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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必须来看看‘寻凶’比赛的线索和一些东西,波洛先生。”奥立佛太太喘不过气说。
  波洛起身顺从随跟他们而去。
  他们三人越过大厅,进入一间装潢象办公室一样朴素的小房间。
  “你左手边是一些致命的武器,”华伯顿上尉手挥向一张呢布面小牌桌说,“上面摆着一把小手枪、一截上面有邪恶的锈迹的铝管、一个标明‘毒药’的蓝色瓶子、一截晒衣绳和一具皮下注射器。”
  “那些是凶器,”奥立佛太太解释说,“而这些是涉嫌人。”
  她递给他一张印制的卡片,他感兴趣地看着。

  涉嫌人

  艾丝特儿·葛林——一个美丽、神秘的年轻女人,布朗特上校的客人。
  布朗特上校——当地乡绅,他的女儿琼·布朗特——嫁给彼得·盖伊——一个年轻的原子科学家。
  威林小姐——管家。
  怀尔特——主仆。
  玛亚·史达维斯基——一个徒步旅行的女孩。
  伊斯特邦·罗右拉——一个未受邀请的客人。
  波洛眨眨眼,不解的默默望向奥立佛太太。
  “优秀的一些人物,”他礼貌地说。“不过容我一问,太太,参加比赛的人要做什么?”
  “把卡片翻过去。”华伯顿上尉说。
  波洛照做。
  卡片的另一面印着:
  姓名地址:
  解答:
  凶手名字:
  凶器:
  动机:
  时间和地点:
  你得到结论的理由:
  “每一个进场的人都有一张,”华伯顿上尉快速地说,“还有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供抄录线索用。有六条线索。像‘寻宝’一样逐一追寻下去,而这些凶器藏在一些可疑的地方。这是第一条线索,一张快照,每个人都从这张快照开始。”
  波洛接过那张印制的快照,皱起眉头仔细看着。然后把照片颠倒过来,他仍然是迷惑不解,华伯顿笑出声来。
  “巧妙、迷惑人的一张照片,可不是吗?”他得意地说,“一旦你知道那是什么就相当简单了。”
  不知道照片里头是什么的波洛,越发感到困惑。
  “装铁条的窗子?”他试探说。
  “看起来有点像,我承认。不,是网球网的一部分。”
  “啊。”波洛再度看着那张快照,“呃,是像你所说的东西——别人告诉你是什么东西后就相当明显了!”
  “这大都看你是怎么看的。”华伯顿笑着说。
  “这是非常深奥的真理。”
  “第二条线索会在网球网中央下方的一个盒子里被找到。盒子里装的是这个空毒药瓶——这个,还有一个松脱的软木塞。”
  “只是,你知道,”奥立佛太太快速地说:“这是一个螺旋瓶盖的瓶子,因此这个软木塞子才是真正的线索。”
  “我知道,太太,你一向充满巧思,不过我不太明白……”
  奥立佛太太打断他的话。
  “噢,可是,当然。”她说,“有一个故事,就像杂志上的连载小说——一份纲要。”她转向华伯顿:“你拿到说明书没有?”
  “印刷厂的人还没有送来。”
  “可是他们答应过了!”
  “我知道,我知道,每个人都总是答应,今天下午六点就印好了,我打算开车去拿回来。”
  “噢,好。”
  奥立佛太太深深叹了一口气,转向波洛。
  “呃,这么一来,我得亲口告诉你了。只是我口才不太好,我是说如果我写东西,我写得十分清楚,可是如果我讲话,总是让人听起来非常混淆,所以我从来不跟任何人讨论我小说的情节。我学会了不这样做,因为如果我跟他们讨论,他们就会茫然地看着我说——呃——是的,可是——我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而且当然那样不可能写出一本书来,这么令人感到沮丧,而且不是真的,因为当我写的时候就成一本书了!”
