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汤妮在七点半的时候就跳入湖中洗澡。她很惊讶的发现,即使是在距离地平线这么高的地方,湖水的温度仍是相当暖和。
  不久,汤妮与一对驾驶拖车旅行的年轻德国夫妇交谈起来,他们也认为加拿大实在是一个美丽的国家。
  “这儿的景色简直就令人目不暇接”那个叫做克劳兹的先生说道:“看得我们眼花撩乱。我们拍了许多风景照片,所以在离开这儿以前,必须再买几卷底片才够用。”
  由于汤妮没有照相机,因此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拍得。不过她仍是了解他的意思:一个人希望能够保留每一分、每一秒快乐的时光与美丽的景色以做为纪念。可惜的是,一般业余的摄影师都无法准确的捕捉到真实的情景。所以还不如买些现成的,由职业摄影师所拍的明信片来得好些。
  八点三十分左右,她回去吃早餐。当她用餐完毕出来时,在大厅遇见了垂头丧气的史恩。
  “恐怕你不能骑马出游了,”他怏怏不乐的宣布。“比尔在清晨稻早的时候出去了─一为了一些家庭的事务。却把咱们留在这儿弃之不顾。现在可好了,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做向导带队出游。”
  “我仍然想去,”她说:“假如我随时注意路径,应该会很安全的。而且,我敢说那些马匹都是识途老马。”看到他仍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她不禁感到一丝不耐。“唉!假如你那么不放心你的宝贝马匹,就跟我一起去好了。”
  “我是在担心你,”他的回答令她对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汗颜。“并不是我不想让你去,只是我对马匹并不熟悉;我一向都是靠汽车代步。”他顿了一下。“它们在上面的栅栏中,你若是选中了那一匹,我可以替你牵过来加上马鞍。”
  “这些事情我可以做,”她说:“而且我也很喜欢做。”
  “好吧,反正我也是要跟你过去。”显然他还不敢确定自己所做的决定是不是对的。“说不定我可以帮助你驱赶它们。比尔常说它们就跟人一样─一都不愿意一大早就起来工作。你现在就准备去吗?”
  汤妮穿着牛仔裤、衬衫和运动鞋,正是这一带大多数爱好骑马者的标准的装束。她点点头说;“是的。”
  栅栏是位于大门边。在夜间,这儿并不是一个特别安全,适于看管马匹的地方;她心中想着:也许在这一带根本不必担心盗马贼的问题。栅栏里总共有六匹马─一有适于远行的栗鬃马,也有娇小玲珑,快如闪电般的安帕路斯牝马。其中一匹阉马特别受到她的注意;它是一匹雄伟的灰色骏马,体能状况良好,后肢显得极为有力,叫做白银,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就是它!”汤妮指着那匹昂首嘶鸣的灰色骏马说道。
  史恩叹口气。“抱歉,这匹我可作不了主。它是比尔的座骑─一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马。其他任何一匹都可以,就是白银不行。”
  汤妮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没有再争论下去。史恩已作了很大的让步,她再得寸进尺,就显得有些过份了。
  她选了在栅栏末端,两匹巴洛米诺马(产于美国西南部之马匹,脚细长,毛呈淡黄褐色或奶油色)中体型较大的那匹。汤妮一面柔声叫着它的名字─一公爵,一面走过去将它与其他的马匹隔开。公爵静静的站在那儿,耳朵朝着她的方向竖起。当她将僵绳套上它的预子时,它仍是柔顺的站在原地不动。
  当她将那匹牵出栅栏时,史恩不禁对她竖起大拇指。
  “你对马匹真有一套,”他说:“即使是比尔,通常也要花点时间才能将缰绳套上去。”
  “这全是音调的关系,”她回眸一笑。“只要音调对,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
  毛毡是放在昨晚马匹吃草的围篱下。要扛起一副西部的马鞍都是一件极为吃力的工作,因为它上面附有许多皮件,比英式的马鞍要重得多。汤妮猜想:坐在这上面可能就和坐在摇篮中一样;而事实上,坐在上面倒是挺舒服的。
  当史恩扶着汤妮上马时,那三个原先预定九点半出游的孩子跑了过来,企盼而羡慕地望着汤妮。
  “等我回来,我可以带他们骑马出游一个小时,”她对史恩说,看到他不置可否的默不作声,于是又轻快地补充道:“我在凡库弗工作时,我的雇主有三个小孩,比这几个年纪还小。我都应付得了的─一真的。”
  “我相信,”他笑了起来,表情较先前轻松多了。“不过那就占用了你度过周末的时间。”
  “我无所谓,”她说:“反正我也很喜欢骑马。”她回头望着那三个正在等待的小身影。“午餐后到这儿来,你们会如愿以偿的。”
  “真谢谢你,”史恩感激的说道,陪着她向大门外的草原走去。“等你出去后,我再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接替比尔的工作。别走太远唷!”
