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亲戚之证:高利贷者出现


  为了解伦敦发生的,这里将插入一个人的自叙。她是这样说的:我是范丽达夫人的的亲戚,我喊她表婶,曾经参加过她女儿的那次生日庆祝会。
  在亲爱的表婶府上作客时,没有一件事逃过我的眼睛。当时我所见所闻全按日记下,您在本文中看到的全是事实。我目前往在法国的布孙塔尼小镇,不久前收到布莱克先生的来信,他要我帮他把月亮宝石的事写出来,我答应了。
  照我日记上记叙,1848年7月3日,我碰巧路过表婶的府上。开门的告诉我,表婶和她的女儿上星期刚从乡下出来,往后打算长住伦敦。我马上请那人代我致意,问有没有要我效劳的地方。开门人默不作声听了我的话,把我撇在过道上径自走了。她是个名叫贝特里奇的缺德老头的女儿。我在过道里静候回音。不久,她出来告诉我,“夫人非常感谢您,她请您明天两点钟来吃便饭。”我向这个年青的异教徒道了谢,偷偷将一本传道书塞进信箱,安心走了。
  那天晚上,我们童衣改制母亲协会的委员会要举行会议。这个兹善团体的宗旨——把父亲的裤子从当铺里抢救出来,立即按他们那些无辜孩子的身材,加以改短。我是委员会的一名委员,因为我那位可敬可佩的朋友,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也参加这项工作。我原以为我会在那儿看见他,万万没料到他竟然没来。接着委员会的姊妹们把一件事讲给我听,说上礼拜五,两位有身份的人都遇到一次暗算,这事轰动了伦敦。其中一位是住在兰贝思的塞普蒂默斯·鲁克先生。另一位就是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那天是1848年6月30日。
  在那难忘的早上,高孚利先生碰巧晨一家银行兑支票,办完事在门口碰到一位先生——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在这当儿离开银行。他们客客气气的各自推让了一番,那客气的陌生人就是住在兰贝思的鲁克先生。而后他们分手,高孚利先生回到基尔本寓所。
  他在过道上看见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交给他一封信,是位老太太给他的。高孚利先生拆开信,信上请他在一个钟头之内到诺孙伯兰街上一家人家去,那地方有位老太太想要知道童衣改制母亲协会的情况,她要捐一大笔钱给这团体做基金。
  高孚利先生马上动身到诺孙伯兰街那家人家去了。一个非常体面、身材肥壮的人应了门,领他上楼走到一问空房。他一进房就看到两件怪事。其一就是房里有点麝香味儿,其二就是一份用印度文写的古老东方的手稿摊在桌上。他正看着那本书,冷不防背后有人扼住他脖子。不消片刻,他的眼睛就给扎上了,嘴也给堵住了,就此不由自主的给两个人扔在地上。另一个人毫不客气的把他浑身上下搜了个遍。等到那人默不作声的搜完,就不知用什么话交谈了几句。话音里分明露出又失望又愤怒的神气。摹地,他给按在一张椅子上,手脚给捆在上面,他们就把他一个人撇在房里走了。
  不久,他听到一女人一男的脚步声传上楼来,觉得有人在解开他眼睛上的布条。“这是怎么回事?”他问两个陌生人。那两人也朝他看看,“我们正要问你呢。”
  原来他们是房东夫妇,把一套房间租给一个非常体面的先生,就是刚才给高孚利先生开门的那个人。那先生预付了一礼拜的房金,说他的三个高贵的东方朋友要租这套房间。出事当天,大清早就有两个陌生东方人由他们的英国朋友陪着来到这儿。高孚利先生来前十分钟,另一个外国人才到。后来房东夫妇看见那三个外国人跟他们的英国朋友一齐出去了,他们想到还没看见上门来的客人出去,觉得奇怪,就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接着再谈鲁克先生,这是当天下半天的事。鲁克先生离开银行,回到家里,看到有个孩子送来一封信,信上的名字是他的一个主顾。写信的人要鲁克先生马上到他的寓所里去谈笔生意。鲁克先生雇了辆马车,立刻到那个主顾家里去了。高孚利先生在诺孙伯兰街碰到的事,鲁克先生在阿弗雷广场上也照样的碰到了。也是一个体面的人开门,也是一份东方的手稿摊在桌上。他也给扔在地上,浑身搜了个遍;他也是给一个疑心出了什么事的房东松了绑,两件事情发生在不同的地方,只是鲁克先生一份文件不见了。这文件是那天鲁克先生把一颗贵重宝石存在银行时,银行开具的收据。贼拿了这收据毫无用处,因为只有物主才能从银行里取出这颗宝石。鲁克先生刚缓过气来马上赶到银行,满以为几个贼会到那儿去。谁知他们连人影都不见。
  两件案子都呈报了警局。警方认为这窃案是事先布置好的。那些贼探分明是拿不准,到底是鲁克先生亲自把宝石存到银行里去的呢,还是请别人代办的。倒媚的高孚利先生被他们疑上了,因为他们看见他跟鲁克先生说过话。
