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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中原逐鹿


          河南叶县  郭店  1948年4月16日

  打下洛阳,刘邓指挥部跨过平汉路继续西进,在敌军分散驻扎的空隙之中迂回穿插,数日之后抵达叶县郭店。

  杨国宇以他的高效率、快节奏安排首长、部队的住处。事毕,天已大亮。他一身酸懒,伸展胳膊打了个哈欠,正想躲个角落打个盹儿,后面有人唤他:

  “杨大人。”

  邓小平背着手,脚步匆匆。

  “杨大人呐,你的眼睛很大,有个问题,不晓得你发现没有?”

  杨国宇的大眼睛圆溜溜地望着邓小平:“请2号指示。”

  “部队天天行军打仗,不少战士还光着脚板没有鞋子穿,这是个大问题哟!”

  杨国宇嘴张了张,没有出声。部队转出大别山,吃、穿、武器弹药,没有一样不是亟待解决的。一群“叫花子”般的部队要想改变现状,困难犹如移山填海;而且部队一直在流动之中,没有时间好好休整,没有相应的后方供给。杨国宇不仅看到了部队的光脚板,也看到了刘伯承、邓小平身上的“开花”棉袄。季节已进4月中旬,正午的太阳把行军中的刘邓晒得满面淌汗,可是没有夏装,只好仍旧穿着破棉袄。

  “报告2号,给我10天时间,保证解决鞋子问题。”话说出来了,杨国宇自己也不知啥子办法可以实现他的保证。

  “好。10天以后,再发现有光脚板的,拿你是问。”

  杨国宇转身欲走,又回过头:“邓政委,有些同志在大别山光脚板习惯喽,硬是不愿穿鞋,可属例外哟!”

  邓小平笑了:“别要滑头!”

  拐进一座农家小院,邓小平看到院子里支着一口锅,警卫员们正忙着烧火、续水。

  刘伯承抱着内衣、内裤,笑嗬嗬地从东屋走出来:“邓政委,李达有令,要检查部队卫生,我看咱们也该进行一次‘大扫除’了。”

  “要得,要得!不能光消灭‘身外之敌’嘛。”邓小平指指警卫员,又说:“还有你们两个小鬼,身上的‘敌人’有没有?一块消灭。”

  邓小平冲了个凉水澡,换上内衣,披着棉袄走进刘伯承的房内。他的情绪很好,剃过的光头发出金属般的光泽,极是精神。

  刘伯承面壁而立,望着悬挂的地图,听出邓小平的脚步声,他转身说道:“沙河、豫西、豫陕鄂,三个好战场哪!邓政委,你看豫陕鄂,有伏牛山、武当山的依托,有桐柏、江汉的前进阵地,水寨又少,没有大山,最适于部队运动和作战。”

  “汉水区是敌人最大的弱点。此地既可渡江,亦能人川,且是敌人的接合部。”

  刘邓开始谋划新的西进战役。

  几天前,中共中央军委电示刘邓:

    你们新的行动方向是豫西南、鄂百、豫西北及整个
  汉水流域。歼灭分散之敌,调动平汉线以东之敌向平汉
  线以西,以利粟兵团行动。

  刘伯承的放大镜在地图上移动着,移到了宛西。

  “这里地处豫陕鄂三省要冲,封建势力的统治甚强,共有28个保安团,对我发展、巩固豫陕鄂根据地和进一步向汉水流域发展是一大障碍。”邓小平指着宛西四县——邓县、镇平、内乡、浙川,说:“扫除这个障碍,必须首先拔掉这四颗钉子。蒋介石怕我入川,必调平汉线以东之敌来援,这就为粟裕南下开了通道。”

  刘伯承沉默了几分钟,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好,先拿下宛西!”

  “伯承,我们到了豫陕鄂区,算是对中原全貌有了全面的了解。”邓小平用手拂着青色光头,兴奋之色飞扬在眉梢,大有登上中岳嵩山一览中原之感。

  刘伯承微笑着,笑得很尽情。

  作为战略家、军事家,刘伯承对中原战场有一说,谓之为“四水三山会中原”。

  四水——江、淮、河、汉。

  三山一一泰山、大别山、伏牛山。

  刘伯承对中原战场是太满意了。他在军事会议上说:“这里有好的战场,可以背靠伏牛山、武当山,依托江汉作前进阵地,向西南发展,威胁敌长江防线和大巴山防线Z这里是白崇禧、顾祝同、胡宗南三个集团的接合部,抓住这里就抓住了敌人中原防御体系的要害和弱点,调动敌人向西,以利大别山根据地的巩固。在这里作战,可以四面兼应,除了向南以外,西可以兼应西北野战军向西安、潼关方向作战,威胁敌人的要地;东可以策应粟裕兵团南渡黄河在豫东、鲁西作战;北可以与太岳、太行老根据地联系。”

  邓小平对此指出:“整个中原有4500万人口,现为我控制者两千万,计豫陕鄂7O0万、豫皖苏900万、江汉300万、桐柏200万,其余人口区域绝大部分有我游击部队。今年麦子普遍好,夏征工作做好,就可以争取财粮供应的主动地位。蒋介石是十分看中中原的,因为中原是粮源、财源、人源。我们呢?则把蒋介石看在眼里的东西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就等于挖了他的心头肉,势必造成他的空虚与恐慌。”

  刘邓大军一转出大别山,敏锐的白崇禧也有一说,谓之“八方风雨会中原”。

  白崇禧的参谋长徐祖贻曾对这“八方风雨”之说仔细琢磨了一番:

  刘邓转出大别山西进,已经到了豫陕鄂;陈谢、陈唐打下洛阳正在豫西一带游动,策应刘邓;暂归华野指挥的王秉漳第11纵队攻占鲁西南,前锋指向徐州;粟裕兵团集结于黄河北岸的濮阳,有说意在徐州,又说谋图郑州;许世友、谭震林主力于济南、徐州之间窜动;韦国清、陈丕显陈兵徐州、东海线西侧;彭德怀、贺龙威胁西安;聂荣臻、徐向前直逐豫北……

  岂不是八方风雨吗?

  对于中原局势,蒋介石自然不会无视,但话说出来却沉沉稳稳:“一群流寇,打烂仗是他们的看家本领。把队伍拉来拉去,忽东忽西,偷袭窜扰,侥幸小胜而沾沾自喜,昏头胀脑。在大别山呆不下去,又四处流窜,好得很。打正规战,大兵团正面对抗正是我们期望的。他一伙群氓,懂什么正规战、阵地战?所以,要抓住这个战机!中原决战,胜在我手!”

  为了赢得这盘棋,蒋介石在中原摆下三个整编军,34个整编师,79个旅,共54.6万官兵。如此重兵布阵,似赌徒下了重重的筹码。

  刘伯承、邓小平望着满壁悬挂的中原作战地图,见那星罗棋布的城市村庄山川河流满是红红蓝蓝的箭头虚线标记,如闻金鸡如见族动,广袤的中原大地大有剑气冲而南斗平、班师急而山岳动之势。

  刘伯承用手轻轻叩击地图:“中原,好一个逐鹿场!”

