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尼克走进育婴室时,伊芙设法不显示出她的惊讶。他的穿着轻便,紧身的长裤贴住强壮的大腿,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太多古铜色的颈项肌肤。在这间弥漫着婴儿乳液和奶味的小房间里,他的阳刚气息更显突出,使她更加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存在,并因而感觉不安。
  尼克不曾注意到她的不安,只是怀疑地看着那个在地板上挥舞手脚的婴孩。“她应该离开她的床吗?”
  伊芙希望她有一件凡妮常常穿的那种薄纱短袖衣服,她现在穿着的长袖黑袍突然变得炽热难当,即使现在已经是开始转凉的十月。她漠视自己的不舒服,弯腰抱起珍娜。
  “如果不允许她下床,她如何开始认识这个世界呢?”伊芙平静地问道,把那个小孩递给她的父亲。
  突然发现他的手中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小身体时,尼克露出震惊的神情。那个婴儿吹个泡泡,用纯真无邪的眼眸凝视着这个抱着她的陌生男人。
  “把她抱向你的肩膀,让她逐渐认识你。”伊芙指示,隐藏住她的笑容。抱着婴儿的石尼克似乎突然减少许多威胁性。
  尼克小心翼翼地调整那个婴儿,紧紧地抱着她,好像害怕她或许会破掉或逃走。一只小手轻拍他瘦削的脸,他皱起眉头,发现到她不会逃走时,他在窗前坐下,并伸直长腿,好奇地探索珍娜的小手和小脚。
  “她没有见过几个陌生人。有些小孩很怕生,她似乎还好。”伊芙拿起她膝上的绣花架。
  “凡妮从来不怕生,她欢迎每一个人。”尼克感觉一股锥心的痛苦并设法漠视它。在和他的家人初次抵达纽奥良时,他还是一个小男孩,不认识任何人,而且当时的环境似乎是一个不友善的世界,但他仍然记得那个停下来跟他打招呼的金发小女孩。凡妮爱每一个人,这是一项最不幸的事实。
  仿佛意识到他的思绪,伊芙回答:“这是优点,也是缺点。我们必须教她如何谨慎小心。”
  他一定会那么做。尼克突然对这个无助的小孩感觉强烈至极的保护欲望,并凝视着地。那张小脸露出惊讶的神情和些许的戒滇,他绽开笑容。“你一定会学会,娃娃。那个穿着黑衣的巫婆会教你保持一张伶牙俐齿,我则会教你如何使用锋利的刀刃。学习事物、永远不会嫌太早。”他说道。
  伊芙扬起眉毛,但不曾抗议。尼克肯放下他的自尊来到这里,在她眼中已经是一大进步了。她注意到有些男人、永远无法成熟地接受其他男人的孩子,或许石尼克已经在这一天迈向成熟。
  “习惯男人的声音会对她很有帮助。她以前只听过女人的声音。”
  “或许应该、永远保持那样。我们可以在她长大一点时送她去修道院,她就永远不必知道男人的德行。”尼克嘲弄地瞥视伊芙一眼。
  “这有点像是在自欺欺人。无知或许最为危险。”
  “你是一个硬心肠的女人,小爱尔兰。东明去世不到一年,你已经忘记如何为他哭泣了。”
  伊芙从来不曾真正为东明哭泣过,而这个恶魔似乎也知道。她在他们的新婚夜哭过,但从来不曾再次哭泣。在知道她的丈夫不会回来时,她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只有在失去她的孩子时,她才有懊恼的感觉。
  她不会让石尼克知道他有多么了解她。“我不习惯多愁善感,我没有那种闲工夫。在这一生中,我只学会几件事情,其中之一是知识就是力量。无知或许会有片刻的快乐,但是终究会走向痛苦与毁灭。只有在知识的力量之下,才有可能做任何建设性的选择。”
  尼克沉思地注视她。他从来不曾询问她的身世背景,甚至不知道她的年纪。在晨曦无情的照射下,她的肌肤柔软白哲有如珍娜,绿眸中闪现着痛苦、幽默与智慧。只要她放松紧绷的发髻,不再穿着那些丑陋的黑袍,或许会是一个相当吸引人的女人。她和他认识的女人完全不同,他忍不住幻想着。
  “你好像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东明到底在哪里认识你?”尼克并不打算久留,但是那个婴儿不肯离开他的膝上,而且他也对那个女人感到好奇。
  伊芙不认为东明曾经告诉他的家人这此事情。“我的家人经营一家小旅舍。东明住在那里。”
  劳工阶级的家庭,和他猜测的一样一样。东明应该寻找富有女子结婚,而不是糊里糊涂地娶了这个贫穷女孩,但是,尼克可以了解那个男孩的心理。
  “我相信你就是在那里学会如此干练地照料一幢大屋子。我真是幸运,在家的时候总是有热腾腾的食物。刚抵达这里时,我常常被迫翻箱倒柜地寻找食物。”尼克皱起眉头,感觉湿热的液体开始沾湿他的长裤,并抱开那个小麻烦。“她尿湿了。”他礼貌地告诉伊芙。
  “她还太小,不知道如何控制。”伊芙抱起婴儿放在抬上,开始换下她的尿布。“如果你有其他事情要办,不需要在这里待太久。我只是要你了解小孩也有需求。”
  “她需要被关在谷仓里,直到她学会礼仪”他咕哝道,站起身子,走过去,戒备地望着那个婴儿。
  “我不在的时候,你必须照顾她的所有需要,我会开始给你一笔钱,以便支应你和她的费用。我会把钱留在书桌最下方的抽屉里,钥匙则摆在中间的抽屉。”他朝婴儿伸出一根手指,注视她用细小的手指握住它。“我必须离开三天,应该会在第三天下午六点抵达,而且希望在七点用餐。我也希望你陪伴我共进晚餐,所以不要在我抵达时躲起来。这幢屋子空荡得要命,如果我必须在这里度过某些时间,我希望拥有一点陪伴。”
  他移开手指,在伊芙尚未自震惊中恢复之前离开。
  接下来几天,她有许多思考的时间,也想到许多当时应该告诉他的话。她应该告诉他她是珍娜的保母,不是他的。她应该当面啤他,并用脚踢他;但是,她怀疑他会注意到她的任何抗议。石尼克习惯发号施令,而且要每一个人都服从他。他可能从来没想过其他人也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与意志。
  柯布朗在第三天上午抵达时,尼克尚未返家。看到伊芙时,那位治安官犹豫一下,然后直接走向她。
  “早安,夫人。石先生在家吗?”
