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疑踪

[美]E·S·加德纳

  傍晚,带着寒意的夕阳照射在未耕耘的土地上,大路两旁高大的毛白杨树,在地上拖下长长的身影;山姆·贝克特推开希比田庄的大门,把拖拉机径直开进地里。
  事情突然有了转机,头一天夜里,希比的亲人终于停息了旷日持久的争吵,就田庄卖价勉强取得一致。第二天清晨,房地产经纪人约翰·法哈姆便赶去通知贝克特,贝克特再看过一遍这份即将成交的契约,并在契约上签下名字。几个小时过后,他使把马群赶进这片已经属于他的田园里。现在,他开始耕地了。他准备干到半夜,要是不累的话,还可能干到更晚。
  从栅栏大门口沿一条泥土路走去,就到田庄中间的一座住宅,住宅周围栽种着浓密的树木。眼下贝克特拿这座又大又老的屋子没有什么用,要修理这座房屋,花费恐怕要超过买这整座田庄的钱。
  他降下犁锋,开动拖拉机,在肥沃的、黑油油的土地上翻开一道道松软的犁沟。乌云低低地在头顶上移动;西天边夕阳把云朵的底部染成金黄色。这是幅南加利福尼亚州冬天落日的迷人景色。
  拖拉机摩托乏味的轰鸣以及长时间注视着地面,使山姆·贝克特坠入梦幻般的世界。他没有察觉时间过去多久,天黑下来,他打开车灯。夜的寒气刺痛脸面和双手,他依旧
  盯住长满野草的荒地与犁沟相接的那一行土地。
  马群骚动着,它们对这块陌生的土地感到好奇,一些胆大的马儿在栅栏里四处奔跑,有的还跑到刚刚犁过的田地上去。
  山姆·贝克特目不斜视,他专心操纵拖拉机,沿着栅栏的走向,来回耕作。拖拉机熟练地拐弯、打回头、向前;再拐弯、打回头,再向前……
  时间悄悄地溜过去,月亮时而从云朵背后钻出来,时而又钻进去。当漠陇的光从天缝里投射到黑魁棘的土地上时,四周的物体便呈现出犹如剪影的古怪的轮廓。
  在昏暗的月光底下,山姆·贝克特忽然发现,右边不远的田地上,隐隐约约有一团黑影,形状如同装满土豆的一条大麻袋。他揉揉眼睛又瞧,然后刹住车,跳下来,向前走去,心里想也许是自己看花了眼,也许那影子随时都会消失掉的。可是他再瞧,它还在。待他走到跟前,才看见地上确有一件物体。他终于看出来那儿有高跟鞋、有人的腿、有裙子……
  那是一个女子的躯体,她脸朝下俯伏在潮湿的、破碎的田地上。
  “嗨,”他叫道,“你怎么啦?”
  他伸手碰了碰那女子,她身上还有点暖,但是形体很不自然,显然失去了生气。忽然间,他象触电一般赶紧把手缩回来手摸到又稠又粘的什么东西,黑色,有腥味……
  山姆·贝克特没命地奔向拖拉机,跳上去,掉转头,用最快速度驶出大门口。恐怖战胜了疲劳,他极力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脑子逐渐清醒过来,但他仍然觉得迷迷糊糊的如同在做梦。
  警长比尔·艾尔顿处理完公务,卷上一支烟,坐进舒适的手椅里浏览当天的报纸。平时,他很少下班后还呆在办公室,只有当大姨子多丽丝来家做客的时候才例外。
  今天,艾尔顿和多丽丝可以合得来,因为他给自己立过规矩,不过他仍然想方设法躲开她。
  多丽丝说他太稀松,只要有机会,她就在人前数落他。她的一对小眼睛又黑又亮,一根柔韧的舌头很少安静下来,叫人难以忍受。
  警长灰白头发,斯文,有礼貌,很有点幽默感,然而多丽丝不喜欢。依她看,一个男人必须有男子汉的气概。近一些日子来,她给他起个新绰号叫"老迂"。几乎每一个小
  时,她就用这个新绰号叫他十多回。
  警长先看《新闻报》的大标题。他看到希比一家子达成协议的消息,一笔大交易就要成交了;比尔·艾尔顿估计买主一定是山姆·贝克特,因为他的土地就和希比田庄连着。
  他看过第一版,接着看里页的“个人简讯”栏。警长对当地居民很熟悉,他从“简讯”的简单报道里,可以了解很多内情。比如今天报上说爱尔丝·法哈姆到外地度长假去,他就知道她和约翰·法哈姆的关系完蛋了;并且猜想到不出几个星期,肯定会宣布这对夫妻离婚的消息。
  电话铃声响了。
  “喂喂,警长,”是一个男人的惊慌的声音,“我是山姆·贝克特。我在希比田庄发现一具女子的尸体!”
  “她是谁?”
  “我不认识。”
  “她死多久了?”
  “我刚刚才看到,身上有很多血!”
  警长说:“你不要动,我马上来。”
  山姆·贝克特田庄离城大约十里地,警长跳上警车,十分钟后就赶到了。贝克特在等他,丢魂失魄地,他是吓坏了。
  “看到什么啦,山姆?”
  “是个女子脸朝下,死在那儿,在我刚犁过的地里。是个金发女郎,我敢说她顶多不到二十岁。穿毛料衣裳背上有一口子,象是被人刺了一刀。”
  “你有没有在附近留下脚印?”
  “就这些是我的,我走到她那边去的这一行。”
  “好吧,”警长说:“咱们去看看。”
  山姆·贝克特语无伦次地诉说:“我在耕地,她倒在那儿;那儿刚刚犁过了。没有别人的脚印,要是有人杀她,应该会……”
  警长推开栅栏大门,“来吧,山姆,”他说:“咱们坐拖拉机进去,你留点神照原来的车辙开过去。”
  贝克特顺着刚才车轮压出来的一条痕迹往里开,来到原先拖拉机停车的地方。
  “那些鞋印,”警长问,“是你的吗?”
  “是我的。”
  “好象没有别人的鞋印了,山姆。”
  “是的,”,贝克特懊恼地说:“我说过,是没有别人的鞋印。”
  “可是她不可能离开地面漂到这儿来,山姆!”
  “那当然,”贝克特说:“也许是这样,我想,她被人刺了一刀;赶紧逃命,她经过荒地,到了耕地这一边,跌倒了,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就死了。后来,我拖拉机开过来,第一趟经过她身边时,我没有注意到。我是说没有发现,后来当然更加没看到……”
  “可你经过她身边,怎么会没有看到呢?”警长问。
  “因为,你知道,犁地要犁直。”
  “我想当时月亮被乌云遮住,我又光注意前边的地……”
  警长跳下来,小心翼翼地踩着贝克特的脚印走过去,他摁亮手电筒,伸手按了按女子的胸口,她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警长看了一番,沿原路走回来。
  “我们回去,山姆”他说:“还是顺原来的车辙,到耕地边就停住。”
  拖拉机开到路边,他又跳下来,打亮手电筒低低地照看地面,一步一步过去,仔细地察看每一片野草。
  “没有血迹。”他哪嚷着。
  “会不会被我犁掉了?”