  她微笑着向他挥挥手,然后以脚跟轻触公爵的腹部,策马前行。在西部受过训练的马匹都不习惯人们以膝盖驱策,它们也不习惯人们用力拉扯辔口─一除非是在命令其停下来的时候;骑者以一手持缰绳轻触马颈的两侧来决定其方向。汤妮花了一些时间才适应过来,她宁愿以两手操纵马匹,她认为这样,才能与座骑有更多的联系。不过象今天早晨,她能再度策马驰骋,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当她策马前行时,公爵好象知道该往那儿走似的;转过山坡、穿越一条小径,最后到达一块平坦,可供奔驰的高原,汤妮一直到高原尽头,靠近树林的地方才勒住马缰。她闲适的坐在马背上欣赏风景。虽然铜湖已在她身后下方了,不过眼前的景致仍是美得令她喘不过气来。几里之外,另一池湖水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后面则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层层山峦。在那些山锋上,积雪长年不化,下面的岩石几千年来,都没和任何改变。她感到一阵心旷神怡,几乎忘却了尘世间的俗事。
  下午,她如约带着那三个小孩出游,每一分钟她都感到很快乐。当她回来,被其他人问及是否可以再带他们出游时,她只有遗憾的摇摇头,并建议他何去找经理,说不定史恩现在已有解决的法子了。
  但是,史恩却还是束手无策,他打电话联络的结果仍是不得要领。
  当汤妮到杂货店去买冰淇淋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史恩。“看来我们只有等比尔回来再说了,”他皱眉说道。“我想,这对我们旅馆的利益没有什么损失。倒是顾客们会错过这项活动─一尤其是它已被登记在旅游小册上,作为招览顾客到铜湖观光的额外节目。”
  “是啊,”汤妮同意。“真是可惜,不过,这种情形也可能不会太久。”
  “这要看比尔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停了停,以一种恳切企盼的眼光望着汤妮。当他再度开口时,仍显得有些踌躇,好似预知她的答复必然是摇头拒绝。“我想你不会介意暂时接下这工作,是吧?毕竟,你也不急着走,何况过两、三个星期再到开格瑞夫,也没什么关系啊!”
