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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中国人是怎么走向战争的



  ●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彭大将军

  毛泽东正在中南海菊香书屋伏桌工作,他在延安窑洞养成了习惯,把灯放得距离脸近些,他桌子上堆满土地改革的材料,中共中央最近要发土地革命文件。他的脑子非常活跃,他突然想到当前朝鲜战争问题,这时不算缠手了,经政治局讨论几次了,麦克阿瑟的军队已经逼近鸭绿江了,打是肯定了。
  说来6月份朝鲜战争打起来了,中国领导人并不知道,不像苏联,当金日成军队一时打退美韩军队的攻击,莫斯科斯大林在为正义击退侵略而干杯。苏联大使在联合国大会上义正辞严指出侵略者的行为。侵略军在仁川登陆后,莫斯科在注视、关注发展趋势,转而向中国观察动态。当时的中国正当开国之际,有许多困难待解决,可谓西业待兴,另外,在追歼国民党残匪中俘虏的国民党军队三百来万,需要安顿,西藏还没有解放。
  毛泽东日夜在思考,他怎么会想到美国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敢在朝鲜半岛挑起战争,这仅隔鸭绿江点起的战火,使中国人吃惊、愤怒,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在朝鲜人民军迅速地往南推进到大田的时候,他曾经想到美国人的还击,他们会首先利用他飞机优势,把人民军供应后路截断,当美军在釜山集结构筑环形工事时,看不出是死守,他由秘书拿朝鲜地图,他敏锐地肯定美军会从后路下手,从军事战术上看,朝鲜半岛是会演麦克阿瑟的拿手好戏,找个滩头来场登陆战。他突然拍桌子说:“糟了!从仁川登陆了!”
  不久,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了,毛泽东这时对周恩来讲:“我们要调几个军到东北边境那个我写过的鸭绿江边去。”周恩来连续召开国防部会议,因为第四野战军里东北老乡多,解放战争时期东北战场上甩过手榴弹,他们在那块地盘不怕地冻天寒,不怕风雪交加,能适应气候,战斗力强,这样先抽其主力第三十八军、第三十九军、第四十军,这几个军当时建国后作为机动部队集结在河南,调第十五兵团司令邓华为第十三兵团司令员,第十五兵团政委赖传珠为第十三兵团政委,命令他们立刻赶赴东北。
  毛泽东听说麦克阿瑟从朝鲜仁川登陆了,他指着地图对周恩来说:“三八线这条线缠不住安克阿瑟的腿。”
  周恩来说:“按军委决定,要林彪他把四野应调的四个军调往东北了,他也在和主要司令员谈话,交待主席的指示。”
  毛泽东说:“看来,美国是要逼我们,他们也许要过鸭绿江。”他站起身来在地上踱步,走得不紧不慢,是走的延安窑洞时步伐。
  周恩来说:“杜鲁门对台湾的声明,侵略嘴脸暴露出来了。这就叫贼喊捉贼。”
  毛泽东说:“我们的声明可不是美国政客那种恫吓。”
  周恩来说:“是的,他置若罔闻就铸成历史上大错了。要估计到反动派的得寸进尺。”
  毛泽东在沉思中,朝鲜战争的战火,烧到鸭绿江边了,战争的发展操纵在麦克阿瑟手中,他的战争目标是随着他的狂热性发展的,最狂时会像疯狗一样难以控制,他们这些战争狂人失去理智,就不注视战争的对象、时间、地点而会犯忌。看来往往是逼得人们去打疯狗。中国目前情况,是多么需要安定地整理国民党扔下的破烂摊子。国民党残余势力还没清除,西藏外还有几个省份,必须研究利用不同方式方法治理、疏通、团结、进步共同建设新中国。他不由得自言自语:“我们正是百业待兴呀!”他长长叹口大气。
  周恩来和毛泽东多年在一起,从未见他叹口大气,他知道毛泽东现在的思考,是除了下命令围剿尚不投降的反动派外,而主要精力是放在国家治理上了。中国人民太穷了,苦难太多了,要带领中华民族涉过贫困的险滩,不知要费多大力气,还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使这个东方古老的国家换新颜,使他树立于世界之林,这要比战胜反动派花费的力量还要大。他说;“百业我们还没有兴,又冒出个无头案来呀。”
  两个人坚强、刚毅、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很久,看出他们感到肩上担子太重了,责任太大了。
  半晌,毛泽东问道:“恩来,我多么希望战争不落在我们肩上,我们太穷了,多么需要建设时间,需要安定呀!”
  周恩来以分担毛泽东忧虑地说:“希望我们的声明给美国敲响警钟。”
  “我看不容易惊醒战争败子的梦。”毛泽东把倒背的双手无可奈何地摆动一下。
  周恩来有些解释地说:“他们不会梦中醒来是早晨吗?”
  毛泽东点支烟,他夹在两指之间,沉思着说:“恩来,我说,美国在加强欧洲军事力量,意旨在于亚洲哇!”他身子灵敏地转过身去,中南海的窗外,可能由于湖水相映夕阳,那西半天彩云红得新鲜、烂漫。
  周恩来说:“是呀,杜鲁门调文森豪威尔离开哥伦比亚大学校长职位,又要穿上五星上将服。”他微微摆着头,限内眨着蔑视光芒。
  毛泽东熄灭手中烟说:“放弃了竞选下届总统。”
  周恩来说:“艾森豪威尔几次自称没有参政的意思,他从来不打算当总统。”
  “骗人哟,他会战胜对手杜鲁门的。他这次回欧洲是吓唬人的。”
  “他是迷惑人。”
  “为什么加强欧洲军事?是迷惑亚洲。也许会有人上他们的当。”
  “他是接任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盟军最高统帅。是吓唬神经衰弱者。”
  “那就叫他去迷惑当年的盟军的人去吧!”毛泽东把手往高了甩一下说,“有些人会说战争在亚洲明明在发生嘛。”
  “不扑灭这场战火,看势头要烧过鸭绿江的。但它不会是世界大战。”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来吧。”毛泽东又摆下手说,“我们的国家太穷了,我要安定建设,再打仗影响经济恢复、建设要多少年呀,经济上木去,老百姓有一天会扒我们的裤子,是出大丑,出大乱子哟。”毛泽东他说到这里凝静地站在窗前,菊香书屋四方院内高高树上飘落下来的叶子都听见了,真够静的了,好像一片叶子撞击着那沉重心弦。他知道身后站着他的战友周恩来。
  周恩来站在毛泽东身后,好像听见轻轻的树叶叩着地皮,在两位伟大人物的脚下的大地是有颤动和回音的。
  太阳从西半天坠下去了,满天彩霞束拢成一把,指向空中那一头像刀尖尖,另一头长在紫檀色的巨兽嘴里,这样就如同一条大鳄鱼的舌头了。这条出水的鳄鱼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毛泽东回过身来问道:“林彪的病怎么样?”
  周恩来说:“他说身体不好。”
  毛泽东说:“他要求治病?”
  周恩来说:“他打算去苏联。”
  毛泽东“嗯”声说:“治病要找时机。”
  周恩来说:“军委决定,按主席你的意见,指定的军队要集中在东北鸭绿江边。”
  毛泽东拿一只烟坐在沙发里,一边探身点烟一边说:“要他快做。”
  周恩来说:“我怕他有耽误,要叶帅也出头做。”
  毛泽东说:“聂帅是总参谋长,也要出面。我看来势迅猛呀。”
  菊香书屋掌灯的时候,周恩来和毛泽东又谈一会儿才驱车回到西华厅。
  这时我们得到情报,麦克阿瑟在催促他的美国侵略军,夺回汉城,在蓝宫亲自扶李承晚上马执政之后,转身回到东京明治大楼他的总队,立刻下令要突破三八线了。
  周恩来迅速地把情况报告给毛泽东了。毛泽东放下刚刚和刘少奇研究定稿的土地改革的方案,有许多材料很生动,但也有许多材料过火、偏差,他在西柏坡曾经下到附近农村和农民谈过话,这一问题占据着他的心田。农民分得土地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深深地感到引导教育农民更是艰苦的工作。他把材料放下,亲自给周恩来挂电话,要他快点来。
  秘书过来说:“主席,您该吃晚饭了。”厨师已经站在屋门后边了。
  毛泽东没有看表的习惯,也可能他思想太专了。他抬头看着室外黑洞的院子说:“噢,不早喽?”他点头往小餐厅走。
  秘书说:“过十点了。”意思是该晚饭了。
  毛泽东刚刚放下筷,秘书告诉他说:“主席,总理在等您。”
  毛泽东回到屋里,周恩来递给他一个信封。他抽出一看里边装的是照片。他一张张沉重地翻着看,不时把视线挪开,沉思一会说:“‘星条旗飘扬平壤’好豪横呀。还要飘过鸭绿江吗?这种滥杀无辜,惨不忍睹。”这是一片李承晚敢死队,占领平壤后丧心病狂,大肆屠杀北朝鲜老百姓,砍下几十颗头颅堆满街头示众。半晌,他两眼深沉地看着周恩来说,“我们将不再沉默。”
  周恩来点点头,他知道这份决心是很难下的,中国抗御日寇十四年,又打了三年解放战争,中国需要建设,再被逼投入战争该有多难。打了战争,人们对帝国主义认识提高了,但是经济建设会倒退,如果三年内击退侵略,会使经济建设放慢十年,这时在整个世界是多么需要投入建设,这是要争取安定搞建设。毛泽东和政治局战友该多么渴望建设,从打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新中国成立时起,除了继续剿匪,就是安定人心搞经济建设。光谈大家庭饱饭,不谈小家庭挨饿。
  毛泽东在想建国不久和莫斯科斯大林会晤,一路上的思考都是经济建设问题,过去有些互相认识不清楚,在战争年代总算熬过来了,建国后,这是十分明显的首要问题,中国需要经济建设。苏联虽然战后七年了,他们受法西斯灾难太大了,当然,伸出友谊支援之手是完全有能力的,但他在莫斯科并没有受到热情的接待;更没有亲切地会谈新中国未来的经济建设。关于旅顺、大连、中长铁路对方是很热情,而那种热情的背后,需要有何等的代价呀!?后来斯大林吃到了中国的菠萝罐头,说是要中国为莫斯科开几个菠萝罐头厂,毛泽东的批复是中国可夫人到苏联帮助办厂,不然就买中国生产的菠萝罐头。中国没有力量去肩负战争重担了。
  在这期间,莫斯科何等的着急,北朝鲜眼看被美国侵略军全部占领了。在战争一开始北朝鲜军队迎敌突破三八线,攻克汉城时,斯大林在莫斯科政治局会议上,曾经干过杯,为战友的祖国统一欢呼过。当美军仁川登陆时,北朝鲜军队遭到的可悲命运,莫斯科一方面暗淡下来,另方面看见杜鲁门在欧洲战场的变化,艾森豪威尔就任盟军总司令,这使苏联有些人紧张,不断加强军事部署。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仅鸭绿江一水之隔,战争从打响发展到今天,美国侵略者的趋势是鸭绿江,不是战车停止的目标。可知莫斯科斯大林该何等的着急?他亲自往菊香书屋通过电话,谈到国际上由冷战转入战争,苏联是棵大树,招风大,再加斯大林和毛泽东莫斯科单独会晤时,斯大林说他身上有不治之病,好像吐露马克思三两年间会要他去见面了。在毛泽东去莫斯科之前,当年七月初中共中央派刘少奇去苏联与斯大林进行会谈,为毛泽东访苏作准备工作,斯大林讲过,中国的党是成熟的党,中国的干部是成熟的干部,有水平;还讲了革命中心东移问题,斯大林说:“世界革命中心从欧洲转移到苏联,以后会移转到中国,希望小弟弟超过老大哥。”并为此祝酒、刘少奇不肯接受,没有喝这杯酒。斯大林解释说:“世界革命中心东移,你们的历史责任加重了。”刘少奇还是没有喝这杯酒。
  现在毛泽东陷在沉思之中了,他的感情萦绕在中国大地上。他见周恩来也在沉思,说:“我们在等着朝鲜同志的态度。我们并不怕第三次大战,打嘛也好,反正打了这么多年仗了。不过,依我看,美国一些资本主义国家,他们都在欧洲下力气,盟国成为仇国,他们在干方百计使苏联减弱和垮台。因此,我们只有担这副担子了。”他深沉地说着,满脸苦涩涩的气味,他在担心自己人民的命运,一旦卷入战争,就是一场深重的灾难。
  周恩来完全理解此时此刻毛泽东的感情,这时他们的想法和中央政治局同志们是一致的,都在希望战争别再降临到中国人民的头上。但在这么紧迫的时刻里,中国不能不做好应付战争的推备,要发动教育全国人民对侵略者美帝国主义的仇视,要反抗,要掀起反美情绪,要掀起爱国热忱,如果一旦投入反侵略战争,要紧跟群众的动态吧。他说:“主席,你考虑应由谁统帅这支反侵略的队伍?”其实他们心中都在转几遍了,在他的桌上有林彪要去苏联养病的报告,看来即日就要出国了。林彪按军委的命令调配干部和军队,组织东北边防军。
  毛泽东瞟着周恩来说:“由聂总在军委研究,再报政治局。”他微微笑着,他们心照不宣了。
  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彭大将军!
  毛泽东看周恩来站起来要走说:“邻家着火了,我们还能安之若素吗?”
  两个人注视很久,逼上梁山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呀!因为他们肩上担着中国人民的命运呀!这是个十分苦恼人的事呀。