  “可能,不过,她如果是先变了伤再往前跑,加会滴在裙子上的,可是她衣服上有血,裙子上倒没有。”
  “是呀,”贝克特说:“这真怪,裙子上倒没有!”
  “听我说,山姆,”警长说:“你回去打个电话给警长助理奎连,请他带一部照相机来,还有叫他也把验尸官找来,我在这儿等着。”
  “好,好。”贝克特说。他那口气表明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儿。
  可是警长又说:“打了电话,请你把拖拉机再开到这儿来,应该站在拖拉机上拍照,要照尸体,还要照鞋印。”
  “鞋印是我的,没有别人的,还照什么呢!”贝克特结巴着。
  “你去吧,这个我知道。”警长说。
  警长助理十九岁的女儿贝丽尔·奎连坐在电话机边上,一个多钟头了,她在等候罗伊·贾斯帕从比克林堡给她来电话。铃声刚响,她就抓起话筒,用轻柔的声音问,“喂,
  喂?”无论对罗伊,或是对别的人,她答话的声音都那么动听。
  接线员说:“长途电话找贝丽尔小姐,她在吗?”
  “我就是。”贝丽尔说。
  “请稍等。”
  电话机里传来罗伊·贾斯帕跑热切的声音,“喂,贝丽尔?”
  “罗伊!”
  接线员插了一句话,“请投入二十五美分硬币,讲三分钟。”
  立即又出现罗伊的声音,“贝丽尔,告诉你个好消息。明天我回家。”
  “噢,罗伊!”
  “你高兴吗,?贝丽尔?”
  “当然高兴,罗伊!”
  “明天咱们一起跳舞去,好吗?”
  “太好了,罗伊!”
  他们的对话一直讲到接线员挂断了线,她说三分钟时间到。
  罗伊赶紧说:“再见,亲爱的。”他放下了话筒。
  贝丽尔依旧站着,过一忽儿,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听筒。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又晌了起来。贝丽尔拿起听筒,听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找乔治·奎连,快,这里出人命案了。”
  “请等一下。”贝丽尔喊道,“爸爸,你的电话,有人被杀了。”
  奎连抓起听筒,听筒里是山姆·贝克特激动的声音。奎连问了几句话,大声说道,“我马上来。”
  山姆·贝克特的拖拉机装上一只大功率的聚光灯。几个人在勘查现场。他们都认定除了贝克特的鞋印之外,这里没有别人的鞋印。摄影师从好几个不同的角度拍摄了尸体的照片。
  “吉姆,”警长对验尸官吉姆斯·洛根说:“你可以移动尸体了。可怜的孩子,她不会超过十九岁,顶多不会超过二十岁。”
  “背上有一刃器伤,”洛根报告说:“没有发现凶器。比尔,你揽上一件谋杀案了。”
  “嘿哼!”
  验尸官感到困惑,说:“你看,出手很狠,只一刀。看不到别的痕迹!”
  “嘿哼!”警长又哼了一声,接着提高嗓门说:“听着,现在可以离开这儿了,都坐拖拉机出去,谁也不要在耕地上留下脚印,知道吗?”接着他又低声对山姆·贝克持
  说:“过一个小时,你再来带我出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还在这里,劳驾你多走两趟,先把尸体运出去。”
  比尔·艾尔顿往里边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他手中的香烟头一闪一闪发出萤火虫般的亮光;过一会儿,它掉了下去,熄灭了。
  警长如同放牛娃那样,跪着坐在脚后跟上。他瞧见山姆·贝克特的拖拉机缓缓地越过田地驶向大门,不一会儿,停歇在大门外的汽车都亮起车灯掉转头去,紧接着数盏尾灯闪耀着显眼的红灯开始离去。
  摩托声渐渐远去,田野上恢复了肃穆的气氛,耳际只能听见夜莺发出的声息。警长背后的什么地方,有一匹马儿在走动。
  田庄重又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他站起身,朝住宅边上的树林子悄悄走去,踩在草地上的脚步,没有一点声息;他在大树的荫影底下移动,轻得象只猫。
  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他重新跪着坐下来,等待着。蓦地里一声马叫,他不禁抖动一下身子;离他右边不远处的落叶堆里,有小甲虫爬动的微弱声响。约莫二十分钟过去,他一直坐着不动,在黑暗中静静地倾听,似乎他期望那些夜间活动的小动物的声响,能够为他提供一点有用的信息。又过了会儿,他终于站起来、向前走去。
  这座古老住宅的大门紧闭着;所有窗户都钉上木板条。
  警长谨慎地试了试前门,然后又转到后门边,这两扇门都上了锁……
  (注:此处有一段文字空缺)
  警长轻手轻脚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借助手里的微弱的亮光,他看到到处都有类似的足迹。
  厨房里,有一张新近被人揩过的桌子,桌面上散落几张纸片,一些面包屑,一支唇膏,还有一个银质的烟盒。桌子东头,有一处约莫两时长的被火烤炙过的痕迹,焦黑,上面有香烟的灰烬。那是一支被烧尽的香烟留下的瘫痕。
  他蹲下去寻找,桌子底下有一根燃烧过的火柴梗,两只烟蒂,其中的一只留有口红的印纹。
  艾尔顿拈起烟盒,烟盒底面刻有一颗心,一支箭穿过这颗心,箭簇上刻一个字母R,箭的末端刻一个字母B。
  他瞧着这个精致的香烟盒发了一阵呆,然后把它放回原处,转身走出这座不祥的住宅。他小心地把边门照原样拉紧。
  夜里11点左右,奎连家的电话响起来。贝丽尔从卧室里忙不迭地跑出来,“妈,我来接,”经过母亲卧室时,她大声说。
  “谢谢,亲爱的。”
  贝丽尔跑下楼,拿起话筒兴冲冲地说:“喂,谁呀?我是贝丽尔·奎连。”
  电话里传来的却是警长的低沉的声音,“你爸在家吗?”
  “还没有回来哩,要不要我挂电话找他?”贝丽尔把嗓音放平稳了。
  警长说:“好的,请你告诉他我要立即和也通电话,有人在希比的屋里留下一只烟盒,我要请他查验上面的指纹。”
  “我马上找他,警长。”
  “告诉他带提取指纹的药品和照相机来,烟盒是银质的,盒子底部刻一颗心,心上有一支箭,箭的一头有个R字母,另一头有个B字母。请你告诉他尽快到我这儿来。”
  “好的……我就告诉他……再见……”贝丽尔说这句话时己经有气无力的了。她晃晃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话筒,人仿佛掉进冰窟窿里了。
  这个烟盒正是她送给罗伊的圣诞礼物!这时,她想起另一件事:几小时前,罗伊给她打长途电话,她分明听见接线生叫他投二十五美分硬币,可是从比克林堡挂长途,他应该投八十五美分呀!
  “贝丽尔,”母亲在楼上叫道:“出什么事了,你干嘛说话这个样子呢?”