  礼拜二,我准时去吃午饭。但我一眼就看出其中有些蹊跷。表婶不断担心着的女儿。这回我看到她时不仅大失所望,还着实大吃一惊。她的谈吐和举止不像个小姐,毫不检点。她当时非常兴奋,吃过饭说:“我到书房去了,要是高孚利来了,可得通知我一声。他遇险以后,我恨不得多听到些他的消息呢。”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表婶就把那件惊心动魄的印度钻石的故事讲给我听,表婶接着说:“谁知高孚利出了这桩怪事,竟弄得雷茜儿心神不宁。她逼我写信给我外甥艾伯怀特,请他到这儿来。她虽然根本不认识那位鲁克先生,可是居然对他也感兴趣。”
  “亲爱的表婶,您比我见多识广,”我谦虚地说。“不过雷茜儿这么做总该有个原因吧。也许她生怕最近出的这两桩事会泄漏她的秘密吧。”
  “泄漏秘密?”表婶应了一句。正说到这儿,听差通报说高孚利先生来了。我们两人都向他问候。
  “我有什么事值得你们大家这样关怀的?”他无限温柔地喊着。“我不过被人认错了,给人蒙住眼睛,扼住脖子,扔在地上罢了。”他那动人的微笑和温柔的声音,平添了说不出的魅力。我正想这么说,雷茜儿小姐来了。
  “看见你心里真高兴,高孚利,”她对他说。可惜她说话的那副神气就象年轻小伙子之间的攀谈一样。“我真希望你把鲁克先生带了来。”可敬的高孚利先生两手握住雷茜儿的一只手。”最最亲爱的雷茜儿,报上把一切全告诉你了,谢谢你的关心。”
  雷茜儿说,“我有不少问题要直截了当的问你,设圈套害你的三个人,真的就是后来设圈套害鲁克先生的那三个吗?”
  “那是不消问的,亲爱的雷茜儿。”
  “是不是有人认为,这三个就是到我们乡下别墅里去的那三个印度人?”
  “有人这么想。”
  “鲁克先生从银行里领到一张收据给抢走了——是吗?这是什么收据呀?”
  “银行里收到他托管一颗贵重宝石的收据。”
  “人家说陷害你和鲁克先生的那三个不明身份的人,就是那三个印度人,还说那颗贵重的宝石——老实告诉我,高孚利,他们有人是不是说鲁克先生那颗贵重的宝石,就是月亮宝石?”
  她嘴里刚落出那颗印度钻石的名字,我就看见这位可敬的朋友顿时变了色,他的脸色沉下来了。
  “他们是这么说的,”他答道。“有人责备鲁克先生,说他扯谎。他公开说出这件丑事以前,他根本就没听到过月亮宝石这名字。可是那些坏蛋说:‘我们不信他的。他不说实话是有缘故的。’真丢人!真丢人!”
  “按说鲁克先生跟你只是萍水相逢罢了,你倒这么热情的护着他,高孚利。”
  高孚利先生那对漂亮的眼睛里噙着泪水。“雷茜儿,如果你想知道,我就说了——人家诽谤说月亮宝石是抵押给鲁克先生的,还说我就是抵押月亮宝石的人。”
  她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我真以为她疯了呢。
  表婶忽然有气无力地叫我一声:“快!”她指着只小瓶子低声说道。“滴六滴在水里。别让雷茜儿看见。”我把药给她。
  这时,雷茜儿正在大喊大叫说:“我一定要辟谣,我知道谁偷了月亮宝石,我知道高孚利·艾伯特是平白无辜的。把我带到地方官那儿去,我要担保作证!”
  “象这类案子,你可千万别公开出面,”高孚利先生说。“为你的名声着想吧。”
  “我的名声!”她噗的笑了出来。“嘿,人家把我也告在内的呢。英国最有本领的探长公开说,我偷了自己的钻石还私债!我要发个声明!”她疯得厉害,把一张纸递给他,一点也没看到她母亲的脸色有变。
  这时临街响起一阵擂门声。我探头看见门外有辆马车,车内坐了三个奇装异服的女人。
  雷茜儿走到她母亲跟前,“她们来接我去看花展,”她说,“妈妈,临走前我要问您一句:我没惹您呕气吧?”
  那几滴水早就见效,表婶说道,“去好好玩玩吧。”
  她女儿吻了她。她走近房门口,忽然心情又变了——她哭了。我真替那误入歧途的可怜姑娘痛心。
  我回到表婶的椅子跟前,只见亲爱的高孚利先生一手拿了那篇声明,一手拿了盒火柴。“亲爱的姨妈,请您让我当着您的面把这烧掉吧!”他擦了根火柴,把纸烧了。
  他看着我们动人的一笑,将他的一只手放在我的嘴边。等我再睁开眼睛,恰如从天堂里掉到人间一样——房间里除了表婶,没别的人。他走后,我自然而然的把话题转到她的健康方面。
  她说,“你谈到的是件叫人心烦的事。这是个秘密。我有些话要告诉你,要是愿意帮忙,我麻烦你替我办件事。”
  我说我巴不得能替她效劳。
  “你等在这儿吧,”她接着说,“到五点钟,我的法律顾问布罗夫先生就会来了。等我签遗嘱的时候,你可以做个见证人。”
  她的遗嘱!我想到了那几滴药。我想到了刚才她那发青的脸色。表婶的秘密就不再是个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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