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傍晚时分,爱菱找好了扎营地,把骆马的绳解开,放马吃草。
  今天的运气不错,扎营的地点,附近有山泉,山壁上还有个巨大的岩洞,可供栖身,不必露天而眠了。
  “蛋先生,蛋先生,愉快的搅拌吧轻松的心情,无限的微笑,一切都会更加美好……”
  爱菱哼着小曲,将搅拌均匀的蛋花,倒入沸水,准备做简单的汤花料理。
  “全功能超美味究极无敌大厨师”,似乎有着严重的设计错误,以至于这位小小的发明家,在拆卸检查后,沮丧地宣布发明失败,无法作业。
  不过,也幸亏如此,莫问深深庆幸,自己可以吃一顿正常的餐点了,如果再被爱菱恶搞下去,恐怕在战死沙场之前,自己便要惨绝于营养不良的悲哀死法了。
  莫问的右手,已经缠上了绷带,骑士的肉体远较常人为强,又有一定的护体功力,所以原本会造成三度灼伤的高热,仅是包个绷带了事。
  早上临行前,莫问刻意检视了有翼猿魔的残尸,发现和传说中的有些不同,在浓密的黑色毛发之下,有翼猿魔的肌肉呈现鳞甲化,这也就是为何光剑失效的原因。
  回忆起在稷下学宫读过的资料,莫问不记得有翼猿魔是装甲化的生物,至少在九州大战时不是。
  那眼前的变异该怎么解释呢?自然的进化吗?莫问摇摇头,两千年的时间,要造成这么大的生物演变,虽非不可能,但仍嫌机率过低,倘若说是人为,那还比较容易让人相信。
  通晓古代秘法的魔导士,可以利用其知识,施以生物改造之类的手术,达成这类的变异,这想法绝非不可能,有翼猿魔属于魔界生物,绝不可能越境出现在人间界的中心地带,除非是有能力极高的魔导士,强行打开两界通道。
  能开设境界通道,这等级数的魔导士,已是当世的一流高手,要施行生物改造,自然驾轻就熟,那这解释也就顺理成章了。
  看了正在忙碌中的爱菱一眼,莫问隐隐感觉到,自己惹上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爱菱的委托,是要求保护她,直至她从某个人的手中,取回某样东西。
  从眼前的情势看来,倘若有翼猿魔与那“某个人”有关,那“某样东西”的内容,就大不单纯了。
  会是魔道之类的器具吗?莫问很没有好感,这是所有骑士的共通反应。
  正常的骑士,通常把自己的精神、心力,全数放在武道的追求,并不像吟游诗人,除了本身的武技,还通晓某些特殊咒文。
  除了极少数的魔法骑士,一般骑士都对所谓的魔法,抵抗力欠佳,虽然也可能曾研习过些简单的基础魔法,但基本上说来,都是与魔道之术南辕北辙,老死不相往来。
  也因此,莫问皱起了眉头。对手若是个剑技高强的骑士,他自可放手一搏,倘若是个阴阳怪气的魔导士,那可敬谢不敏。
  骑士遇到魔导士,除了抢先出手,就只有拔腿逃跑,这并不羞耻,而是所有骑士的共识。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点,魔导士的看法,也是同样,所以,在大陆上,骑士与魔导士的关系,并不友善。
  麻烦并不只来自敌方,就连身边这个迷糊小姐,也是个不知何时会出问题的隐性炸药。
  这女孩会调整光剑,单单从其成果看来(而非后果),已是个合格的调整师,那是种专门负责光剑维修、调整功率的抢手行业。
  一柄好的光剑,也必须要有好的维护者,事实上,一流的调整师,往往可以使光剑起死回生,因此,优秀的骑士团,也都会聘请数名调整师常驻。
  由于光剑的制作,牵涉到太古魔道的相关知识,若是学有专精,甚至可升格为创师,或是转职为大魔导士,所以一个合格的调整师,也必须是个饱学之士,加上种种考核,通常也都在中年以后,方能出师。
  而这女孩的年纪……唔!虽然身高不太好判定,但从肌肤的光泽、面孔、说话的神韵,可判断出是个尚未进入停滞期的少女,这么年轻的调整师,是莫问生平仅见的。