  贝丽尔带笑回答:“没事,妈妈,是警长来的电话,他要我去找爸爸。”
  “找爸爸?这么晚了还我爸爸,贝丽尔?出事了吗?”
  “没什么事,妈妈,是警长有事。”贝丽尔回答,她己经准备好尽快出发。“爸爸会不会在《新闻报》社里?”
  “你干嘛不给他挂个电话呢?”
  “我坐车去找他,他也许不在那儿,也许他去别的地方了。别担心,妈妈。”贝丽尔一边说,一边跑出了门外。
  将近半夜时分,警长来到验尸官的办公室。
  “乔治在不在这里?”他问。
  “在,他和医生都在解剖间。”有人答。
  “医生有什么新的发现?"警长问。
  “背上有一处刀器伤在左背,伤口很深。是直刺进去的。”
  乔治·奎连从后房出来。“裙子上一滴血也没有。真怪,此尔,”他说:“是刀伤,她几乎是立即断了气的。”
  警长点了点头。他把助理拉到一旁说:“我刚才在找你,乔治,你看见你女儿了没有?”
  “她刚刚给我来过电话,说她坐车子到处找我。她说你发现有些指纹,我正想回局里去取家什呢。”
  “有人到过老希比的家,”警长说:“在屋子里到处转悠,厨房里有他们吃剩的三明治,还有一支女孩子用的唇膏,一只香烟盒,我想上面一定会有指纹的。”
  “你没有动过那些东西吧?"奎连问。
  “嘿哼,我是拈起来看过……”警长承认。
  “比尔,我说你多少回了,你不该动那些东西,别搅和我的工作!”
  “我知道,我知道,”警长辩解说:“我只是想我最好还是先瞧瞧烟盒的底面,这是至关紧要的部位,我只是把它翻过来看了一看。”
  奎连接摆手说:“那么,走吧,我还得先回办公室一趟。”
  “好,我们在希此那儿见。”
  “你要不要看一看尸体?”
  “哎,不看了……现在先不看,你取了她的指纹了吗?”警长问。
  “取了。”
  警长说:“她什么模样呢?”
  “金黄色头发,蓝眼睛,皮肤细润光洁,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大概二十来岁。”奎连说。
  “真可惜!”警长叹口气,过一会儿说:“好了,乔治,我们在希比家见。”
  约莫过一刻钟,警长来到希比田庄的大门口。他正要下
  车开门,忽然怔住了,在车灯的照耀下,他发现拖拉机走过
  的踪迹上面印下了另外一条车轮的车辙。当过几分钟奎连到
  达这里时,警长正跪在地上借手电筒的光研究那些辙印。
  “你干什么?”警长助理跳出汽车,“有什么新发现?”
  “有一辆小轿车来过,”警长沉思着说:“是拖拉机开回去以后来的。”
  “是吗,”助理说:“会是什么人呢?兴许是报社的记者吧,我们应该给大门加把锁。”
  “我刚才应该留下人才对。”警长说。
  奎连默默地表示同意,他也认为不加锁就应该留人看守才对。
  “那些车辙怎么样?”
  “不很清楚,看样子轮胎相当光滑,可能是辆旧车,只有几个地方可以看得出来。这儿,这是轿车右前轮的痕迹,你看你看,这边轮胎缺掉一小块。记住这个特征,乔治。我们能够找到这辆轿车的。只要我们多留神。”
  奎连说:“要不要找摄影师来拍张照片?可是我只带摄指纹的照相机,拍车辙不管用。”
  “这样吧,”警长说:“你量一下轮胎上这块缺损的大小尺寸,然后把它摹下来。我先到屋子里去做点别的。”
  奎连犹豫着说:“可是,说不定这块缺损是个很重要的证据……”
  “也许是。不过我想我们能够记住它的形状的,你说呢?”
  “说得也是,只是……”
  “只是什么?”
  “没……没什么。”奎连说。
  “好吧,"比尔·艾尔顿沉吟了一会说:“那么这样吧,乔治,你拿一张纸,照着这块缺损的形状大小撕下一张纸样,你说可以吗?”
  奎连点点头。他从记事本上扯下一张纸半跪在潮湿的泥土地上,比照车辙上那块缺损的形状,一点一点撕出一片纸样。“可以了,比尔,完全一样。”他说。
  “好,”警长说:“把它放好。现在我们到屋里去,我给你看那只烟盒。”
  奎连似乎又有点踌躇的样子,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们把汽车开到希比宅子大门外,然后从边门进去,老鼠们在黑暗里四散逃开。警长用手电光照亮地板上的脚印。
  “这里是同一个女人的鞋印,这里是男人的,但是不止一个男人,你看到处都是。来,我们到厨房去,乔治。”
  他们走进厨房,手电筒的光束依次照出桌上的碎纸、唇膏、烟盒。这些东西全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奎连打开手提箱。小心翼翼地用二个指头拈着烟盒的边角,撒上铝粉。
  “哦,有点怪!”
  “怎么呢?”警长问。
  “这上面没有指纹呀!”
  “可能他带手套,”警长说:“那唇膏呢?”
  奎连从唇膏上面提取了两个相当清晰的指纹。
  但是警长对指纹似乎不太感兴趣,他正蹲在地板上寻找什么。“只有一根火柴梗,”他嘀咕着说:“这倒是有点怪!”
  “你说什么有点怪?”
  “我来问你,比如说你要点着三支烟,你用几根火柴?”
  奎连晒笑着说:“要是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坐在对面,我当然只用一根火柴……不,等一等,我得用两根火柴。”
  “不错,可是这里只有这一根。”警长说:“看来这个人烟瘾挺大的他第二支烟是接着吸的,是用第一支烟蒂点着的。比如说,他和那姑娘坐在桌子两边,先吃了一些三明治,然后他划了一根火柴,给姑娘点上一支烟,也给自己的点上了。吸完这一支他就用烟蒂对着了第二支。姑娘呢,大概就吸一支烟,吸完烟,她从手提包里掏出这支唇膏搽口红……接着……接着就出了什么事,对,就是在这一刻,他们一定受到惊吓……”
  “你怎么知道就是在这一刻呢?”
  “是这样。那意外的事大概来得很突然,一定叫他们吓得跳起来,你看,男的把香烟扔在桌子上再没有去碰过,桌面上留下了烧痕!女的手中的唇膏也就在这时吓掉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大概过了一些时候,”警长沉吟着说:“姑娘就倒在耕地上了。可是,不论从哪个方向,都没有留下任何足迹,甚至也看不见她自己的脚印。”
  “你说过了一些时候,可是,过多久呢?”奎连问。
  “这个嘛?伙计,”警长答道,“这个正是我们需要寻求的答案。你可以推理,推断,推断出一个大概的时间,可是,推断出来的答案不一定正确!”
  第二天上午9点光景,贝丽尔远远望见罗伊·贾斯帕从街角那边过来,她赶快跑出大门跳下台阶,在路旁把他拦住。
  “罗伊!”