  邓小平诙谐地一笑:“鹿死谁手?敢问猎鹿人。”

  刘伯承大笑,又突然问道:“邓政委哟,好久不见你打牌了嘛。”

  邓小平眼睛眯起:“司令员,你也有此雅兴了?”

  “哈哈……打牌我是门外汉,但可以看你们打嘛。今天部队休息,我们也放松放松。”

  院子里有块捶布石,邓小平在上面垫了块砖,盘腿而坐,招呼几个参谋围着捶布石各占一方。

  看邓小平洗牌是一种艺术享受。54张扑克在他十指间魔幻般地变化,时而上跳下跃,时而左右飞舞,忽然一个凌空交错,“刷——”一方方散落,顿成一幅孔雀开屏图;“唆——”一张张收回,齐如刀裁。他那十个手指使一叠纸牌有了生命,通了灵性,仿佛不再是纸制品,不再是娱乐工具,而是一群素捡稔活泼的朋友。

  刘伯承眼神不济,“刚眨眼,但见一叠牌从邓小平手里流星般向四处飞出,落在捶布石上竟是漂亮的四个扇形,不由叫绝。

  这四叠牌便是决胜的阵脚、鏖战的兵马。打的是40分。对门是盟军。牌局如战局,一张牌甩出,厮杀开始了。

  邓小平瞟了一眼手中牌,三两下排列组合,“刷”地收起,再不翻看,“红桃”、“梅花”、“大王”、“主牌”已经全部记在脑子里,只待信手拈出了。

  刚甩了一圈,机要参谋送来电报。

  刘伯承接过,阅后神情变得严肃。,。

  电报是粟裕发来的。电文1300字,对即将实施的、由他率领三个纵队南下渡江的第二个“跃进”提出异议,请刘邓予指正。

  刘伯承大感意外,这种改变中央战略方针而牵动全局的意见的严重性是显而易见的。作为第一个战略跃进执行者的刘伯承深知毛泽东对渡江再次跃进的钟爱,而这种钟爱是源于宏大的战略构想、精道的军事理论分析,且有千里跃进大别山、扭转战争车轮的伟大实践为依据的。

  毛泽东寄粟裕以厚望。

  与毛泽东同样有诗人浪漫气质的陈毅赴陕北领受机宜后,激动不已,预期此举必将促使蒋介石统治的迅速崩溃,遂挥毫写下“五年胜利今可下,稳渡长江遣粟郎”的诗句。

  对于这样一项既有理论基础又具实践经验,并经过数月详尽筹划、周密准备的重大战略决策,还可能提出异议吗?

  然而粟裕的电文又是具有很强说服力的。

  从全局看,要想改变中原战局,进而协调全国其它战场,彻底打败蒋介石,必须在中原、华东打几个大歼灭战,把敌人主力消灭在长江以北。而这个条件在中原正在成熟。如果集中刘邓、陈粟、陈谢三军力量,既能攻坚,又能打援,一个战役可以发展成两三个阶段来打,即可有效地歼灭敌军主力,迅速改变中原战局。而分兵南渡长江,虽可以调动一批敌军南去,但蒋介石主力是半机械化部队,是敌在中原的骨干,不会调至江南;而桂系主力,因蒋介石害怕纵虎归山,也不会把它调往江南。如果只能调走一些二、三等部队,中原我军所受到的压力并未减轻多少;而我军却因从中原调走了几个坚强的主力纵队,削弱了自己的突击力量,显然是不合算的。更何况这三个有重装备的纵队过江,必定要弃掉全部辎重,遇到敌人稍为坚固的设防,不仅难以攻克,而且会增加伤亡,没有伤员的安置、粮食的筹集、弹药的供应,这些都会严重削弱部队的战斗力。既然三个坚强的主力纵队南渡长江调不走敌人在中原的主力部队,反而分散我军兵力,增加在中原战场打大歼灭战的困难,这就难以在短期内改变敌我兵力对比,进一步改善中原战局。而我进入江南的部队,由于作战环境的艰苦,也发挥不了善打野战的长处。在渡江南进转战过程中,三个纵队预计会有5万人的减员,如果将所付出的损失用在中原作战,完全可能消灭敌军好几个整编师。

  刘伯承的思绪沸腾起来。他被表面沉默谦逊、寡言少语而内心深处却咤叱风云的粟裕震撼了。

  邓小平看过电报,沉吟片刻,又展开了手中的扑克牌。

  “大王”没有,“主牌”三张,“分儿”倒不少。这个牌怎么打?

  邓小平眼前晃动的不再是牌,而是粟裕那双深凹的眼睛。“这是一位后起之秀,一个了不起的战略家。”邓小平眯起眼睛,把一手牌合起展开,展开合起,从内心由衷地赞叹。

  刘伯承踱着步子,走到邓小平身后,似看又非看。

  三圈牌下去,邓小平大胆地甩出一张“老K”,赢得了第一个“10分”。

  五圈过后,邓小平已经赢得“35分”。

  刘伯承被吸引住,静观那决定胜负的“5分”如何夺取。

  邓小平扣住手中的牌,微闭眼。

  打到第九圈,邓小平把最后“5分”押了上去,“对门”一个配合,“40分”拿到手,成功地“上台”了。

  刘伯承笑道:“好悬!你怎么知道‘对门’有这个实力?”

  “这和你司令员领兵打仗是一个道理,知己知彼还要知友邻。两个回合下来,他们手中有什么牌,我清清楚楚,心中有数。”

  邓小平拍拍屁股上的土,随刘伯承走进屋内。

  刘伯承又一次展开电报:“你怎么看粟裕的来电?”

  邓小平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很有道理,值得考虑。”

  刘伯承点点头:“手里的‘主牌’不多,‘抠底’便不如‘争分’取胜的把握大,你说是不是?”

  “哈哈……伯承,藏而不露,你原来是精通牌道的嘛!”邓小平走近地图,说:“敌人目前在淮河以北机动作战者为九个整编师,而我方野战部队为20万人,如果粟兵团加人中原作战,则为30万人。我们和陈粟、陈谢三路相互配合,寻机歼灭敌两到三个师,即可完全掌握中原主动权!”

  刘伯承踱步,驻足:“正如粟裕所说,自去年7月开始,减轻老解放区负担,避免后方崩溃的战略任务已由于三军挺进中原而完成,没有必要放弃集中主力在中原歼敌的机会而急于跃进江南。目前,中原会战的局势,无论我方、敌方,已经形成。今后要攻克的城市越来越大,仗也必然从游击战转人阵地战。这样,必须有强大的火力才能迅速有效地大量歼敌,并需要大兵团协同作战才能歼灭旅、师乃至兵团建制的敌军。粟裕的三个纵队,无论火力装备,还是作战能力,都是一流的。三军合力中原作战,不仅能迅速改变中原局势,并可直接影响到全国各战场。”

  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刘伯承摘下眼镜,感慨道:“粟裕了不起啊!改变中央既定的战略方针,是要有些勇气的。”

  邓小平:“而这一点尤其难能可贵。粟裕不仅目光敏锐,有独到的军事谋略,还是一个胸怀坦荡、无私无畏的人。伯承,他需要我们的支持。”