  汤妮手拿着甜筒站在那儿,考虑这个提议。她必须承认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并且也极具吸引力。在这个地方待上两、三个星期,作自己喜爱做的事情,也许正是医生所开的,为她解除烦恼的药方。
  但是这一厢情愿、兴高采烈的心情却只持续了几秒钟而已。“我没有办法,”她遗憾地说道:“我必须在星期二将车子还回去。”
  “只要你肯留在这儿,除了薪水外,我再替你付车子的租金。”他的声调显得有些急迫,“而且你在这儿的膳宿全免,一切都由我负责。”他看到她仍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恳求之情不禁溢于言表。“你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大的忙。假如游客知道我们不能如期举办事先已经预定好的活动,一定会大失所望,并对我们失去信心;那么,我们明年的收益势必会减少,商誉亦会日渐低落。”
  汤妮仍感到有些犹豫,但是这回却是为了不同的原因。“那么你大哥?”她问道。
  “他?他只会为我能够找到替代的人而感到高兴。”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顿了一下,仿佛又看到瑞福史都华那顽固又带着讥消意味的嘴唇。一想到那家伙。她就怒火中烧。“我可不想再碰到他,”她说:“一次就够了。”
  “不可能的,”史恩以完全了解的语调说到:“他至少要过六个星期才会再到这儿来。到时候,他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你登记在职员名册上的名字而已,而你那时早已到开格瑞士了。”
  她明白自己若是考虑太久,其中一定还会有更多问题的;为了不想丧失这个大好机会,于是她迅速地做了决定。“好吧,我答应。假如你认为可以的话,就从现在开始好了。此刻,就有另一组游客希望能够骑马出游。”
  “太好了!”他象孩子般地雀跃不已。“真是太好了!我们可以等你回来后,再讨论薪水问题。我保证你绝不会失望的。”
  “最好是不会。”她也不禁笑了起来,对于事情的结果感到高兴。“铜湖的女向导,听起来相当不错,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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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以后的几天中,汤妮虽是工作得相当忙碌,但是其中乐趣却是有增无减。骑马出游是一项老少咸宜,颇受欢迎的消遣活动;不过,她觉得应该限制出游的人数与次数,以使得马匹能够有充分的休息。
  虽然史恩希望地搬到前面的住宿区去住,但是她却拒绝了;宁愿住在原来的别墅中,以保有那一份隐私权。何况铜湖等于就在她门前,淋浴设备的缺失根本不算是个问题。同时,也可以避免被娱乐厅所举办的迪斯科舞会,于深夜传出来的喧哗吵闹声所打扰。
  迪斯科舞会并不是晚上唯一的余兴节目。在星期六,还有邀请全体游客与工作人员参加的烤肉聚餐大家不是在旅馆所设置的烤肉架前烤食肉片,就是参加工作人员精心安排的各项游戏;真做到了所谓的宾主尽欢。
  这真是一个人人向往,设备标准的避暑圣地!汤妮不禁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史恩是一位可以谈心的好朋友,而她也尽量谨慎地保持这种关系。几乎每天晚上,汤妮都很快乐的与他谈天说地、论古道今;偶尔也有人会闲逛至此,参加他们,一起大摆龙门阵。而史恩亦好似很满足于现在的状况,并没有再进一步的意图,这使得汤妮大为放心。
  当他要求她客串模特儿,拍几张照片时,她也欣然同意,并对所拍出来的照片感到很满意。史恩具有很敏锐的观察力,能够巧妙地表达出汤妮最美丽的一面。其实,她根本没不上相的地方,他这样告诉她──一张近乎完美的瓜子脸,颧骨略高,柔中带刚。若是硬要说她有任何假庇的话,可能就是眼角稍嫌细长。但是,他向她保证,这不但无损于她的美貌,反而更增加一层东方意味的神秘感。
  “也许我的祖先有中国人的血统,”汤妮自我解嘲。“我外祖母就是意大利人,所以我也不是纯粹的大英帝国子民。”
  史恩好奇的注视着她。“你以前从来没有提过你的家庭,我以为你双亲都已过世了。”
  她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们离婚了,我母亲现在已去逝了,我很少去探望我的父亲。”
  “可怜的孩子!”这口气听来应是极为可笑,因为他们两人实际年龄相差只不过四个月而已。但是现在这句话却象一股暖流,将她内心深处的那份郁闷完全化开了。在经过这么多年来,她首先发现自己实际上很希望─一甚至是渴望将心中的痛苦一吐为快。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说:“我在十七岁以前一直是与我父亲住在一块儿,然后他遇见了珍妮弗,后来……唉!反正我们就是相处不来。也许我是在嫉妒吧!不管怎样,后来我在伦敦找到事情,先是和两个女孩共租一间房子,直到我经济状况稳定后,才搬出来一个人住。”
  “难道你父亲没有阻止你离家出走?”
  “有,他试过。然而他也是左右为难。假如我留下来,我想珍妮弗就不会嫁给他了”。
  “或许她也是在嫉妒吧?”
  “也可以这么说。那是她第一次婚姻,何况她也比我父亲年轻很多。他们现在已有两个小孩子。”
  “那么就更容不了你这个姊姊了。”他轻轻的将她拉入怀中,脸颊贴在她的秀发上。“可怜的小汤妮!”