  “啊,贝丽尔!”
  她匆匆吻了他一下,把他拉到一边,“走,我有话问你,你什么时候离开比克林堡的?”
  “昨天夜里……很晚离开。”他说。
  “你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
  “差不多,过了半夜我才拦住一部长途汽车。”
  “你是在哪里给我挂电话的?是在比克林堡吗?”
  “是的呀,怎么啦?”
  “噢,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在哪里挂电话。我们先别进屋,就在这儿坐一会,给我支烟,好吗?”贝丽尔说。
  罗伊掏出一只烟盒,是银制的。他打开盒盖,递给贝丽尔。
  “罗伊,”贝丽尔说:“这是我圣诞节送给你的那一个盒子吗?”
  罗伊瞪着诧异的目光:“是呀”他笑着说:“是那只烟盒,你怎么啦?”
  “哦,我,我还以为你把它丢掉了。”
  他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你为什么这样想呢?你真的要抽烟吗?”
  “噢,”她漫应道,从盒里拿了一支烟。
  他为她点上了,也给自己点上一支,然后疑惑地瞧着她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唔,没什么事。罗伊。昨晚上的长途电话你投入多少钱呢?”
  他抬头笑了起来,“说来很好玩,我正在要电话,一个男人也进来挂长途,他挂的地方很近,那个接线生可能把我和那个人的电话搞混了,她叫我给二十五美分。”
  这时她家的门开了,乔治·奎连走出来,他看是贝丽尔和罗伊坐在屋外,不禁有点意外。
  “啊,你好,你们怎么坐在这里了你什么时候到的,罗伊?”
  “我刚到,你好!”
  奎连和他握手,“我差点吓一跳,我昨晚一夜没有合过眼哩!咖啡和早点都在餐桌上,奎连太太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我们一会儿就进去。”贝丽尔微笑着对父亲说。
  “好吧。”警长助理说着回到屋里去。
  “你爸爸在办什么案子吧?”罗伊问。
  “老希比的田庄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贝丽尔望着罗伊说:“有一个姑娘被人杀死了,她年纪和我差不多,亚麻色头发,背上被人刺了一刀。”
  “在老希比的田庄里?”罗伊睁大眼睛问。
  “是的,一个名叫贝克特的人买了这块地,昨天晚上他去耕地,发现了尸体。”贝丽尔说。
  “贝克特?”罗伊尽力回忆着,“哦,对了。山姆·贝克特,我认识的。那个女子在老希比家做什么呢?”
  “不晓得,眼下一点线索也没有,谁也不知她是什么人。”
  罗伊吸完了烟习惯地义取出一支烟来,并对着前一支烟蒂点着了:“哦,你爸爸可要忙一阵了。我们进去喝点咖啡好吗?”

  比尔·艾尔顿警长专心致志在看报,面前放着一杯咖啡。
  洛克文利《晨光记事报》报道了这一起骇人听闻的案件。它使用特大号的通栏标题,但是对案情的描述却十分简单,因为这位记者对谋杀案的细书一无所知;比尔·艾尔顿
  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读过之后又从头到尾再谈一遍。他这样做为的是不让他的大姨子有找他说话的机会。
  可是多丽丝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她干咳了一声,开口道:“嗨,你干嘛不向我打听一下,大家都在取笑你们这些警察哩。”
  警长没有吭声。他不吭声,就是用来有礼貌地回答多丽丝:“没有人问你的话!”
  “他们都在说你,”多丽丝没有罢休,“说你是个‘老迂’。”
  “《记事报》是反对我们的,”警长说:“我并不指望它会说我的好话。”
  “噢,就算是这样吧,可是《新闻报》呢,它最近可也没有夸奖过你们呀!依我看啊,要是你办事多点男子汉气概,他们就不敢出你的洋相!”
  警长冷笑说:“你从容一点、稳一点,他们说你是‘老迁’;你要是多点男子汉气概,他们又说你粗暴、耍花招;嘿,反正你都好不了!”
  多丽丝闭着嘴,骨碌着眼珠子。但这只是难得的一瞬间。她很快又说:“好,就算你对,可是,那女孩子是谁?”
  “不知道。”
  “你们眼下在做啥?”
  “有点线索,我们在调查。”
  “什么线索?”
  “她的外套和裙子里边有干洗店留下的标记,外套里边的商标上有圣罗多弗一家商店的店名。”
  电话铃响,警长抓起听筒,听筒里传来圣罗多弗警察局长埃弗雷特·吉尔默的声音,“喂,比尔,我们事到了,阿克米干洗店有那件外套送洗的记录,姑娘名叫伊丽莎白·赛,这些材料对你有用吗?”
  “还说不上,她就住在圣罗多弗吗?”
  “是的,就住在本市,我们有她公寓的地址。你今天要不要来一趟?”吉尔默问。
  警长犹豫了一会儿,他说:“好吧,我来,看看你还有什么新发现,见面时听你的,我会带几张她的相片去。”
  他放下听筒,对妻子说:“我出去一下,晚上回来。”
  “你去哪里?”多丽丝赶紧问。
  “去外地。”警长说。

  端详着艾尔顿警长和吉尔默局长递给她看的相片。圣罗多弗那座公寓的管理员是一个身肥体胖的女人。
  “是她,没错。”她说:“她就是伊丽莎白,她出了什么事?”
  “她被人杀害了。”吉尔默说。
  “什么?”
  “她被人用刀刺死了。”
  “唉呀,上帝!她,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你说,会是谁干的?”警长问,“伊丽莎白有没有仇人,或许,有别的什么人?”
  “没有,她决不会有仇人,你知道她多好;又文静、又懂礼貌,谁都喜欢她!”