  ●婉转的警告

  印度驻北京大使潘尼速,在中国国庆前一周,应中国军队的代理总参谋长聂荣臻元帅之请共进晚餐。
  聂荣臻元帅亲自来给潘尼迦斟酒说:“朝鲜半岛的战争,美国侵略军突过三八线了,中国人民不打算袖手旁观,让美国人直逼我们的边境。”他说这番话的意思,这是中国政府和人民的表态。当时中国人民对这位有正义感的朋友是十分信赖的。是希望他的外交部传给伦敦,然后传到美国。
  潘尼迪大使认为聂荣臻元帅十分友善和坦率,他说认为这是中国政府对美国人货真价实的警告。他说:“中国投入朝鲜半岛的战争,会引起全面的战争。”
  聂荣臻元帅说:“中国是被逼投入这场战争的。”
  潘尼迪大使呷口酒说:“元帅阁下,全面战争的破坏是十分巨大的。”
  “美国假联合国之手,在朝鲜半岛已经发动了全面战争。”聂荣臻元帅笑着答道,“已经杀死了很多人,破坏了朝鲜半岛的经济建设。我们已经考虑了一切问题。他们会向我们扔原子弹。那又会怎么样呢?他们也许会杀死几百万人。但一个国家不付出牺牲是不能捍卫独立的。”他又给大使从容地斟酒。
  潘尼迪大使手擎着酒杯,没有喝干达杯酒,他连日来看到从国内转来有关朝鲜半岛战争的资料,朝鲜人在战争中的死亡,经济的破坏,是十分使人吃惊了。如果战争之火燃烧到中国,中国人反抗抵御,双方将会是一场多么残酷的战争。他说:中国的空中防御力量是没法抵制美国的空中优势。首先你们的东北要受到轰炸破坏。”
  聂荣臻元帅说:“仅仅靠空中轰炸是不能赢得一场战争的,而且我也不相信美国会派出作战部队来中国打仗。”
  潘尼迪还是和聂荣臻元帅碰杯说:“为和平幸福干杯。”当然,他判断中国这是发出言疾辞厉的警告,不能不屑一顾。他立刻把谈话内容报告给印度外交部,伦敦美国外交部很快从印度获悉这些内容。这些家伙太傲慢了,他们认为这是中共利用潘尼迪大使的“外交讹诈”。美国负责远东事务的国务卿,认为这不过是中国恫吓威胁的宣传而已。这时的美国军队正在大吹麦克阿瑟圣诞节班师回国呢。
  这天午夜,潘尼迪大使接到中国外交部的电话,秘书把他从梦中叫醒,通知他立即去周恩来总理的住处。他被秘书引进周的办公室。屋里外都很肃静。他下车走进屋时,周恩来站起身来迎接他说:“很对不起,深夜把您唤醒。”亲手给他摆上茶。
  潘尼迪大使知道周恩来工作很忙,他是个极务实的人。但他猜中是有关朝鲜战争问题,他认为前几天聂荣臻元帅的谈话,是十分严肃的宣战书,他急忙报告给印度外交部,他相信中国人说到办到,不是恫吓和虚张声势。可他没有等到英国、美国得知他的消息后,通常要向他订正详细的消息,他叹息这些官场家伙过于迷信麦克阿瑟的吹牛皮,以这种傲慢对待事实,结果会吃大亏。
  周恩来先殷切地和他聊家常说:“我们从战争中习惯了深夜办事,这样便于思考,工作出效果,当然,家属和孩子们习惯他们的亲人白天工作,夜里团聚。”接着打听大使家里人员情况,在中国住习惯不?两个人游得挺热乎。接着他把感情收拢一下说:“大使先生,有这样一个信息:如果美国人越过三八线,向中国边境不停地推进,中国将被迫对朝鲜战争进行干预。但我们非常希望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美国政府听了麦克阿瑟的话,往往会判断失误,会遭到大的失败。”
  潘尼迪听出周恩来话中的用意了,他问道:“总理阁下,你认为美国人越过三八线,会推进到中国边界吗?”
  周恩来说:“是的,美国超过三八线,不会停止前进。”
  潘尼逊说:“杜鲁门总统和麦克阿瑟将军在威克岛会晤后,要麦克阿瑟将军慎重推进,尤其对中国边境的警告。”
  “杜鲁门总统对麦克阿瑟的向中国边境推进的提醒,但不是坚决地制止。”周恩来特别强调美国人的行动。
  潘尼迪说:“如果南朝鲜过千八线再往北推进,中国怎么办?”
  周恩来回答得干脆而有力,说:“南朝鲜人不要紧。但美国人入侵北朝鲜往北推进,将会遭到中国人的抗击。”
  潘尼迪已经知道,中国人在鸭绿江边,建立了东北边防军。他这次向印度转达了中国一位更高层次的警告,看来是明显无误的警告:即,美国人注意,不要越雷池一步。艾奇逊对周恩来和潘尼迪的谈话,认为是私下谈话,不屑一顾,因为中国随时对此可以否认,如果中国人“打算参加扑克牌游戏的话”,他们就应该比现在亮出更多的牌。美国不应对大概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恫吓过分惊恐。
  看出美国政府是为麦克阿瑟将军准备好了圣诞节的晚餐。
  战争被美国挑起来了,现在像打桥牌一样,在明争暗斗。最后才知道谁斗过谁,总之怕斗的人赢不了。

  ●中国准备出兵援朝

  彭德怀在他西北家里突然接到急电,要他赶到北京,派来的飞机在机场等候着。他当时担任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一书记,西北军政委员会主席。他十月国庆后回到家里,他感到工作太多了,他在计划西北的党政工作,好像他眼前这片大西北土地、肃清残余匪帮和经济建设千头万绪,他要在这里领导人民把工作搞上去。另外他这阵子很注意国际风云,六月,在朝鲜半岛发生战争,他从秘书那里找来几份地图,他对夫人浦安修说:“美帝这样猖狂,我们哪能置之不理?中央会考虑的。”他接着电报去北京,他和人们说:“中央要是这次还研究美帝国主义,我要出把力气,帮助出出点子。”这样他简单收拾一下就上了飞机。在飞机上他还在看中国大西北地图和朝鲜半岛地图,有时凝神地看着舱外蓝天和大地,他心率很重地想:“我们放下了战争,都快成了老人,还有多么艰难的工作要做呀!”
  飞机停在北京机场时,已经华灯初上了,接他的同志对彭总笑笑,对司机点下头,轿车飞也似地往市里开去了。进了中南海往丰泽园颐年堂,在灯光下这些古建筑着不太清,可是给人一种坚固感,中华民族的气魄,这里住着全国人民的领导,他们在日夜研究新中国的经济建设蓝图。
  彭德怀路上没有间接他的同志,此刻在开什么会?开得这么个急劲?急电中看出一分钟也不能等。此刻,轿车停在颐年堂时,这里正在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叶剑英、朱德、聂荣臻在门里迎出来了。
  毛泽东挥着手说;“德怀,快来加入讨论吧,众人捧柴火焰高。”
  叶剑英迈出一步拉住彭德怀的手说:“再多你一个拳头,力量就更大了。”
  大家握手寒暄,又在屋内坐下。彭德怀这才知道,方才正讨论很热烈,是关于出兵朝鲜问题。关于出兵是一致了。又在讨论抽调的军队几时能运输到鸭绿江边?这仗是怎么打法?在军队当中在全国人民当中首先要打掉恐美病。他说,鸦片战争以来有不少中国人恐帝,这次较量一下就壮民族之气了。
  周恩来在组织一个经济建设计划会,他安排一下就赶来了。还带来一大包子东西。他刚坐下,正好高岗发言。
  高岗还是前几天的老调,防比打好哟,他是坚决反对打,可他见彭老总来了,那认为装备落后不能打的林彪正忙着启程赴苏治病,这就很清楚了,毛泽东的打占上风了。他还是说:“加强东北边防为上策。”
  “打中也有防,打,是主动的防,如果美帝国主义侵占了整个朝鲜半岛,东北无宁日,我们得天无防。对着台湾的沿海也要防,这样得筑防几千里,美帝逼着我们在朝鲜打,这就是他们的失策、失败。”周恩来不便对这些军事家多说,他们对打对防都会根据战争的发展而定。他对彭德怀关注微笑地点下头说,“彭总,你来的好快。”
  彭德怀说:“点将令哪敢有误。”
  周恩来在同志们还在发言的时候,他见毛泽东沉静在沙发里听着,手指间夹着香烟,看出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而在想决策。趁这工夫他把一份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金日成首相和外务相朴宪永的电报,递给彭德怀。
  彭德怀取出一副花镜,他一时屏气看电报:
  毛泽东同志:
  ……我们朝鲜人民解放战争的今日状况,在美国侵略军
  登陆仁川以前,形势不能说不利于我们,敌人在连战连败的
  情况下,被我们挤于朝鲜南端狭小的地区内,我们有可能争
  取最后决定胜利,美帝军事威信极度地降低了。于是美帝国
  主义为挽救其威信,为实现其将朝鲜殖民地化与军事基地化
  之目的,急速调动驻太平洋方面陆海空军的差不多全部兵力,
  于九月中旬以优势兵力在川仁登陆……目前情况是极端严重
  的。我们人民军虽对上陆的敌人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对于
  前线的人民军,已造成了很不利的情况。战争以来敌人利用
  约千架的各种飞机,每天不分昼夜地任意轰炸我们的前方与
  后方,在对敌空军毫无抵抗的我们面前,敌人则充分发挥其
  威力了。各战线敌人在其空军掩护下,活动大量机械化部队,
  我们受到兵力和物资方面的损失是非常严重的。后方交通、
  运输、通讯与其他设施大量被破坏。同时,我们的机动力则
  更加减弱了。
  高岗停止发言之后,看见彭德怀看电报就说:“老彭,你要拿出精神准备来。”他说得很诡诈的。
  彭德怀抬头看着说:“怎么讲?”他低下头继续看电报。
  高岗小声说:“该你这大将军出马了。”
  “我?”彭德怀没有抬头,继续往下看电报:
  敌人登陆部队与南部战线已经连接在一起,切断了我们的南北部队。结果,使我们在南部战线上的人民军处于被敌切断分割的不利情况里,得不到武器弹药,失掉联系,甚至
  于有一部分部队已被敌人分散包围着……
  彭德怀看到这里,左手握拳顶在大腿上,他心里说:敌人这一招术很毒辣,把朝鲜人民军在南方的力量几乎砸碎了。
  高岗好像猜透对方心事似地说:“麦克阿瑟这个家伙登陆有一套。林彪跟我说,英国有个著名的军事分析家哈特说‘麦克阿瑟是将军中的魁首’。当任命他为联合国最高司令的消息传到美国,引起美国一片赞扬声,《纽约时报》说:‘命运之神再也挑选不出另一个人比麦克阿瑟更有资格赢得本国人民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这是一个第一流的战略家和富有灵感的领袖。他不仅在本国而且在整个太平洋地区享有崇高威望,这一切都是无价之宝……”
  他还要往下说,可他看见彭德怀对他瞪起眼珠子了,他咂着嘴没有往下说。
  彭德怀突然问了句:“大麻子,这都是林彪当你说的?替麦克阿瑟吹牛皮。”他又低下头看电报:
  ……我们估计,敌人可能继续向三八线以北地区进攻。如果不能继续改善我们的各种不利条件,则敌人企图是很可能会实现的。要保障我们的运输、供给以及部队之机动力,则必须具备必要的空军,但是我们没有准备没有飞机师。彭德怀自言自语着:飞……机……
  “老彭,对头,他们没有飞机,咱们的飞机翅膀也嫩。”高岗又在给彭德怀打破头楔儿。
  彭德怀在沉思中继续往下看,这一份电报不算太长,好像在他的思想轨道上,》铺上两条钢轨,一点点地往前伸延着,电报中说:
  ……俄们一定要决心克服一切困难,不让敌人把朝鲜殖民地化
  与军事基地化,我们一定要决心不惜流血,流尽最后一滴血,
  为争取朝鲜人民的独立解放民主而斗争到底!我们正在集中全
  力,编训新的师团,集结在南部的十余万部队,于作战上有利
  的地区,动员全体人员,准备长期作战。
  当然彭德怀想到了,在朝鲜半岛上,有的地段很狭窄,长期作战要有多么艰苦,要付出多么大的牺牲。他不由得长长叹口气,他想;一个民族只要有精神,是会在逆境中追寻胜利。强者“虚”要精神,弱者“虚”就气馁了。这种困难的环境下,该多么需要支持。他沉思一会儿对身边的周恩来说:“北朝鲜已面临亡国之难了。”他把浓重的眉毛皱起来了。
  周恩来从彭德怀的口气中听出,他还没有看完电报,正义之感就在撞击他心头了。于是用眼睛瞟着电报,是让他看最后一段电文:
  在目前,敌人趁着我们严重的危机,不予我们时间,如
  果继续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则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难以
  克服此危机的。因此,我们不得不请求您给予我们以特别的
  援助,及在敌人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的情况下,急盼中国人
  民解放军直接出动援助我军作战。
  我们仅向您提出以上意见,请予以指教。