  刘伯承点头:“粟裕是个周密的人,他来电征求我们的意见,是恐有不周干扰了中央的决策。既然他的提议于全局有利,我们应该支持。”

  “我们给中央军委和粟裕发个电报,提出我们的看法。有时从局部看到的问题,会对中央的决策全局有参考价值。与此同时,我们下一步的作战方向应继续向西,按原计划展开宛西战役。”

  刘伯承的目光又回到地图上:“无论粟兵团渡江南下或是加人中原作战,都需要引敌西调,使他们顺利渡过黄河,跳出濮阳。”

  4月18日,刘伯承、邓小平下达“宛西战役”命令。

  同日,刘邓联名发电报给中央军委和陈粟:

    照现在情况看来,我们担心的是过江很少把握。
  ……如果过江与自身准备尚不充分,则以退出几个月
  为好(先派多支小部队去)。……如果粟部退出,加
  入中原作战,争取在半后方作战情况下多歼灭些敌
  人,而后再出,亦属稳妥,亦可打开中原战局。

          河南  濮阳  1948年5月14日-l5日

  古城濮阳沐浴在5月明媚的阳光里。

  14日和15日,人民解放军总司令分别接见华东野战军第1兵团团以上干部和连、排、班长及战士代表。

  朱德站在木桌搭成的讲台上,望着台下情绪亢奋的指战员,声音微微有些激动:

  “同志们辛苦了!打了很多大胜仗,我来看看大家。来的时候,毛主席说了,他向同志们问好,祝你们为人民再立新功!”

  掌声如潮,久久没能平息。

  会场设在柏树林里。这是朱德自己选定的。柏树参天,葱绿茂密,荫凉幽雅,既空气新鲜,又便于防空。

  这是朱德第一次视察华野,指战员们多是在木刻的领袖画像上认识自己的总司令的。现在这位三军统帅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他们被巨大的温暖包围着,忘情地鼓掌,忘情地望着这位传奇的巨人。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高大,身上穿着跟他们一样的粗布军装,束着腰带,打着绑腿,旧军帽下是张皱纹纵横的脸,黑胡茬子冒出老长老长。心的距离在观望中消逝,这种似曾相识的浑朴和这张饱经风霜的面容,使他们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无边的亲切如同身边的野花暗香悄无声息地浮动着。

  陈毅坐在台子右边,他一手支在讲台桌上,一手夹着香烟,笑呵呵的样子,把目光洒向会场。

  粟裕坐在台子左边,他面色严峻,深凹的双眼转动沉重、迟缓,双肩上耸,仿佛架着一座山。

  何止是座山?

  瘦小的粟裕改变了中央酝酿已久的一个大动作。毛泽东颇为钟爱的又一招险棋——第二个跃进,棋子已经举起,却被粟裕按下了。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这同样适用于将军。

  可是他毕竟对中央的部署发生了置疑:究竟采取何种战略才能改变敌我力量对比,推动中原乃至全国的战局?

  粟裕极力想推翻、打倒自己的结论,一遍遍地挑剔自己的“谬误”、“偏颇”,可是在怀疑中坚定的信念犹如淬过火的铁,却是一次次愈加坚韧。粟裕对自己的固执气愤,他不想在沼泽里困惑、挣扎,他想踏上一块坚实的土地。

  其实那是一种错位。他的自信正是来自脚下坚实的大地。他灵魂的底色是他从士兵成长为将军的漫漫历程,这块土地是坚实、厚重的,这是粟裕被士兵歌唱为“粟司令打仗,仗仗胜”的基石。卓越的将军正是从平凡的士兵中诞生的,这样的将军以士兵为起点,最善于把握战争的全局。

  粟裕严厉地审视自己,审视得极其痛苦。经过两个月的思考推敲、否定之否定,他把“出格”的想法和盘向陈毅托出。

  亲身参加“渡江跃进”这一战略方针制定,并和毛泽东的军事性格相当一致的陈毅大感意外,一时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思考”。

  粟裕将了陈毅一“军”。素来不拘一格、以下快棋著称的陈毅,在那些日子常常举棋不定,心不在“焉”。

  然而,粟裕的思考是有说服力的。胸怀坦荡的陈毅开始被说服,并欣赏起粟裕这种置个人得失于不顾、大胆直陈的勇气来。他笑道:“你粟裕胆量不小哟,简直是在大岁头上动土!哈哈……很有见地,很好!你大胆向中央、毛主席直呈,我陈毅支持你!”

  粟裕十分感激披肝沥胆、共事多年的陈毅军长,更感激远在豫西、无私无畏的刘邓。4月18日,当接到刘邓致中央军委并给他的回电时,粟裕深深的眼窝问了一下,他由衷地感受到了刘邓求实求是、热忱中肯的支持……

  同日,粟裕以个人名义向中央发出电报,正式陈述了暂不渡江的建议和理由。

  此时的毛泽东正在从陕北到西柏坡的途中。粟裕的电报无疑大大出乎毛泽东的意料,他当即亲拟电文,“为商量行动问题”,请陈毅、粟裕于4月25日至31日内同来平山开会。

  4月28日,粟裕和陈毅赶到毛泽东的驻地——河北省阜平县城南庄。

  毛泽东亲自迎出门。

  粟裕说:“主席,我4月18日的电报,是不是搞了‘突然袭击’?”

  毛泽东笑道:“‘突然’往往制胜,这是辩证法。”

  党中央的五位书记一同听取了粟裕的汇报,并立即在会议上做出决定:

  “目前粟兵团的任务尚不是立即渡江,而是开辟渡江的道路,即在少则四个月多则八个月内,该兵团加上其它三个纵队在汴徐线南北地区,以歼灭5军等部为目标,完成准备渡江之任务。”

  同时,为夺取中原决战的胜利,中央又采取了一个大动作,决定加强中原局和中原军区,同时组建以刘伯承、邓小平、陈毅、李先念为首的中原野战军,统一指挥刘邓、陈粟、陈谢三路大军逐鹿中原。

  敢于实事求是地提出与中央战略行动方案不同意见的将领是大勇大贤者;善于实事求是地采纳下属不同意见的最高统帅是大智大德者。

  但是,中央批准了粟裕的方案,无疑也就是粟裕向中央立下了军令状。此刻,粟裕是心里烧着火,肩上扛着山。加人中原大战,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字:胜!

  恰在这种别无选择的关头,长期与他并肩作战并时时为他撑腰的陈毅却要离他而去中原赴任了。粟裕犹如疾行的列车进入急转弯,猛被闪了一下。但他更没有想到,朱德总司令竟不顾年事已高、路途艰危遥远,乘着一辆破吉普,随同他和陈毅一起来到濮阳,为即将加人中原大决战的华野助阵、壮行。没有比这种“待遇”更大的支持了。粟裕除了深解总司令的一片苦心,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感动……

  掌声再次打断了朱德的讲话。朱德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继续讲道:

  “1946年7月以来,我们共歼敌160多个旅,共计224万人。这里面有你们的功劳,你们三个纵队是有光荣历史的。自去年7月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解放战争由内线转为外线作战,战争已被我们刘邓大军、陈粟大军、陈谢大军引向国民党统治区,开辟了辽阔的中原解放区,使敌我力量对比发生了很大变化。

  “两年来,你们学会了大兵团作战,学会了使用新式武器,学会了如何打击敌人的强大机械化部队。现在你们加人中原作战,将是英雄大有用武之地。你们的对手是国民党的王牌——5军、11师、7师……都是‘大鱼’呢……”

  朱德做了一个“钓鱼”的手势,接道:

  “钓了大鱼你不要性急,不要一下子就扯上来。大鱼初上钩,尚未疲困,拼命扯往往会把钩索弄断。可以慢慢同它摆,在水里摆来摆去,把它弄疲劳了再收钩,这样就能把大鱼钓到手了。你们既然能钓上来74师这条大鱼,击毙了那个横行霸道的张灵甫,也一定能再立新功,再钓到一两条这样的大鱼!”