  不!这么想,可能还低估了她,要是从爱菱的发明倾向来看,这女孩很有成为创师的潜质,只要能改掉那粗心大意的迷糊个性,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还不满二十岁的创师啊!”莫问不禁拈发微笑,这女孩的资质之优异,也可以算是名天才人物了。
  问题是,如果以上的推测都属实,那背后隐藏的意义就非同小可了。
  调整师不可能凭空冒出,再怎么了不起的天才,也没办法一出生就通晓太古魔道的奥义,要培育出一个成功的人才,就必须有相对的知识网脉。
  爱菱的谈吐、打扮,明显的表示,这女孩虽然旅行过些时日,但仍涉世未深,她生命中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某处隔绝人烟的荒山中度过的,既然如此,她制作物品的知识由何而来?家传吗?这是个必须要弄懂的问题。
  “莫问先生,吃饭了。”爱菱盛了碗热腾腾的汤,小心翼翼的端给莫问。
  此处山地,但未算孤绝,周围丛林郁树,飞禽走兽颇多,莫问猎了头香獐,采了些野生菇菌,交给爱菱洗手烹汤,是以晚餐甚是丰盛。
  爱菱将两人的食物分好,独自退到一旁,合掌跪地,闭上眼睛,收起笑容,小小的脸上,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进行某种餐前仪式。
  莫问见怪不怪,知道这是某些民族的特殊礼仪,需于餐前,向信仰的神明祷告,告谢神明,得以享有此餐的恩典。
  对于此事,莫问的想法是:“要谢应该谢我才对吧!那些东西是我辛苦猎的,谢神做什么?”
  不过,莫问并没有嘲笑的意思,一来,是尊重个人的宗教信仰;二来,在许久之前,他也曾如这女孩一般,为着每个成功,衷心的感谢神明庇佑。
  直至那件事发生以后……
  “莫问先生,为什么不吃呢?”做完餐前礼的爱菱,发觉莫问对碗发呆,低声说道。
  “是不是,爱菱做的东西不好吃呢……”
  一面说,一面嘟着小嘴,头低低的,偷看莫问的反应。
  莫问一笑,举臂将碗放置唇边,让微凉的汤汁,顺着咽喉,缓缓温暖整个胸腔。
  他不敢大口喝下,除了想要仔细品食物外,也是担心,倘若这笨蛋女孩,会天才到把料理当发明一样的恶搞,那喝下这碗汤的后果,想必凶多吉少。
  事实上,就因为不敢放心,莫问连料理的材料,都自愿一肩担起,若非懒得动手,他甚至还想亲自下厨,以免喝了汤,才发现汤头是一堆五彩缤纷的花菇,届时便在恶德料理下,死不瞑目,到阴间给鬼卒笑一辈子。
  所幸,汤的味道正常,虽然嫌冷了些,但滋味仍然鲜美,莫问放心的一口饮尽。
  “看来,只要不和机械有关,就不会出岔子啊!”莫问以手巾擦了擦嘴,这么想着。
  以后来的评价而言,莫问此时的想法,无疑是乐观的过了头,幸运的是,他并没因此而受到苦果,真正为其所深深苦恼的,是群饱受意外伤害之苦的研究生,与为之付出大笔金额,而惨翻白眼的某大爷。
  “哇!好棒,莫问先生喝完爱菱做的汤了。”
  仿佛自己的发明受到肯定,爱菱雀跃不已,甚至抓起了莫问的手,一面笑着拍掌,一面唱起儿歌,翩然而舞,高兴的像是获得了千金重宝。
  晚餐之后,爱菱收拾东西,点起营火,预备就寝。
  莫问找来爱菱,取出光剑,做了几个手势,询问她调整光剑的知识,由何而来。
  “这柄光剑,是我自己调整的,改装了些旧设计,效果会比原来的增强三至五倍,因为还没调整完,所以还有许多问题,让莫问先生受伤,真是对不起。”
  背着小手,低着头,爱菱一本正经的道着歉,但是,当被问到从何处学来时,爱菱的表情黯淡下来,小声的说道:“是布玛教的。”
  布玛是游牧民族对父亲的称呼。
  “果然是家传啊!”这个答案,莫问并不意外。
  “布玛很厉害,会做很多东西,可是,有些人想找布玛做东西,布玛不愿意,就带我和西玛,躲到山里面。”