  “可是,她或许有男朋友,还有,她的家怎么样?”吉尔默问。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胖女人迟疑地说:“只晓得她妈死了,在五、六个月前,没谁是八月份吧,好象是在科罗拉多州哪个县。就这些。”
  比尔·艾尔顿朝吉尔默点点头:“好吧,我们可走了,埃弗雷特。谢谢你了,大婶。”
  他们到了邮电局给丹佛警察局发了一则电报,查询有设有个姓赛的女人,、前几个月死在科罗拉多州的某个县。
  他们又花了好几个小时进行那些例行的,单调枯燥的调查他门必须搜集更多有关伊丽莎白的情况。他们询问她的熟人和她的雇主,渐渐的许多零星材料拼凑成一幅完整的轮廓,伊丽莎白是个聪慧的、爽朗的姑娘。她工作勤奋,可以信赖,待人诚挚忠实,她有男朋友,不过平时很少跟男朋友单独外出,而是常和几个要好的朋友集体活动。眼前她在家小饭馆做事,工作十分出色,得到雇主和顾客们的一致赞扬。
  昨天早上10时左右,有人看见她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在一起。那个青年人身材很高,皮肤劫黑,穿军队制服。他们一起呆在饭馆的张餐桌前大约有半个钟点,很融洽地谈着什么事。过后伊丽莎白带了几块三明治,和他一起走出饭馆,当时大约是11点钟,打那以后,人们就没有再看到他们了。
  吉尔默和艾尔顿正在讨论这些材料,有人递过来一张从丹佛警察局发来的电报。
  爱尔维拉·赛年56岁,死于8月23日,由女儿伊丽莎白收葬,伊现住你市。
  “嘿哼,这就对了,”吉尔默说:“只要找到这个年轻人,你就逮到凶手了,这案子很简单。”
  警长慢吞吞地戴上他的旧礼帽,瞧着吉尔默淡然地说:“是,埃弗雷特,事实可能不那么简单,我们不能太看重这些表面的迹象。”
  拉什·麦德福特,这个县的地方检察官,从他私人办公室出来接见乔治·奎连。
  “你好,奎连,我请你来是有话跟你说,这是我私人请你来,我要你见一个人,我还要求你给他提供帮助。他名叫沃尔伍斯,马丁·沃尔伍斯,是位著名犯罪学家。”
  “哦,我听说过。”奎连说。
  “是我特地请来的,”麦德福特接着说:“这是应本地各界人士强烈要求做出的决定。这些人士认为老比尔·艾尔顿警长近来的工作很不得力,他己经落伍了,他会把我们引入歧途的。”
  “你希望沃尔伍斯先生做些什么呢?”奎连问。
  检察官微笑着说:“我希望他能够迅速侦破希比田庄谋杀案,我必须对本县的选民们有所交代。我们不能再用陈腐的手段来办杀人案。”
  “你是说你打算由沃尔伍斯来取代艾尔顿警长?”
  “不,不,我只是说我打算请沃尔伍斯来侦破这起凶杀。”
  “可是警长会怎么想呢?”奎连忧郁地说。
  “当然他不会乐意的,不过我希望你不反对这样做。”
  奎连踌躇了好一阵子,他只得说:“是的,我没有这个权利。”
  “那么请进吧。”麦德福特推开办公室的门。
  乌丁·沃尔伍斯是个矮个子,他浓眉毛,戴眼镜,有一双淡灰色酌、冷漠得出奇的眼睛,当检察官把奎连介绍给他时,他既不站起身来,也不伸出手。
  “你们办这起案子的方法不对头。现在我不得不用科学的方法重新开始。这样吧,警长助理,你想一想还有什么材料该让我知道。”犯罪学家用冷漠的目光盯着奎连说。
  奎连说了警长发现轿车车辙的经过。马丁·沃尔伍斯对此表示十分关注,他紧迫着问:“是右前轮的车胎缺掉了一块?你用纸摹下了一张纸样?是用手撕出来的纸样?”
  “是的,警长叫我摹下了一张纸样。”
  “那么这张纸样呢?”
  奎连伸手掏摸,记起来纸样是放在昨晚上穿的裤兜里,裤子在潮湿的田地上弄脏了,今天早晨他换下来,交代妻子送去洗;结果纸样也志在裤兜里了。奎连想这不能让犯罪学家知道。他心里慌张,脸上却不敢流露出来。
  “我放在家里。”他说。
  “去拿来!”沃尔伍斯说。又回头用轻蔑的口吻对检察官说:“这也太轻率了,怎么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法采集证据!”
  奎连把车停在家门口,急匆匆地跑上楼,心里嘀咕着:妻子把裤子送去洗衣铺前,不知道有没有摸过裤兜?要是没有,那张纸样还我得回来吗?
  当犯罪学家问他时,他已经急出一身冷汗,深怕纸样被洗烂了。当他跑进卧室,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那儿,一小块沾满泥污的纸片儿就放在桌子上,他不禁在心里向妻子道了声谢谢,拿起纸样赶紧下楼。
  奎连从后门出来,看见女儿的轿车停放在车房外边,心里想大概她在洗车子。可是突然问他站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发现这辆轿车的右边前轮车胎上,竟缺掉了一块橡胶!
  奎连楞住了。他抬起沉重的双腿向前走了几步,把手中的纸片贴上车胎缺损的部位正好,吻合!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啊,贝丽尔!不,这绝不可能!
  仿佛那只是几天前的事,她还是个小宝宝,刚生出第一颗门牙尔后是为她的发烧、闹病而耗尽心血,后来她背个小书包上学去,尔后长成一个可爱的少女,再后来出落成眼前的这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他萌发的第一个念头是:保护贝丽尔!应该赶紧把车胎卸下来,换上备用的?他深深吸口气,女儿是绝对可以信赖的,从丽尔不可能参与这起谋杀案!应该找她谈一谈。
  他沉重地转过身往家里走。
  警长助理推开后门迸屋时,贝丽尔正在厨房里,她朝父亲笑了笑。但是当她发现父亲心慌意乱的脸色时,她的笑容消失了。
  “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乔治·奎连说。
  贝丽尔默默地跟着父亲走进起居室,她直挺挺地站着,脸色发白。
  “昨天夜里,凶案发生后,你去过老希比田庄吗?”
  贝丽尔抿着嘴,踌躇着。父亲正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如果对他撒谎,那将撕碎他的心啊!
  “是的,我去了。”她终于说。
  “去干什么?”
  “我去……警长来电话,要我去找你。”
  眼前的乔治·奎连不是爸爸,他眼下是个警官,他的询问对女儿形成沉重的压力。
  “警长是怎么说的?”
  “他说那儿有一只烟盒,他要你去提取指纹。”
  “于是你就去了希比的住宅?”
  “是的。”
  “去找我?”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奎连只觉得手心冒汗,心在剧烈地跳动。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女儿的脸上。
  “不是的。”
  “那么你去干什么?”
  “我去……噢……爸爸!”她双唇哆嗦,跟里涌出了泪珠。稍停,她揩去泪珠,抬眼对着父亲,轻声说:“因为我怀疑,那是罗伊的香烟盒。”
  “是他的吗?”
  “我……我起先以为是他的,可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他的。”
  “后来呢,你做些什么?”
  “后来我拿去一块布,把盒子擦干净了,我以为那上面可能有指纹。”
  “你说不是他的,你为什么要擦掉指纹呢?”
  “因为……因为他昨天晚上挂电话给我,他说,他在比克林堡,可是我认为他说的不是真话,我就……爸爸!我说不上为什么,别问我了,我说不上!我只觉得我应该保护罗伊,我只知道。这最重要……”
  乔治·奎连突然觉得他非常非常虚弱,他想他的道路已经走到尽头了,如今一切全完了!
  “你是说,到后来你才认为那只烟盒不是罗伊的,是吗?”他有气无力地问。
  “爸爸,我说不上,我也弄不明白是不是他的,他早上来这里,我故意问他要支烟,他反应很自然,他拿出那个银烟盒,可是……可是后来,他走以后,我忽然记起来这只烟盒为什么没有心和箭的图案,我……”
  “罗伊现在呢,他在哪儿?”