  汤妮知道自己应该抽身而去的,但是依偎在他怀中的那份安慰与舒畅,却使得她不忍拒绝。当他低头亲吻她时,她也没有避开。直到她感觉那嘴唇的压力渐渐加重,已经不纯是同情时,她才惊觉地推开了史恩。
  “对不起,”她说:“我没想到会这样子。”
  “我却想到了,”史恩微笑着。“这是你第一次完全放开自己,汤妮,我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不论她回答些什么,此时都被上空传来一阵刺耳的隆隆音盖过了。史恩也听到了,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是飞机。”他说:“正要在这儿降落。”
  是瑞福·史都华。汤妮不禁紧张起来,但是又马上强自镇静下来,是又怎么样?她在这儿工作,而且做得很好。不论他对她的驾车技术有什么微辞,却绝对无法对她在这儿所表现的工作能力而有所挑剔。
  史恩跑到休息室,同时也是他的工作室的窗边,伸头引颈眺望,看着那架雪亮的蓝白相间的飞机渐渐地降落在树林间的跑道上。
  “是瑞福。”他平淡地说:“这又是他的突击检查,想看看我在工作上是否有任何疏忽懈怠的地方。”
  “或许他只是想向你炫耀他的新飞机。”汤妮说道,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相满这个猜测。“他大老远的从凡库弗飞来,总不会只是为了抓你的毛病吧!”
  “应该不会。”史恩同意道。“他应该直接回开格瑞去,根本不必到这儿来,因为他才来过这儿没多久、但这就是瑞福的一贯作风,绝不放弃任何一次机会。”
  照这种情形看来,史恩对瑞福这次突来的走访应该不会感到惊讶,汤妮想着。但是,却没有谈出来。
  “等一会儿再见,”她说:“我四点钟还要带队出游呢?”
  假如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瑞福·史都华在她五点回来以前就离开了。他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吧!这是她头一次了解这一家族的中枢是在开格瑞─一至少这是她从史恩话中所得到的印象。而他们的母亲则在家中坐镇指挥─一史都华家族真正的统治者。可能吗?就她对此一家族长子的记忆所及,汤妮不禁感到有些怀疑。
  她这次出游较平常回来晚了些,因为一匹安帕路斯牝马的马蹄铁松脱了。她会由树后眺望,可是即使这山顶上仍然无法看到那条跑道。汤妮只有希望那位不速之客已经离开了,与那家伙有过一次照面经验已经够了,她可不愿意再碰上一次。
  但是她的希望很快就幻灭了。当汤妮带队安地的通过在草地后端的大门时,那对兄弟正漫步向栅栏走来,较高的那位向前跨出两步检视仍栓在那儿的灰色骏马和栗鬃马。汤妮由他抬头看到她时的惊讶表情,知道史恩并没有告诉他,那位新来的马术指导员就是前两个星期他所遇见的那位粗心大意的女驾驶。她强自镇静下来,吸了一口气,表现出一副早已忘记那次意外事件的样子。
  “午安,史都华先生,”她彬彬有礼地说:“我希望我们没有使你等太久。邦妮的一双马蹄铁松脱了。”
  他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等到游客都解散了,马匹也都栓好后,他才开口说话,那冷酷无情的声音使得她感觉到好似空气都在震荡。
  “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他开门见山的说。“不过我去查清楚的。世界如此之大,你为什么一定要选这儿呢?”
  “为什么不是这儿?”她忍住满腔怒火反问道:“我精疲力竭,胆子又快吓破了,而这地方正好就在眼前。”
  “那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了。”
  “你一定很生气我为什么还赖在这儿不走吧?”她靠着栅栏,一手放在公爵柔软的鼻子上,几乎是毫无意识的轻抚着。“我认为这理由很明显。史恩需要一个临时的向导,而我在这一两个星期又没什么事情做,所以……我在这儿啦!”
  “我了解了。”他仍然没有放松。“但是,你有什么资格?”
  “我并没有合格证书。”她承认。“我不知道担任这工作还需要这些文件。”
  “你的意思是说,任何人都可以带着一队对马术一窍不通的游客骑马出游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已有些按捺不住了。“但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骑士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明文件。我的前任雇主就很信任我,将他的三个小孩完全托给我照顾。”
  “在马背上也是一样信任你吗?”
