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停当。我预定下星期到亚瑞米亚古丘发掘场。克尔西太太正忙着在阿尔维亚安顿下来。我很高兴能帮她减轻一些工作的负担;
  在那一段期间,有一两次,我听到人家谈到雷德纳古物考察团的事。克尔西太太的朋友——一个年轻的空军中队长惊奇地噘起嘴巴说:“可爱的露伊思!原来这就是她最近的情形呀!”他转过身来对着我:“护士小姐;那是我们替她起的外号,她始终是以‘可爱的露伊思’闻名的!”
  “那么,她是这么漂亮吗?”我问。
  “这是照她对自己的评价说的。她自以为是可爱的!”
  “约翰,现在不要这么坏吧,”克尔西太太说,“你难道不知道她并不是唯一以为如此的人!许多人都为她而神魂颠倒呢。”
  “也许你说得对,她也许年纪有点大了,但是,风韵犹存呢。”
  “你自己也拜倒在石榴裙下呢!”克尔西太太哈哈大笑地说。
  那位空军中队长满脸通红,有些难为情地说:“啊,她是很迷人的。至于雷德纳本人呢,她走过的地方,他都要焚香膜拜呢!全考察团的人也都崇拜她,他们理当如此!”
  “一共有多少人?”我问。
  “各种人都有,那一国人都有,护士小姐。”那中队长愉快地说,“有一个英国建筑师,一个法国神父,是迦太基人,他负责辨认碑文——石碑——你知道吗?还有詹森小姐,她也是英国人——是一位总管一切杂务的人。还有一个小胖子,担任摄影,他是美国人。还有麦加多夫妇,天晓得他们是那一国人。麦加多太太很年轻,是一个像蛇一样的女人——啊——她很恨可爱的露伊思呀!还有两个年轻小伙子,这就是全班人马,有少数很怪的家伙,但是大致都很好……你同意我的说法吗,潘尼曼?”
  他是对一个上年纪的人讲话,那人正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转动着一副夹鼻眼镜。
  后者吃了一惊,抬头一望。
  “是的——是的——实在很好。这是说,个别的说。当然,麦加多是个怪家伙——”
  “他留着那么怪的胡于,”克尔西太太插嘴说,“是很怪的弯弯曲曲的那一种胡子。”。
  潘尼曼少校继续说下去,没注意她插进的话。
  “那两个年轻小伙子都很好,那个美国人颇沉静,那个英国人的话多了一点。奇怪,通常的情形正相反。雷德纳本人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一很谦虚,一点也不摆架子,是的,个别而论,他们都是很友善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许是太爱想象,但是上一次我去看他们的时候,我有一个奇怪的印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我不知道确实是什么缘故。他们没一个似乎是自然的,有一种很奇怪的紧张气氛。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件事最足以说明我的意思:他们在餐桌上互相传递牛油的时候,太客气。”
  我有点儿腼腆地说——因为我不喜欢妄加品评——“大家关在一个房子里太久的时候,都会变得心烦的,我由于医院方面的经验很了解这种情形。”
  “你说得对,”克尔西少校说,“但是,现在是挖掘期的初期,那种心烦的现象还不会有。”
  “一个古物考察团也许就是我们这里的生活缩影,”潘尼曼少校说,“有派系,有敌手,有妒忌。”
  “听你这么说,仿佛他们今年有很多新加入的人了。”克尔西少校说。
  “让我算算看,”中队长屈指算了起来,“柯尔曼是新来的。瑞特也是新来的。爱莫特去年就来了。麦加多夫妇也一样。拉维尼神父是新来的,他是代替比尔德博士的,因为比尔德博士今年病了,不能出来。贾雷当然是老团员了,五年前一开始发掘之后他就来了。詹森小姐来的时候同贾雷一样久。”
  “我始终以为他们在亚瑞米亚古丘挖掘场相处得很融洽,”克尔西少校说,“他们似乎像一家人一样。我们要是想到人性是什么样子,就觉得这是实在令人惊奇的现象。我相信列瑟兰护士同意我的话。”
  “这个——”我说,“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对。我在医院里见到的争吵情形是这样的,他们争吵往往只是为了一壶茶而已。”
  “是的,一个人在密集的社会里很容易变得非常小气,”潘尼曼少校说,“我仍然是觉得这件事的起因不仅如此。雷德纳是一个如此温和,毫不摆架子的人,并且实在是机智多谋。他始终能设法让他团里的人很快乐,彼此相处融洽。但是,前几天我的确感觉到有一种紧张的气氛。”
  克尔西太太哈哈大笑。’
  “那么,你就看不出其中原因了?其实,这是显而易见的!”
  “你的用意何在?”
  “当然是雷德纳大太呀!”
  “啊,算了吧,玛丽!”她的丈夫说,“她是个可爱的人!丝毫没有那种爱吵架的女人样子。”
  “我并没说她爱吵架。她会使别人吵架!”
  “怎样使别人吵架?她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她感觉无聊。她不是考古学家,只是山个考古学家的太太。她觉得无聊。她和外界一切新奇刺激的事统统隔绝。因此,她就为自己安排一些紧张、刺激的事。她故意使别人不和,而引以为乐。”
  “玛丽,你一点儿也不晓得实情,你只是在想象。”
  “当然我是在想象!但是你会发觉我想得对。可爱的露伊思并非无缘无故地露出蒙娜·丽莎那副样子:她也许并无恶意。但是,她想看看会发生什么后果。”
  “她对雷德纳是一往情深的。”
  “啊,也许是的。我并不是说有什么下流的阴谋。但是,那个女人,她是个allumeuse(引火人)!”
  “女人彼此是非常亲爱的。”克尔西少校说。
  “我知道,小猫,小猫,小猫:那就是你们男人会说的。但是,我们通常对自己认识得更正确。”
  “假定克尔西太太那些苛刻的揣测是实在的。我仍然以为那也不能说明为什么有那种奇怪的紧张感觉——那种有点像雷雨欲来时的感觉。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暴风雨可能一阶即发。”
  “不要吓唬护士小姐了,”克尔西太太说,“三天之后她就要到那里去,你的话会使她打消原议。”
  “啊,你们不会吓倒我的。”我哈哈大笑地说。
  我对于方才的那些话仍然想得很多,雷德纳博士所说的“安全得多”,这几个字眼儿用得很奇怪,并且一再出现在我的脑海。是不是他太太秘密的恐惧——也许她不肯承认,或者没有表示——在其余那些人方面引起反应,或者是那种实在的紧张感(或者是那种感觉的未知原因)在她的神经上引起皮应?
  我把克尔西大太用的那个字allumeuse在字典里查出来,可是也不能找出什么意义。
  我暗想:那么,我就等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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