  金日成 朴宪永
  彭德怀看完电报,他又用眼睛瞄着这一行行字,他几乎再没有看清一个字,他的思想在朝鲜山河大地上驾驭着咆哮的烈马在驰骋,他在横刀立马了,他年过半百了,浑身热血在沸腾了。他跃跃欲试地站起身来。
  这时的毛泽东看高岗在开小会,叶剑英、聂荣臻几位元帅在论证朝鲜战场,敏锐地看到麦克阿瑟会催动美军的坦克履带滚动到那里去。
  高岗者出彭德怀的心事,几天的讨论他也探听明日了,周恩来、朱德、刘少奇等中央领导是跟毛泽东认识一致的。他就像突然一下冒出来说:“主席,老彭要请缨了。”
  毛泽东对彭德怀伸出双手说:“唯我彭大将军。”几位老帅鼓起掌来了。
  毛泽东摆下手说:“麦克阿瑟逼过来了,仗早晚是要打的,有了主帅,还要出师有名呀!”
  “主席你下决心吧!”彭德怀表态了。
  周恩来伸手和彭德怀握手,然后介绍他携带来的一大包材料说:“全国上下,各行各业,民主党派朋友们,都纷纷写来表态书,要参加志愿军抵抗美帝侵略军。”
  毛泽东提高声音说:“顺乎民意,就叫志愿军吧!诸位意下如何?”他双手掐腰站在地中间。
  大家齐声说:“好哇,就叫志愿军!”又都兴奋地鼓起掌来了。
  毛泽东用手指点着写道说:“‘志愿军,前头,再加上‘中国人民’四个字,这就是历史了。”
  在座的都满意了。周恩来说:“军头有了,出师有名了,主帅也定了。我再通知忙着工作的少奇、朱老总、小平同志。主席,今天不早了,彭总坐一天飞机该休息了。”
  毛主席连连摆手说:“休息,休息。”他走到彭德怀跟前说:“你要好好想一想哟,有什么要求?”
  彭德怀立刻感到肩上有重担压上了,他确实要有要求,他没有想对毛泽东说,他两眼看着周恩来,他有要求是会对周恩来讲的,但他还说:“给我多少时间考虑?”
  “我不吝啬,”毛泽东左手扬起食指和中指说,“这些……”
  “两天?”彭德怀高兴了。
  “两个小时哟。”
  彭德怀张开双手好像从主席那里捧着宝贝说:“这位怎么打?”
  “由你彭老总性子打好喽。第一仗要打掉恐美病就行。”毛泽东对彭德怀说完,转向周恩来说:“彭总有些什么要求,你们谈吧。我是两小时,你们的谈不在这两小时之内。”
  彭德怀离开中南海坐在轿车里,他感到已经受命了。在会上没有谈谈应该出兵救援朝的认识,心里感到不坦然。中央管理科同志把他送到北京饭店。他走进房间洗把脸,伸手解领扣,这是军人仪表第一道,手指摸着领扣,心里想:美国占领朝鲜与我隔江相望,威胁我东北;又控制我台湾,威胁我上海、华东。它要发动侵华战争,随时都可以找到借口。老虎是要吃人的,什么时候吃,决定于它的肠胃,向它让步是木行的。它既要来侵略,我就要反侵略。不同美帝国主义见个高低,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是困难的。如果美国决心同我作战,它利速快,我利长期;它利正规战,我利于对付日本那一套。我有全国政权,有苏联援助,比抗日战争时期要有利得多。为本国建设前途来想,也应当出兵。常说,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要比资本主义阵营强大得多,我们不出兵救援朝鲜,那怎么显示得出强大呢?为了鼓励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反对帝国主义、反对侵略的民族民主革命,也要出兵,为了扩大社会主义阵营威力也要出兵。……”他越想心里越难受,越发睡不着,也以为是睡沙发床此福受不了,他把铺盖搬下床,躺在地毯上,还是睡不着。
  一直到天亮,他起来洗一把脸,胡乱地吃一口饭,也说不出味道,忍不住给周总理打电话。电话要通了。秘书问道:“你是谁?总理刚刚睡下。”
  “我是彭德怀。”他一报出名字去,转过弯来,秘书说总理才睡觉,他看下表是早晨七点半。他悄悄放下手中电话。
  电话铃响了。他接过电话是总理的声音:“彭老总,你怎么找我又放下电话了?”
  彭德怀说:“总理你要多休息。”
  周恩来说:“习惯了,主席给了你两小时,你要充分用呀,有什么事情,到我这里来吧。”
  彭德怀放下电话赶到总理住处中南海西花厅。总理正在等候他呢。
  彭德怀说:“昨天在颐年堂,毛主席说,‘你们说的都有理由,但是别人危急,我们站在旁边看,怎么说,心里也难过’。我赞成毛主席这四句话。我夜里睡不着,反复转念了几十遍。我认为出兵朝鲜是正确的,是必要的,是英明的决策,而且是迫不及待的。中央决定我去朝鲜,我没有推诿。”
  周总理笑着说:“看来还不服老哟!”
  彭德怀说:“我到死也不服老哇,对付这场突然战争,到了这种地步,出兵援朝是必要的。打烂了,等于解放战争晚胜利几年就是。如果美军摆在鸭绿江岸和台湾,它要发动侵略战争,随时都可以找到借口。”
  周总理听着连连点头,接着说,这场战争说突然也不突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将结束时,轴心国(德日意)打败了,那么当德日意对苏联宣战时,包括美英法及欧洲一些国家就盼望打败苏联。德国日本这些帝国主义头子,贪心太大,当他们打进苏联腹地时,他们不断扩大地盘,占领了欧洲一大片,同时日本在太平洋也下了手,搞一下美国珍珠港,这样各国人民恼怒了,那些国家的头目不敢逆流而上,所以纷纷向德、日、意宣战,苏联向德国反攻,美英开辟第二战场,包括中国在内投入了太平洋反侵略战争。最后轴心国垮台了。可是战场上战争的硝烟还没有散去,大国、强国开始了血淋淋的瓜分,从此形成两个阵营,盟国变仇国,冷战、热战一齐来,一会儿喊星星之火可以燃烧起第三次大战,一会儿又嚷第三次大战在欧洲,一会儿在亚洲,用原子弹互相恫吓。帝国主义终于在朝鲜发动了战争,有人说这次战争是第二次大战尾声,有人说是第三次大战的序幕。不过,我们要被逼上战争的。对我们的经济建设会有很大影响。”
  “苏联参加就会成为第三次大战?”
  “不见得,全世界人民厌恶战争!”
  “苏联能参加吗?”
  “苏联参加不参加……不能掌握自己国家的命运,都会有政治解体、社会解体的可能。我们最终要搞我们中国特色的国家。”
  彭德怀听着周恩来总理精辟的论断,给自己思想灌输了新鲜启迪。他说:“总理,我想请你向主席请示、地面上我们出兵,请苏联空中支援我们。金日成打给毛主席的电报中,特别提出美军的空军。”他的要求是十分明确和必要的。他不愿当着毛泽东的面去要求,他在西柏坡时见毛泽东对飞机的作用是蔑视的。
  周恩来理解彭德怀的心情,点头应下了。经过几次在颐年堂的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接着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毛泽东主席任命;彭德怀同志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全国各族人民喊出热烈口号: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彭德怀把毛泽东的儿子带走了

  中国北京中南海菊香书屋,摆下了一桌酒宴,桌上的菜并不分丰盛,但是主人毛泽东要厨师把他带着的多年老酒端来摆在桌上。共摆下三双筷、三只酒杯。
  毛泽东约儿子从门外传回口信说:“彭德怀车到了。”
  毛泽东迎出门外。看出这老酒是为彭德怀摆设的家宴了。
  黑色轿车停下来,彭德怀下车抬头一看,见毛泽东走来,他放快脚步赶忙迎上前去用憨厚地声音叫道:“主席你好!”声到,两只大手伸出去了。
  毛泽东握住彭德怀的手说:“德怀,你够忙的了。”
  “忙是忙些,就是心里不落贴儿,飞到鸭绿江边去了。”彭德怀比前次来时更加容光焕发了,他握住毛泽东的手说:“麦克阿瑟这个疯子还在往前推进。”这工夫他们走进屋去。
  岸英跟在父亲和彭德怀身后。彭德怀和毛泽东坐下之后,岸英亲手给二位老人斟茶,然后收拾桌上书,有几本拿到另一间屋去。看出他是和父亲研究什么问题了。彭德怀和岸英还是在延安见过面,早就听说他是个好学上进的青年人。他见岸英从打进屋就围着他转,两眼充满了兴奋,他问道:“岸英,你在和主席学习吗?”
  岸英抬头看看父亲,然后说:“我在和父亲对《列宁选集》的原文。”他说得很自信,很有气派。
  彭德怀很喜欢这个有作为的青年人说:“有译得不准确的地方吗?”
  “有不准确的地方,我想,因为资料不全,时间也不够充足,有些译错和不准的地方。”岸英说着看彭老总很感兴趣,又说:“比如《国际歌》我们的译词有句‘莫要说我们一钱不值’,准确些是‘莫要说我们一无所有’。外国语言文字没有我们中国语言丰富,往往一个词是多种意思。”岸英站在彭总面前解释着。
  “嗯,这很有学问。列宁著作指导革命是要准确。”彭总让岸英坐下说,“岸英,你在哪个单位工作呢?”
  “北京机器总厂。”岸英恭恭敬敬回答。
  彭德怀问:“那对你所学的用得上吗?”彭德怀喜欢把有才华的青年人,放在发挥才智的地方。
  “机器工业在中国大有发展,将来请来苏联专家,我可以当当翻译。”
  “那你是很胜任的。工人同志对朝鲜战争有什么反应?”
  “大家被真正的发动起来了,坚决要求支援朝鲜人民,我们的工人阶级立场坚定,爱憎分明。”
  “不是‘发动” , 是正义战争的‘号召’!”毛泽东边说边给儿子示意说:“难道你要跟彭老总去朝鲜是我动员的吗?”他一边纠正儿子,一边在提醒。
  “主席,岸英要去朝鲜?!”彭德怀打量这父子两个,觉得这分量太重了,甚至在这菊香书屋里有多么大冲击,多么大的不协调。他愕然地、严肃地摇摇头说:“你是个有用的人才!”他心里在说:你是毛泽东的儿子呀!
  “彭老总,你就是最大的英才,这次我们去朝鲜就是要选好儿郎,集中英才,对付美帝国主义。”毛泽东慈祥地看着儿子,他脸上那么开朗、豪放、无私,他一双大手捧着霞光四射的瑰宝站在客人面前。
  “彭叔叔,你不是招兵买马吗?我第一个报名当志愿军!扛枪、扛炮有力气。”岸英此刻像个大孩子,扯一下彭老总的袖子。
  彭德怀立起身来,他两眼看着毛泽东,他知道岸英是杨开慧所生,毛家长子,平日毛泽东要求极严。过去的岁月,岸英在母亲牺牲后,过一段流浪儿的很悲惨的生活,后来被同志找着领来送到苏联读书,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他当军人,回延安后毛泽东教育儿子拜工人、农民为师,新中国成立了,才回到父亲身边。结婚不久,正是父子、夫妻朝夕相处的时候,怎么能让他离开呢!何况,他还在作重要的翻译工作呢!他心情很激动地说:“主席,是你这样安排的?!”这父子形象该有多么崇高。
  “出国打仗,是政治局全体讨论安排的,儿子报名去当志愿军是他自己选的。他想跟你去打仗,要我批准,我没有这个权利哟!你是司令员,你看收不收这个当志愿军的吧!”毛泽东开朗地笑着,他把话说得十分圆满,十分豁达大度。
  “彭叔叔,我考虑好几天了,朝鲜战争打到咱们国门了,‘唇亡齿寒,户破堂危’,受党教育的优秀青年都纷纷报名,我怎么能落后呢?”岸英很激动地说着,他立正站在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面前,他铿锵有力地说:“我是国家主席的儿子,国难当头之际,我应该带头去朝鲜!”
  彭德怀看着毛泽东父子,可谓大义凛然,他深沉地想:眼下,困难当头,挺身而出,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谁又来我这报名呢?有些个高级干部就没做到,叫他去都不去!但毛岸英做到了,看出没有半点虚假,他是坚决请求到朝鲜战场去。但这位统帅全军的老总,心还是很细的,他说:“你们小俩口商量过了吗?你可不能背着她噢。”他这既是找个劝说的借口,也是有意要岸英留在主席身边,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战争总还是个暂短的,建设是长期的。
  “我方才已经向她辞行了。”岸英脸上的笑容给人的感觉是:我们志同道合好商量。
  彭德怀看出他们父子早就商量好了,看出岸英转身就要跟他一起走了。于是说:“主席,岸英成为志愿军一分子,要让记者知道,这要成为头条新闻。毛泽东带头送儿子参加志愿军。”
  “这个头要带的。但还是不让记者知道的好。”毛泽东不无幽默地说,“要是传到杜鲁门耳朵里,又要说我毛泽东好战啰。”
  “那我就带上他吧!”
  “谢谢彭叔叔。”岸英乐得跳起来。他抓住彭总的手。
  彭德怀用劲地握住毛岸英的手,他这久经沙场的老将,感到这青年人精神不得了,他毫无恐美症,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谁都会想到朝鲜战争,一定是个残酷的战场,敌人的武器精良,空军定会猖狂地轰炸,有这种胆识是难能可贵的。于是说:“岸英,你通俄语、英语,你给我当翻译官吧,在朝鲜,免不了要跟苏联人、美国人打交道。咱们把敌人打眼了,我想会开谈判的,你就坐在我身边。再有,你要带上列宁著作,给主席作的工作别耽误了。我喜欢好学的青年。”他拉岸英坐下来。
  毛泽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岸英高兴地连声说:“一百个愿意!只要我上前线就行。”
  毛泽东说:“岸英,跟这老总打仗,他是不钻地洞的,哪里打得激烈在哪里露面,是阳,老总?”他分外地高兴。
  彭德怀又上来打仗的瘾了,说:“着哇,打仗钻地洞心就不宽敞了,指挥员的眼光要盯在战士的刺刀尖上。”说得他和毛泽东哈哈大笑。
  这时,主持宴会的秘书和厨师来看几次,都无法打断这三位的畅谈。
  彭德怀和毛泽东又谈论,朝鲜战场怎么打?用什么战术?他们铺在桌上一张地图,他们研究敌情和地形的条件。
  毛泽东说过去我们在国内所采用的运动战,大踏步地前进和大踏步地后退,不一定适用于朝鲜战场。因为朝鲜地面狭小,敌人暂时还占某些优势,他们空军很强,海军在狭窄蜂腰地区,它的舰载飞机,远距离炮都能支援地面部队。所以我们要采取阵地战与运动战相配合。敌人进攻,我们要把他顶住,不使他们前进;发现敌的弱点,即迅速出击,深入敌后,坚决消灭之。
  彭德怀和毛泽东谈得很兴奋,他说:“主席,你放了我两小时长假,我到国防部看了些美国军事资料,我才体会到我们准备不够,敌人的准备也是不够的,朝鲜军队打到釜山附近时,他们也是手忙脚乱。美国陆军共有二十一个师,有战斗力的十七个师,海陆空军共有一百四十六万人,连最近动员的一部分共计一百五十万人,到明年六月可征兵五十万人,合计可达二百万人;陆军八十三万四千人;海军五十七万九千人;海军陆战队十五万人,空军五十八万四千人。英国和法国兵力更不够。法国在越南打败仗,英国的困难更多。为什么他们又要打仗呢?他们想以打来巩固他们的内部,他们以打来扩大他们的影响,借以争取一些动摇的国家,这就是他们采取战争政策的真实内容。他从兜里取出一个小本翻着,边说边看,十分认真。
  毛岸英看着两位老人责任心是何等的强,他们对问题总是要研究个透。他大气不出地在后边看。
  毛泽东边听边点头说:“看来放你两天假,不是研究问题更多吗?美帝国主义者虚张声势,吓唬恐美病患者。经过朝鲜人民军这次打击,也算有功,使其威信大为丧失,于是拼凑他在太平洋上的力量,发动疯狂进攻,在仁川登陆,打过三八线,占领平壤,又抖起威风来了。如果我们不及时给他以打击,好多动摇国家和阶层就会倒向美帝国主义方面去。实际上美帝国主义在亚洲的积极进攻,正是暴露他的弱点。美帝国主义者的政治、经济都发生了危机,为什么迟延至今还没有爆发呢?这是由于他们用了马歇尔计划来打了强心针。依我看,美帝国主义是在亚洲打,给欧洲看,吓唬欧洲,美苏两方集结兵力到三百万,第二次大战不发生在那里。方才你说美国在亚洲兵力挺弱嘛,这样美苏在欧洲竞赛兵力,早晚,世界大战不起来,有人要吃不消哟,有人害怕哟,就投降哟,我们是被逼着打,不然,我们一兵一卒也不会出的,我们需要搞经济建设。”毛泽东说着倒背手站在窗前陷入沉思了。
  彭德怀半晌说:“目前到这个份上是逼上梁山非打不可了。第一仗,我们要出其不意,神出鬼没打他一家伙!”
  “德怀,你煞煞恐美病是大胜利!”毛泽东说。
  彭德怀高兴地说:“要打好第一仗,敌人不是宋襄公,它不会愚蠢到等待我们摆好阵势。它的速度很快,我们也必须抢时间。”
  “箭上弦了,打吧!你到安东等命令。你提的要求,恩来对我说了,我要给斯大林发份电报。”
  秘书又进屋几次了。这次只好在毛岸英身边小声说:“岸英同志,请彭总吃饭吧。”
  毛泽东听岸英一说,他好像忽然想起说:“人是铁饭是钢。德怀,我是请你客呀。”
  他们三个人边说边笑走到餐厅,岸英先给彭总、父亲斟满酒。
  彭德怀说:“岸英你也喝一杯。”
  毛泽东端起酒杯说;“德怀,你要连干三杯,我这是三杯老酒送出征。”
  毛岸英回到自己的住处,把衣服简单收拾一下,把翻译用的书带齐全了,给爱人思齐留下张条子,说他有重要任务要出发。他和彭总当天乘伊尔18型飞机,从北京东郊机场起飞了,飞往辽宁首府沈阳。上飞机时,彭总看着毛岸英提个大书包,就问道:“岸英,列宁著作带上了吗?”他非常关心。
  毛岸英说:“我都带上了。”飞机一起飞,他就坐在位置上看着厚皮书。
  跟彭总从西北赶来的, 担任彭总行政秘书的张养吾, 看着毛岸英小声问道:“彭总,这看俄文书的青年是谁?”
  张养吾是1936年毕业于北平民国大学教育系,1938年毕业于抗大四期,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
  彭德怀听张养吾问后想一想说:“他是毛主席的儿子,叫毛岸英。原来在北京机器总厂当党总支副书记,今后你要多关心他,还要注意保密!”他知道对张养吾不能保密,要说给他知道更方便工作。
  张养吾坐在毛岸英身边,说:“毛岸英同志,我叫张养吾,飞机到沈阳着陆后,彭总要召集你和我还有后舱坐的警卫员郭洪光同志开会成立党小组。”
  “好,我知道了。养吾同志你可要多帮助我呀!”毛岸英报诚恳地说着,把手伸给张养吾说:“东北我没来过。”
  张养吾说:“我也没有来过,听说这里人和西北人差不多,粗我犷、豪爽。岸英同志,我一出学门就搞行政业务,我不懂军事,只有从头学起,互相帮助吧!我们的任务是照顾好彭总。”两个人唠得很投缘。
  飞机在一片阴云层下边穿过,一过山海关,看机翼下大地一马平川,黑色、黄色看着很厚实。好像这片大地能经受起沉重的大炮拉过去,轰隆隆坦克碾过去,战士铁脚板踏过去,背上大枪颠着,捣蒜锤子(手榴弹)撞着屁股。随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洪流开赴鸭绿江边。飞机在濛濛细雨中飞到沈阳上空,打了一个大踅儿在北陵机场降落了。