  “可能在旅馆里,他说他要洗个澡,睡一会儿,等下他会来我们家。”
  “等下你不要对他提起这件事。”奎连说:“也不要对别人说。”
  “爸爸,对不起你。”贝丽尔低下头。
  奎连诧异地望着她,好象望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我把事情弄糟了,是吗?”她轻声问。
  “是的,很糟糕!”他从喉咙间咕哝着,走出了房间。
  他心神恍惚地走向自己的汽车,车门依旧敞开着,他不禁联想起还只在数分钟之前,一场风暴竟把他的生活道路冲出一个大口子,现在连他本人,也将被这场风暴毁掉了。
  他又生出另一层忧虑,该怎样对妻子玛莎说呢,如果自己遇上麻烦,或是丢掉了工作的话。
  奎连坐进车子,小心地把那片纸样夹进记事本中,他想应该把它压乎整一点。就在这时,他忽然又生出一个念头。
  他自己也不明白做了些什么,他从记事本上扯下一张纸,用手一点一点地撕出另一张纸样,形状大小与原来的一张差不多,只是稍长二点,也窄了一点。他只有利用这张假纸样交给沃尔伍斯才能把贝丽尔从谋杀案的纠葛里拉出去。
  他开动汽车,径直向县办公楼驶去。
  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里,聚集着一群当地名流。马丁·沃尔伍斯坐在检察官的座位上,《新闻报》的发行人莱昂斯坐在长桌的另一头,他正在草拟一条消息的标题。奎连在旁边,瞧见他这样写:

  警长昏庸无能,凶手遭遥法外——犯罪学专家作如是说

  拉什·麦德福特站在沃尔伍斯身后,笑吟吟地,不断地点头称许。看样子他不仅对犯罪学专家说过的话表示赞赏,而且对专家还没有说出来的意见也表示赞赏。
  约翰。法哈姆挺直腰身坐在专家右边,他充满敬意地注视着专家的脸。奎连暗想,这个法哈姆还不曾对那个人或那件事表示过如此的心悦诚服。此人几个月前卖过一匹马给贝克特,据说那马才12岁,可是奎连认为至少有……
  “乔治,纸样带了没有?”麦德福特问道。
  奎连翻开记事本,只有他自己察觉得出来,当他把纸样递给沃尔伍斯时,他的手轻微地抖动着。
  “是这张吗?”沃尔伍斯说,奎连瞧见,当人们把目光投向这位专家的时候;他那副神气毫无必要地装作很威严的样子。
  奎连点点头。
  沃尔伍斯翻夹复去地观看这张小纸片,他对莱昂斯说:
  “哼,你瞧,这就是个例子,我不是说过;他们办事多么荒唐,真是愚不可及!你说,这算什么证据,纸上没有任何标记,什么也没有!警长和这位助理警长当时就应该在这上头签个名才对,才不至于出错,否则,要是给换了一张怎么办?这根本不足为凭,辩护律师会说,这是假的,是伪证,真的早被人换过了,不是吗!
  沃尔伍斯也斜着眼睛瞧奎连,递给他一支笔说:“在这纸片上签个你的名字,开庭时人家才会认-这是你提供的证据。”
  奎连俯向桌子,微微颤着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我宣布”沃尔五斯说“我们要把这张纸样复印一些分发给本县所有的加油站和汽车修理铺。麦德福特先生,这张纸样请你妥为保存,别让任何人碰它。”
  奎连说“还有事吗?要是没有,我先走一步”
  《新闻报》下午5时出版,人人都在议论这起案件该报头条的大标题是——

  地方检查官特邀犯罪学家来主持侦破事宜

  奎连是在自己办公室里读到这份报纸的。他发现莱昂斯在采访专家沃尔伍靳回去后,改写了原来的标题,现在副标题是这样写的:

  专家说:侦查手段过时,凶手乘机溜掉

  版面左边,还印有一幅奎连交给沃尔伍斯的纸样照片,照片说明为“这是凶手汽车的轮胎?”官方要求读者协助寻觅这辆右前轮车胎有残缺的小轿车。
  奎连读了这篇捧道,文章使用的语声相凿尖刻,有关整个事件的描述是不公正的。这使他更如感到不安。
  比尔·艾尔顿推门进来,“你好呀。乔治,有新闻吗?”
  “你看过报纸没有?”
  警长点头说:“看来我们的处境不太妙,是不是?”
  “是这样。”
  “你见过沃尔伍斯没有?”
  “是的,见到他了。”
  “他……怎么样?”
  “看来很有点本事的样子!”奎连回答。
  “友好吗?”
  奎连没有吭声,眼睛瞧着地下。
  警长微笑了,“我是说对你态度怎么样?”
  忽然奎连抬起头来望着警长,“比尔,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了,以后再说吧,我们正忙着呢。”警长说。
  “就是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事,也和我个人有关。”
  “如果是和你个人有关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你听着,”警长不等奎连往下说就打断了他,“我又找到了一些线索,那姑娘名叫伊丽莎白,住在圣罗多弗,她的母亲名叫爱尔维拉,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乔治?”
  奎连摇着头。
  “我可有点印象。”警长说:“姓赛的人不多,我们得回办公室去查一查旧报纸。你查《晨光记事报》乔治,我查《新闻报》我们可能会找到有关她母女的线索的。记住,要查‘个人简讯’栏。”
  “那样查,要查到什么时候呢!”奎连表示反对。
  “该不会超过两、三个小时。”警长说。
  “两、三个小时!”奎连叫起来,“你呀,我们该做点。正经事才对。你知道,检察官弄来了一个什么犯罪学专家,《新闻报》又用那么难听的话说你,你还有空花两、三个小最时来查报纸!”
  他们正说之间,门被推开来。拉什·麦德福特跨进办公室,身后紧跟着马丁·沃尔伍斯。
  “警长。”地方检察官说:“来,认识一下马丁·沃尔伍斯先生。”接着他不大高兴地说:“我们找你一个下午了。”
  “我到外地去了一下。”警长说着把手伸向犯罪学家。
  “啊,欢迎,你好!”
  沃尔伍斯伸出手稍微握了握。
  检察官开始一本正经地说:“警长,希比田庄发生的凶杀,是一件极其严重的恶性案件,选民们不能容忍,嘿,由于因循守旧,不动脑筋而让罪犯消遥法外。因此,应本县许多著名人士的要求;本检察官特地请来了马丁·沃尔伍斯先生——著名的犯罪学家。”
  警长欢喜地说:“好啊,不过请问,犯罪学家是干啥的呢?”
  麦德福特的脸涨得通红,“他是专门研究凶杀案的,他会教你们警察应该如何抓获罪犯!”
  “哦,那真是太好了!拉什,我一向欢迎别人向我们提忠告或是提建议——也许,沃尔伍斯先生要给我们提什么建议吗?”
  “不,他和我一道工作!”麦德福特严肃地说:“他正在主持侦破这个案子。”
  “噢,”沃尔伍斯说:“可以说我差不多就要破获这桩案件了。”
  “是吗!”警长欢叫道,他充满热情地:“那么请坐呀,伙计,干嘛都站着。”
  犯罪学家对警长的盛情不予理睬,他说:“我想你压根儿就没有考虑到应该查一查那只香烟盒的主人?”
