师冷哼一声,正要反驳,野马大师慈爱和祥的脸上,忽然间泛上一股欢愉神色,兴奋的道:
  “而且他是天缕弟子,明年八月一号将掘开洛一谷之墓,听唐姑娘说,那半粒金龙丽珠落在谁人之手,墓中早已证明,那时……”
  卸甲,观灯两大师闻言,心中自是庆幸,观愉之情,显露于色。
  忽然清华大师阴沉沉地道:
  “别得意,万一那小子奸恶之徒,明知此地秘密,故意使出苦肉之计,自己跳下井来骗艺……”
  野马面色骤变,抑脸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特异,人耳惊心,听得人毛发直竖。
  清华大师只觉那震耳的大笑,充满愤怒,责任,伤心,叫人听来心神俱裂,他大为吃惊,素知大哥外和内刚,英明干练。心中诡计可别被他看出,忙道:
  “大哥,小弟是提醒你注意这点,并无恶意,何必这般动火。”
  野马大师笑了足足有盏茶工夫,才停止笑声,在银髯白发中,露出慑人神光,肯定地道:“你可信任愚兄,人虽老而眼却未花。
  且说龙野甫入门中,群虫见有生人进来,纷纷怪叫连连,一虫鸣叫,群虫附和,霎时间充满了一片查查,支支之声,听来刺耳之极,陡然增加无限阴森恐怖之感,宛如进幽冥鬼域。”
  龙野虽具一身上乘武功,也不觉打个寒噤,长叹一口气,圆满地调息一周天,说也奇怪毒虫虽众多如云,却没有一条游到他的身旁。
  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的,只因龙野这一运气调息,蛤枫蛙的灵丹,便引穿经脉,流通全身,由万千皮肤之中透出缕缕清香,那蛤枫蛙乃万毒之首,群毒避之唯恐不及,那还敢扑近之理。
  真气缓缓归入丹田,汹涌澎湃渐归平静,慢慢地进物我两忘之境。
  然后舒舒服服地睁开眼睛,这时灵方净明清澈,星目闪烁有如电光,四周景物朗朗可辨。
  只觉洞壁甚是光滑,似是经过人工修磨,地下清洁干燥,不如意料中那般腥臭潮湿,同时令他最感安愈的,俗虑俱消。
  龙野不由咄咄称怪,神光掠过那群不下千只的无知毒物,宛似久经训练的管房兵勇,规距整齐,分类在巢中盘踞,目光转向他们的的饲料,始恍然大悟,敢情巢中均置有豆大的药丸,粒数不等,那些药丸清香爽神,飘浮不散,怪不得腥臭之全无。
  龙野自怜的微笑一下,叹道:
  “我就暂且作个毒物的阅兵元帅吧!反正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参观个清楚。”
  当下缓步慢慢观看,虽形色花花绿绿,洋洋大观,但可一句话总而括之,这群毒虫,无一不在千年功候之上。
  约莫走了十余远,看过十多种,忽觉头重脚轻,眼冒金花,心中思潮,纷至沓来,心神硬是无法收慑得住。
  龙野不由一凛,忙复又吸气调,归入玄虚,浑然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觉心境空明如洗,百念俱失,他暗声好险,错非他的乾坤二线功精纯深厚,平常之辈那能抵得住这种不下百种不同剧毒的攻击。
  真气循环一周,龙野才重睁眼睛,这时可不敢再稍事大意,固神凝气,运转奇经,以防遇外,才复又步行进人。
  第十三巢是毒蝎子,俗语谓:“凶如虎狼,毒如蛇蝎。”的毒蝎子的厉害,当列群毒之王。
  龙野更是收敛心神,战战兢兢,幸那四只比巨盘还粗的毒蝎子,经过六龙丽千长久之训练后,凶性全失,驯如绵羊,龙野始得平安踏过。
  猛然间突然觉侧响起了一吱吱怪声,宛如婴儿夜啼,令人心烦意乱,龙野心神一震,只因那怪叫之声,劲厉如有形之物相击,沉重而有劲,显然,出声毒虫,火候不在两千年之下。
  倏闻身侧飒地一声微响,一团巨影破空腾起,然后电急照头罩下,爪足大张,攻势奇特。
  这刹那间,龙野看出是一只庞大无比的怪蜘蛛,摸约有个小圆桌面那么大小,但觉它这一罩之下,简直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人。