  西玛,是称呼母亲,当爱菱说这段话时,脸色显得很忧伤,似是有什么事令她难过。
  爱菱的这番交代,说的很含糊,莫问注意到,爱菱是刻意含糊其词,不过,他也没打算多问。
  听爱菱的说法,她父亲似是名创师。
  手艺很高的创师,因为制成的器物事关重大,因而会慎重选择顾客,但这也往往会得罪当地权贵,而招来祸端。
  为了躲避种种骚扰,许多创师隐姓埋名,躲至荒山野岭,随自己的理想来制作器物,这已是大陆上的常识了。
  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女儿,父亲的能力可想而知,若得聘于公家,应该也是宫廷创师一类的级数。
  莫问翻着脑中的人名簿,回想有那位一流创师,得罪宫廷而销声匿迹,思索良久,并无所获,这类的例子虽然不多,却绝非罕见,莫问又没有特别留心,故而想不出确切人选。
  莫问无意继续追问,像这类的人物,虽然能力超卓,却可能因为得罪于权贵,而遭到通缉,故而深居简出,深恐行踪外漏,爱菱不愿多说,也是正常,自己倒也不该多问了。
  一念至此,莫问亦想起了自己之所以“莫问”,不由心情大坏。
  满腔郁闷,无处发泄,莫问自怀中,取出了只珍藏的洞箫,卸下外层绢套,放在口边,咽咽呜呜的吹奏起来。
  那洞箫,是上好的硬玉所造,温润晶莹,通体碧绿,一看便知道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形状却很是古怪,仅有五孔半,尾端少了小半截,似是被人以利刃削去。
  爱菱在品鉴器物上,算是个行家,一看这洞箫的模样,便看出大概,这等珍品,在人间非王侯贵族之家,不能拥有,如此看来,莫问先生的过去,也是大不寻常了。
  箫声袅袅,忽高忽低,虽然缺了一孔半,但在吹奏者高明的技巧下,曲子仍是流畅飞扬,听不出半分窒碍,足见吹箫人的音乐水平之高。
  听这曲子,像是种情歌,一些转折处还特别耍了几个花腔,把音吊住,绮旎轻柔,婉转情深,可是,听在爱菱耳里,却感受不出半点恋爱时的喜气,反而是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哀伤气氛。
  为什么会这样呢?要仔细说来,大概是原本七孔的曲子,勉强用五孔半来吹奏,虽然莫问先生勉强用其他音阶变调取代,仍是产生了轻微的不协调感,当然,除了这以外,还有些更重要的原因,那就不是现在的爱菱所能理解的了。
  箫声渐响,而且越吹越高,如击玉,如水晶相鸣,到后来,直如飞瀑山洪,奔腾浩瀚,不可扼抑,仿佛吹奏者把自己满腔的激情,全寄托在箫声中,让音符顺着山风,在群山之间徘徊。
  到最后,远近左右,周围数十里的山峰,全传来了回音,只奏的群山皆鸣,声传千里。
  当乐声高到最高,爱菱的心也为之悬挂胸口时,忽地又是急升,似若银瓶乍破,响锣碎裂,箫声像是划破天际的流星,在提到最高的天边后,忽地急速下降,殒落地面,而后归于无声。
  莫问放下了洞箫,将之握于手中,细细婆娑,似有万般心事,之后,再无半分言语。
  爱菱一旁默然,这并不是需要她说话的场合。

        ※        ※        ※

  蜀道南段的气候温和,夜晚恒温,但此时已属深冬,又处于高山,是以晚上的低温,常使路过的旅人,冻的牙齿打颤。
  爱菱添加了柴薪,把营火生好,里面放了特殊的燃石,足令营火彻夜不熄。
  莫问独坐一旁,好整以暇的喝着花茶,长久以来的教养,令他养成了在休息时必定喝茶的习惯,一天五次,绝不妥协。其实,以他个人的意愿而言,他更希望喝酒,只是现在不适合而已。
  “嘿呦嘿呦……”
  爱菱将车上的乾草,搬至岩洞中,摊开毯子,搬来些石块树枝,作成了张简单的木床。
  当一切工作完成,爱菱跑到莫问面前说晚安。
  “莫问先生,可以休息罗!”