  “噢,是这样,我还不明白……”
  “我可以告诉你,”沃尔伍斯打断他的话,“本地的珠宝店没有卖过这种烟盒——我只花几分钟就查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就和洛杉矾警察局联系,要求他们调查当地的珠宝
  商店,果然,不出两小时,他们就来了报告。”
  “嘿哼,你想得真周到!”警长对专家的果断措施表示钦佩,“你查到了什么?”
  “那只烟盒是卖给一个年轻女子的,她十九岁光景,身材修长,黑发,乌亮的眼睛,声音悦耳,体重约莫一百五十磅,左手戴有一只浅红色的钻石戒指。”
  奎连忽然咳了起来。
  “还有些什么?”警长很感兴趣地问。
  沃尔伍斯往下说:“我们还查到了那辆小轿车,就是在现场留下车胎印迹的那辆小汽车在你们没有留下警卫擅自撤离现场之后,这辆神秘的小汽车来过希比田庄。我们已经查到了这辆小车的车号,而且很快就将查到车主人的名字了。报告马上就会送到这儿来的。”
  “你怎么查到车号的?”奎连小声问,他感到喉咙发干。
  麦德福特得意洋洋地说:“今天的《新闻报》发行后才二十分钟,我们就接到一位加油站经理的电话,他说有一部小轿车曾在他那儿加油。他不经意看到这部车子的右边前轮车胎残缺了一块,驾驶这翻小车的是一个黑头发,不上二十岁的姑娘,他问她要不要修补轮胎,姑娘谢绝了,他就顺手把车号记了下来,准备过些日子去兜这份生意……”
  这时响起了刺耳的电话铃声。沃尔伍斯一把抓起听筒,静静听了一会儿,说道:“没有弄错吧?那么请拼读她的姓名。”又听了一会儿,他放下听筒转身面向大家:“你们有谁知道贝丽尔·M·奎连这个女子,驾驶伍纳特牌轿车,车号1792?”他提着嗓子,声音硬邦邦的眼睛带着挑衅的神色盯住乔治·奎连。
  空气似乎凝固了。沃尔伍斯的声音在警长和警长助理的心头上敲打着。
  马丁·沃尔伍斯仍旧逼视着奎连,“她是不是你们家族的成员?”
  拉什·麦德福特冷冷地说:“是他的千金!”
  沃尔伍斯愈发厉声厉色地逼问:“请问这位贝丽尔·奎连是不是十九岁左右,高挑身材,黑头发,黑眼睛?”他不等人家回答就接着说:“既然如此,先生们,这个案子基本上水落石出了,而且,我们也解开了银香烟盒上面箭头一端那个B字母的谜底了。”
  “现在我正式宣布,”拉什·麦德弗特站了起来,“从现在起,地方检察官正式接管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他走向门口,打开门让了让犯罪学家,两人神气活现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留下比尔·艾尔顿和乔治·奎连。
  “唉!”奎连说:“我在这里的使命算是完结了,而且还连累了你,比尔,我……”他顿住了。他是如此悲哀,话也说不下去了。
  警长却平静地拿起电话筒,奎连听见他用慈和的声音说:“你好,是贝丽尔吗?你的车子在哪里?快,马上把你的汽车开到斯登沃特野营地去,租一个房间,就用你的名字和你的车号登记,然后留心附近,你会看见一位熟人的,你爸爸和我马上就来,你马上出发,越快越好。”
  “不能这样做,比尔,”奎连急忙说:“"这是违反法律的,检察官他们正要去找她不能叫她离开。”
  警长说:“我要问她一些事。走,快一点,乔治。事实很快就会弄清楚的。我已经通知罗伊·贾斯帕去野营地等我们,我也要向他了解一些情况。”
  “可是这样不妥当。”
  警长伸出手接住助理的肩膀,他充满同情地说:“别发愁了,乔治,不要怪贝丽尔,这事应该怪我。啊,上帝!我本来就不该让她卷进去的。”
  “什么,难道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那只烟盒,”警长说:“我一看到它,就认出那是贝丽尔送给罗伊的那一只。”
  “你怎么认得呢?”
  “你家里有一张罗伊的相片,他穿军服,手上就拿着那只烟盒,还可以看到上面的心和箭的花纹,箭端有个R字母。”
  “哦,”奎连说:“我也记起来了!你记性真好!”
  “我平时就喜欢留心一些小事情,”警长微笑着说:“你是知道的,乔治,我从前没有机会学到辨认指纹和别的什么科学方法,所以我就得在别的方面多下笨功夫。我认为要当一个称职的侦探;你必须多研究人、熟悉人、多了解一些人和人的关系,这要比什么科学方法都更有用,比方说,贝丽尔就不可能卷到谋杀案里面去,这点你也是清楚的。”
  “可是她现在就卷进去了。”奎连愁苦地说。
  比尔·艾尔顿直摇头。“我认出了那只烟盒,”他说:“就挂电话给贝丽尔说要找你。其实我自己就可以找到你的。我告诉她在希比的家里发现有那么一只烟盒,后来我就回到希比田庄,躲在一边观察,我想试试看会发生什么事。”
  “你怎么想呢?”
  “我想看一看贝丽尔知不知道烟盒放置的具体地点。因为我只说烟盒在希比家里,也把上面的花纹告诉她了,可是我没有告诉她烟盒究竟是在哪一间屋里。”
  “她怎么样呢?”奎连问。
  “正如我预料到的,她果然来了,她把车子一直开到宅子跟前。在屋子里她花了好长时间,到处寻找那只烟盒,最后方把它找到了。我本来以为她会把烟盒带走的,可是她毕竟不懂事,只是把盒子上面的指纹擦掉了。”
  “她没有权利这样做!”奎连说。
  “没错,”警长很有兴味地说:“是我有意要看她是怎么做的。我必须确定贝丽尔早先是否到过这所房子。她的行动否定了这一点,因为她进屋后到处寻找这只烟盒。要是她径直走向厨房去拿烟盒,我就可以得出另外一种结论了。”
  奎连默默地听着,这些情况都是他方听到的,他需要理出一个头绪来,他问:“这样说你知道那辆轿车是她的?”
  “当然知道。”
  “你既然知道是贝丽尔的,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叫我摹下纸样呢?”
  “哎哟。乔治!”警长说:“我还想看看你是怎么做的。我不是叫你把它保存好吗,我想或许……”
  “可是我却差点上当了!”奎连埋怨着打断他,“我另外又攒了一张,想交给沃尔伍斯。还好后来没有敢用上,我还是把原来的那一张交给他们。”
  “这个我知道。”警长带着歉意说:“我们走吧,快点。到野苗地去看看,等一等。我给家里扰个电话。”
  警长桂通电话,一听是多丽丝的声音,他立刻皱眉头,
  “你好,多丽丝,”他说:“玛娜在家吗?哦,我知道,等会儿你告诉她,请她帮我查一查报纸的‘个人简讯’,从六个月前找起,看看有没有一个名叫爱尔维拉·赛的女人的消息,我……”
  他被多丽丝的女高音打断了。忽然,他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一扫而空,并且现出愉悦的笑容,“真行,多丽丝!”他很注意地听了几分钟后才得开口,“有你在家里真是好运气,谢谢你,再见!”