  在这瞬间,龙野身形滑溜无比,飘忽不定,连踏七星十八方位,仍然没法能避开对方攻势,怒嘿一声,使出怒掌开碑五神法之一龙虎会师,劈凌踏脚,硬架而出,风飙如幕.动力似墙,方圆之内,滴水不进。
  怪蜘蛛似是自知攻不破又幕铁墙似的劲风,淡绿光芒一闪.电急归入原巢,须知这蜘蛛所使展的身法劲风,乃是六龙丽千的绝技蜘蛛密掌精妙绝伦,矫健灵敏,错非天缕武学,刚猛凌厉,平常之辈那能接得下。
  龙野长吁了口气,掌心已自冷汗涔涔,一时之间怔怔地望着那只蜘蛛,忽然心中起了一种幻念,想道:“设如遇到身形灵活轻快之敌人,使声这招攻出,四肢并用手足大张,分别点他胸,背,上下四部分的穴道,决定百发百中,万无一失。”当下细心揣摩,凭他火候精纯无比,眼力奇高超人,不消多久,便已深深体会出其中精诀,默记心中。
  复又过了蛇,蜈蚣,刺猥……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毒虫,龙野阅厉肤浅,无法全部看其名。
  陆地毒虫过去,便是水里毒物,分别设置池,潜伏其中,偶而浮出水面,却又极速潜入,直如龙鱼鳖虾,五花八门,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尽头之处,靠壁悬挂一幅画像,却是一个羽衣星冠,道姑打扮的妙年之女,云发低垂,姿容秀美,艳丽得有如仙珠谲降,玉掌斜握一柄长剑,虽属画像,美眸中隐隐露出灼然神光。
  龙野不禁诧异起来,心中泛起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却又宛如在梦中见过似的,突然,他目光触到画像前,一张小桌,他面置着一叠黄皮画册,用红笔写着“奇兽万宗掌”。
  龙野心头一跳,赶紧闭上眼睛,心头犹自有如小鹿乱撞一般,本能地缓步向后退去,这正是他学艺正派,受熏陶感染的结果,虽暗室无人,他也不敢偷窥别人的武学。
  他闭着眼睛,往后直退,忽觉脚下一空,普通一声,水珠四溅,原来是跌落水池,这些水池之水,乃是流目凝玉井之水,冰寒刺骨,泛肤如剑。
  龙野打个寒噤,急忙拨身上来,水渍淋淋,宛似落汤鸡一般,倏见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有如电驰星泻,首尾一剪,凌空重又拍到,直似急箭离弦,带出尖锐啸声疾攻而至,龙野大是不服这暗中动劲,右腕登时变得坚逾铁石,呼的一响,打出一股奇劲的掌风,排山倒海般撞向那道白光。
  那道白光倏地停留在空中,纹风不动,只有首尾微作弧形摆动,脆风触及其身,即卸于无形,连足爪都未飘动一下,龙野心中大骇,但听一声脆响,那道白光电射而来。
  龙野慌地一的招怒海藏龙横扫而出,但觉那道白光身形又是一剪一错,两股弹力激撞过来,龙野低哼一下,如山崩地裂般,撞出去寻丈开外,轰地一声巨响,庞大的身子,整个摔下来;那张小桌立时被他结实的身体碰得,肢离破碎。
  龙野摸摸后脑,定眼看去,登时愣住,只见一只约有手臂粗细的白虾,悠哉,悠哉地归入水中,苦笑一声,自觉虎落平阳被犬欺,龙野浅水遭虾戏,堂堂男子大汉却败给这种小动物,可身也复可怜。
  待要爬起身来,忽觉手中触及一本东西,温暖,一时间竟不忍释手,取来一看,是一本张开的薄册,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堆,这是给他湿淋淋的巨掌一摸,印上五个水渍显明的指痕。
  龙野心头又是大跳一下,原来是那本奇兽万宗掌的秘复,待要放回原处,忽然目光触及那墨迹叠叠之中,用朱笔写上:“天缕派”三字,因为字迹赤红而较粗,是以一见便能分辨出来。
  他神情一凛,暗道:
  “莫不是和师门有什么牵连不成?”