  日前,朱德到警卫部队的靶场视察,战士们喊:“总司令,做个示范!”朱德笑呵呵地接过枪。凑巧树枝上落着两只斑鸠,不前不后,恰成一条直线。朱德端枪,眯眼瞄准,“砰”地一声,两只鸟一对儿落地。今天,总司令把敌人比作大鱼,警卫战士们乐了,在台下悄声说:“好兆!昨天老总一枪俩鸟,下面我们就是一杆俩鱼了!”

  一个女兵站起来,由于离台子距离远,她双手拢成喇叭筒,对着台子喊:“为什么不让我们南下?”

  朱德侧着身子,还是没听清。粟裕转达了那个女兵的问话。

  朱德笑了,用手指了指这边,说:“男女总是有别嘛。这次是去打仗,打大仗!等新的根据地建好后,再派你们去。”

  “总司令!我们参加革命队伍,不是享福来的!”又多了几个“喇叭筒”,一齐喊。

  陈毅走到台子边上,说:你们这些同志精神可佳,我陈毅向你们致敬!我在这里还要向一位女医生致敬。为了上前线,她做了人工流产。她的行为让我们这些五尺须眉肃然起敬!但是,要上前线还是不行的。这是战争的需要,这是命令嘛!譬如我的母亲吧,她怀着孕就很辛苦了,怎么还能参加打仗呢?要是打仗,出了问题,就不会有我陈毅了。同志们,要想到下一代嘛!……”

  笑声。掌声。

  一缕夕阳从树极间斜射在朱德脸上。他被群情感染,双颊微微泛着红晕。

  这天晚上,朱德和部队一起观看了歌剧《白毛女》。离别濮阳时,陈毅把缴获张灵甫的勃郎宁手枪和铝合金折叠桌椅奉赠给朱德。

  陈毅不日即赴中原野战军报到。

  粟裕统领10万大军严阵以待,寻机再渡黄河,鏖兵中原。

         河南宝丰  商酒务  1948年5月24日

  向西方略调动了中原各路国民党军主力。在敌人金鸡旌乱战车辚辚中,刘伯承、邓小平发起的宛西战役胜利结束。自5月2日至17日,半个月中共歼敌正规军9700余人;歼敌保安部队五个团,重创13个团,计12000余人;收复镇平、内乡、浙川、邓县、许昌等九个城镇,为即将展开的中原大战准备了战场。

  戎马倥偬中,中原指挥部各路将星云集,财大气粗的陈毅人没到任,先送来了两辆崭新的美式吉普,还有五条火腿。

  为直接配合华野粟兵团加人中原作战,继宛西大捷之后,刘邓又决定发起宛东战役,以中原野战军第1、3、6纵队组成东兵团,由陈锡联指挥佯攻确山,吸引与滞留敌整编第18军胡琏部于漯河以南地区,调动张轸兵团之整编第10、20、58师由南阳东援确山,一石双鸟,达到既歼敌有生力量又减轻粟裕渡河压力的目的。同时,以陈赓指挥中野第2、4、10纵队及桐柏军区部队组成西兵团,由南阳地区尾张轸兵团东进,在赊旗镇、唐河以东地区配合东兵团,截击围歼该敌于运动中。作战时间定于5月25日。

  大战在即,中野指挥部上下繁忙。

  入夜,这个名叫商酒务的小村子渐渐静下来。一阵风吹起,浮动在夜色里的野花清香沸沸扬扬。

  村东头的指挥部首脑们还在开会。

  村西头的一间民房里传出一阵阵笑声。

  政治部的部长、司令部的处长、情报处的全体参谋都聚在这间草房里,参加柴成文、于乔的婚礼。

  这对战地鸳鸯被战火相阻,大别山各自东西,出山后制图科又安置在豫西军区,同顶一方天,却相见不能。今日可谓“忙中偷闲”,终结为秦晋之好。

  油灯下一对新人旧衣旧裤,双腮飞红。没酒,没烟,大伙儿每人一块钱凑份子买了几斤猪肉,煮熟了,摆在桌子中间,油汪汪地腾着热气。每人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里面是白开水,以水代酒,众口祝辞,不停地“碰杯”,说笑,嘻闹。

  日夜在炮火里钻,行军、打仗,生生死死,一种味道。今日洞房喜庆,虽没有鞭炮红烛,却是与新人对坐,不受拘束地讲着粗话、细话,耳边接应不暇笑声、起哄声,人生五味全被喜乐甜蜜浸泡成另一种味道,于是人人亢奋激动,皆成了迎婚嫁娶的娘家人、婆家人一般。

  门板“哗啦”被推开,杨国宇边歌边舞冲门而人:“革命军人个个要老婆,打败老蒋一人发一个!……”

  满屋哄堂大笑。

  杨国宇却不笑,从肩上抽下一顶白冷布蚊帐,如献哈达一般,弯腰颌首,捧给柴成文和于乔:“鸳鸯帐子一顶,请新娘新郎笑纳。”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杨国宇为这顶蚊帐连腿都跑细了,脸也被“钉子”碰扁了。后勤供应奇缺,谁也不好怪。战地洞房原本就是简陋的,两块门板一拼,两个人的背包一打开,就是婚床。只是杨国字不过意,这一带蚊虫奇多,岂能让成群结队的蚊子搅和了“一刻千金”的新婚之夜?奔来跑去,终于弄来了这顶蚊帐。

  于乔双手接过,放在了床上。

  杨国字也不管是谁的,伸手抓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块肥嘟嘟的大肉块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油从嘴角流出,连声叫道:“久违久违!好香哟!”

  一个参谋站起来,从衣兜里掏出几把枣子:“差点儿忘了,房东大婶让带的,说是让新娘、新郎吃。”

  就有人哄:“枣子、枣子,早得贵子!新娘子,吃啊!”

  于乔清秀的脸上又飞起艳艳的红晕。

  杨国宇一本正经地说:“于乔,红啥子脸嘛。一个儿子一个兵,我们转出大别山,正缺兵呢,你要积极为革命做贡献嘛!”