  她相当喜欢这位治安官的率直与开朗。在等待她回答时,他没有摆出什么高姿态,甚至礼貌地摘下帽子,伊芙朝他绽开笑容。
  “他今天晚上才会回来,柯先生。我非常遗憾让你大老远地白跑一趟。你愿意进来坐坐并喝点柠檬汁吗?我相信我们有一些刚榨的柠檬汁。”
  他似乎很高兴听到这个提议,伊芙吩咐女仆去准备之后,他们坐下来。
  布朗大口畅饮柠檬汁时,伊芙开始感觉不安。如果尼克被关进监牢,她不知道她和珍娜应该怎么办。对她而言,抽屉里的钱似乎是一笔大数目,但是,她并不确定这里的物价,甚至不确定那些钱是否有用,是否足够让她们前往纽奥良去寻找狄夫人想办法。
  柯布朗沉思地望着她。“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夫人。我不想让你不安,石尼克照顾得了他自己,我只是认为他应该知道雷伊存心要找他麻烦。”
  这是非常明显的事实,”伊芙冷冷地回答。“你认为他的儿子已经逃走,就像尼克所言吗?”她知道她不应该直呼尼克的名字,便连忙拿起柠檬汁掩饰她的困窘。
  布朗连眉毛都没扬一下,只是喝完他的饮料并站起身。“如果有人死了,通常会发现尸体。我的想法是,如果石尼克杀死菲尔,他一定会炫耀地送回尸体,不过我在这里只待了一、两年,对这些人并不太了解。谢谢你的柠檬汁,狄太太,我难得在执勤时有机会跟漂亮的女士交谈。”
  伊芙站起身,跟随他走向阶梯。“谢谢你的恭维,柯先生,但是我更担心石先生。你认为那位雷伊先生会伤害他吗?”
  “我知道我不应该多说。”他转过身子,轻拍她的小手。看尼克有能力照顾他自己。我听说他曾经跟海盗作战,把他们都轰进水里,应该是很有实力的人。我不认为那个老人有能力伤害他。”
  或许吧,但是可以用许多方式伤害一个人。伊芙注视那位治安官离去,沉思地皱起眉头,然后回去照顾珍娜。
  珍娜入睡之后,她发现自己无法像往常般躺下来睡个午觉,反而前往书房搜寻着。她以前从未仔细想过石尼克的为人,只是根据听到的那些故事猜想着,现在她不但想了解真正的他,更希望他会早点回来。她一定比想像中更加寂寞吧!或许她应该坐下来写信给她的母亲,才可以纡解一些思乡的、心情。
  尼克的书桌里有纸张,伊芙坐在他的椅子里,在抽屉里翻寻文书。既然他已经把钥匙交给她,应该表示这里没有任何贵重的东西,但在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时,她还是心虚地跳起来。
  “你在尼克主人的书桌上干什么?”
  伊芙抬起头,发现陪尼克睡觉的那个非洲女人站在门口。这个叫洁喜的黑女人穿着鲜红的丝缎,展示出她丰满的身躯,伊芙好奇地瞪着她,猜想这是不是尼克奖赏她的礼物。
  “我要写封信。”伊芙随口回答,不想斥责仆人。她仍然认为他们是有感觉的人,就像她自己。
  “你不应该动尼克主人的东西,你应该离开这里。”洁喜把双手插在丰满的臀上。
  伊芙望着她,突然想像着尼克的手如何碰触那圆润的臀部,然后连忙转开视线,开始削铅笔。“你为什么不开开心心地去他床上等候他回家?给他一个惊喜。他会在几个小时之后抵达这里。”
  那个女人睁大眼睛,张开嘴巴,好像还想说什么,但突然转身离开。
  伊芙放松地叹口气,凝视着纸张和铅笔。她应该如何告诉她母亲她令人羞愧的事呢,她竟然想多了解一个陌生男人以及他在床上所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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