  好奇心顿炽,再也无所顾忌,目光随之移动,往手上之秘发瞧去:
  “当今武林之中,派别门户,不知几几,然各家虽均拥有自认为精妙之绝学,可是在他面前,有如尘土,不屑一视。”
  龙野读到这里,只觉此人口气极大,骄气凌人,尽管他一身绝学,足以睨脾江湖,却也不该这等狂,有损作人之道。
  ……但我重复江湖,四处寻找金龙丽珠之后,始知百步之内,果有芳草,光是天缕一门,已非我所能望其顶背……
  龙野长长叹出一口气,信手翻过第二页:
  “……他虽未亲睹天缕传人表演绝学,但由断肠古寺那招断肠无心掌看来,天缕武学重在刚硬威猛,不发则已,一发便如迅雷忽击,势重万钧,锐不可当!”
  龙野脱口而出,道:“评得极是,评得极是。”
  “我平生最厌硬蛮之招,擅长阴柔之势,尤其“奇兽万宗掌”,更以轻巧狠辣著胜,但自睹断肠无心掌之后,始悟出刚猛招式,虽硬板正直,其威力之大,却无可比拟,又可表示名家风度,与众相异,于是我由此领悟,创出劲道威猛秘诀,渗入原有的断江裂岳八奇剑……”
  “我认为八奇剑非我独创,因此将它传授给记名弟子,而万宗掌则传归依吾门下之弟子,但愿得掌弟子,能够踏遍天下,拜访天缕派,取得其光明正大,稳固劲猛两诀,加以参透,则刚猛柔合,阴阳会师,发出之威力,万非人力所能阻挡,天下无敌,非君莫厉丢!”
  字迹至此告一段落,下面是武学真言,龙野已看出滋味,不忍释手,又不愿窜墙另投别门,百般无奈之下,依依不舍站起身来。
  忽然看到地上散碎桌椅及七八本秘笈,凌乱弃置,他拍拍头,拾起那些秘笈,皱眉道:
  “糟糕,桌子已被我砸碎了,这些书放在那里?”
  游目驰骋,满洞乱瞧,但这暗洞除了虫巢之外,徒空四壁.瞧来瞧去,找不出可以放书之处,最后无可奈何,把书本叠齐放在画像下之地上。
  忽然前面微响,光线落人,一条人影缓缓进来,龙野凝目一瞥,正是野马大师。
  龙野慌忙起身迎接,野马大师哈哈笑道:“隔世孤洞,招待不周,倒叫小檩越受苦了。”说着伸手一推画像之侧的洞壁,但闻着响一声,洞壁忽然缓缓向后移动,是那么精巧轻便,露出一个石室,室中被盖石床,样样俱全。
  野马大师目光掠过那叠秘笈,随手指向石室,道:
  “里头虽嫌粗陋,不过还算清净,小檀越如若疲倦,可进内休息。”谈顾间,已进入石室之内,野马大师走到石床边,双手用力一揿,那石床便被他举起来。
  龙野不由暗暗喝采,那张床乃是整块大石雕琢而成。重量怕没有五千斤以上,但野马大师却气不喘,脸不红,毫不显出吃力之状,他两臂神力,的确是盖世无敌。
  只见他把石床放在一旁,石床下面现出一方盆地,其中装放着不少杂物衣服等,使龙野感到欣慰异常的便是尚有好些干粮肉脯,敢情这些均是六龙丽千替她未见面的弟子,所储存的,只因那里头温度极低,又是群毒窝巢,是苍蝇蚊虫之类不能寄生,物质不易腐坏。
  “小檀越随便取用,反正这些东西是专为小檩越而设。”
  龙野闻言一怔,觉得他语意有些占怪,野马大师不再多言,迈欲出室,忽然必中一动回身,拾起那些秘发放在床上,身形微一挪动,衣袂生风,上头那册飘过第三页,若无其事地道:“小檩越若觉寂寞,这些画图可翻翻解闷。”
  语音末了,只见龙野摇头苦笑,野马大师白眉一皱已知龙野心中之意,连忙撒谎道:“写这些画的主人,傲然自大,自言天下无人能够接她三招,小檀越武功精微,何不观看一下,”待要张口,野马大师又接道:
  “同时你也取其长,弃其短,做为增加阅历经验,这是闯走江湖最要紧的重点,不算是偷人把数。”
  这句话效力极大,龙野听得砰然心动,心中不断揣测大师言中是否有错,野马大师又道:
  “老朽年已近百,那会信口雌黄,你想当年张三丰观那少林寺,后来自己面壁十二年,开创武当派,饮誉天下,那个说他是少林派偷艺,我说啊,小檀越,为人应达观一些只要不违背正义两字,何事不可为。”
  此刻,龙野目光有着几种大不相同的变化,忽而跃跃欲动,忽而黯然神伤。
  终于,目光不由自主移向石床上的秘笈,野马大师见他软化,心头窃喜,微微一笑,悄然离开。
  龙野乃是嗜武如命之人,目光一触及秘笈上的注解登是如苍蝇着糖,再也舍不得移开!