  众人说着笑着,砰砰啪啪地撞起粗瓷碗。

  烽火连天的岁月难得这样开心。闹到深夜,有人听到一声鸡叫,才意识到应该离去了,于是一个个匆忙离席。

  临走时,杨国宇从怀里摸出三块银元,带着他的体温,放在柴成文手里:“只有这点点。成家了,总有用钱的地方。”

  这三块银元是杨国宇渡黄河南下时揣在怀里的,揣了将近一年,没舍得动。

  柴成文把三块银元握在手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更深人静,于乔铺床,发现张廷发留下了枕头面——白细布,粉红丝线绣了一对儿荷花。

  柴成文说:“这对儿枕头面张廷发背了很久。”

  矮小的洞房是如此简陋、窘迫,又是如此富足、堂皇。

  44年后,柴成文讲起这些,声音喑哑,为之动容……

  鸡又叫了,村东头的会议结束。张际春笑道:“咱们这儿今天有桩大喜事。”

  李达一拍脑门:“对了!今天柴成文结婚。”

  刘伯承停住按太阳穴的手;“哎哟,那咱们要去祝贺祝贺!”

  邓小平笑着指指手表:“已经凌晨两点钟喽,现在去,恐怕不是时机吧?”

  刘伯承哈哈大笑:“糊涂糊涂,真是糊涂唆,明天再去吧。”

  天没亮,柴成文、于乔已经各自打好了自己的背包。制图科要扩编,于乔要去军政大学调学生。宛东战役、中原大战即将展开,有许多情报准备工作也在等着柴成文。

  踏着重重展露,柴成文把于乔送到村口,取下背上的背包,仔细系在于乔肩上:“多保重……”

  刘伯承对中原战场有两个比喻:一曰:“逐鹿场”,一曰“篮球场”——中原逐鹿犹如一场精采的篮球比赛,几名队员上场,有打前锋的,有打后卫的,有的中场掩护,有的突袭投篮,有章有法,配合默契。

  正当宛东战役打得热闹,敌整编第18军被刘伯承、邓小平调动南下的时候,粟裕率华野第1、4、6纵队乘势于5月30日至6月1日渡过黄河加人中原作战。此时,留在中原的华野第3、8纵队已经兵临古都开封封下,准备“投篮”了。

  时值南京“国大”闭幕不久,党政军团,上上下下,你争我吵尚未平息。留在南京的河南籍“国大”代表、参议员们忽然听到开封被围,顿时如丧考批。

  惶惶之中,一群遗老遗少你搀我扶、跌撞蹒跚闯入总统府,一声号陶,伏跪在蒋介石面前:。蒋公!蒋公!救救开封,古都汴梁,万万丢不得呀!”

  被总统竞选折腾得焦头烂额、精疲力竭的蒋介石最讨厌这帮他认为是“垃圾”一般的遗老遗少。天下够乱了,他们又来乱上添乱。无奈刚当上总统,不得不耐住性子,露出笑容,将众人扶起,安扶道:“诸公受惊了。其实大可不必。一则匪军是虚张声势。并非真要攻开封;二则他们也没有攻开封的资本。开封城内有重兵防守,城防坚固巧妙,外面又有我邱(清泉)兵团、区(寿年)兵团、黄(百韬)兵团八方呼应,绝可确保无虞。诸公多虑,多虑啦。”

  话虽这么说,但蒋介石内心方寸已乱:他不相信粟裕真敢打开封,可又琢磨不透粟裕的真实动意。

  其实,粟裕起初也没想攻开封。他率部渡河后,矛头所指是邱清泉的第5军。不料敌人突然收缩,过于集中,难以分割歼灭,粟裕便把目光落在他的第3、8纵队。洛阳战役后,第3、8纵队归还建制,重属粟裕指挥,6月上旬奉命由淮阳东进,准备与粟裕会师。此时,第3、8纵队已到达通许、瞧县,距开封只有一日行程。如果转势,把这两个纵队用于突然攻取开封呢?

  指挥作战也是需要灵感的。

  粟裕好静多思,用兵谨慎又不拘一格。什么时候好歼敌就在什么时候打,哪里好歼敌就在哪里打,哪部分敌好歼就打哪部分。核心是积极歼敌。

  当然,立了“军令状”的粟裕此时非常谨慎,他的第一个战役只能打好,不能打坏。既然寻歼第5军不能稳操胜券,就要根据战场的实际,考虑有把握的作战方案。这个方案就是“先打开封,后歼援敌”。

  依据是:一,开封是国民党的河南省会、中原重镇,政治、军事皆占有重要地位。开封告急,蒋介石势必调兵增援,这样敌人在鲁西南的部署便会出现混乱,就有了在运动中歼灭援敌的战机。二,开封守敌虽有3万余人,但战斗部队只有在羊山集被打烂后重建的第66师,战斗力不强。三,敌可用于增援开封的主力集团均在100公里以外,而华野与中野相对靠拢,有强大的兵力和充裕的时间阻击援敌。四,攻打开封这样有40万人口,且经过日伪、蒋军长期设防的城市,在华野虽是首次,但第3、8纵队长于城市攻坚,部队有两年的攻坚经验,攻克开封是有把握的。

  6月17日9时,中央军委复电,完全同意粟裕6月15日制定的攻占开封的作战方案,并指出:“这是目前情况下的正确方针”,“情况紧张时独立处置,不必请示”。同时,请刘邓“确立箝制18军及47军”,配合粟裕作战。

  同日,刘伯承、邓小平、陈毅复电也到,指出:豫东战役第一步应以保障攻开封为主,第二步打谁视情而定。决定华野第10纵队进至上蔡地区,与中野第1、2、3、4纵队阻击胡琏兵团北援。并嘱粟裕集中力量攻取开封,南面之敌有中野阻击,不必顾虑。

  粟裕倍受鼓舞,遂下令第3、8纵队攻城。

  当天傍晚,夕阳的余辉还映在古城开封的铁塔尖顶,攻城的先头部队便已经占领了城东的护城大堤。

  进军太神速了。先头部队的指挥员正在堤上看地形,竟有一股敌军从他们背后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带队的军官叫张文玉,他叼着烟,挎着枪,敞着怀,还挽着个女子,上了大堤,猛然看到眼前尽是共军,顿时目瞪口呆。

  18日,开封城被攻城部队团团围住。

  国民党河南省主席刘茂恩、警备司令兼整编第66师师长李仲辛向徐州、南京告急:

    匪军决非佯攻开封,宋关、曹关、南关、西关同时
  发起猛烈攻势,17日开始,至此攻势仍在加强,意在
  速战速决,请火速增援!