  ●誓师总动员

  高岗是昨天赶回沈阳的,他和东北局党政军首长赶来迎接彭老总。
  高岗一见彭德怀面就说:“老彭,你真是急性子赶来了,你要求的志愿军吃吃喝喝我还没有准备呢?”
  彭德怀开玩笑说:“那要揍你屁股呢。”他用手拍了高岗肩膀头一下。
  雨还在下着,轿车穿过沈阳北部市区,住进和平区大和旅馆,彭德怀让东北局领导定下明天开会。当日傍晚,他把张养吾、毛岸英、警卫员郭洪光叫进他的寝室,他说:“中央决定派志愿军到朝鲜,帮助朝鲜人民打击美国侵略者。我们都是共产党员,都要无条件地服从中央决定,从今天起,我们四个就是一个党小组。你们说谁当党小组长?”他抓的很紧呀。
  张养吾看看彭德怀说:“毛岸英同志在工厂当过副书记,我建议他当小组长。”
  彭德怀说:“我同意。”
  郭洪光说:“我同意。”
  彭德怀说:“那就这样定了,毛岸英同志是党小组长。”
  毛岸英看着彭总他腼腆地笑了说:“有事大家商量,坚决贯彻执行志愿军党委决定。”
  第一次党小组会每个人都用两三分钟,说了自己的决心。张养吾说,他不懂军事,要在战争中学习;郭洪光说,他要做好彭德怀同志的安全工作;彭德怀说,明天就开干部动员大会,中央毛主席命令一到,志愿军就过江。毛岸英仔细记着同志们发言,好向支委汇报。夜里都睡下了。毛岸英又开始他的翻译工作。高岗送来跳舞票,他们没有去。
  彭德怀十一点多钟悄悄推门进来,毛岸英站起身来,他伸脖看看《列宁选集》说:“岸英,列宁说,‘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原文对不?”
  毛岸英说:“是这么说的。”
  彭德怀问道:“张养吾去军区还没回来?”
  毛岸英说:“彭司令员,他是给您取军装去了。”
  彭总问道:“你们衣服合身吗?”
  毛岸英说:“合身。像女人服装偏大襟的。”他说着往胸前比划一厂笑了。
  “小郭睡下了吧?是我让他睡的,这里军区有岗哨。”彭总说着悄悄过里屋看看回来说:“年轻人睡觉不老实爱蹬掉被。”原来他是老传统查铺来了。临走要毛岸英早点休息,明天开军以上干部会。
  第二天早晨,彭总刚起身到小平台上散步,一辆吉普车开进大门长长雨廊下,从车上下来第十三兵团司令员邓华, 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 一见面邓华就说:“欢迎老总,有你出任司令员,我们的仗就更好打了,我们大家信心就更足了。从安东动身来沈阳心里热咕嘟的。”
  彭总笑着说:“那好,那我们一起抗美援朝吧。我这个司令员呀,还没容我志愿报名,就被毛主席点名点来了。中央决定让我来,一封电报就进了京。毛主席说,彭德怀你当司令员吧,我说,共产党员咋安排咋是呀。”他握住洪学智手说:“知道有你,又听说你回广东取衬衣,你家庭观念挺重哇。”他是在逗笑话。
  “冤枉人,没回广东,倒是去安东了。”洪学智说着一指邓华说,“我是他鼓捣来的,硬逼着上轿的、”
  邓华说:“老洪口是心非,他一听说当上志愿军都乐颠馅了。”
  这时来接彭总他们开会的汽车到了,会场设在东北军区第三招待所会议室。志愿军司令员兼政委彭德怀一迈进门坎,在场的干部热烈鼓掌。参加会的有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委高岗,东北军区副司令员贺晋年,第十三兵团司令员邓华,政委赖传珠,志愿军第一副司令员洪学智,副司令员韩先楚,参谋长谢沛然,政治部主任杜平,各军军长、政委等军政干部。
  彭总和干部们—一握手,他握住杜平同志的手.他认出来说:“杜平,你这个江西老表,我们走到一块了。”
  杜平说:“彭总由你挂帅,这仗就好打了。”
  彭总说:“毛主席指挥到哪里,咱们就打到哪里。”
  会议由高岗主持。首先由邓华宣读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关于志愿军入朝参战的决定和关于志愿军的组成以及对彭德怀同志任命的命令。大家热烈鼓掌,一致表示拥护中央英明决定。
  接着高岗讲话,他像把大尾巴扫帚就划拉开了。往上讲到毛主席怎么组织政治局扩大会议,他信口开河谈了他在会上持不同意见,他认为现在打仗中国没有经济基础,军队还在剿国民党残余,大多厌战了,再加像林彪那样的指挥官也缩头养病了,这阵打仗,不是时机,先抓紧建设,再过三年五载,经济军事力量都够了,再打也不迟。他说苏联也是这个意思,开头斯大林他们看北朝鲜快拿下釜山港了,这是多么大的军事胜利,苏联将来在釜山建立军事基地,就控制了太平洋的一带要塞,那时中国的旅顺港也不再那么险要了,也不一定再和中国要旅大港和中东路了。眼下拿下朝鲜,莫斯科都开始碰杯了。谁知道,这个麦克阿瑟在仁川一登陆,朝鲜半岛战场起了翻天覆地大变化。威胁到中国鸭绿江边安东了。毛泽东接到斯大林电话,我们开始只是组织东北边防军,毛主席不想打仗哟,国家当务之急是百业待兴,要搞经济建设哟,打了这一仗就等于解放战争晚打胜多少个年头哟,可是斯大林说为了马恩列斯毛,革命转东方,就这样,斯大林给毛主席戴高帽……”
  彭德怀一听高岗这是狗皮袜子不分反正,哇啦哇啦说这么一大堆玄话、废话,一看不能再让高岗没头火车溜在下坡路上瞎滑了, 赶忙找个插话的节骨眼儿说:“高主席,你的东北可是挨着鸭绿江呀,我的人吃马嚼可都得出在你身上,要断了捻,我就来拿你肚皮当鼓敲。”
  高岗这才又大吹他在东北搞得出奇, 他保证志愿军高粱米充足。 可他又说:“老彭,跟着你的屁股后头运到朝鲜去,那可是不容易,美国的飞机比老鸹还多,绕脖子、缠腿不会少麻烦。不过我会组织人背肩扛给你送上火线。”接着哈哈大笑还要往下嘞嘞。
  彭德怀站起身来带头鼓掌说:“志愿军干部们,为高主席呱唧呱唧。”大家热烈鼓起掌来。
  高岗还没有下台,还要讲什么。
  彭德怀边往讲台跟前走边说:“我得开锣说了,你别吓唬我的干部,美国飞机没有什么可怕的,天底下老鸹多,感到谁身上几泡屎?我们也会有高射炮和飞机的,我可不怕飞机。打仗嘛,你有长的,我有短的,你有来的,我有去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要打就要打胜,不然我还不来吃高粱米。”
  彭德怀借机几乎把高岗从台上挤下来,他站在讲台上开始讲了。他开头说中央出兵朝鲜的问题是有不同意的同志,因为那是讨论问题,毛主席要从多方面听取意见。意见听多了,考虑问题就更全面了。他见高岗坐下了他才语重情长地说:“因为在当前出兵对国家百业待兴的时期会带来影响,我当时也有这方面考虑,中央去飞机拉我到北京,我的口袋里是装着西北建设的蓝图。但是,我听了许多同志的各方面意见,我在脑袋里也做了很久的斗争,后来听毛主席和周总理他们精辟分析,我才认识到美帝国主义占领朝鲜半岛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大家请想想,美帝占领朝鲜与我隔江相望,威胁我东北;又控制我台湾,威胁我上海、华东,美国把侵略战争刚一打响,杜鲁门在国会和五角大楼里通过了封锁台湾海峡,连台湾都改口叫福摩萨了。蒋介石在台湾,跳着脚要出兵朝鲜,这还看不明白吗?周总理说朝鲜战争国际上风波大着呢?它在影响欧洲。毛主席说,虽然看势头掀不起第三次大战,但是会吓倒很多人的,甚至马列主义者,其后果十年八载不明显,也许过半个世纪,是要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这变化‘因’起之于现在,‘果’就太远了。话又转回来,眼前,活生生的是美国在侵略朝鲜,麦克阿瑟马不停蹄,它要发动侵华战争,他蹲在你大门口,随时都可以找到借口,老虎总是要吃人的,什么时候吃,决定于它的肠胃,向它让步是不行的。它既然要来侵略,我们就要反侵略。不同美帝国主义见个高低,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是困难的。如果美国决心同我们作战,它利速决,我利长期,它利正规战,我利对付日本那一套。我有全国政权,有苏联援助,比抗日战争时期要有利得多。为本国建设前途着想,也应该出兵。我们不出兵援助朝鲜,又怎么能显示出我们中华民族的强大呢?所以,为了鼓励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反对帝国主义的威力也要出兵。出兵援朝是正确的、是正义的、是必要的,也是英明的。”
  彭总这番话讲得激昂慷慨,大义凛然,大家深受感动,热烈鼓掌。
  高岗鼓着掌说:“老彭,你这个闷嘴葫芦,讲起话来对准目标,句句是炮弹呀!”
  彭德怀说:“我需要的炮弹,你得给我供应上,不然,我可要揍你。”
  高岗说:“我会供应上的。下午我就带你去兵工厂,张作霖时期的,日本人又扩大的,好大一片哟,够你用的。”
  会议散了,外交部和军委来人组织彭德怀同志会见金日成同志的代表、朝鲜内务相朴一禹。当天夜晚,在大和旅馆一间新布置起来的客厅里会晤了客人。准备高岗也参加,但他去跳舞没有出席。