  “余观万物搏斗时,发觉动物争战中,或抓爪唉嘴,或鼓翼撞身,致胜之间都不过是一两分之微,其中却有极大法度,尤其毒虫更见精微奥妙,余沉思苦想其中妙诀,创业奇兽万宗掌六千人百招。”
  “少林寺有龙,虎,豹,蛇,鹤五类,所谓龙拳练神,矢矫莫测,神若游龙,虎拳练气,臂坚腰实,如虎山穴,豹拳练力,两拳紧握,有力如豹,蛇拳练灵,全身活泼,关节灵通,鹤拳练精,心手相印,如鹤之精神定,天下兽拳,此为创著之先锋矣!”
  “然自少林弹师达摩首创迄今,已历三十代掌门,弟子多逾数万,但却无人能光冲此五拳称胜武林,纵是尽竭一生精力,也难达此心愿,何故?只因是招数呆板,泛神妙变化,为一大缺憾耳!”
  龙野读到此地,放卷摇首,六龙丽千之宏论,实在过份,强词夺理,回想前情,天心禅师何尝不是用龙虎五拳硬接化解断肠无心掌,须知武学一道,纵然招数繁复神妙无比,可占几分便宜,但若功力不够深厚,纵有妙人寰的招数,又归何用?反之功力精微纯六,虽招数平淡无奇,但举手投足之间,也能致敌性命于无形之中。
  “是故余穷究群虫,因虫体细而能胜虎豹,重在攻击时毒,辣,诡,狠,疾,巧六诀俱备。”
  如虾游深水,首尾一剪一弹,便能如急箭倒射出三丈之外,其劲道之锐,姿势之巧,万非虎豹蛮劲所能伦比。
  龙野大赞有理,适才区区一只仅有手臂粗细的龙虾,冲轻巧姿势,就能卸除他雷霆万钧的力量,如以此点而论,毫无机巧的虎豹便难与之比拟。
  “青蛙体不大似拳,但其声也洪亮如钟,震人耳膜,远传数里之外,丹田之气,何尝逊于庞大如牛之猛虎,若人能效其鼓腹吭喉之诀,加入深厚内力,一呜之下,定能震碎脏腑。”
  “又蜈蚣通常所见,仅如中指般粗细,然却能制服较其大及数十倍的毒蛇,故而万物相克,蛇类天生惧怕蜈蚣之毒,但不忽视其丹元神足,两目生威,蛇类一见之下,便绵卷一团,摇首乞怜,任其所为奥。练武者若能模仿鼓目生威之道,不难震慑敌方心神,心神错乱,则任我所欲矣!”