  奥立佛太太停顿下来呼吸,然后继续。
  “呃,是像这样的。有一个彼得·盖伊,他是一个年轻的原子科学家,而他娶了这个女孩,琼·布朗特,而他的第一任太太死了,可是她并没有死,而她出现了因为她是一个情报员,或者或许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她可能真的是个徒步旅行的女孩——而做太太的有了外遇,而这个人罗右拉出现,不是要跟玛亚会面,就是要监视她,而有一封勒索信可能是管家写的,或者可能是主仆,而左轮手枪失踪了,而由于你不知道那封勒索信是写给谁的,而那皮下注射器在吃饭时掉出来,后来就不见了……”
  奥立佛太太完全停止下来,正确预测出波洛的反应。
  “我知道,”她同情地说。“听起来一塌糊涂,可是其实并不然——在我脑子里不会——而且当你看到纲要说明书时,就会发现相当清晰。”
  “而且,无论如何,”她作结论说,“故事其实并不重要,重要吗?我的意思是说,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只要颁奖就可以了——非常好的奖品,首奖是一个形状象一把手枪的银烟盒——上面写着破案的人是多么的聪明过人。”
  波洛心想破案的人的确非常聪明。事实上,他非常怀疑会有人破得了案。整个“寻凶”的情节和行动在他看来就好象被蒙在一层穿不透的雾里。
  “呃,”华伯顿上尉瞄了一眼腕表,欢欣地说:“我还是出发到印刷厂去拿回来的好。”
  奥立佛太太闷吼了一声。
  “如果还没有印好——”
  “噢,会印好的,我打过电话了,再见。”
  他离开房间。
  奥立佛太太立即抓住波洛的手臂,粗声粗气的低声问说: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查出什么来没有?或是认出了任何人来?”
  波洛以微带责备的口吻回答说:
  “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在我看来都十分正常。”
  “正常?”
  “呃,或许这个字眼不太正确,史达斯夫人,如同你所说的,确实是低能,而雷奇先生显得有点不正常。”
  “噢,他没问题,”奥立佛太太不断地说,“他神经崩溃过。”
  波洛并没有追问有点令人起疑的这句话的用词,而接受了他表面上的意义。
  “每个人都显出预料中的紧张不安、高度兴奋、普遍疲倦,以及强烈的烦躁,这些都是准备这种活动时心理上的特征。如果你能指出……”
  “嘘!”奥立佛太太再度抓住他的手臂,“有人来了。”
  这就像一出糟糕的通俗剧,波洛感到他自己的烦躁感提升。
  布鲁伊丝小姐一张怡人、温顺的脸出现在门口。
  “噢,你在这里,波洛先生。我一直在找你要带你去看你的房间。”她带他上楼,沿着走廊,来到一间空气流通,可以展望河流的大房间。
  “浴室就在正对面,乔治爵士说要增加浴室,可是那样一来会严重破坏房间的格局,我希望你会觉得一切相当舒适才好。”
  “的确,”波洛具有欣赏力的眼光扫过一座小书架、书灯和床边标明“饼干”的小盒子。”你们这屋子里好象一切都案板的十全十美。我是要向你道贺,或是向迷人的女主人?“
  “史达斯夫人的时间都完全花在‘迷人’的功夫上去了。”布鲁伊丝小姐说,声音中微微带着酸溜溜的味道。
  “一个非常具有装饰性的女人。”波洛感慨地说。
  “如你所说的。”
  “可是在其他方面她不是,或许……”他中断下来,“对不起,我说话欠考虑,我作了或许我不该提起的批评。”
  布鲁伊丝小姐平稳地看了他一眼,她冷淡地说:
  “史达斯夫人十分清楚她自己是在干什么,除了如同你所说的,是一个非常具有装饰性的女人之外,她还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女人。”
  她在波洛的双眉惊讶地完全扬起之前转身离开房间。原来这就是能干的布鲁伊丝小姐心里所想的,是吗?或是她这样说仅仅是为了她自己的某种理由?还有为什么她对他——一个陌生人这样说?或许,就因为他是个陌生人?而且因为他是个外国人。赫邱里·波洛从经验中发现,有许多英国人认为对外国人说什么话并不重要!