  ●毛泽东下令暂不出兵

  朴一禹见到彭德怀,亲切地握住彭总的手说:“彭德怀同志,金日成首相让我代表他向您表示敬意,对中国政府和毛泽东同志表示敬意。”
  彭德怀对朴一禹表示对金日成首相和全体朝鲜人民及人民军反抗美帝国主义的抵御感到敬佩。
  张养吾和毛岸英作为工作人员在座,为客人泡了茶,预备了糖果点心。在座的还有朝语翻译金昌勋,双方谈得诚恳热烈。
  接着林一禹向彭德怀通报目前朝鲜的战况。美国最近已从日本动员 5万兵力补入了李承晚军队,并且还拟再从美国调 7个师来朝鲜作战,从东西朝鲜湾登陆。他还谈美李军在三八线以北的军队番号。
  彭德怀司令员要张养吾和毛岸英悬挂一幅朝鲜半岛地图。他认为美国第八集团军沿开城——沙里院——平壤轴线向西北方向发起进攻,总的矛头指向平壤,然后第十军第一陆战师以一次两栖突击夺占元山。尔后,两支部队沿东西轴线实施向心突击。一旦会合,就会封闭半岛,自从在仁川登陆后,第二次切断朝鲜人民军的退路。
  朴一禹听翻译泽出后,连连点头,他听着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在军事上的精辟的分析,感到十分敬佩。
  彭德怀又说美军既然突破三八线之后,能够两栖突击夺占元山,显示了他的兵力占了上风,为什么还从日本紧急增兵呢?麦克阿瑟在威克岛虽然向杜鲁门保证中国没有可能出兵,但作贼胆虚还是怕遭到中国军队的迎头痛击。因为麦克阿瑟新的作战目标不是鸭绿江边,他明明知道中国在鸭绿江以北屯有重兵,他仍然大举将部队推进鸭绿江方向。
  朴一禹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他说:“金日成首相再一次紧急要求中国军队迅速出动,好使打散的军队有地方再集结,不然就得过鸭绿江了。”
  彭德怀诚恳地说:“我在这里听朴一禹同志通报了目前的朝鲜战况,使我心中有底了,但这还是纸上谈兵。古代中国军事家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准备和我们的军事干部讨论之后,立刻去安东,进一步讨论过鸭绿江问题。我军出兵不仅是定了,而且是很快就要出动了。但还在等中国政府毛泽东的命令。”
  两方真挚地谈了一些中国出兵后,在朝鲜广大人民当中的影响,以及过江的中国部队应注意的事项。送走朴一禹之后,彭德怀召集副司令和兵团级指挥员讨论出兵的具体问题。
  大家听了彭总对朴一禹通报战况后的分析,都热烈地、细致地发言,而且感到出国是迫在眉睫了,不能让麦克阿瑟把兵推到鸭绿江边,等他们圣诞火鸡吃到嘴,喘过一口气来。要迅速出兵迎头痛击,一口气把他们赶回三八线去。
  彭德怀看着这些干部的士气高涨,他喜欢兵在勇,将在谋。他接着很细腻地谈到入朝作战的指导方针。他说:“当前我们的任务是积极援助朝鲜人民反侵略者,保持一块革命根据地,作为相机消灭敌人的基地。在敌人技术装备优势和朝鲜地幅狭小的条件下,我军过去在国内战争中所采取的大踏步进退的运动战,已不适合于朝鲜战场,而要采取阵地战与运动战配合的方针。敌人来攻,我们要把它坚决顶住,不使他前进;发现敌人的弱点,即迅速出击,插入敌后,坚决消灭之。保存土地是我们的任务,但更主要的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们的战术是灵活的,不是死守阵地,但在必要时又必须坚守住阵地。朝鲜人民和我们都是东方人,他们的民族感情和生活习俗我们充分尊重,我们要以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为准则。我们的任务是光荣的,艰巨的,我相信同志们一定能完成好。”
  大家聆听了彭总的教诲,都增加了信心,同时也提出各自的看法。认为听了朴一禹的朝鲜战况通报,原来中央决定的先派两个军过江,现在看起来,一是两个军过去力量太少,兵力不够;二是美军的飞机已多次飞到鸭绿江,他们已发现我们在江边的集结,一旦他们把江桥炸掉,部队再过江就困难了,是不是考虑四个军一起过江?来他个打蛇先打头,过江后第一仗要打得狠!准!猛!
  彭总认为这个意见很好,他要向党中央毛主席和军委报告,并要邓华、洪学智、解沛然立即返回安东进一步了解朝鲜现实战况,向中央毛主席写报告。他要在沈阳和高岗再次讨论供给问题,及组织民工支前问题。他还打算和周总理通个电话,询问苏联支援空军问题。
  两天后,彭总赶到安东,几天不见面,看他瘦了些,这种操劳是体力、脑力都大量消耗了。他来到安东,住在镇江山下,当夜就听取了各兵团的汇报,他传达了中央和毛主席意见,同意四个军一齐过江,而且还要从天津调第六十六军速到安东准备入朝参战。
  彭总司令带张养吞和毛岸英两天中几次去鸭绿江边探看水情,他对毛岸英说:“我要有诸葛亮那两下子,我不是借东风,我是借北风、借寒风,使鸭绿江封冻。”
  毛岸英看彭总那样着急,他到当地老乡那里搜集来资料:关于鸭绿江每年在什么时候封江,整条江在哪一段先封。
  彭总高兴,说毛岸英干事情认真。他在几张地图勾划出几条要架设浮桥的位置,及封冻后大军入朝的几条路线,怎么能躲避开美军飞机的轰炸,减少伤亡。
  彭总又把朴一禹同志请到安东他的住所,再次听取朝鲜战局的最新情况和敌我双方当前态势。这次志愿军领导干部全参加了。朴一禹讲:目前美军第一师、第二师、第二百四十一师、英军第二十七旅,伪军第一师已集合在汉城以北三八线上的开城、金化地区作进攻准备。伪军首都师、第三师已到元山,伪第六师、第七师、第八师正在逐步向元山地域集中,并得到美军海军支持和补给。美陆战第一师在汉城,美第二十五师在大田、水源一线,美第七师在大邱、釜山线,美第八集团军军部在大田,都是出洞的蛇藏在草丛中伺机出动。
  朝鲜人民军在金日成首相指挥下的尚能战斗的部队仍在三八线坚持抗敌,南部人民军撤至三八线以北的有五万余人,其余大部分还滞留在朝鲜游击区。
  朴一禹再次代表金日成首相和朝鲜党中央请求中国共产党中央毛泽东主席尽快出兵支援。
  彭总立刻向中央毛主席汇报朝鲜同志的请求,同时组织兵团领导结合掌握朝鲜战场实际情况, 对志愿军火朝部队部署进行研究。以一个军进至平壤东北约200公里之德川山岳地区,待机出击。以其他三个军及三个炮兵师设置在德川以北之熙川、江界地区。
  这样,使美军、伪军遭到痛击后,停止前进,要粉碎美伪军在元山的会合,分大段先给予斩断。
  志愿军迅速争取时间,准备展开大战,遏制敌军而集中主力歼灭。
  彭总准备去鸭绿江边拉古哨,过江会晤金日成首相。在这种情况下,等着一声信号枪六军就过鸭绿江了。
  这天刚起床,彭总进屋来又扑到地图上又划又改,看出要出国了,参谋匆匆走来送上毛泽东主席的加急电报:
  彭高、邓洪韩解:一、10月 9日命令暂不执行,第十三兵团各部仍就原地进行训练,不要出动;二、请高岗德怀同志明日或后日来京谈。

  毛泽东
  10月 12日 20时

  彭总深深地锁着重重的眉毛,张养吾硬要拉他去吃饭,说飞机安排在两个小时以后才起飞,彭总掠动眼皮看看也没说吃或不吃。看着为他准备好的一包子材料和他面前摆着的笔记本子出神。张养吾没有办法,不好往深里说什么,转身工夫出屋去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毛岸英抱着几本书,披着父亲送给的黄呢子大衣进屋来了,像个大孩子似的,一进屋就喊:“彭叔叔。”但立刻又改嘴叫道:“彭司令员,咱们下一盘棋怎么样?”他虽然问得很突然,但听他的口气很亲切,使人难以拒绝。平日他们几位参谋还有洪学智副司令爱下棋,彭总很少赢棋,只有几个参谋有时让他一盘,洪副司令员不让棋,还总是吵嚷不让彭总往回撤子儿。岸英是大部赢,很少输给彭总。
  彭总看着岸英摇摇头说:“不下,没兴趣。我回北京,给你父亲捎信吗?”他抬起头来,这时两眼才恢复点情绪。
  毛岸英笑着说:“捎点东西,不过现在不忙,这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多小时呢。这么的吧,咱们下一盘,你赢了我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你回来咱们就出国怎么样?”他把棋子叭叭敲动两下来个诱惑。
  果然,彭总动动身子说:“你说的对,这次我回京,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来,咱们就下一盘。”他一边坐过来,一边卷卷袖头儿,他又上来棋瘾了。
  毛岸英见彭总上钩了,说:“咱们得赢点啥的,不然没兴趣。”他已经把红子给彭总摆好了。
  彭总摸着棋子说:“你小子又有什么鬼点子?这回我赢定你了。”他拿起棋子要开走。
  “先别动子,我还没说条件呢?”岸英按住彭总的手。
  彭总摸着一个炮说:“红先黑后,还有什么条件?”
  “当然有,谁赢了,就得接受输家一个正确的建议。”岸英诡诈地眨眨眼。
  “这算什么屁条件,输赢都得听正确建议嘛。”彭总叭的一声来了个当头炮。
  这盘棋杀的时间不长,彭总赢了这一盘,他说:“你小子还是嫩呀,我的一车一炮把你老将抓住了。”他说到这里站起身子要走,嘴里叨咕着:我还有心下棋。
  “走不得呀,我的正确建议还没有说呢。”
  “什么建议,说吧。”
  “正确建议你得吃饭。”岸英话音一落,炊事班长应声托着饭盘进屋来了。
  “哎哟,又中了你的吃饭计。”彭总只好坐下吃饭。
  毛岸英看彭总吃完饭,他坐近些说:“司令员,给我父亲捎个话去,说我一切都好。还有从家带来的列宁的书,我对照原本修改几处《进一步退两步》、《左派幼稚病》书中夹了条子,请我父亲指正。”他说得很认真,他把书递给彭总,他脸皮微微带点红,十一、二月东北这里风吹得更紧。
  彭总看两本书包在白纸里,横着捆道线绳,他知道毛岸英对学习抓的非常紧,安排的时间也很得当,他把一天分成几个读书写文章的黄金时刻,从来不浪费时间,可以说是手不释卷,随身常带着个小本子,记事本里夹着各种栽得宽窄不等的白条子,这是备他随时记事,按纸条的颜色而定的。彭总接过白纸包说:“能不能让我看看,我也学学,行吗?”他看着这个有点腼腆的大小伙子。
  “当然可以。不过没啥学的。”毛岸英亲自动手解开白纸包捧给彭总过目。
  彭总接过仔细地看着,在俄文字母间标出钢笔字、铅笔字、红铅笔字,写得工整、流畅,每个标点符号都标得很清晰,在中文原译旁标出自己的译文,而且在最后都写出:“指正”的字样。彭总知道岸英是个办事仔细认真的青年,来到他身边,凡是他担当的工作都是做得有头有尾。他担任党小组长,每次开会都有记录,而后用纸把同志们意见誊写清楚交给支委,从来没有疏忽过。
  彭总看着满意地说:“岸英你小子挺谦虚,还让你老子指正呢。你是个好秘书材料,打完仗,我得把你带大西北去。”他要给捆白纸包。
  毛岸英拿过去自己一边包一边说:“说定了,我跟你走。”
  “跟我走,你能学着什么,俄文我一个不认识。”彭总把双手杨一下。
  “学您的立场坚定。”岸英认真而响亮地说着。
  彭总默默一笑,看岸英把白纸包拥好了说:“岸英,你可别大男子主义呀,给思齐写信。”他不是开玩笑,说得很认真。
  “我这次不写了,她正忙着一份工作,就不打搅她了。”毛岸英说得满动感情,好像思齐就在身边工作,他说话声音高了,动作有了响动都会影响思齐。在他离家时没有说来参加志愿军,只是说有外事工作,后来他还是按父亲的指示,到达沈阳时把情况告诉给思齐,父亲当时对他说:两个人志同道合,自己的一切都要告诉她呀, 我和你母亲就是这样, 有时远离互相写写诗词在安慰鼓励。他看着彭总说:“那么把她电话抄下,请您给她打个电话,说我一切都好。行吗?”
  “行啊!”彭总高兴了。
  毛岸英从上衣口袋摘下笔,把思齐工作单位号码写在给父亲的白纸包上。
  彭总在和毛岸英家长里短地呼这么一会儿, 他的急躁的心情 降些温了。这些天在没睡之前,看到鸭绿江对岸新义州被美国夜七机轰炸烧起的冲天大火,他倒背双手站在窗前由沉思到愤怒。有的猛然转过身来,好像要用后背挡住这大火,绝对不能烧到这岸来,他命令:调高射炮部队到安东来。在他整装待命的当儿,收到中央毛主席电报暂缓过江,百思不得其解,他感到急躁心情实在压不下。中央又电令他去北京,这就使他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也稳不住神了。他多么希望登上飞机就飞到北京。他谁也没带可谓只身飞北京了。
  作为一名久经考验的战将来说,彭总对于什么时候出兵打击敌人有力量,这是他周身血液冲动,才下决心的时刻。手软了,心软了,真会贻误战机。他下了飞机一边往汽车里钻,一边说:“去毛主席那里。”接他的同志,本想把他送到北京饭店,然后打电话告诉军委、周总理,再确定何时见毛主席。可经彭总这么一说,不知怎么安排了,毛主席事情很多,在不在呢?
  “彭总你到住处,我们和主席通报一下。”
  “主席在!”彭总就像事先约下一样,于是拍拍手提皮包说:“我还给主席捎东西来了。”