  莫问拉长了脸,斜着眼睛,瞪了她一眼。和这发育不良的女孩同床,不是什么引人遐想的事,再怎么说,他都不认为自己已沦落到,要和这种小鬼同床共枕的地步。
  爱菱的手上,揪着几件厚衣服,看来,是打算像昨晚一样,自己找棵树斜躺,把床让给莫问。
  爱菱一面说,一面有些瑟缩着身子,似是感受到夜晚的凉意,莫问看在眼底,心底有数,今晚扎营的高度,更胜昨夜,气温自也再降,要是放这女孩露天夜寐,说不定第二天就要感冒了。
  或许,爱菱是认为自己给的报酬不够,担心倘若一个招待不周,好不容易得到的帮手,就此拂袖而去,所以才在这些细节上,刻意委曲求全。
  要怎么想,是她自己的事,不过,莫问对于这种作法,并不欣赏。
  “唉呦!”
  爱菱结结实实地给赏了个爆栗,莫问站起身来,选了株靠近山崖边的巨大松树,看准了主要的枝干,纵身一跃,四平八稳的立于其上,落脚处的松枝,竟连晃也没晃。
  随意抹了几下,清乾了环境,莫问凭着高明的轻身功夫,仰躺于树枝上,以松枝为床,顺着呼呼山风,如波浪般的起伏摇曳,静听松涛,潇的有若神仙。
  “莫问先生怎么这么睡啊!”爱菱不放心,追到树下,柔声问道。
  莫问不理她,只是随手打几个手势,示意说:你这个笨蛋太过危险,和你走太近可能性命不保,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讨厌,怎么这么说……”
  给莫问这一说,爱菱红了小脸,微微嗔道,不过,话语中却是喜悦多过其他。
  床位分配既定,莫问坚决睡在树床,不肯下来,铺好的乾草床,自是让给了爱菱。
  莫问仰天而望,但见明月在空,千里浮云虽然广阔,却是一片凄清,徒剩冷月清辉,添人寂寞,念及世事如月,万般无常不由人,当真是感慨万千。
  “以前你常说,共看明月应垂泪,现在我虽与你相隔万里,共看明月的心却是一样的,你又可曾为我这莫问的人,落过眼泪呢?”