  “龟鹤之精,美传人口,然龟胸怀太极,背生八挂,皆为调气运功之要,更且首足时而徐徐伸出觳外,不慌不急,偶遇外物袭击,便如惊鸿一瞥,缩出甲壳之中,正是练武要道,静若深渊,动如惊电。”
  “是此,余以蜈蚣之神,青蛙之气,龙虾之力,鸟龟为精,蛇形为骨,复又增添加入蜘蛛为蜜,毒蝎为狠,壁虎粘……等六十诀,创作“奇兽万宗掌”,共六千八百招。”
  龙野对于武学一道,可说深得其髓,此刻一看六龙丽千这番破天荒的奇论,不由得瞠目结舌,赞佩不已。
  他生具冲动性格,忽然间脑际问掠一个奇想,暗自忖道:
  “此人说得天经地义,条条是理,但实际情形,却不知是否果真如她所说的那般厉害。”
  心念一动,立进举步走出石外。突然目光触及那张画像,心中倏生奇妙幽情暗道:
  “我祖父天生厥状奇伟,游戏三味,却学那光亮磊落,堂堂煌熄的武学,而此道邑风姿秀丽,神态娴韶庄严,反而却学那辣毒,云诡波谲的招法,古人所谓: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以貌相,果真无讹矣!”他此是复出,群毒忽然间吱吱怪叫不已,各各纵身划足,昂首出巢,跃跃欲动的神态,教人不禁毛骨耸然。
  龙野目睹共景,心中疑念忽生,只觉群毒性情大异,初入时,游目四顾,炯炯神光环视之下,并无陌生人进洞。只顾间,群毒更吭喉怪叫,连水中之物也浮出水面,霎时间响起慑魄之声,碧绿如灯的凶光皆聚注在他身上,龙野自命武功不凡,也登时感到寒意惨白,要是这么多只身怀上乘招数的群毒,同时扑击上来,那怕百个龙野也只不过做做点心而已。
  龙野心中虽然有些惊怖之感,但他却又无法按耐下心中狐疑之念,忖道:
  “这些毒虫何以在刹那间凶性忽发?是不是骤闻人体腥味,而起食欲?或别有其因?倒是非要瞧个水落石出不可!”
  念头一转,脚下生风,飒然凌空拔调,四肢使用粘劲,平贴洞顶,活以一只大壁虎一般。
  但闻怪响一声,一只巨大的毒蝎如闪电般掠空而至,蓝光一闪,划空扑去而上。
  龙野深知这些毒虫如经训练,动作迅快熟练,丝毫不敢轻视粗心,连忙腾出右手,呼的一掌发出,遥向那只毒蝎子劈去。
  只见那毒蝎子来势凌空微微一沉,劲风掠背而过,轰声巨响过后,对面灰沙飞扬,敢情那洞壁已被他移山倒海的掌力震破了一个缺口。
  就在这一瞧之间,那毒蝎子避开掌劲,挺身而起,灵快绝伦,间不容发,龙野暗忖,难道天缕武学会逊给万宗掌吗?好胜之心既切,再也不顾厉害,叫喝一声,撒躯离壁,挥堂,刹那间连续劈出五掌。
  这五掌不但迅若雷奔,而且掌掌俱用三味真火之力注人其中,别说碰着宝掌,就是稍触掌风,磨盘大的巨石也得应风而裂,但见那蝎子若风舞柳絮一般,右摇右摆,仰卧侧伏,竟然,轻巧地避过掌劲。
  龙野五掌未中,不觉动了真火,双脚猛然蹬洞壁,深入脚背,凌空横卧,蓦然掌演“龙虎会师”,“八方风云”,掌风划空,直似雷霆怒发,地上群毒纷纷退让。
  此刻他急怒之下,尽展所学,威势非同小可,四招之后,毒蝎子身形立时相形见拙,五招一过,他已势尽力穷,一声微响,掉落地上。
  然而在这短促的时间内,龙野已学会了五招凌空避势的绝招,加上洞外“蜈蚣三绝单”,“蜘蛛一密掌”,“龙虾卸劲二式”等十一招其妙无比的煞招。
  须知龙野这是功力精纯,目力极高,而且天生智慧超人,任何繁杂招式,一旦被他过目,便深记心中,丝毫不差。
  一战过后,群毒又复归驯服,悄悄回巢,龙野看的莫名其妙,虽然他聪明盖世,但一时确是想不出原因何在?幽暗的洞中又恢复了一片死寂,龙野默然沉思一阵,忽然发觉腰背酸麻,才清醒过来,腿运动,纵落地上,茫然进入石室。
  他怔怔地俯望着那些秘笈,呆呆想了一会,忽然脑际闪过一道光,急忙拿起秘笈,靠鼻连连几嗅,始悟出原因所在,微尔而笑。
  敢情那秘笈曾经用一种特制药水浸泡过,隐隐有兰香之味,手指托着书时久,自会尚出些微汗水,兰香之味便附着于手指上,而这种味道正是六龙丽千训群毒过招的暗表,想这毒虫均是有千年以上的火喉,觉得可等灵臻,龙野一走出石室当然立即获得,他们都是身怀绝招,正如武林高手,纷纷想争一试为快,等过招之后,兰香因气挥发而消失,群虫素经训练,知兰香味一失,那表明主人已想不动战,故而自动退后。
  龙野暗中深佩六龙丽千心中缜密,顾虑周到,能顾及到学艺的人体力和趣味,想动手时掌指一摸书本,体力疲乏时,运劲一逼香味便失。
  忽然,想起野马大师七天之约,精神登时紧张起来,暗想他功力深,远过自身,七天内果真无法过他百招,出井之事小,天缕派历代声誉岂不被他自己损失殆尽么?