  ●斯大林没有信心

  彭总的轿车一直升到毛泽东住处菊香屋。秘书见一辆车停下,在门口守候着呢,上前迎接向彭总敬礼说:“彭总,主席在等着。”转身带路,大有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之势。
  彭总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对接他的同志点点头,意思是:怎么样,对吧,主席在等我呢。他的步伐走得那么矫健。
  毛泽东握住彭德怀的手说:“我说你会下飞机就直接来嘛。这叫心通。”
  两个人坐下后,毛泽东先开口说:“我那份电报会把你出征的心扯了一下吧。其实嘛,没有什么值得着急的。但是,我们志愿军出国,不管什么样子的仗,我们要心中有数,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主席,我先把我们兵力摸了底,又和朝鲜同志摸过底,这第一仗不同寻常,”彭总见了毛主席,他忧心忡忡的神色一扫而光了,他作个手势说,“要打掉恐美病,要振国威,要振中华民族之气呀!”
  “对的,不过,别急,第一仗把恐美病打掉百分之六十就不得了。”毛泽东把大拇指挑一下说:“这要震一下世界呀。”
  彭德怀深深舒口气,知道中央打的决心没有改。说:“恐美病不能在中华民族身上流行。”
  “是呀,美帝军队在仁川登陆成功了,杜鲁门和麦克阿瑟简直是不可一世,决心占领朝鲜。这个时候我们和斯大林都看出完全靠朝鲜人民军作战已经抗不住了。我们不是两家商定如何支援朝鲜人民问题吗?”
  彭总插话说:“这是既定的呀。”
  “这时斯大林他担心出动他的军队支援朝鲜与美军对抗,将会把战火引向欧洲和世界各地,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破坏二战后形成的世界格局,他们不愿出兵,想让中国出兵。我也有几分不敢出兵。”
  “在欧洲打起世界大战,斯大林得挑大梁,在亚洲打起来亚洲人多,苏联出些枪炮就行噗,可是这种观念不对头呀。”
  “我说、在亚洲开打吧,打它个天翻地覆,我还是说,它不是世界大战,欧洲一枪不放那种紧张的冷战,终究会有人倒在冷战枪口之下。”
  “我也同样认为,在亚洲打不出个世界大战来,同时也不会减轻欧洲的重压。”
  “想让中国出兵,可我们也有困难呀,我们刚刚解放,国力很弱。我们的部队装备很差,都是常规武器,没有空军掩护,面对现代化武器装备的陆海空军,完全掌握制空权的美军,他们杀伤能力很大。要我们出兵也不是容易事呀。”
  “我们如果隐蔽得好,会减少杀伤,他们的海军除了在朝鲜实施两栖登陆,再有用舰载机支援地面,发挥不了大作用,可是空军对我运输线是会造成很大困难。”
  “这个出兵,经过反复协商,最后两党达成了协议,由我国出兵援朝,由苏联派出空军支持,掩护我军行动。我们打电报告诉斯大林。”
  “这是很明确的,我们才决定出兵援朝。就在这个时候,斯大林突然通知给我们,说他们的空军还没有准备妥当,还需要暂缓出动。”
  “就在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收兵,后果不堪设想。这个暂缓的动机是什么呢?”
  “还会是什么呢?是恐美。斯大林没有准备好,并不是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斯大林对我们能不能打胜这场战争持有怀疑。他看到我们真的决定要出兵,而且美国准备宣布全国进入战争状态,他就犹豫了。”
  “欧洲又去个艾森豪威尔,他就认为只要亚洲一开打,欧洲就打第三次世界大战。认为我们的军队虽然在国内战争中胜利了,但装备那样差,到底能不能打败美军,没有底。”
  “底应该在我们。”
  “觉得他们出动空军掩护我军,一旦我们被打败了,就把他们给圈进去了,苏联就会有与美军直接对抗的危险,甚至会引起第三次大战。”
  “我们打败了,他们会流行恐美病,欧洲枪一开,也不是稳定战局,归终会有被冷战吓倒的。”
  “做个马列主义者,在非常时期要看胆识。”
  毛泽东和彭德怀笑了。
  彭德怀说:“主席,我们不是骑虎难下,而是骑上真老虎去打纸老虎。战略上我们要重视它,战术上我们要蔑视它。”
  毛泽东又像那次送他儿子当志愿军的劲头儿说:“拿酒来,拿酒来。”
  虽然,已经十二点了,这也算给彭老总安排一顿晚饭。
  在吃饭桌上,他们又在谈苏联态度的变化,开头他们感到突然,在道理上国与国之间哪里有这样的事情,已经达成的协议,又临时改变?在朝鲜战争快推向釜山时,克里姆林宫灯火辉煌开庆功宴,转而当仁川登陆后,莫斯科斯大林给毛泽东接二连三挂电话。但到了这时候,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毛泽东只有一方面派出周恩来去莫斯科与斯大林进一步协商,另外火急地调彰大将军来北京商讨研究了。他们谈起志愿军,谈起毛岸英。
  在毛泽东送彭德怀的时候,彭德怀问:“主席,我们要等周总理回来再走下出国不出国吗?”
  毛泽东问道:“你看呢?咱们唠得很顺当吗?”
  “是呀,我们出国部队,已经叫出‘志愿军’了。”
  “我们政治局要讨论,也等,也不等,等是为了让他明白,中国是个有志气的国家,尽管这个国家眼下穷困,但是有志气,不会被别人给吓倒下。要干的事情,就一定要干下去。”
  “主席,希望中央政治局各位领导同志商量后,我想一定会毅然地作出历史性的决策。”
  “我看是这样办,不管有没有苏联空军支援,我们仍按原定的计划出兵援朝。周恩来这阵已经到斯大林那了。”
  彭德怀离开毛泽东回到住处,忽然想起来毛岸英写在白纸包上刘思齐的电话来了。他赶忙又给毛主席挂电话:“主席你还没休息吗?岸英给你捎来的白纸包上有个电话告诉我。”
  毛泽东笑着说:“那是给思齐的,我刚挂过了。”
  “主席,你知道岸英给思齐捎来什么话呀?”
  “噢,一切平安吧!”
  他们在电话中又大笑起来。然后互道晚安休息了。

  ●周恩来与斯大林争论

  周恩来到莫斯科的时候,正是秋末冬初,除了松柏树发出墨绿色,其他种树的叶子纷纷扬扬飘落的季节,天气多变,气候不定,前两天还落场中雪,房顶瓦片上有雪,松柏树枝上托雪,没有车轧马踏的地方被尺把深的雪盖得很严实。他一到莫斯科就会见了莫洛托夫,受到礼节待遇。
  周恩来向莫洛托夫说:“请您说给斯大林同志,我是奉毛泽东同志命令来向斯大林同志请示工作,我希望不能拖延。”他说得很清楚,这番话是在下飞机之后就说了的。当时来机场迎接的还有维辛斯基。
  “为什么要这么急呢?”莫洛托夫问。
  “救兵如救火。”周恩来回答。
  在苏联领导陪同下,周恩来在机场检阅了仪仗队。在机场除了塔斯社记者,没有其他外国记者。在维辛斯基陪着周恩来去郊区别墅时,维辛斯基问道:“周恩来同志,您这次到莫斯科还需要向外界报导消息吗?”听他口气和没有外国记者在场,显然是不打算向外报导消息了。
  周恩来说:“我是代表国家来办事的,要按国家的惯例来报道消息。”
  “考虑目前的时局。”
  “朝鲜战争全世界尽人皆知了。美帝国主义盗用联合国名义侵略了朝鲜,我们要出兵是既定下的。”周恩来的回答是铿锵有力的,同时他也知道维辛斯基是来探听他的口风。
  “噢,我请示斯大林同志以后再定。”维辛斯基小心谨慎地说着。
  “我的国家会报导的,因为它的总理是正大光明地到苏联例行公事的。”周恩来口气强硬,事态非常明了的。
  维辛斯基把周恩来陪送到郊区别墅,立刻去见斯大林,莫洛托夫刚刚从克里姆林宫出来。斯大林在等着他汇报情况。
  维辛斯基看着斯大林正翻阅毛泽东决定出兵援朝的情况通报的电文:
  菲里波夫(斯大林代号)同志:
  一、我们决定用志愿军名义派一部分军队至朝鲜境内和
  美国及其走狗李承晚的军队作战,援助朝鲜同志,我们认为
  这样做是必要的。因为如果让整个朝鲜被美国人占去了,朝
  鲜革命力量受到根本的失败,则美国侵略者将更为猖獗,于
  整个东方都是不利的。
  二、我们认为既然决定出动中国军队到朝鲜和美国人作
  战,第一,就要能解决问题,即要准备在朝鲜境内歼灭和驱
  逐美国及其他国家侵略军;第二,既然中国军队在朝鲜境内
  和美国军队打起来(虽然我们用的是志愿军名义),就要准
  备美国宣布和中国进入战争状态,就要准备美国至少可能使
  用其空军轰炸中国的许多大城市及工业基地,使用其海军攻
  击沿地带。
  斯大林半晌没有吱声,他把毛泽东的来信又看了一遍,说来他内心是有几分惭愧的,在朝鲜人民军队在三八线与美国军队发生冲突,接着大举越过三八线的黄金时刻,平壤——莫斯科举杯庆祝,苏联的远东舰队该有多么活跃,南朝鲜有太平洋至日本、中国的海军良港,何必向毛泽东提出旅顺、大连港呢,这位狭隘爱国主义的毛泽东,是那么不通人情。可是好景不长,美国假借联合国名义出兵,把战局稳住在釜山环形圈之后,麦克阿瑟从仁川登陆之后,竟无视一切地越过三八线,占领平壤之后又大踏步向北推进。这时他要毛泽东考虑出兵问题,毛泽东是个有正义感的汉子,他为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发展,两个阵营的对垒,再加斯大林把自己的重病也透露给毛泽东了,在这种美帝国主义的兵临国界的逼迫下,为国际主义的献身精神,不顾国内战火尚未停息,经济建设一大堆破烂摊子,还是咬紧牙出兵了。同时给了他一封信,讲到了中国出兵后,在国际会产生什么影响,在中国国内遭受什么样的损失。当时斯大林一口应下由苏联出空军,掩护中国军队作战,保护中国内地及沿海免遭更大的美军轰炸和破坏。现在中国志愿军陈兵在鸭绿江边了,美国飞机轰炸了安东,隔江听见炮声了,他居然要中国暂缓出兵。有一点军事常识就知道,敌兵往前推进一个小时,等到对方把敌兵推回去时却要几天,阻击,推回去,要付出很大的伤亡代价。
  斯大林看着维辛斯基说:“正像这信中说的第三个问题,中国军队在朝鲜境内能否歼灭美国军队?如果抵挡不住,美国军队认为中国军队既然出现在朝鲜战场,他们就有借口推过鸭绿江,那时我们已经出了空军,这个仗算在谁的头上呢?他是不是提道中苏条约了?”他的头脑是十分清楚的。
  维李斯基说:“我看周恩来的气质和他说话的口气,毛泽东出兵是出定了,不会反悔的。他没有提条约。”他看着斯大林的颜色在说话。
  斯大林沉默片刻翻出几件密件, 他没有交给维辛斯基看, 他抖动着手,说:“毛泽东雄心不小,但他的军队是否能把美国军队阻止在朝鲜境内呢?美国把艾森豪威尔调回了欧洲,麦克阿瑟在威克岛会晤杜鲁门,亲口许下,圣诞节后由远东抽调两个师加强欧洲北约,根据战争规律来看,欧洲是火药桶。当我们卷入朝鲜战争时,北约下手,我们就是两面受攻击了。我们还是说服周恩来转告毛泽东不要出兵为上策。我看叫他在别墅多住上几天,我再和他谈话。”
  “斯大林同志,周恩来一下飞机就向我表示,他和您的会谈不能拖,用中国话说‘救兵如救火’。”维辛斯基听斯大林一时没言语,他又说:“我看立刻见周恩来,听他此次来莫斯科的目的再深谈,您知道中国人往往不隐埋自己观点。”
  “晚些天吧,哪怕一星期。”
  “周恩来在这里,不能等于毛泽东没有行动。”
  斯大林站起身来,满脸不愉快地说:“那就依中国人的,就谈吧,毛泽东……”他还没有琢磨透这个东方人。
  维辛斯基立刻通知周恩来到克里姆林宫会晤,这时距离周恩来下飞机三个小时,这打破了接见外国人的惯例,更不要说有人提出会见时间,而使斯大林就范。
  在斯大林的办公室里会见周恩来,可维辛斯基引进室内的却是周恩来和林彪。
  斯大林请客人坐下,他知道林彪来莫斯科养病,林彪到莫斯科时由大使馆通知了苏联外交部转告了斯大林,意思是见了斯大林。但斯大林不喜欢见林彪,在他脑子里认为林彪是毛泽东的激进派。
  斯大林和周恩来握手,看着周还是穿上次见面那身灰色中山服,只是脸庞消瘦一些。他淡淡地和林彪握握手。
  在周恩来就座的时候, 他对斯大林说:“毛泽东同志让我代他 问候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表示感谢之后说:“周恩来同志,维辛斯基说,你来得很急,说要走得很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磋商的呀。”他是国际谈判老手,尤其先发制人的本领是很强的。
  “斯大林同志,事情是很急呀,我跟维辛斯基同志说过了,救兵如救火呀。因为距离美国的圣诞节很近了,美帝国主义军队那时要推进鸭绿江边了。是不是他们能停住,中国人不再估计了,要斩断他们的侵略魔爪。我们要赢得胜利的时间。”他说得理直气壮。
  斯大林脸上带着不愉快的颜色说:“那么如果美军不超过鸭绿江呢?”
  “他们既然占领了平壤,在迅速地往鸭绿江边推进,他已经公然侵略一个社会主义兄弟国家,我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成员,决不能视若无睹。再说他美帝国主义的飞机已经把炸弹扔到我国安东。”周恩来把手摆动一下又说:“我们不能再忍了。”
  “你们出兵有多大把握打败美国呢?美国在远东的部队都是参加过太平洋战争的精锐之师呀。”斯大林看看林彪说:“林彪同志他是指挥员,他知道美国军队的战斗力,在太平洋诸岛屿打败顽敌日军。”
  林彪欠欠身子说:“斯大林同志,从美军的装备来说是优于我军几倍,他们有重武器,他们有强大的空军和海军,有协同作战的经验,我们既然出兵,那就有战胜他们的决心喽。”他是在周总理到苏联之前,国内就通知他协助周恩来,因为他来苏联治病前,曾着手调配东北边防军,这样便于了解斯大林具体情况。因为目前在鸭绿江边集结的军队是他指挥的四野部队,所以他说得很仗势。
  斯大林听着接过去说:“现在的战争是陆海空联合作战呀,既然你们的军队装备很低劣,再同联合兵种作战,仗是打不赢的。你们的决心是很可嘉。”
  周恩来很冷静地说:“斯大林同志,在中国解放战争中我担任过总参谋长,协助毛泽东同志工作。我们认为美帝国主义是侵略者,他发动的是侵略战争。毛泽东同志说过,‘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在解放战争期间国民党蒋介石的武器也是优于我解放军几倍,他们也是有飞机、大炮、军舰的,但归终他们败了。因为他们不得人心。我们既然要出兵就要把仗打胜了。”
  斯大林从来是个只是准许他说上句,不准别人说上句,而且不准许别人来驳他的意见,可他今天却压住几分火气说:“你们既然有如此大的决心,要打一打是你们的决定。充分估计敌人也是战争中必不可少的。”斯大林说到这里他摸烟斗点烟。
  周恩来说:“谢谢斯大林同志的关心。我们的指挥员已经多次听取朝鲜同志的有关同美军作战的实际情况,在基层广泛地开展打美军的战术讨论。”
  维辛斯基插话说:“斯大林同志很关心你们的出兵,曾经命令苏军总参谋部研究现在美军的战术。”
  “是这样,我们要帮助你们,一面加紧训练空军,加紧改装飞机。我们的空军情报知道,美军在朝鲜战场不会再使用P—5型战斗机了。他们马上会出动新的涡轮的喷气飞机,轰炸机 B-29也有新的改装。不过,我们的空军是能对付得过美国空军的。但是我在考虑战争的发展和结局。”
  “谢谢,斯大林同志,我们的飞行员在加紧改装,我们的人民在加紧修建机场,我们求得帮助,就是战争初期,美军的空军对制空权的控制,红军空军助我们一臂之力,会减少我军的伤亡。同时,我们有信心,随着战争的推进,我们自己的飞行员会很快地夺得制空权。”周恩来说得很自信,也说得有分寸,可谓得体入微了。
  林彪在这空当插话说:“现在我们在鸭绿江边陈兵的阵势,不是不打,是要见机而打之。”
  “现在美军迎面扑过来了,这不是见机了吗?可以打了?”斯大林用犀利的眼光和刺人的话语扑过来。
  “这还要见麦克阿瑟的傲气之机,而要打他的。”林彪虽气脉不足,但他还是跟上去话了。因为中央既然要他随同周恩来见斯大林,他不能不说的。
  斯大林沉默一会儿说:“你们光想朝鲜战场,除了这个不冷静的世界,不会有其它地区的战争爆发吗?”斯大林俨然以战争的先知者执问了。
  周恩来从北京动身时,他和毛泽东研究过斯大林的态度,和他突然不出空军所在的理由。当然分析到国际风云变化,以及各自的利益攸关,都会使对方产生变卦,于是说:“我们出兵之前也在研究世界形势,美帝国主义他们的远东太平洋的力量,在第二次大战也受到削弱,他的空军海军损失更是巨大,在远东的指挥官麦克阿瑟在五角大楼和杜鲁门跟前都是受非议的人物,在协调支持方面都存在偏见,因此;虽然他仁川登陆后取得胜利,但杜鲁门和五角大楼在他们国家国内军队的整编退役诸多问题,都和军队有瓜葛,目前,他们的政治是在走向危机。所以我们预料出兵打他们一下,把他们赶回三八线;也不会引起世界上根本变化,也就是说,不会引起第三次大战。既然我们分析它,敢出兵打它,是有把握的。用中国一句话说‘胆小当不上将军’。”
  斯大林把抽着的烟斗,拿出嘴唇放在桌上了,从烟斗内冒出一缕丝丝长烟。他说:“你们东方军事家往往对战争幻想太多。可你们知道美国的战略仍然是在欧洲,他的力量也在欧洲。如果,美军在亚洲点燃朝鲜战争,是佯战。我们出了空军配合,战胜它,或者被它打败,到那时我们全面出兵亚洲,他们既然能纠集十六国组成联合国军,他们为何不可挑起欧洲的战争呢?从打我们爆炸了原子弹,美国就非常恼火,有情报估计不久爆氢弹,他们作梦也在消灭我们军事力量,第三次大战不是不可能发生,而是要千方百计地制止它爆发。”
  周恩来听到这里明白过来了,斯大林他们虽然也有原子弹,可他们更加害怕美国在欧洲挑起战争。他本来不打算再多论证中国人的观点,但也不能不再说些,于是看看林彪,从林彪眼神中看去,是要他别再争论下去了。可他还是说:“我们认为美国在欧洲发动不起来战争,因为美、法等国都在恢复经济建设。美国又越过大西洋到别人国家纵火,人家是不干的。但美国的策略是通过冷战,军事对峙,到最后,可能没有第三次大战而有倒在恐吓之中的。”
  “周恩来同志,不会有那么神经脆弱而被吓倒的家伙。”斯大林拿起烟斗吧塔嘴没有把灭了的一斗烟抽出火来,他放下烟斗又说:“希望你转告毛泽东同志,战争既然在鸭绿江边,不是在黑龙江边,还是按你们东方人的智慧去应付这场战争吧。目前我对世界局势的权衡,而研究出动空军怎么支援的问题。如果你们不出兵,是不是由我们通知金日成,让他在朝鲜打游击,你们东北还是他的根据地嘛,也可以建立流亡政府。”
  林彪脸上木呆呆的,他本来就不想参加这场朝鲜战争,但中央的决定他保持沉默,但他又感到美军不是不可征服。
  周恩来心中是很难受的,他是来请斯大林不失前言,即中国出兵,苏联支援空军的原先计划。但从毛泽东派他来见斯大林的意图中,是要说明情况请苏联出空军,但不是来哀求的,所以他一时不便再谈了,更没有权力来干涉北朝鲜政府。
  斯大林对维辛斯基说:“中国同志还有什么要求可给速办。周恩来同志,有些问题我们还要商量办,也许毛泽东同志会收回出兵的计划。”他站起身来了,走过来和周恩来、林彪握手。