  “是的,在马背上也是一样。”汤妮又补充道:“那个家庭拥有一个小型的马厩。”
  “那么,你为什么要离开呢?”这一次他的口气变软了。
  汤妮的双眼好像突然获上一层薄雾,这一问题触痛了她的伤口。“私人原因。”她简短的答道。
  史恩适时的插嘴,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状态,他脸色铁青地说:“问得还不够吗?瑞福!”他说:“汤妮是帮助我解决这儿的困境,而且她像是天生就会驾驭马匹。”
  瑞福灰色而深沉的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那对绿色的眸子。“好吧!”他说:“那么你示范一次给我瞧瞧。我们现在就出去,就我们两个,用这两匹马好了”他指着灰色骏马粟色马。“你可以先替其他的马匹卸下马鞍,然后放它们到草地上去。”他顿了一下。“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用这两匹马呢?”
  “因为白银较难驾驭,”汤妮冷冷的答道:“而凯斯帕则会跟着它行动。我想没有人骑的马匹对我们是没有什么用的。”
  他根本不理会她的解释。“它是比尔的座骑,以前每一次出游都是由它带队,你为什么不骑它呢?”
  汤妮本可以很轻易的说出理由和真相,但是对其他人可以,对这个人则不同了。她的解释也许会被误认为是籍口和推辞,她耸耸肩。
  “我宁愿改变一下风格。”
  “我相信你是的。”他平滑的说道─一甚至显得太平滑了些。“好,等为其他的马匹卸下马鞍后,我们就走。”
  当瑞福转身时,汤妮看到史恩正注视着她,眼神中包含了无限柔情与关怀。汤妮微微地摇了摇头,示意地不要插手再管这件事情,她自己应付得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绝对不许允瑞福·史都华再伤害她的自信与自尊。
  瑞福今天穿了一条合身的牛仔裤和一件蓝色棉质衬衫,与她在一个星期前所遇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但这也还是指外表而言。难道这人从来没有出自真诚地轻松和欢笑过的吗?难道这人一直都是刻薄寡恩,死板着脸吗?也许他只是不喜欢异性罢了!汤妮卸下公爵的马鞍,将它挂在栅栏上,心中则胡乱猜测着:也许他以前吃过女孩子的亏,在他的心中刻下不可磨灭的伤痕;也许他在某方面还是有弱点的。但是她却无法想像他的弱点到底在何处,因为他一再地表现出男性阳钢的一面。
  其他的马匹都四散俯首啃嚼着青草,汤妮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为那两匹剩下的骏马置上马鞍,瑞福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一点儿都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不行”,当她准备骑上那匹粟色马时,瑞福说道;“你骑白银”。
  汤妮一言不发地顺从了他的命令,在那两位男士还没有来得及扶她上马以前,就轻盈的跨上马背。当瑞福翻身上马时,汤妮俏皮的对史恩眨眼睛,好像在说:别担心!我根本不在乎他。
  “我们大概在半个小时后就会回来,”骑在马上的瑞福说道:“应该不会太久的。”
  在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中,似乎另有含意,但是汤妮又无法肯定。她只是突然感觉到这次出游可能并不是如她想像中的那么单纯。
  她一马当先,沿着湖畔出了大门,然后在瑞福的注视下,毫无困难的掉转马头,向山径驰去。
  在前半哩的行程中,瑞福一言不发,两人总算是相安无事。一直在他们进入山顶的林间小径时,他才冷言冷语地建议她不要骑得太快,免得碰上参差不齐的树枝,使得它向后弹开,误伤到别人。
  这纯碎是个假设而已,根本没有争辩的必要。汤妮按捺住满腔怒火,咬紧牙关。无视身后那高而瘦削的身影的存在,继续前行。至少到现在为止,白银的表现很好,完全依照她的指示前行,也许她是应该在当初带队出游时,就以它为座骑。它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些友善和谐的表示而已。
  当然,驾驭一匹以前从未接触过的马匹,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但是,对一个自信心甚强的人来说,却是不足为奇。白银意识到控制它行动的僵绳略微松懈了些,立刻顽性大发,四蹄翻飞地奔腾起来,并毫无惊兆地跳过横亘在小径间的树干,使得在马背上的汤妮差点摔了下来。她费了不少时间,才使得它的脚步放慢下来,因为她依大西部的驭马方式─一以一手操纵僵绳─一无法有效的制服白银,最后,她只好依英国的习惯,以两手都握僵绳,用力而稳定的问后拉扯,直至马头抬起,才算松了口气。
  “你这呆子!”她勒住马匹,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可真会挑时间耍脾气啊!你跟他一定是一伙的,都想看我摔个狗吃屎,对不对?”