  想起了往日的种种温情,朝夕相偎,现在却被迫分隔两地,不能相见,莫问心中大痛,恨不得立刻飞到那人身边。
  “对不起啊!我实在太没用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办法救你出来,请你再等等,只要再过些时候,一年期满,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想起那人现在的处境,莫问握紧了双拳,心急如焚。以他素来情感优先的个性,早在重伤初愈时,便曾深入敌境,想救出那人,怎料敌方实力太强,而自身的功力却已大不如前,此消彼长下,辅一接触,莫问险些丧命,总算见机得快,在暴露行踪之前,及时脱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请你再等等吧!只要一年期满,我一定会去见你的。”
  深深思念,却被无情的现实所阻断,化成了地狱业火般的烧灼,鞭苔银发男子的身心。
  莫问诅咒自己的无能、怯懦,又是愤恨,又是伤心,无可发泄下,猛地一拳,击在背后的树干上,松树一阵轻微摇晃,枝叶沙沙作响。
  若是以往,随手一拳,即可断树,今日激愤下一击,仅不过让树干轻晃,功力衰退的程度,真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低头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右掌,莫问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
  “阿波姿多,谬卡阿挪多罗……”
  后方的山洞中,传来少女的轻唱,是爱菱的歌声,这女孩似乎坚持,没有听歌便睡不着觉,在穷极无聊下,只好自己唱给自己听。
  曲子的本身,很是悠扬动听,虽然不明白语意,却仍无损于其之优美性。
  只是,基于某种难以解释的情绪,莫问一听这曲子,便心情极坏,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总之立刻心头烦闷,好似有什么重物郁结在胸口,无法释怀。
  恼怒之下,莫问抽出了爱菱的那支光剑,反手使力掷入洞内,表示自己的喝倒彩。
  光剑入洞,只听得一阵乒乓乱响,爱菱止住拌声,知道了莫问的愤怒,不敢再唱。
  莫问光剑甫离手,心中便即后悔,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拿无辜的人来出气,何况对方仅是个未知人事的女孩,迁怒于她,实是不该。
  正在犹豫要否向爱菱道歉,洞中传来了一阵古怪的机钮声,跟着,一首轻柔而和缓的鸣奏曲,自洞穴中流而出,听曲调,正是爱菱唱的小曲。
  莫问不禁哑然,怒气尽消。这女孩竟天真的以为,是自己的歌声不好,会引起旁人的不悦,所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巧手巧脚地做了个音乐盒,若是歌声继续引起不快,便改放音乐。
  一个小女孩,便能对环境有如此的韧性,乐观面对每件事,反观自己,却只懂得自艾自怨,比较之下,真是太值得惭愧了。
  莫问打定了主意,明早不论如何,要向这女孩道个歉,却在此时,听见洞内传来奇怪的金属声响,跟着,便是一声闷响。
  “砰!”
  “哇!怎么会这样,齿轮不是上紧了吗?为什么会解体了呢……”
  听得洞内的骚动,莫问一时莞尔,轻笑出声来。
  这糊涂女孩,确实为他增添了不少欢笑,倘若没有她,自己现在想必会更加阴郁吧!
  真是个奇妙的人物,明明是个迷糊的小傻蛋,却有着如此的同化力,让身边的人陷入欢笑中。
  正自沉思,陡觉耳后风声微响,有某样物体,正从右后方接近。
  “呱呱呜……”
  回首一看,一头有翼猿魔,展开双翅,顺着山壁悄声飞上。
  察觉自己的位置已被发现,有翼猿魔发出尖啸,鼓舞劲风,直扑了过来。
  莫问的光剑已掷还给爱菱,自己的那支也在早上的碰撞中损毁,现在身无寸铁,又是横卧树枝上,立刻陷入险境。
  乍见敌爪将临头,莫问神色如常,随手拈了根松针,对准有翼猿魔来势,横颈便是一划。
  “呱……”奇事发生,当松针划过有翼猿魔颈部,不,正确的看来,自始至终,由于双方身体的差距,松针一直距离有翼猿魔实体三寸之遥,仅是隔空划过。
  但是,当这优美的弧形划完,有翼猿魔就仿佛给最锋锐的利剑切过,两倍于常人的粗壮颈部,断成两截,身首分离,喷出大蓬血雨,坠落山崖。
  “果然还是不行啊!居然还发的出声音……”
  莫问无言一叹,顺手抛去了松针,银发之下的脸孔,既无胜利之后的得意,也无半分笑容,仅是一片平淡,就像随手完成了件芝麻小事,无关紧要。
  仰卧松枝,莫问望向明月,毫无睡意,周围的气温渐凉,却比不上心头的潇湘凉意,枝叶随风摇晃间,夜,也深了。
  山洞中的响声不绝,看来小小的发明家,今夜是很难睡了。
  黑鲁曼历五六0年十二月,日后以ABS系列光学武器、XYZ系列魔导系列,与众多神器之制作,名震鲲仑,执掌太古魔道研究院的全能创作者,隆·爱因斯坦,此刻仅是一名笨女孩。

        ※        ※        ※

  “在开始授业之前,有些事,我希望你先有个觉悟。”
  “你今后要接触到的剑道,是平凡人十辈子也梦不到的境界。要有成于斯,你必须成为天才。”苍老的声音如是说。
  “……”
  “当然,所有天才共同的痛苦、寂寞、悲哀,你都得一肩扛下,切记,这世上,只有孤独的天才,而没有众人的天才。”
  “倘若你不能体认到这点,那么,你将会成为一个短命的天才。这点,你务必谨记在心。”

        ※        ※        ※

  黑鲁曼历 五六0年 十二月 蜀道
  “铿!”