  蒋介石手谕邱清泉兵团、区寿年兵团、黄百韬兵团、孙元良兵团、胡琏兵团、第4“绥区”刘汝明部:

    豫东大战即将展开,我已有严密布阵计划,各部要
  绝对遵命行事,勿因局部变化。勿因小利而盲动。此战
  由顾祝同协助指挥,刘峙严防散匪窥测徐州。

  然而,蒋介石的“严密布阵”于事无补。

  19日,开封来门、南大门、西门、曹门相继被解放军攻城部队突破。敌人只能依托电影院、省政府大楼等高大建筑筑成一群群集团碉堡,逐街逐屋顽抗。

  战至20日午前,以第66师为主力的开封守敌被压缩到城内西北角。但是,这一天也是敌人反扑最凶的一天,空军总司令周至柔把能飞的轰炸机全用上了,一上午就来了12批。

  中野刘邓和华野其它纵队全力配合打援,邱清泉兵团被阻于兰封以东,孙元良兵团被阻于中牟以西,胡琏兵团被阻于上蔡地区。

  蒋介石急了,连着两天或是上午9时,或是下午3时左右,乘机飞临战区上空,亲自督战。守城敌军倍受鼓舞,拼命反扑。20日午后,邱清泉兵团与阻击部队接触,炮声一阵比一阵紧,更给负隅顽抗的守城残敌打了一支强心针。尤其是龙亭敌核心阵地,第3纵队突击部队发动了两次攻击,均未能奏效。

  20日深夜,粟裕登上吉普车去开封前线指挥所靠前指挥。同车而去的还有华野副参谋长张震、政治部副主任钟期光。粟裕指挥作战特别注意抓住战役中的“转折点”——对战役有决定影响的环节。在豫东战役中,包括攻城和打援两个阶段,尽快夺取开封就是此战役的转折点。战役一开始,他就督促部队迅速突破敌城垣主阵地,尽快攻占开封,争取全战役的转折点及早到来。从17日到20日夜,攻城部队就突破了敌城垣主阵地,继而将城区敌人基本肃清。这时,虽然敌核心阵地龙亭尚未拿下来,但战役第一阶段已胜利在握。部队因攻不下龙亭产生了急躁情绪,粟裕在电话里指示:“不要急,晚一点拿下来,正好可作鱼饵,钓大鱼嘛!”同时督促第3、8纵队除留足够的兵力攻击龙亭外,迅速从城内撤出部队,把兵力集中起来,准备再歼援敌。在这个转折点上,粟裕决意亲临第一线指挥。

  吉普车是由警卫员唐洪驾驶的。粟裕要求身边的秘书、医生、警卫员、驾驶员,除有一定的指挥能力外,都必须学会骑马、游泳、开汽车。

  6月下旬,气候干燥、闷热,又是连续作战,唐洪照顾首长,也跟着几天几夜没合眼。汽车行进了一会儿,唐洪困极了,打了一个盹儿,方向盘偏了,前轮一歪,汽车翻倒,车上的人都被抛出很远。

  粟裕爬出路边的深沟:“各自检查一下,看伤了没有,伤情如何?”

  “没事,蒋介石没打倒,马克思不会收我们的。”张震揉着头上撞出的大青包,诙谐地说。

  四个人一齐努力,汽车又翻了身,粟裕抢先跨上汽车,坐在驾驶员位置上,说:“唐洪,你睡会儿吧。”

  唐洪哪里还有睡意。几十年后谈起这事还擂自己的脑袋。

  到了目的地,唐洪跳下车,拦住三位首长:“请首长处分我!”

  粟裕一笑:“好,就‘处分’你把车开到那棵枣树下,并在车里躺一个小时。”

  枣树就在指挥所旁边,正好是个风口,又距哨位不远,在那里睡觉既凉快又安全。唐洪心头一热,再也控制不住泪水。

  粟裕拍拍他的肩:“小唐啊,一个革命军人,首先必须适应战争,才能赢得战争,快抓紧时间休息去吧。”

  龙亭坐落在宋代故宫遗址上,雄伟的台基高达13米,每层台基均有向外射击的枪眼,围墙根下伸出密密麻麻、乌龟式的地堡。龙亭三面环水,北面唯一通道夹在潘、杨二湖之间。克洛阳建立首功的“洛阳营”担任主攻。营长张明决定利用敌人的恐慌心理,先造成一种威势,然后集中攻克两个据点,以示无坚不摧。

  攻龙亭,又要保护古迹,部队付出了极大代价。战后打扫战场时,路上长眠着几百具尚未来得及掩埋的烈士遗体。他们的头都朝着龙亭方向,有的浑身血肉模糊,嘴里还咬着手榴弹的丝弦,有的腿脚炸飞了,肩上还抵着机枪,手紧紧握着枪身,抠都抠不开。

  龙亭拿下,敌第66师师长李仲辛被击毙。省主席刘茂恩脸涂鲜血装死,躺在卫士手推的小车上,混在人流中逃出开封、藏在石窟里的第66师少将参谋长游凌云带着卫士往外混,被解放军四个战士截住。卫士想掏枪抵抗,游凌云忙喊:“不要打!赶,快把枪交给他们。”

  见到解放军第8师师长王吉工,游凌云挺胸敬礼。随后,他惊奇地四下张望,似乎不人相信共军的师指挥所竞靠龙亭这么近。

  王吉文让警卫员给游凌云倒了杯开水,问道:“开封被困,徐州的刘峙不是说设法解救你们吗?’”

  “那还不是欺骗!我在国民党高级军事机关当了多年的幕僚,自然知道这种鬼把戏。前大刘峙来电话说5军已到达兰封,今天又说胡涟兵团即可会师开封。现在,我倒和贵军‘会师’啦’”

  游凌云的这番“幽默”把王吉文和他自己都逗笑了。

  王吉文又问:“你们对我军此次行动如何判断?”

  “估计贵军有五个纵队北上,佯攻开封,是想把5军调出补给线,而后消灭之。”

  王吉文点点头:“对此,你们66师如何布防?采取了什么对策?”

  “关于这一点,我和李仲辛有分歧。我主张积极出击贵军。他却要死守。现在证明:守开封就是丢开封。”

  “以你们如此低落的士气,能在郊外和我们交手吗?”

  游凌云:“我是纸上谈兵!我是事后诸葛亮!”

  22日晨,开封解放。

  此役歼灭守敌第66师师部及所属第13旅、河南省两个保安旅,连同各阻击部队的战果,共3.8万余人。

  留在南京的河南“国大”代表、河南籍参议员听到开封陷落的消息,指天骂地,再度闯人总统府。

  蒋介石不见,但传出话:“五天之内收复开封,届时再见。”

           河南  开封  1948年6月26日

  蒋介石传出的话并非敷衍之辞。6月23日晨,他严令邱清泉兵团三天内收复开封。

  邱清泉并不怀疑他能胜任此命,当即把兵团分为三个梯队,向开封进发。

  强大兵团冒着酷暑顶着黄沙进至开封城外。一切部署完毕,大炮接连发起三次猛烈轰击,对面阵地毫无反应。邱清泉下令再轰,仍是沉默如故。

  邱清泉被激怒了:“挺进开封城,活捉粟裕!”