  当下连忙拿出干粮,狼吃虎食一顿,然后将石床推回原位,抓出二丈方圆的空地,踢脚劈掌,练起拳来,但那“怒掌牌五神”在他脑海中像已经炸熟,有什么可练,不知不觉之中,奇兽万宗掌缓缓使了出来……
  但见室中人影翻飞,时如鹰凌空,时如鹰蛇匝地,那凌厉如削的掌风,直似欲绝山洞震一般,声若焦雷紧发,洞摇石落……
  隔世孤洞,虽不见天日,终年水雾迷茫,但洞壁所发光的夜明珠,乃是珍世奇稀,除了灵光四射,清朗登澈同白书之外,当有避暑寒,逼扇项妙增,是以内洞自有一种清丽脱俗之感。
  洞中终年异常寂静,“雪夜游神”四位老僧,仍然盘腿,端坐在五爪云龙柱之下,长垂的雪髯头发之中,含蕴着肃穆庄严之色。
  这些世外高僧,内功自己达金钢不怀之中,宛似神仙,整日不寐不餐,寂然默坐,从来就没有移开过身体,除了野马大师每隔一旬,喂药群毒之外。
  龙野进洞的第三天。
  两道冷电光华的眼光,灼灼不定,清华大师如渊岳秋胡的神性,由垂脸白发中,流露出惊愕之色。
  这位名震天下的魔头,武学精细,冠绝武林,当年未伴顺治出家之前,个性剽悍,平生处事不问是非,任凭喜恶为之,稍不留神,立置死地,好在自这数十年来,专心修身归佛,且深居隔世之间,无望无欲,四大皆空,于是心情渐渐平静,大异往常。
  但自龙野这陌生人混人之后,蕴藏心中的恶念渐渐逐发,回忆以前雄事,拿眼前清冷境况对比,不觉大生厌恶之念,故此想重出江湖,自创门派,在武林中冒首屹立,独树一帜,不过情知野马大师心里反对此事,自己又微逊野马,怕不光彩有些顾虑。
  因此他们惴惴不安的想着善策……
  突闻一声轻响,神案右侧的小对扇门,轻轻开了,一条庞大的身行虎步踏出。
  清华大师心头一震,勉强抑止很乱的心情,微一看见那步音果真发自龙野。只见龙野气定神闲,目光微掠,双臂倏的一震,身形慢慢盘旋,轻翔美妙,飘絮般飞落在清华大师身前,潇洒之极。
  清华大师微微骇然,表面上龙野身法毫无出奇之处,其实骨子里暗含“气从肺生,力从地发”两种上乘诀言,只此盘旋身形,就可看出刚柔两真气已运化到绝伦的地步,顿生嫉妒之心及贪婪之念,暗想:“这小子仅入洞短短几天,功夫便非昔日可此,如我得此工夫,岂怕龙野横加阻拦?”
  龙野阅历犹洒,导于人心那种阴谋,难以观查,拟开一步,急速地闪地至野马大师人定身侧,欲将击赴那七白天百招之约。
  清华大师忽地眼含深切,险恶一笑,突然立起,低声道:
  “小檀越且慢,三位师兄,近日新练六神七眼内功心法,神虚排定,最忌人家出声骚扰。”
  龙野从容笑道:“禅师既适值闭关之期,晚辈也不急在一时出洞。”言下似已有把握接过野马大师百招之意。
  清华大师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目中隐蕴凶光,但眨眼即换了一付可亲无比的神色,笑道:
  “小檀越如不急等野马大师,可到外面聊聊么?”