  他困惑地皱起眉头,出神地凝视着布鲁伊丝小姐走出去的那道门,然后他漫步到窗前,站在那里向外看。他看见史达斯夫人跟福里亚特太太走出屋子,她们在木兰树旁站着谈了一会儿。然后福里亚特太太点头道别,拎起园艺篮和手套,快步沿着车道走下去。史达斯夫人站在那里望了她一会儿,然后心不在焉地摘下一朵木兰花,闻了闻,开始慢慢走上穿越树林通往河边去的小径。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前,她只回头看过一次。麦克·威曼悄悄从木兰树后冒了出来,犹豫不决地停顿了一下,然后随着那高挑、苗条的身影进入树林子里。
  一个英俊、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波洛心想。无疑的,比乔治·史达斯爵士更具有迷人的个性……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又有什么?这种模式在生活中永远会出现。缺乏魅力的有钱中年丈夫,年轻貌美,缺乏足够智能发展的妻子,具有魅力、善感的年轻人。这其中有什么好让奥立佛太太打电话对他下紧急召集令的?奥立佛太太无疑的是具有鲜明的想象力,可是……
  “可是毕竟,”赫邱里·波洛喃喃自语,“我并不是通奸方面的顾问——或是初期的通奸。”
  奥立佛太太所说的有什么不对劲可能真有什么吗?奥立佛太太是个心思特别混淆的女人,而她到底怎么能写出条理一贯的侦探小说,那是他无法理解的。然而,尽管她头脑混淆,她还是经常令他感到惊讶地突然悟出事实真相。
  “时间短促——短促,”他喃喃自语。“是不是这里真有什么不对劲,如同奥立佛太太所相信的?我偏向于相信是有什么不对劲。可是,是有什么不对劲?有谁能启发我?我需要知道多一点,更多一点,关于这屋子里的人,有谁能提供我资料?”
  在一阵思索之后,他抓起他的帽子(波洛从不冒险光着头出去到傍晚的空气中),匆匆走出他的房间下楼去。他听见远处马斯特顿太太低沉、独断的吠叫声。乔治爵士的声音带着恋慕的腔调在近处扬起。
  “那层面纱跟你相配极了,真希望我能娶你为妾,莎莉,我明天会过去找你好好算算命,你会告诉我些什么,啊?”
  一阵轻微的扭打,莎莉·雷奇喘不过气的声音说:
  “乔治,你不该这样。”
  波洛扬起眉头,从邻近方便的一道边门悄悄溜出去。他全速往他的方位感使他预料出会跟前车道相会合的后车道走去。
  他的行动成功,使得他——轻微喘气——来到福里亚特太太的身旁,殷勤地要帮她提她的园艺篮。
  “我来吧,太太?”
  “噢,谢谢你,波洛先生,你真好,不过这并不重。”
  “让我帮你提到你家去,你住在附近?”
  “实际上我就住在前门旁的门房小木屋里。乔治爵士非常好心地把它租给我了。”
  她以前的家的前门旁的小木屋……波洛怀疑她对此有什么真正的感受。他的态度是如此的泰然自若,令他对她的感受毫无线索可循,他改变话题说:
  “史达斯夫人比她的丈夫年纪小多了,不是吗?”