  ●苏联的援助

  周恩来给维辛斯基一份材料,是提供给苏方为志愿军装备二十个师的轻武器、运输车、高射炮、火箭炮、飞机、雷达等装备,而且要迅速拨出。
  周恩来回到别墅同林彪讨论在苏联还应该作些什么工作,然后他准备写成材料向中央和毛泽东报告。
  就在这时,毛泽东和彭德怀及中央政治局讨论后,好像早猜中了莫斯科这边情况,王稼祥大使赶到别墅来,带来毛泽东急电:
  恩来同志:
  一、与政治局同志商量结果,一致认为我军还是出动到朝
  鲜为利。在第一时期,可以专打伪军,我军对付伪军是有把握
  的,可以在元山、平壤线以北大块山区打开朝鲜的根据地。可
  以振奋朝鲜人民。在第一时期,只要能歼灭几个伪军的师团,
  朝鲜的局势即可起一个对我们有利的变化。
  二、我们采取上述积极政策,对中国,对朝鲜,对东方,
  世界都极为有利;而我们不出兵,让敌人压至鸭绿江边,国内
  国际反动气焰增高,则对各方面都不利,首先是对东北更不利,
  整个东北边防军将被吸住,南满电力将被控制。
  总之,我们认为应当参战,必须参战,参战利益极大,不
  参战损失极大。

  毛泽东
  一九五O年十月十三日

  周恩来看着这一字字特殊的电文,非常激动,毛泽东不愧是政治家、军事家,他有超群非凡的气魄,他才是真正懂得“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不能被美国飞机吓住,中国要打,只有中国的党,它的领袖毛泽东,才有这么大无畏的气概。他感到一时眼内润饱了泪水,他立刻和维辛斯基通话,再次约见斯大林,说是转告毛泽东的来电。
  维辛斯基和斯大林见面时,斯大林努面就问:“中国人已经转到了吧?方才我收到情报,美军占领平壤后,大举进攻元山,这样就拦腰掐断了北朝鲜,从版图上看朝鲜北面还有多大地盘了?中国人不用动炮,长矛都舞不开。”过了一会儿又说:“是不周恩来还要和我讲条件。我想北朝鲜局势没条件可讲了。”
  周恩来到了克里姆林宫,他比来时更加精神焕发了。他见了斯大林谈了中国党和政府以及领袖毛泽东决定出兵朝鲜。意思很清楚,不管苏联是否出动空军,中国照样出兵援朝。
  斯大林被感情撞击了一下,他看着周恩来和王稼祥,在心里想:中国人出兵了!中国人依仗倔犟、善良、智慧产生无可抵抗的力量。他握住周恩来手说:“向毛泽东同志致敬!”他当时在这种情况下,觉得只有这句发自肺腑的话才最适宜。他为了弥补一下支援中国空军问题的尴尬,有意地说:“我们会把武器及物资很快发运,空军问题我们也在考虑。”他脸上带着歉意。
  周恩来表示感谢,离开克里姆林宫,他听王稼祥大使讲:彭德怀已经离开北京去安东了。他直接去飞机场了。
  斯大林对维李斯基说:“要给他们发一部分武器去。”
  维辛斯基说:“我们的新武器发往欧洲改装去了。还有一部分准备装运。”
  斯大林说:“把第二次世界大战改装下来的武器运给中国吧。”
  周恩来回国的飞机已经呼啸着飞上去北京的航线。