  白银直起耳朵,安静的站在那儿,当它转头以那双灰蒙蒙的大眼睛望着她时,那副无辜的样子令汤妮的心软了下来。“死鬼!”她说,身子往前倾抚摸着那光滑的颈子。“我会制服你的。”
  “我怀疑这一点,”瑞福说道,他正巧及时赶上,听到汤妮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它刚才已证明这一点了。”
  “我还不是应付过来了!”她强忍住没有发作。
  ‘当初你就不该疏忽的,”他毫不放松,嘴角微斜,挑舋似地说道:“假如有一队初学者跟在你后边,那你该怎么办?他们一定会跟着你的,到时候你就难应付了。”
  “但是现在他们并没有跟来,”她反驳道:“你只是在找借口而已,史都华先生。”
  他策马靠了过来,灰色的双眸子中闪现出好奇的神色。“找什么借口?”
  “赶走我的借口。”汤娘已火冒三丈,无法心平气和的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是史恩没有与你商量就雇用了我,这令你感到很难堪,是不是?他本应该掌管这儿的一切事务,而你却不容许他自己做决定。”
  他眼睛眯起,脸色铁青。“看来你们上个星期常在一块儿,对不对?”他说:“你和他大概已不是普通主雇关系了的吧?”
  汤妮气得满脸通红。“你这是什么意思?”
  “由你来告诉我啊!我看过他为你拍的照片,而接待部的马佳也告诉我,你们每天晚上都在一块儿,那么是不是也在一起过夜呢?”
  汤妮简直都要气疯了,她深吸口气,冷冷地说道;“你根本没有权利这样质问我,而我也没有回答你的必要。你弟弟已是个成年人了,又不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
  “我弟弟只有二十三岁,”他一字字缓缓的说道:“一看到个漂亮的脸蛋儿,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这不是他的错,他一直没有学会把眼光放远些。”
  “而你当然都学会了。对不对?史都华先生。”她反唇相讥。
  瑞福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以前,突然一把握住她,将她拉入怀中,力量之大,差点令她离开马鞍。他的吻也是那么硬梆梆的,但是却另有一股野性的魅力。她无法抵抗,只有忍受着。她的身体在他的触摸下颤抖着。
  当他松开她后,她用手背狠狠的在嘴唇上抹了几下,毫无隐瞒地表现出对他的厌恶。
  “你大概只会这些吧!”她轻蔑的说。
  “这也要看人而定,”瑞福咬牙说道:“凯格·夏农也是个成年人,这回你又怎么说呢?”
  汤妮突然变得脸色苍白,瞪视了他好一会儿,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出她内心的震惊与混乱。最后,当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却又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怎么知道凯格·夏农?”
  “他和他妻子都是我的朋友。”他停顿了一下,体察她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几天前,黛安告诉我有关她孩子保姆的事情,并拿了一张保姆和孩子合照的照片给我看。她很欣赏这个女孩,却没想到这女孩竟然背着她,勾引起她的丈夫。”他冷笑了一声。“黛安压根儿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汤姐为这罕有巧合惊讶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种情形本不应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但是它却发生了,当然会发生啦!她不是一个月前,才在格斯山顶与一位以前曾经是她邻居的父执辈重逢吗?两个人在不同时间内旅行千里路程,而最后,竟然在不同一地点同时相会,这不是很难令人相信吗?那么这件事情又为什么不呢?夏农一家与史都华家族都是在同一区域活动,他们之间相互认识是应该可以想得到的。
  “没有话说了吗?”他的冷嘲热讽好象一条炙红的烙铁,切断了她的思绪。“真可惜,我还以为你认识他们呢!”