  龙野到底是忠厚老实之人,不记前仇,点首作礼道;
  “恐有扰禅师请神。”
  清华大师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当先带路,疾驰而去。
  龙野天生傲骨,深知清华大师有意试探自己的轻功,当下绽齿微笑,跟踪追去,脚程飞快,不下三纵已与清华大师赶了个头尾相结。
  清华大师回首探望,见龙野步法疾如拔草惊蛇,风驰电掣,心中更加阴沉。
  随即发觉龙野晶莹的眼光也投在自己面上,四道神光相接,清华大师不觉心情一凛,只见对方两道眼神似利箭般,直似要看穿自己心灵一般,不禁骇然!
  “此子表面上挥金朴玉,其实生华内蕴,若过度露出急态,反会害事。”
  思顾间,井水已然在望,碧绿清澈,砭肤生寒,一丝月光辉照而下,分外奇丽。
  龙野刹住脚程,清华大师回头笑道:
  “小擅越聪明有智,确是难得之材,这三天已尽得唐姑娘的真传了。”
  龙野口中谦逊了几句,果真短短三天,他不但把“奇兽万宗掌”全部玄奥绝学,轻轻易练到得心应手,而且按六龙丽千之遗语,与“天缕绝学”融合成一体,刚柔相济,阴阳承一。
  按说这种博大精深的武林绝学,平人想参透其中之一,已是梦寐难求,而他欲在短期间内轻描淡写的成功,其最大原因所在,固然必须根骨秉赋,异秉难求,但最后还要归功螺蜒,始能够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清华大师站在那里,见谦逊神情,恼然已全得六龙丽千的真传,骇然暗道:“难道他当真是天赋奇禀,举世间一聪明之人不成?”突然目光闪闪,忖道:“这处惊人成主,委实今人难以置信,他天资再高,也不能将六千多招的深奥绝学在三天内语解,轻易学成,等我试他几招看看!”
  意念甫动,身形一闪,长袖轻飘飘的就在龙野面前拂出,宛如层层波浪延伸而出。
  龙野蓦觉劲风扑面,继感袖风逐渐加强,一刹间,力愈万斤,不禁大吃一惊,喝道:
  “大师你……”
  清华大师陡增内力于长袖,道:
  “老僧试度小檀越是否能接过敝大哥的百招!”
  龙野一听,剑眉斜轩,朗声道:“既然禅师法术如此,晚辈就放肆啦!”
  倏地一翻左掌,右拳猛击而出,迎着追来的罡气,拳出“强弩强箭”的脆响,凌厉无伦。
  清华大师面色一变,长袖即来,右手迅若电火石般,五指扣出,左掌两指戳龙野的“天突穴”。
  过手叫“七贤人圣”,乃是奇奥天下,咋古凌今的绝招,清华大师当年未出家时,曾用此招炫骇武林,无人能安然避过,端的凌厉无比。
  龙野目睹对方出手如电疾扑而来,大喝一声,旋身而起,右掌甩出“八方风云”,已用到十成功力,经往清华大师胸前扑倒,左掌倏地使出,“奇兽万过掌”之“灵蛇快拳”快如急矢般射出。
  清华大师目睹龙野近天飞天神龙,身法飘然,掌势凌厉,心中微凛,飘叶般急退两丈,心中始信龙野出手神化,显然已将“万宗掌法”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
  要知高手无招,他心中未加思索,身形无形中异常缓慢,那龙野何等精纯,一声裂帛响声,清华大师长袖被龙野左掌拿下一大片来,面色惊惶,神情很是狼狈。
  龙野慌忙收掌缩拳,孤身退后,赔罪道:“晚辈武功很低,留手不住……”
  清华大师但感之极,这种败的事,在他而言,可说是史无前例,即就是昔年与六龙丽千唐小范本人动手相拚,亦有从容挡过十招,这小子功力还不及六龙丽千,欲在举手投足之间,逼败这个大师,任谁亦难置信。
  其实这一点龙野亦深自了解,若单凭“奇兽万宗掌法”,终是神鬼莫测,精奥绝伦之学,亦不能如此轻信胜过对方,妙就妙在能同时使出“天缕绝学”,刚柔混合,玄奥无比,先前清华为左掌的“八方风云”之感势所惊吓,锐气已失,左掌又是阴柔快拳,是亦手而成。
  清华大师双目中突然射出无穷杀机,笑道:“小檀越武功之进步,老憎服佩万分,相信七天之约,目前你可能成功。
  龙野又躬敬的说了一番。
  清华大师忽地猛力一踩地面,响声震的深洞声嗡嗡不绝。
  龙野猝其不意,心血带着响声一跳,星目露出迷惑目光,清华大师这脚踩地怪异。
  忽又听他又笑道:
  “小檀越大概已急欲出井?”