  开封城内平静如水。古龙亭前潘、杨二湖一如明镜。一门被打坏的野炮斜躺在湖畔,湖上的龙亭石雕龙墩完整无损,偏殿、正殿打扫得干干净净。殿前石壁上,还贴着解放军保护文物古迹的布告。

  邱清泉被狠狠地闪了一下。他让立在烈日下,久久地注视着一座空城。他感到迷惑又愤懑难耐——粟裕休整了三个月,跨过黄河,正冲他邱清泉的5军而来,现在寻上门来了,叫阵的却不知去向。

  邱清泉不怕粟裕。他身后有区寿年兵团,区寿年兵团后面还有黄百韬兵团,黄百韬后面还有孙元良、胡琏……

  就是没有他们,邱清泉也有足够的自信。

  如果了解邱清泉的经历,这种自信就不难理解。他毕业于三所学校——上海大学社会学系、黄埔军校第2期、德国柏林陆军大学。他曾因昆仑关战役赫赫战功荣获宝鼎勋章。邱清泉善“论兵”,著有《教战一集》、《教战二集》、《军队生活教育》、《建军论丛》等军事著作,这在国民党高级将领中也属凤毛鳞角。因此,邱清泉从不买别人的账,本来多暴易躁的个性随意膨胀,骄横暴戾。他自称其基本战术思想“乃深受克劳塞维茨的影响,即是用无限暴力歼灭敌人战斗力”。内战爆发,邱清泉虽在巨野战役中受刘伯承重创,但其气焰并未收敛。他没有把粟裕放在眼里。

  不料,他气势汹汹来寻粟裕,粟裕却留给他一座空城,而且走得那么从容,战场打扫得那么干净,像一个利利落落出门走亲戚的“小媳妇”。邱清泉气极,却又不得不如实向蒋介石禀报:“粟裕弃城而逃,请示。”

  蒋介石大惑不解:共军费了那么大劲攻城,攻下了却又轻而弃之,何故?疑惑之中,不由大怒:“这个邱雨庵!叫他迅速行动,围歼粟匪,结果还是让匪贼跑了!”

  国防部部长何应钦在一旁说:“跑了也好嘛。”

  蒋介石沉默片刻:“唔,也好,也好。”

  次日,《中央日报》、头版通栏标题:《庆祝开封大捷——国军胜利收复汴梁》

  京城上下一片欢腾。

         河南  瞧杞  1948年6月27日7月6日

  粟裕此刻正倚墙而蹲,晒着太阳。他一面翻动着手中的“卡片”,一面思谋豫东战役第二阶段的展开。

  两天前,他主动放弃开封,正是要把包袱放在对手身上,分散其兵力,以便利用敌各路兵团的不同特点,集中兵力在运动中歼其一路。

  不停翻动的“卡片”在粟裕手中停住了。这是他自制的“档案”,国民党将领的指挥特点、出身经历、性格爱好,乃至家眷子女情况,全记在里面。这时停留在他手上的是敌兵团司令区寿年的“档案”。

  此人陆军中将,广系,非黄埔出身,曾任蔡廷错第19路军第78师师长。接受蒋介石改编后,赴德国留学,并考察英、法、意各国政治军事。“八·一三”上海抗战开始,赴沪参战,获胜利、忠勤勋章。性格特点:老道世故,高鼻梁上两只细眼终日似睁非睁,闪着狐疑和游离不定的光;虽与邱清泉同庚,均为46岁,但其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却与锋芒毕露的邱清泉大相径庭……

  粟裕胸有成竹。他的第1、4、6纵队已在杞县以东隐蔽集结,撤离开封的第3、8纵队正向通许方向机动,割裂了邱、区两兵团的联系。一场大的围歼战已经在即。

  恰在此时,中央军委的两个复电到了。军委赞同粟裕的方案:“部署甚好。”“在睢县、杞县、通许之线,(或在此线以南)歼敌一路是很适当的。如能歼灭75、72两师当然更好,否则能歼灭第75师也是很好的。”

  机要参谋同时报告,邱清泉于今晨除留一部分兵力守开封;亲率主力直扑通许。而多疑的区寿年却担心解放军“有向平汉路进攻模样”,因而向东进抵至睢杞地区后举棋不定,蜗行观望,尚未发觉自己已落人埋伏。

  粟裕大喜,拍拍屁股上的泥土站起身。太阳暖融融的。他快步来到指挥室,一面下令隐蔽于杞县地区的第1、4、6纵队迅速围歼区兵团,一面致电刘邓,请中野协助阻援。

  “篮球”比赛继续进行,开封战役是“上半场”,作为“下半场”的睢杞战役即将打响。

  6月27日是个晴朗的星期天,中原野战军在上蔡地区阻敌援汴战斗之后休整。部队召开报告会,由陈毅传达毛泽东的指示,刘伯承也在座。

  陈毅双手撑案,解开衣襟,亮开大嗓门:“同志们很盼望得到中央的指示,毛主席和党中央是很关心中原部队的,因为你们大别山兵团无后方作战一年,战略成就最大,吃的苦也不少;第二是陈谢兵团,4、9两纵队过黄河也是无后方作战。中央给我任务,要我代表中央向中原局、中原全体同志致敬!”

  掌声。

  “毛主席在《评西北大捷兼论解放军的新式整军运动》中说:‘我刘邓、陈粟、陈谢三路野战大军,从去年夏秋起渡河南进,纵横驰骋于江淮河汉之间,歼灭大量敌人,调动和吸引蒋军南线全部兵力160多个旅中约90个旅左右于自己的周围,迫使蒋军处于被动地位,起了决定性的战略作用,获得全国人民的称赞。’光荣啊,同志哥们!”

  刘伯承笑起来。

  陈毅越讲越兴奋,天气又热,衬衣全被汗水湿透了。他点上一支烟,抡起大蒲扇。

  刘伯承:“我讲过,这里就是逐鹿场。看自己是不是男子汉,有没有勇气……”

  陈毅把大蒲扇猛一拍:“对头。又想光荣,又不想再干,没有胆量,没有智慧,你逐鬼的鹿?记得有两句唐诗:‘中原还逐鹿,投笔事戎轩。’好像是魏征的诗,伯承,是不是?”

  刘伯承笑道:“你是文武双全的将才,记得不错,是魏征的。魏征是冀南人,巨鹿的,王蕴瑞的老乡。”

  满场哈哈大笑。第2纵队参谋长王蕴瑞摸着脸上的胡茬子,笑得很有气度,似乎一下子沾了那位唐代宰相的灵气。

  这时,机要参谋给刘伯承送来了粟裕的电报。粟裕电告睢杞战役已经打响,预计7月1日解决战斗,请中原野战军迟滞胡琏、吴绍周两兵团,阻止他们北援。

  当下,刘伯承、陈毅把报告会改为战斗动员大会,即令中野第1、2、4纵队于当夜分由襄城南北向指定地区开进。

  回到中野指挥部,刘伯承、陈毅与坐阵指挥部的邓小平通宵研究,于6月29日晨发布了《战字第一号命令》。随即组成了一个百余人的前线指挥部,由刘、邓、陈亲自率领,于当日门时30分冒雨出发,连夜开赴前线,指挥平汉路方面的阻援作战。

  纵队的一些团营部队有的刚开到休整地,接今后立即套上烫洗后还没有干的棉袄(外线作战,物资供应不上,6月里还穿着棉袄)集合。战士们莫名其妙:不是要休整吗?怎么又出发?干部们来不及动员,分头插到各排的行列里,一面行军,一面交待任务。半天一夜行军180里,终于赶在由驻马店北进的吴绍周兵团之前到达郾城、漯河、西平、遂平一线,予吴绍周以迎头痛歼,同时吸引胡琏兵团西顾,为主战场上的粟裕成功“投篮”创造了条件。

  正在睢杞地区蛙步行进的区寿年最怕误人“雷区”。不料钻人粟裕的迷魂阵,一脚踏响了“大地雷”。他后悔不迭,急向南京、徐州报告。

  蒋介石冷笑道:“共匪就这么一套,往来繁动,诱我单兵,伺机聚歼。命令:邱清泉、黄百韬以最快速度向睢杞对进,三大兵团会战粟裕。这回再不能让他跑掉!”