  ●火人的升腾

  大雪像耍刀片似地漫天飞舞,越下越大,越大越猛,先是把脚下的路盖上了,转而把路边的树理成个圆弧堆儿,接着把远处的山上了,人们在大雪天里走并不觉得冷,而是烦人,一会儿工夫肩膀头上落有巴掌厚一层雪,行军的战士没有扣皮帽耳朵的,几步一晃头,抖擞掉了帽耳上的积雪,年轻人还互相闹笑话玩,说是白兔儿爷摆弄大长耳朵,然而谁都希望天嘎吧嘎吧冷才好呢,这样过鸭绿江不走大铁桥,那玩艺象铁笼子,走上六排人还挤肩膀头,美国佬的飞机还跟腚来炸,在高遥遥桥上看炸弹像扔下来的黑瓶子晃晃悠悠的。走浮桥更窄了,整条桥像扯条大网,脚掌上像接弹簧颤颤微微的,浮桥正当心是个大洼兜,卡车、坦克、大炮像在踩钢丝,人们都不时仰天说话:“越冷越好哇,好把鸭绿江封冻,到那时老美飞机再多满天后巴巴,炸弹再多,遍地刨坑,到那时到处过江,看你老美心慌不慌,志愿军真够气魄,身穿老娘们偏大襟棉服,大部队走路中间,威武神气,身上背着大枪,腰缠子弹带,左肩斜垂下挂着木把捣蒜锤子(手榴弹),右肩斜垂下挂着饭包,装着罐头盒子,有荤有素有水果,两只穿得暖乎乎的大头鞋,踩得还没有实成的雪沿着脚帮子四处飞,嘎巴嘎吱山响。
  罗鼎现在率领他的防空部队高射炮团,他们原是去辑安,现在改走灌水转安东去保卫大桥。
  步兵战士直劲打趣说:“大长脖子,你们快点走哇,等我们过了江,老美飞机不敢飞来了,你们只有瞪眼看蓝天了。”他们说得那么轻巧。
  宣传队副队长鲍果,顺手扯纸写个快板交给宣传队长罗英,又由男女三个宣传队员站在路边小高坡上,打起竹板念道;
  唉!
  叫同志,别多言,
  高射炮本领真不凡。
  平地发大满天吼,
  打得敌机冒黑烟。
  保桥梁嘿保公路,
  保吃保穿保子弹,
  有个战士说:“喂,你们保抽烟不?”
  大雪在战士脚下打滚比趟水还痛快。
  老乡亲农会组织的担架队赶上来了,他们身上背着柞木棒子麻绳子编的担架,葫芦头子装水,冻成冰疙瘩,一摇哗哗隆隆响,他们硬不叫它冰,叫它“干水”。只好揣在怀里暖化了,渴时喝。他们身穿大棉袄,腰扎布带子,上边掖着装关东烟的烟口袋,狗皮大帽子、狼皮大帽子,狐皮大帽子,脚下穿勒翎,踩出的窝窝有骆驼印子大。有的身上背着土改时斗老财分到手的大盖枪,枪托打半拉屁股蛋,大检上的铁盖哗啦哗啦响,馋得土改前后部队老战士吐舌头尖儿,叫他们是老土改。大雪遮天盖地照样下,队伍没头没尾照样往前赶,此刻谁也得往前走,往鸭绿江边走,谁也说不清有多少股队伍要过江打美国佬去。
  大部队和担架队为高射炮兵让路,他们在卡车牵引下飞快地前进。高射炮手坐在露天车厢两边,车中间堆着炮弹箱子,如果飞机在他们头上一罩,炮手们就立刻开炮,在一阵白烟白雾中,高射炮部队穿到前头去了。
  眼前是灌水了,那是个木头城,是山里木林集散地,它在一个山洼子里,紧挨一条狭窄的公路边上是山崖子,一条铁道在更低的洼兜里穿过,走近了,才看见火车站上停着无数车皮和成串的火车头,火车头身上插满了松枝子,在大雪天喘出的白气比飘扬的雪花还亮还白,很吸引人的,牵引高射炮的卡车,一拐弯离开公路到一条街里停下来。各连连长从指挥车上跳下来说:“大家都跺踩身上雪,到新华饭店下馆子去!”他喊得这么响亮。
  大家噢噢叫着跳下卡车,劈喳噗喳一阵响,大头鞋跟踢得雪花飞舞,一边搓手,一边吧喀嘴下饭馆子去。在行军公路上,只要走到是小县城的千八百户人家的屯子,都由当地政府随街开设,大多用松枝搭的牌楼,上边在白木头牌子上写着红字“新华饭店”。对联的上联是:“同志们吃得香战场k要多开枪”,下联是:“秃老美不用美先打脑袋后打腿”。用大法箩装着煮熟的香喷喷热腾腾的大米饭,几口大锅里煮着猪、牛、羊肉,旁边放着柞木签子,部队和担架队走到这里,随意盛饭,随意用签子扎肉排着吃,有人看着说:“哈哈,瞧这中国人气魄,还有打不败美国佬的。”这样部队人不落脚、马不停蹄地赶路。
  大雪住了,越走公路越贴近鸭绿江边了,往江南岸看.山势险要,由于下雪后空气清新,山尖上积雪在太阳照射下闪着亮光,像是银雕玉琢的,看着好像和天挨上了,天那个蓝劲儿像被雪擦洗过的,看着好可人心意。山半腰,山根下的高矮松树林,一圈圈围着山,松枝上托着雪,显得敦厚庄严,这么美的景色,这么清新的空气,在这里却是望不断头的部队在行军,军用卡车排成长队,不时地响着车喇叭声,担架队和民工运输队的牲口大车拧成绳,都是往一个方向走去,往战争的方向走去,这是场被逼成的战争,不打不行的战争,恶魔大火迎面吞来的战争。这些行进在战争路上的人们,战士、民工他们是在鸭绿江北岸行走,他们腔子里的心是热腾腾的,他们浑身穿得暖暖乎乎的,他们差不多每个人身上都还带有从家揣在口袋里的物件,有的是母亲给要出征的儿子往粗壮的脖一子上扎条手巾,有的是年轻的妻子给丈夫往大头鞋、鞋里垫双新鞋垫,有的担架队中年人,烟荷包里是孩子娘装满的关东烟,他们舍不得抽,用鼻子闻闻味,等着跟美国佬厮杀起来抽,增加力量,还要留一把胜利烟回村时候抽,可谁又知道战争这条毒蛇要把人们缠绕到何时?
  防空司令部作战部长李明,坐着吉普车紧紧贴着路边子猛往前跑,他对各高射炮团传令:大小炮各营连抽人赶到鸭绿江大铁桥边上构筑阵地,向美国飞机开炮,保护大铁桥使大部队过江作战,顶住冲上的美国佬。高炮二连连长组织指挥排长和司务长,机关下连代职的副指导员鲍果带上三个有线排战士,搭乘去鸭绿江边的军用车往指定阵地进发。
  鲍果搭上一辆拉用绳子编的伪装网的车,那时是中午,卡车在人流中像快艇,不住地往前蹿,很快地就把高射炮行进的队列甩开了。
  在太阳刚过午的时候,亮经辔的天空上出现了十几架倒背翅膀的美国小飞机,看着是在隔岸山尖上贴着飞,这时正在行进中的一切人流像被截断的流水一样,忽拉一下都冲散到公路两旁大雪地里去了,有的人披上白布单子,有的人在雪里打个滚儿,就地猫在那里不动弹了。防空枪声,军号声以及各种通知防空的响动,在告诉人们提高警惕说是飞机来轰炸扫射了。人们还没有完全稳定住神,在高射炮的行进行列中,长长炮倚在天上划圆圈儿。在这一带地区里只有躺在露天雪地里,人们往地上一躺,都翘着脖子往天上看,有了高射炮仗了胆子,甚至有人对天上飞机叫号:“狗杂种,你下来吧,看不把你打个倒栽葱才怪呢!”这十几架小飞机像小瓢舀水一样,一舀就下高天了,好像从山上跃下来,眨眼不见影子了,接着传来轰轰隆隆擂破鼓一样响了一气,人们知道是在远处扫射炮弹呢。紧跟随着像推重磨一样,传来沉重的山石滚动声,看见大编队的足有三十多架直翅膀的大飞机出现了。部队和民工都受过短时教育,他们认出这是五个脑袋的B —29重型轰炸机,它们飞到鸭绿江边上,像挨刀砍一样,一调屁股往回拐去了,不大一会儿,先是感到脚下地皮一哆嗦,轰轰轰一阵响,人们知道这是扔下炸弹了。看出这里一时美国鬼子飞机不来光顾了,人们好像拿鞭子赶羊群一样,都从公路两旁爬起身来,争先恐后往公路上跑,整个人流又像洪水冲刷一样,涌动几下子,部队、民工扯不断头地又往一个方向走去了,走向了战争。
  高射炮团还算一路平安开进了安东,市里很肃静,有股杀气腾腾的气氛,美国轰炸机半个小时以前才投完炸弹,隔着江往对岸看,新义州已经在一片火海之中了,这也不是第一次大轰炸了,从打今年七月份几乎天天有飞机来扔下炸弹。鸭绿江大桥南端在昨晚被炸断的,今早晨又轰炸了市内居民区,烟火还没被消防队扑救灭,高射炮就开进了选出的阵地。
  高射炮一团顿时按火力部署,各连分头拉开大炮。
  罗鼎坐吉普车先赶到这里,居民听说他是管高射炮的官,有个浑身是土的老大娘,扑上前来拉罗鼎的手说:“你是打飞机的?我一家子老小全压在房子底下了!要把飞机打下来呀!”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伤心地哭起来了。
  罗鼎皱紧眉头说:“大娘,我们会制止这些空中强盗的,会为大娘报仇。”他立刻要各连派指导员来开会。他在刚刚轰炸完了的居民区讲话,要求各指导员回到连里,要边筑阵地,边向炮手们讲,大炮下边就是美国飞机的杀人场,要迅速投入对空战争。
  高炮二连在鸭绿江大铁桥北边一所中学的院里,这里已经落过炸弹了,把院里两排平房炸塌了。指导员高洪和连长刘合生找来打前站的指挥排长划出炮位,炮手们在拼命地挖阵地和掩体、指挥部、指挥仪、测高机的掩体。他们心里火烧火燎的不见代理副指导员鲍果和一名战士的下落。据指挥排长说,他们一同钻进路过的榴弹炮兵拉伪装网的卡车里的。在美机轰炸大桥时,他们已经进入安东市了,副指导员鲍果他们坐那辆卡车,不是挨了炸,就有可能冲过了大铁桥过江那边去了。
  炮阵地旁边是居民区,虽然火救灭了,把受伤的人送进医院,死尸都埋了,但在被烧得黑一条子、黄一条子的破木头堆、残砖碎瓦片子里,挖出还冒烟冒气的棉被、孩子小帽子、锅碗瓢盆家具,看着真揪心,这里是个家庭,顷刻间就被破坏了,家破人亡了。炮手们每挖出一件东西都浑身发抖,无声地流着泪水,他们鼓足了气,要很快地构筑好阵地,使大炮能投入对空作战,多多打下空中强盗。
  罗鼎司令员的吉普车开来了,炮手们都认识他的车,在车头上插面防空时准许通行的小黄旗。车子开到高二连阵地旁边,嘎一声停下了。从车上先下来的是作战部长李明,接着是罗鼎司令员,后车门一开,下来的是鲍果,他胳膊上吊着绷带,全阵地都在看着。连长、指导员跑来给首长敬礼。
  李明部长说:“你们副指导员鲍果同志回来了,我们的高宏战士牺牲了。”他说得很沉痛。大家知道还没开炮呢,死伤全有了。
  原来鲍果他们坐的榴弹炮拉伪装网的卡车,刚好开进安东市区,天空突然出现了美国飞机,他们把车停下来,几颗炸弹落在居民区里,一片房子被烟火包围住了,不少人乱成一团,天上还有飞机往下俯冲,鲍果从车后伪装上跳下来,大声地喊:“司机同志,咱们快开车,把飞机引开!”他们这辆车躲在墙旮旯,经他这么一喊,司机看见飞机这么轰炸居民区,他充满怒火地瞟着天空,他吐了一口唾沫使劲地关上车门。鲍果拉开另一边车门,一头钻了进去,他对地上站着的战士喊道:“你别动!”
  司机见鲍果钻到驾驶蓬中来,看他身上背着手枪,知道是个干部,他调头把车往公路上开,边说:“同志,你钻进来干什么?我会把飞机引开的!”
  鲍果说:“同志,咱们两个人胆就更大了!快开!”他从车窗把头探出看着天空,正好飞机又踅过来了,看样子还在居民区轰炸扫射。他们这辆车开出轰炸区,可是飞机没有追上来。司机踩闸,车慢下来,天上飞机乱重在找轰炸扫射目标。
  鲍果瞪大眼睛说:“这引不开还会炸死许多人呀!怎么办?”
  司机说:“只有把车上伪装网点着火,才能把飞机引开!”
  鲍果毫不犹豫地说:“我去点火!你怎么办?”
  司机说:“你别管我,救老百姓要紧。”
  鲍果跳下车来,司机下车搬住车箱板,把一个汽油筒推倒说:“你上车点火,快往下跳!”这时飞机在天空上越踅越低,目标还是往居民区使劲。
  鲍果把头上帽子搞下来,他一摸身上没有带火柴,这时汽车开动起来了,他对司机说:“给我火柴!”
  这工夫汽车上忽拉一声,一股大火冲天而起,鲍果手里摸着帽子,还没弄懂是谁点的火呢?司机喊:“快跳下车去!”他见鲍果一手扳着车厢。
  天空飞机看见公路上一辆车着了火,领航那架飞机快速追来了。就在这时,忽然车上一个火人,扑过来使劲一脚把挂在车厢板上的鲍果踹下了车。
  鲍果边爬边看车上那纵火的人是同来的战士,不知他啥时候爬上车的,此刻浑身冒火苗,看出他是听见司机让纵火,他会抽烟,身上有火柴,就动手纵火了。火纵着了,伪装网好像往他身子上一扑,他被火网罩住了,在这紧急当儿,他一脚把鲍果扳着车厢的手踹离开车的。
  鲍果滚下公路,把胳膊跌伤了。他一边往起爬一边喊:“快跳下车来!快跳!”车上那个战士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火人。 飞机发现了 目标,猛地从空中俯冲下来,连扫射带甩炸弹,穷追不舍,八架飞机一齐追来。
  司机把一辆大火飞扬的车,开得像一条火龙一样,在公路上扭动,一直开过山坡下,被扫射中弹了,没法控制地从山崖上坠下去了。
  鲍果在行军的部队医救站裹好伤口,又半路搭车赶到安东市里,在镇江山下防空司令部见到罗鼎司令员,他们同车赶到高二连阵地来了。大家见鲍果脸上带着厚厚一层怒气,听了他的经过,感到战友化作一个火人,他的光和亮,映照着战友们充满仇恨的胸膛,对空作战时狠狠地打击空中强盗。
  鲍果带着伤参加构筑炮阵地。团部卫生医务所医生来检查鲍果的伤,摔伤不重,手上的烧伤很重,手上的烧伤很需要治疗,把他拉上吉普车送到了安东市野战医院。
  鲍果打算包扎一下就回炮连参加战斗。医生说怕感染,要住一周院,换几次药,他像猴似的坐不住站不住。后来脑袋里忽然闪个火亮:忘了自己会写稿了,怎么不把这个火人写篇通讯呢?想到这里他感到烧伤不痛了,他跟医生要几张纸,摸出身上笔,怎么甩也写不出字来,拧开笔杆一看胶囊里没水了,到值班室吸水,回来把纸铺在桌上,一股责任感,那个火人在他头脑里活跃起来了,这样一团火似的卡车,在鸭绿江边雪地上飞跑,把十几架飞机吸引去了,居民区免遭一次扫射和炸弹的袭击,这种不怕牺牲的精神,正是反击侵略者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崇高形象。这火人刚刚放下大枪由陆军改装成高射炮兵的,大家刚记住了他的名字,脸面还没有记熟,他这副指挥员现在才知道他叫高宏,是一名要求入党的青年人。第一次连队点名之后,他交给党支部一份入党申请书。还有他和连长重名,大家叫连长高宏、战士高宏。鲍果很快把一篇名为火人的通讯稿写完,在他脑海里转念着回到连里要参加讨论高宏入党的要求。他真想立刻从医院回到连队去。
  鲍果跟医院值班员说了一声,他为了稿子递出的快,他要亲自到邮局去寄。他在邮局里刚想办理,在转身工夫,肩膀上重重挨了一拳头,他猛抬头一看,不由得哎呀一声:“黑马,是你呀!”他几乎跳起来了,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了。
  两个人拥抱一会,又兴奋地坐在椅子上时,郑黑马才看见鲍果手上缠着纱布,忙问道:“鲍果,你这是怎么搞的?”他看着朋友烧伤的手,心里很痛的问着。
  鲍果微微摇下头说:“没有什么。”他把手中写的稿子递给了郑黑马看,他深深地叹口气。
  郑黑马接过稿子一口气看完了,他眼里润饱了泪水说:“真是火人英雄,正像你写的那样,他有着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感情,才有这么崇高的思想,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你是高射炮兵,我的翅膀已经落在机场了,我们要为英雄报仇雪恨,多多打下敌机来。”他使劲地晃着拳头。
  他们又都说出自己的情况,郑黑马从航校调到作战飞行团来了,他现在是飞行中队长,刚刚改装完苏制喷气式飞机,才飞几十个小时,他们都无法忍受美机接二连三的在鸭绿江北岸我们国土上肆意轰炸扫射的行为,如果我不给敌人沉重的打击,麦克阿瑟的进攻目标也包含着中国,他们的飞机妄想要在东北大肆轰炸,看来这场残酷的战争,被敌人逼着非要打下去不可了。两个好朋友在沉痛中都表达了决心,一个不伯血洒蓝天,一个是不惜血溅大地,要为消灭空中强盗贡献自己的一切。两个人越说感情越激动,胸膛快穿出了火苗。过了一会,两个人又都讲了各自的家里情况。
  郑黑马听鲍果讲,他那个国民党父亲,因为保护大铁桥而起义了。被政府任命到一所军校去当教员了,独臂大娘也在顺河屯当乡长。
  鲍果知道,郑大伯和郑大妈被接到牡丹江,和美美之子在一起生活。美美之子现在是航校资料室主任。
  郑黑马要鲍果在战斗生活中多写些好作品,两个人重任在肩,已经谈了很长时间。他们赶快地办完邮件,携手走出邮局时,抬头看着蓝瓦瓦的天空,都晃着拳头表示各尽职责为祖国立功。
  当他们分手时,郑黑马一边拍着骑来的日军摩托车说:“鲍果,多保重,代我向罗英姐问好,罗司令是领导,我们会见面的。”两个人又握手紧紧拥抱。
  鲍果说:“美国人对咱们逼得太甚了,飞机翅膀过了江,把炮弹炸弹倾泻到我们新人的身上了,他们的陆军坦克滚滚,枪炮声也袭来了。我国政府会给这些强盗严厉答复的,我们定要响应政府号召,严惩这些凶手们!”
  两个人分手了,郑黑马踏上摩托车,一阵旋风似的在冰天雪地鸭绿江边往他的停着银翼的机场冲去了。
  鲍果看着郑黑马走远了, 他心里有些发胀, 低头看看被包扎的手,心里说:“这可算什么了不起的伤,我还是回到高炮连去,不然会把我急疯了。”
  轰轰轰的飞机声由南往北传来,鸭绿江南岸的高山上,像似筑在天空上的阻挡屏障,鸭绿江水也在颤抖着,市内拉起了防空警报声,街上人们本来就很稀少,现在空荡荡地不见行人了。鲍果抬头注视着郑黑马跑去方向的天空,他该多么盼望我们的飞机腾空而起,看看自己高炮阵地,他又该多么盼望他们的大炮在天上吼叫。他使劲晃着拳头发狠地说:“看我们把你们揍下来!”他抬腿加快脚步往高炮阵地走去。
  一辆披着苫布插着伪装树枝的大卡车停下了。从驾驶篷跳出 个短头发的女兵,她哈喝着:“鲍果,你这是往哪里去?”
  鲍果冷丁止住脚步一看是罗英,车厢里拉着宣传队员,他问道:“罗英,你们干什么去?”他见从车厢边伸出几个男女宣传队员的脸,他知道这些人都了解他和罗英的关系。
  罗英走近些说:“你不是负伤住医院了吗?”
  鲍果说:“住什么院,这点伤擦擦药就放我回连队了。”
  罗英说:“说白话,你是从医院逃出来的吧?”
  鲍果眨巴眨巴眼说:“高射炮投入战斗了,我在医院呆着,这不是诚心要憋闷死我吗?”
  “你就是自由主义,缺乏组织纪律性。”罗英她把话音压低了些,她看见卡车篷里宣传队员那些淘气的尖嘴巴姑娘, 过会儿会逗弄她的。 于是往前凑近些说,“你们引走敌机的事迹,我们创作组都编成大鼓书了。”
  鲍果看着罗英说:“别瞎编,我没有干成啥事迹,还把手烧伤了。”他把脸偏到一边去,想起那个牺牲的战友,皱紧了眉头。
  “罗队长呀快上车,唠喀不要太哆嗦。战场之上比高低,我们等你快上车,快上车。”这些女孩子尖着嗓门叫唤他们的宣传队长,男队员拍着巴掌给打点儿。
  鲍果心里不服气,只好说:“我找罗司令员磨去,放我出院。”
  此刻罗英不好意思说让他去不去,只是把鼻子头耸了一下说:“你要挨批。”
  鲍果认真地说:“罗英,你们的大鼓书可别瞎唱我。人家高宏和那个不知姓名的司机才够得上英雄。我这有份稿子。”他把写稿事说一遍,摸出草稿给了罗英。
  罗英向鲍果亲眼地点点头说:“你这篇稿子会写得挺好。”回头对她的宣传队员摆下手。
  鲍果说:“罗英,你们可千万别把我瞎唱进大鼓里去。”他说得挺认真,并问道,“你们去哪里演出?”
  罗英告诉鲍果她们去飞机场演出。
  鲍果说:“郑黑马驾驶飞机在那个机场里呢,你准能看见。”
  罗英转身往宣传队卡车跟前走去说:“我这个大鼓唱的是一个集体。”
  鲍果说:“最好一句也不要提到我呀!”
  罗英说:“那你的烧伤算什么?”
  鲍果说:“算在美国鬼子飞机帐上。”他使劲地晃动一下拳头。
  这时罗英跑回宣传车,宣传队员们对鲍果把着手,卡车加速开跑了,车后卷起一溜雪光。鲍果站在公路上想想,还是没有再回医院,也没有去司令部,他一直回到高炮二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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