  龙野俊脸立时一红,坦白地道:
  “禅师所言正中晚辈心意,但野马大意适值入关时期,晚辈稍等几日。
  清华大师报之一笑,道:
  “光阴可贵,小檀越武功已非昔日阿蒙,当今武林中谅必再也无人能出其右,不必再白白在此浪费日子,老憎现在就代敝大哥攻你百招吧。”
  龙野先喜,随后又忧虑道:
  “禅师的好意,晚辈永铭在内腑,不过,这样一来,恐有……”
  清华大师纵声大笑,抢着道:
  “小檀越是嫌弃老僧的功力不如敝大哥么?”
  龙野连忙解释道:
  “禅师切勿如此说法,晚辈是怕这种举动,对不起野马禅师。”
  清华大师长笑道:
  “这一点倒也无所谓,敝大哥前日已向老僧交待道,如他人关期间,小檩越急欲出井,老僧可代他试招。”
  龙野觉此人直爽可爱,遂将日前仇怨之心,尽皆扫除,朗声道:
  “事既如此,晚辈就请赐教!”
  言下,渊停岳峙而立,内功密护全身,早先虽能在二招内轻易得胜,那是出乎意料的,此刻却丝毫没有轻敌之念,因为他知道,这时清华大师认真起来,凭他数十年的精纯的内力,焉是等闲之辈。
  清华大师腹里阴沉暗笑,正在引对方中计,方待出手忽觉两道湛湛神光凝住这边,不禁惊愕万分,回头一瞥,登时宛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中不由一冷。
  原来清华大师虽深居幽洞数十寒暑,却不甘空具一身绝技,就此蛰伏不出,久思再度出山,扬名江湖,然却自知技逊一筹,一日无法制报三位兄长,希望也就一日不能实现。今见龙野尽得六龙丽千真传,乃暗连神功,将地下震一深洞诱内入觳,然后逼以交绝技,以作不日之需,眼看功败垂成,不想大哥却於此时闯了进来……
  只见野马大师雪发皓发中透出炯炯眼光,既似愤怒,又似悲伤,瞪着清华大师。
  龙野瞧出两僧的神色,不由暗暗起疑。
  清华大师尴尬地笑道。
  “大哥你怎么这快就起关了?”
  野马大师目光一扫龙野身上,只觉他有如玉树临风神丰俊朗,不由暗叹一声,眼中逼人精光渐渐收敛,面色转趋平和,道:
  “小檀越请暂时进洞,老朽有点事,想跟清华一谈。”
  龙野心中虽是狐疑重重,意不便违拗,转身而人。
  野马大师等他走远之后,始又目光棱射,冷哼一声道:
  “四弟,唐姑娘当年是怎样对待你的?”
  清华大师一听,微微色变,默不作声,心知刚才好坏幕阴谋已被他尽收眼底。
  又听野马大师怒声道:
  “龙小侠一表人材,聪明有智,丝毫不染江湖恶习,确属可造人才,他有点对不住你的地方?”
  清华大师被他一顿严厉语气责骂得冷汗如雨,垂头不语,他虽个性强悍,却独惧这位义正词严的大哥,是以惶悚,不敢和声。
  野马大师见他脸露惶愧,惦念在多年的情份上,不忍过份怪责,神色这才渐趋缓和,沉声道:
  “你年已近百,焉能不知逞铎炫能,亡命江湖,顽强使气,招惹是非,纵有盖世之才,最后难兔杀身之祸,遗臭千古,四弟非为碌俗之辈,望熟思,愚兄言尽于此。”
  说罢大袖一飘,飞云纵电似地没入暗影中。
  清华大师经适才一阵愧悔过后,不禁冷汗直淋,惭悔不已,垂头丧气向外走去……
  忽然间,洞中响起一阵铮锵响声,宛如鸣金叩玉,其声清越悦人,清华大师意味到野马大师已取出“灵光碧云无丝无梯”,要送龙野离开这寂寞的绝世孤洞。
  长长一叹,喃喃自语道:
  “也好,他快点走,免得我惴愕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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