  “小二十三岁。”
  “就肉体上来说,她非常有魅力。”
  福里亚特太太平静地说:
  “海蒂是个可爱的好孩子。”
  这并不是他期待的回答,福里亚特太太继续说:
  “我非常了解她,你知道。有一段段时期,她是在我的照顾之下。”
  “这我并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就这一方面来说是个伤心的故事。她的家人在西印度群岛有产业、糖产。在一次地震之后,那里的房子被烧毁了,而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全都丧生了。海蒂自己当时在巴黎一家女修道院,因此而突然毫无近亲的被留在世上。她家的遗嘱执行人认为海蒂在海外度过了一段时期之后应该找个人陪伴她、引导她步入社会。我接受了照顾她的责任。”福里亚特太太带着冷淡的微笑接着又说:“我必要时能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的,而且自然,我有必要的社会关系——事实上,前郡长就是我一个亲近的朋友。”
  “自然,太太,这一切我明白。”
  “这非常适合我——我当时正历经困难时期。我先生就在大战爆发前去世。我在海军服役的大儿子跟他的军舰一起沉到海底去了,我在肯亚的小儿子回来加入突击队,在意大利遇害。这表示有三次遗产税,而这幢房子不得不拍卖出去。我自己当时非常不好过,我很高兴有个年轻人来让我照顾,一起出去旅行,分散一下心思。我变得非常喜欢海蒂,越来越喜欢,或许是因为我不久便了解到她是——我们姑且说——是一个不能完全保护她自己的人?听懂我的话,波洛先生,海蒂并不是智能不足,而是乡下人所谓的‘天真’。她容易受人哄骗,太过温顺,完全没有心机。我个人认为实际上她家人并没有留给她财产倒是一个福气。如果他是个女继承人,那么她的情况可能就艰险多了。她对男人有吸引力而且生性多情,容易受人影响——他确实需要受人照顾。在她父母的产业最后清算之后,发现农园全毁,负债高过资产,我只能感谢乔治爵士这样的人爱上了她,想要娶她。”
  “可能——是的——这是个办法。”
  “乔治爵士。”福里亚特太太说:“尽管他是个靠自己努力成功的人,而且——让我们面对现实——是个十足的俗不可耐的暴发户,可是心地好,基本上是个高尚的人,除了极为有钱之外。我不认为他想要一个作为精神上伴侣的妻子,这正好。海蒂是他想要的一切。她把衣服珠宝展现得十全十美,热情,乐意,而且跟他在一起十分快乐。坦白说我非常庆幸结果如此,因为,我承认我曾蓄意影响她接受他,如果结果不好”——她的声音有点颤摇——“那会是我的错,我敦促她嫁给一个比她大这么多岁的人。你知道,如同我所告诉你的,海蒂十分容易受人教唆,任何跟她在的人都可以支配她。”
  “在我看来,”波洛赞同的说:“你已经为她安排了一项非常谨慎的婚姻。我并不像英国人一样浪漫,要实现一项好婚姻,除了浪漫之外还必须考虑到其他的。”
  他接着又说。
  “至于这个地方,‘纳瑟屋’,是非常美丽的地方。套句话说,是相当与世隔绝。”
  “既然‘纳瑟屋’不得不出售,”福里亚特太太声音有点颤抖地说,“我得庆幸乔治爵士买下来了,战时被军方征用过,后来可能被人买去改成旅馆或学校,房间被分割隔开,破坏原有的自然美。我们的邻居,胡丘大花园的福烈契家人,不得不把他们的地方卖掉,而现在成了青年招待所。年轻人是应该享受他们的乐趣,这是叫人感到高兴的事——幸好胡丘大花园是维多利亚晚期的建筑,没有伟大的建筑价值,因此改变并无所谓。恐怕有些年轻人侵入了我们的地方。这让乔治爵士非常生气,他们是真的有时候破坏了稀有的灌木——他们穿越过来,想从这里找出到河流渡口去的捷径。”
  他们现在正站在前门旁。那间小门房,白色的小平房,坐落在离车道一点距离的土地上,四周环绕着围上栏杆的小花园。
  福里亚特太太道了声谢从波洛手中拿回篮子。
  “我一向非常喜欢这间门房,”她深情地看着它说。“莫多,我们三十年的主园丁,以前住在这里。我喜欢它胜过于那间给主园丁住的小平房,虽然那间小平房已经扩建,而且乔治爵士把它的内部现代化了。不得不这样,我们现在找了一个年轻人当主园丁,有个年轻的太太——而这些年轻的女人必须有电器、现代的厨房用具和电视等等。人必须跟上时代……”她叹了一声。“这地方以前留下来的人几乎一个都没有——全都是新面孔。”
  “我很高兴,太太,”波洛说:“至少你已经找到了一个避风港。”
  “你知道史宾塞写的那些句子吗?‘劳苦之后的睡眠,海上风暴之后的港口,战争之后的安定,生命之后的死亡,确实非常令人欢喜……”
  她停顿下来,以毫无改变的语气说:“这是个非常邪恶的世界,波洛先生。而且这世界上的有非常邪恶的人。这你或许跟我一样清楚。我不在年轻人面前这样说,这可能令他们感到泄气,但是这是事实……是的,这是个非常邪恶的世界……”
  她微微地向他一点头,然后转身走进门房里。波洛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闭上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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