  “这根本不是……”汤妮突然打住话头不说了,她不知道为么什自己要费尽口舌来对抗他先入为主而根深蒂固的偏见。但是这真的该怪瑞福吗?他所听到的只是一面之辞─一凯格因为自己的突然离职,而骗他妻子说是自己引诱他不成,才恼羞成怒离开的。凯格真是个能说善道的家伙啊!
  “不是什么?”瑞福追问到:“不是有意的吗?你只是一时情不自禁,是不是?”
  汤妮已打消为自己申辩的念头了。就算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他也不会相信的。她只有摇头说道:“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我已在铸成任何大错以前,及时离开那儿了。”
  “那么这儿也是一样。”他的语调严厉而无情。“我带你到这儿来,就是想避着史恩而告诉你这些话。我们回去后,我希望你能在日暮以前卷铺盖走路。”
  她注视了他好一阵子,最后才无奈的问道:“我该怎么对史恩说呢?”
  “你不必告诉他任何事情,就让他以为是我因为你能力不够,而将你开革的。何况,这本来就与事实差不多。”
  她没有回答,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她扬起头来,指着来路。“也许你想在前面带路。若是由我走前面的话,说不定又会有树枝反弹到你睑上。”
  “你尽管试试看,”他轻松地说道:“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的。到前面去,丫头,我就跟在你后面。”
  他们一路沉默,气氛郁闷而尴尬,甚至连白银都感觉到了。它不再轻率奔驰,以免加深汤妮心中的烦燥。
  回到铜湖,汤妮从马背上滑到地面,取下马鞍与缰辔,放白银马自去嚼啃青草,然后才向自己的小别墅走去。她可以感觉得到瑞福正在后面注视着她,但是她并没有放慢脚步。她愈早离开这儿愈好,她告诉自己。但是她也知道这是情非得已的。她已爱上这个地方、这个工作,并且整整一个星期她都过得非常快乐。为什么?唉!到底是为什么,瑞福要突然到这儿来从中搅局?管它呢!反正再过几个星期,她也要离开了。
  她只花了一会儿的工夫就将行李整理好了。她已非常喜欢这栋个别墅,离开这儿,还真是有些依依不舍。但是当她出来时,却硬是咬着牙,连头也没有回。
  她的车子仍停在一个星期前她所停置的地方。汤妮在将箱子丢入车子后座时,突然犹豫了起来。管他瑞福不瑞福的,她不能就这样离去,而不和史恩告别。这又不是她的错,他不必对他大哥自以为是的偏见负责任,而这点她必须向史恩说明白。
  她挺直腰,走进接待室,发现玛佳正埋头伏在大厅的书桌上,写着菜单。
  “史都华先生在吗?”她指着门上的办公室房门问道。
  “他们俩都在。”从玛佳惊惶失措而又有些尴尬的眼神看来,这女孩必然晓得一些他们在房内所讨论的主题。房门只在她耳后几尺远而已,里面不时传来因愤怒而提高的说话声。汤妮也模糊的听到了,但即听不出到底是在说些什么。是史恩的的声音─一假如她没听错的话。嗯!至少她可以去阻止这对难兄难弟的争执。
  当她还没来得及上前敲门时,房门就突然打开了,那在门口出现的瘦削身影使得汤妮想起第一次与史恩见面时的情形。但是他现在的表情看来却是非常奇怪,她以前从未看过他如此严肃的表情。
  “我正要去找你,”他说:“请你进来,好吗?汤妮,求求你,我想和你谈一下。”
  瑞福两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站在窗口旁边,看来就象是一尊冷冰冰的雕像。汤妮稍微迟凝了一下,才走了进去。
  “来拿你的薪水吗了”瑞福问道。
  史恩突然地将门关上,然后背靠着门站在那儿,象是深怕汤妮会夺门而出。“我告诉你,”他冷冷地说道:“假如她走,我也走。”
  “喂,等一会儿……”汤妮先开口了,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开怀之情。“史恩,你在说什么呀?”