  一声尖响,莫问将有翼猿魔的左臂,齐腕斩下,光剑盘绕间,斩落了有翼猿魔的首级。
  “好棒,莫问先生加油。”
  见到莫问大展神威,马车上的爱菱,高兴的鼓掌再三。
  从香格里拉出发,已经好几天了,从那天遇袭后,有翼猿魔便层出不穷的现身袭击,数量更是有增无减,让负责护卫的莫问,不堪其扰。
  “这女孩到底惹了什么麻烦,敌人也未免嫌太多了吧!”
  原本只是一时起意,与爱菱共行,藉此稍泄郁闷心情,哪知道会牵扯出这等事,看来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这一次发动奇袭的有翼猿魔,竟有十五头之多,虽然说,有翼猿魔智商低劣,没受到魔导士的指挥,便完全是群乌合之众,对付不难,但要一面应付这群咆哮的猿猴,一面又要留心背后的大累赘,即便是莫问,也大喊吃不消。
  “如果只是有翼猿魔倒还好,倘若遇到了上层魔族,那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一便有二,有翼猿魔虽是低种的魔兽,却也不是人间的自然生物,它的出现,代表某条贯通魔界的道路,已经被打开,换言之,很可能引出难以想像的上层魔族。
  莫问对魔导士没有好感,对魔族印象更坏,传说中,上层魔族的威能,强的无法想像,绝非一般人所能相抗,倘若遇着了这样的对手,以自己现在的体能,多半讨不了好。
  “可恶,怎么会惹上这种麻烦,早知道还不如拿了钱就跑,不用在这里受小丫头的荼毒。”
  莫问心中怨尤不已,手上光剑却是运转如飞,将一头逼近过来的有翼猿魔斩去首级,反手又是一剑,把一头欲奔向爱菱的猿魔剖成两段。
  “好棒啊!莫问先生,加油喔,爱菱帮你加油。”
  似乎不晓得莫问的苦水,爱菱仍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谁要你的加油!闭上嘴吧!”
  莫问听的差点翻白眼,挥舞着光剑,快速斩击下,组成了一道光网,不让有翼猿魔越雷池一步,奋勇守护着身后的爱菱。
  会让他如此卖力的原因,没吃过苦头的人,大概很难想像。
  有翼猿魔还算好对付,但要是在防守上出现破绽,让它们接近爱菱,天晓得那疯子女孩会拿出什么古怪武器,说不定一轰就是半座山,倘若又碰上连射,那自己铁定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就有一次,莫问一时不慎,给两头有翼猿魔绕至背后,想趁机偷袭,哪知道背后忽地一热,两道毁灭性的阳电子弓箭,从后射来,要不是躲的快,当场就像那几头有翼猿魔一样,成为一团焦尸。
  虽然跑得快,身体没给打着,头发却给擦着了,在半空中烧了起来,令他不辨东西,差没摔下山崖。事后,他花了好大功夫,才令这小发明家明白,“骑士的战争,不需要外人插手,这有关个人自尊,绝对不能再犯”。
  真是个恐怖的狠角色,拿了她的武器上阵,只怕在杀尽敌人前,友方已经伤亡殆尽了。
  闪身躲过尖爪的扑击,莫问脚底倏地加速,抢进有翼猿魔的怀里,光芒闪动,已将有翼猿魔一分为二。
  “呱呱呜……”莫问收回光剑,正以为敌人已全数扫荡完毕,陡觉上方风声急响。
  “莫问先生小心!”