  邱清泉离开开封,率部向南追击;追来追去,目标不见了。正在火头上,刘峙的电报到:“区寿年兵团进至睢杞地区被粟匪包围。委座手谕,邱兵团、黄兵团东西对进,会歼粟匪于睢杞。”

  邱清泉原以为区寿年和他保持适当距离,谁知竟远远落在睢杞,气得他破口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事情就坏在这些王八蛋滑头的手里!”

  骂归骂,委座的命令还得执行。

  邱清泉兵团掉头向东,黄百韬兵团向西,鲁道源兵团向东北;这面,华野第3、8纵队向西南,中野几路纵队向平汉路以东……敌我双方数十路队伍,50万人,你穿过来,我插过去,走马灯一般频频调动,脚步声、军号声、马嘶声、枪声、炮声、马达声滚动中原大地。

  6月28日,粟裕指挥第1、4、6纵队和中野第11纵队迂回穿插,把团团围住的区兵团切成两段。29日夜,战斗打响,一举歼灭敌整编第75师的第6、21旅。

  尽管如此,粟裕还是低估了区寿年。

  谨慎多疑是区寿年的弱点也是他的长处。区兵团扎营,部队布局合理,防范严密,不合要求不准开饭、不准就寝。因此区兵团的营地难以攻破。

  此时,邱、区两兵团相距40公里,其它各路援敌相距也不甚远。这就要求粟裕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便有前功尽弃的危险。

  6月30日,粟裕重新调整部署,一面令第3、8纵队全力阻击邱清泉兵团,一面指挥第1、4、6纵队和中野第11纵队再次发起猛烈攻击。

  激战进行到7月1比西线邱兵团在节节阻击下进至距区兵团约10公里处;东线黄百韬兵团也抵进至被围的第72师以东10公里一带。

  战场态势一下子严峻起来。

  坚持还是改变原定的战役决心,需要刻不容缓的决断。

  粟裕是不容易被压垮的。

  华野党委向部队发出动员令:不怕疲劳,不怕伤亡,咬紧牙关,坚持下去,不能让已经到嘴边的敌人溜掉。

  黄百韬兵团眼看着与区寿年会师,可就是攻不过去。西线邱清泉兵团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牺牲;他把坦克调上来开道,但一昼夜仍开不进五公里。

  蒋介石等着会歼粟裕的战报,却迟迟不到。他坐卧不宁,飞到睢杞上空,斥问邱清泉:“你到底想干什么?一定要等到区兵团被打掉才能越过阻击线吗?”

  邱清泉无法把地面的情况说清楚。阻击线虚虚实实,一道又一道,刚过一道是虚的,放胆冲过去了,突然前面冒出一大片,枪炮齐鸣,四面受敌。

  区寿年的兵团部被死死围在龙王店,如瓮中之鳖。第75师师长沈澄年再也忍不住了,第三次向区寿年建议:“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现在不组织突围,有全军覆没之险!”

  区寿年不是不想突围,他担心的是突不出去,反误人了粟裕的“口袋阵”:“不忙。西线、东线的援兵就到了。要沉住气,越是这时候越忌讳盲动。”

  攻打龙王店的解放军部队寸寸前进,昼夜不停,轮番进攻。从阵地上换下来的战士们顾不上喝水吃饭,倒地呼呼人睡。尽管掠过头顶的炮弹在不停地呼啸,却没有一个人能惊醒过来。

  只有多年战地生活经验的人才能理解:人到极度疲劳的时候,最大的幸福就是睡觉。

  7月2日凌晨3时,龙王店终于拿下来了,区寿年兵团团部、第75师师部、第16旅的一个团全部被歼。老谋深算的区寿年机关算尽,不情愿地举起了双手。

  同时被活捉的还有第75师师长沈澄年。

  粟裕不肯罢休,又把“铁爪”伸向黄百韬。蒋介石盛怒,给邱清泉空投手令:

   雨庵弟:
     龙王店已于今晨拂晓失守,区寿年、沈澄年二同志
   若非阵亡,即已被俘。瞻念前途,深堪浩叹!弟为中原
   之主力,与友军相处,不解围,不互救,殊堪痛恨!兹
   限于两日内东向驰援黄百韬,达成任务,则可将功免罪
   矣。
                      中正谕

  邱清泉惶惶然,忍了委屈,立即召开高级将领会议,问道:“当面之敌粟裕、刘伯承、邓小平、陈毅……兵力雄厚,鹿砦坚固。正面攻击,力不从心,友军之围又危在旦夕,我们如何才好呢?”

  众将领哑然无声。

  邱清泉拳头砸向桌面:“我要冒一次险!从妃县北上洲里,经柿园、华西营折而向东,攻击敌人侧背。全军成败、存亡,在此一举。”

  当晚令第5军第200师的第60O团殿后,掩护部队正面撤退,大部队向北转进。部队所过之处。沙土飞扬,弥漫天空,暴露了企图,刚过柿园、华西营之线,即遭解放军袭击。

  战后,邱清泉因“指挥不当、作战不力”,“坐视”区寿年兵团被歼,受到蒋介石的“申诫”。气愤之下,邱清泉“意欲解甲归田”,“请假返回”故乡。

  蒋介石决不能再失去黄百韬兵团,大批的援军又调向睢杞。

  豫东战役已达预期目的,粟裕不与敌纠缠,于7月6日命令部队撤出战斗,收兵北移。

  中野钳制任务已完成,但发现胡琏兵团的第11师已北进到淮阳地区。为保粟裕安全收兵,刘伯承决定中野全军夜袭吴绍周兵团,并在7月8日同吴兵团激战整天,直到8日夜才向平汉路转移。

  豫东战役至此结束。

  华野继开封歼敌3.8万之后,睢杞战役又歼敌5万。

  中野在钳制、阻击战中歼敌48O0,自己伤亡2500。

  面对这种战果和伤亡,刘伯承教育中野部队:“打仗如打球,要有全局观念。球场上有前锋、中锋、后卫,不能看到前锋投篮就觉得后卫吃亏。这回你是后卫,以前你也打过前锋。还要说清楚,不要因为你这次啃了骨头,下回就一定让你吃肉。”

  7月11日,中共中央发来贺电:

    庆祝你们继开封胜利之后,在豫东歼灭蒋敌区寿年
  兵团、黄百韬兵团等5万人的伟大胜利。这一辉煌胜
  利,正给蒋介石“肃清中原”的吃语以迎头痛击,同时,
  也正使我军更有利地进入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第三年
  度。

  蒋介石还是敢于面对失败的。豫东战役结束后,当即召开了军事检讨会,在《中原会战经过及检讨》中,对自己的对手有这样的分析:

    此次会战,共军表现特异的有三点:敢集中主力作
  大规模之会战决战;敢攻袭大据点;对战场要点敢作顽
  强固守,反复争夺。

  豫东战役的胜利改变了中原战场的战略态势。从此,在中原战场,国民党军队失去了发起战役性进攻的能力。

  粟裕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虽然很淡,却是3月以来最动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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