  “我是在说……”他的语气仍是那么的斩钉截铁。“我绝不允许你因为某个人的偏见而离开这个你所喜爱的工作。假如我是这儿的主管,你就应该听我的话,假如我不是,那么我就走。”
  假如在其他的情况下,汤妮也许会为这番意气飞扬的豪语鼓掌叫好。但是现在,她却只希望能够置身事外。她不必转头去看瑞福,就能了解到他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不想成为制造家庭纠纷的祸首,”她稳重地说道:“我只是来道别的。
  “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史恩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自己也不愿意走,对不对?汤妮!”
  她无法否认,也不愿昧着良心说谎,只有避重就轻的说:“这只是个临时的工作而已──我们都知道这一点。我只不过是打工赚旅费罢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史恩的声音再度提高,好象要加强自己的决心似的。“我说得出就做得到。假如你是因为这点而离开,那么我跟你一起走。”
  她无可奈何地注现了史恩好一阵子,她了解他不是说着玩的。但是这却又使得她进退两难,她又不忍告诉史恩,说自己不希望他这样做,以致伤害他已残缺不全的自尊。但是她又不愿与他站在同一根源来对抗瑞福─一她也实在没这个心情。
  汤妮将视线移向站在一旁,默不吭声、冷眼旁观的瑞福,“你还是告诉他为什么要赶走我的真正原因好了。那样子,说不定还可以使他相信你是对的。”
  “全部都说出来吗?”那灰色的眼睛冷酷得足以使人颤抖“你告诉他好了,我倒想听听你的解说。”
  “什么解说?”史恩大惑不解的问道:“是不是有关那次车祸的事情?”
  汤妮摇摇头。“还要在那件事之前。我在凡库弗的时候,是为一个名叫夏农的人工作,”她不顾史恩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不是曾经告诉你们,我之所以离开那儿是为了私人的原因吗?好吧!那原因就是夏农自以为是大众情人,趁他老婆不在的时候,就在外面拈花惹草,还以为我会上他的钩呢!”
  “真聪明!”瑞福讽刺地称赞道:“你差一点就使人相信了。”
  “我相信,”史恩尽管还不了解全部的状况,却迫不及待地说道:“凯格这人还不错,就是那对眼睛不正经。”
  “但是除非有人先勾引他,他绝不会有越轨的行为。瑞福反驳道:“他向黛安承认,他是被人勾引而害怕一时把持不住,于是才叫咱们这位英国小姐走路的。”
  “不是他赶我走的,”汤妮忍耐地说:“是我自己辞职不干的。”
  “我想你是拿了薪水再走的吧?”
  “那是我应得的,我当然要拿啊!”她已愤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听着,我可不管你是否相信我,我只是希望你弟弟不要因为我的离职而有所误解。”她对史恩笑笑。“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的支持。”
  “我仍然支持你。”史恩坚定地说道:“就算我相信那些事情,我仍是支持你。”他又转头怒视着自已的大哥,“这到底与你有什么关系?”
  “够啦!”瑞福厌烦的说道:“你实在比我想象的还要笨。”
  “史恩,不要!”说时迟,那时快。汤妮一边叫着,一边抓住正要冲向瑞福的史恩。“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你是对的,我是不值得。”瑞福灰色的眼睛轻蔑地望着汤妮。“你就待在这儿,直到比尔回来好了。”
  汤妮抬起头来矜持地说:“我才不要!”
  “你难道想成为制造家庭纠纷的祸因吗?”
  她不耐烦的摇摇头,一时之间,好象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才来到这房间的。“史恩说他要跟我走,只不过说着玩罢了。”
  “哼,他才不是说着玩呢!而且你也了解这一点,我绝不会允许地跟你走的。你还是留下来好了。”
  “汤妮,求求你。”史恩嘴唇颤抖着,一副企盼已极的样子。“看在我的面子上。”
  这不公平,汤妮想着。史恩将她逼入死角,使她根本无法拒绝。
  “好吧!”她说:“我留下来。”她强迫自已注视着那对冷酷而又满含轻视的灰色眸子。“我会尽力使你的客人满意的,史都华先生,这不就是你的主要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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