  不待爱菱示警,莫问及时把头一偏,避开了这破脑一爪,同时反剑刺出,却是刺了个空,有翼猿魔已腾空飞起。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有翼猿魔腾身欲起时,莫问化刺为撩,光剑似受无名力量牵引,暴长三寸,登时击毙有翼猿魔。
  惨号声中,有翼猿魔残坠落山崖。
  “好棒,好棒,莫问先生太棒了。”乍见此奇招,爱菱大感新奇,连忙鼓掌。
  这样一手光剑变长的技巧,在真正的剑术名家眼中,不过是花俏的小伎俩,原理是藉由功力大小的控制,变换输出功率,造成在极短时间内,光剑暴长的效果,算不上是什么绝技,莫问此时使出,也不过就是卖弄一下剑技,博爱菱一笑而已。
  其余的剑刃暴长法,还有利用快速的摇动,做出真空,产生冲击波,在短时间内维持剑刃增长的效果,只是这类的效果不明显,莫问略去不用而已。
  听得爱菱夸赞,莫问微微一笑,环顾四周确定并无敌人残余后,莫问将光剑掷还爱菱。
  “莫问先生……唉呀!好烫!好烫……”
  爱菱不疑有他,伸手接过光剑,却给散热不良的剑柄,烫的立刻抛去光剑,甩手跳脚,直冒眼泪。
  莫问发不出声音,但却做出了张口大笑的动作。上趟他给这不良品烫伤手,早已怀恨在心,今日终于等到机会,那还不趁此报一箭之仇。
  没笑两声,莫问已察觉不妥,爱菱抱着两手,蹲在地上,似乎甚是疼痛。
  “不好,玩出祸来了!”
  上前凑近一看,虽然仅是稍稍碰触,立即抛去,但爱菱的手掌已给烫伤,白嫩的小手,给烫的红肿,显然伤的不轻。
  爱菱捧着双手,拼命对手掌呵气,用不知是那里的童谣,喃喃道:“不痛,不痛,好孩子不痛……”
  莫问在旁好生尴尬,脑里却不由得思考,好孩子和痛不痛,有什么关系。
  女人不知是什么做的,这么轻轻一碰也会被烫伤,真是好脆弱的东西。
  不过,这孩子将来可是会成为创师的大人物,一双巧手受了伤,可能会是非常严重的事吧!
  这么一想,莫问不由得懊悔起来,自己的气量也恁地狭小,居然和这样一个女孩开起玩笑,实是不该。
  对着爱菱,莫问比了几个手势,问道:“有没有伤的怎样?痛不痛。”
  以实务的观点来看,这两个问题,根本全都是废话。但忙着对手掌呵气的爱菱,仍是仰起头,小声地说道。
  “没关系,爱菱不痛,很快就会好了。”
  看得出是在忍着眼泪,爱菱装出了笑脸,道:“不过,这样我们就扯平罗!莫问先生被烫了一次,爱菱也被烫了一次,我们两不相欠了。”
  相当出乎意料的,与其天真的个性相左,这女孩在某方面的洞察力,敏锐的令人咋舌,竟窥见莫问的心态。
  给她这么一说,莫问讪讪地讲不出话,伸手抠抠脸颊,深深的鞠个躬,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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