  他笑着对奎连说:“好消息!刚才是我的大姨子,她是个包打听,管千家万户的事,而且能记住所有的人!去年马文·希比去世的那一天她刚好也在我家里做客。刚才她说,爱尔维拉·赛是个护士,希比病重的最后几天是她护理的。她在希比家里大约服务十天,一直呆到他死才离开。”
  “那位姑娘是……”
  “是爱尔维拉的女儿。既然是这样,那么希比屋里满地的足迹,很可能是有人在那儿搜寻什么东西。对,我们可能就要找到正确的答案了。”
  电话铃又响了,警长接电话,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嚷嚷声。警长只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就把电话挟断了。
  “是拉什·麦德福特,”警长说:“他在你家里,你妻子告诉他贝丽尔接到一个电话,几分钟前刚开车出门。”
  “咳,糟了!”奎连说:“他肯定怀疑上是我打的电话。”
  艾尔顿管自微笑着,“走吧伙计,我们得动作快一点。”
  几个人围坐在斯登沃特野营地的一个房间里,低声交谈。
  “好吧,罗伊,”警长说:“开始吧。”
  罗伊·贾斯帕坐在一把椅子里,很尴尬地动了动身子。
  “我不想让贝丽尔知道这件事,”他说:“我真笨,我没有道理——我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
  “说吧!”警长说。
  “前一个星期,”罗伊说:“我出差去圣罗多弗,在一家饭店里吃饭,而……噢,那位姑娘就在那家饭店做事,她长得蛮不错,很有人缘。我和她闲聊,我说我是洛克文利人,她问我知不知道马文·希比这个人,我说他死了。她又问了希比田庄的一些情形。后来,她就跟我谈起有关希比的一些事情。
  “希比病重的最后几天,她母亲是他的私人护士。后来,她母亲在科罗拉多州去世,临死之前,她告诉伊丽莎白,就是这个姑娘,说希比曾经对她说过一些没头没脑的话。他对她说:‘你照我的话,去做几件事,那个家伙就会给你钱。一大笔钱。要强迫他拿钱给你,只要我开口,他就得给。’他的话就这些,不明不白的,没有讲完。到希比临死的前一天,她发觉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是当时房间里还有他的几个亲人,这些人都心怀鬼胎他们都巴不得老头早点升天,一个个都心里发急,互相盘算着。
  “那时希比讲话已经很困难,但最后他还是很费力地说了出来:‘记住,我说,你得做……几件事……’她点头答应他,正当这时,他的妹妹卡洛坦走到床边,只听见希比又接着说:‘笑话,就在小丑背后。'
  “卡洛坦赶紧说:‘你说什么?谁是小丑?’可老人垂下眼脸,没有答理。只有护士心里明白,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可是她也不明白送句话是什么意思。第二天清晨,希比悄然死去,当然,那个家再也不需要一名护士,她就被打发离开了那座走向衰败的宅子。
  “伊丽莎白一直琢磨着母亲临终时交代的这些话,她要我陪她一起去希比田庄一趟,看看在那儿会不会有所发现,她还要求我绝对为她保密。她说她用汽车送我来,然后我可以去看我的女友。当时她知道我一心想着去见贝丽尔,她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一点伤害,因此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她——这点,你应该相信。”
  贝丽尔默默地点点头。
  “到了昨天上午,我去圣罗多弗饭店找她,我们简单说了几句,买了一些点心,就坐她的小车到老希比的家。田庄那儿满眼凄清荒凉的景象。我们打开边门进去,走走瞧瞧,所有的房间都走遍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警长问。
  罗伊说:“当时什么也没有发现,不过,现在看来……唉,我说不上……”
  警长扬起双眉,等待着。
  “后来,”罗伊说:“我们坐下来吃午饭,饭后又吸了支烟,忽然,我们听到外面有汽车的声音,有人走进屋子,我们赶忙起来跑到窗台边藏着,等到进来的人走进别的房间,我们才跑出屋子,坐车离开。”
  “你看到进来的人吗?”
  “看见了,是山姆·贝克特和约翰·法哈姆,不过他们没有看到我们。法哈姆一直在怂恿山姆·贝克特买下这座田庄,他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后来,伊丽莎白开车回到圣罗多弗,我在那儿呆到天黑,给贝丽尔挂了长途电话,我不想告诉她我在圣罗多弗,我说我是在比克林堡给她打电话。后来我拦住一部长途汽车,回到这儿。
  “不过我猜想在希比田庄里,伊丽莎白可能看到了什么,只是她不愿意对我说,也许当我还在圣罗多弗的时候,她已回头到希比田庄去过,这个我拿不准那个时候,我只急于找车子回来见贝丽尔,没有再顾及伊丽莎白的事。”
  “就这样你把香烟盒扔在那儿了?”贝丽尔说。
  “是的,对不起。”
  “可是第二天你到我家里来,我怎么看到还有一个?”

  罗伊说:“我觉得这下子糟了,贝丽尔,真的,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把烟盒弄丢了。我拿出来的是另外一只——也是银的,不过上面没有雕花,我没有让你看到它的底部,所以你疏忽了那上面没有心和箭的花纹。因为我担心要是让你知道伊丽莎白的事,你会产生误会。”
  “你干嘛这样想,罗伊,你永远都不该有这种想法。”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他说:“可是当时我担心。”
  他们正说之间,一辆汽车急驶而来,嘎吱一声停在外边,门外响起了激动的吆喝声、脚步声和急促的叫门声,转眼间,地方捡察官出现在门口。
  “你知道你在千什么吗,艾尔顿,你想让他们逃走?”他怒气冲冲地说。
  警长抬了抬眼皮“没有的事,我们正在调查、取证”
  “我已经签发了逮捕令,逮捕罗伊·贾斯帕,他谋杀了伊丽莎白·赛,还有她,贝丽尔,她企图销毁罪证。”
  “你有什么证据?”警长问。
  “有充分的证据。过会儿,我们就给他核对指纹。贝丽尔·奎连以为她销毁了所有的指纹,可是她错了,她忽略了烟盒里边。我们的沃尔伍斯先生可不会忽略这一点。哼,我们从烟盒内里提取到很清晰的指纹。做为本县的检察官,现在我正式命令你——警长先生,立即逮捕这两个人!”
  他们驱车回到地方检察院,沃尔伍斯命令罗伊按下指印,当他拿烟盒上的指印与之比对时,他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情绪。
  不过他终于露出了宽心的笑容,他朝检察官点着头说:
  “先生们,祝贺我们大家吧,他,就是凶手!”
  夜,清冷而宁静,天上闪烁着明亮的星星,只有山姆·贝克特的拖拉机在沉寂的田野上轰鸣,车灯的光束在希比住宅的周围闪动。耕作不能停顿,尽管这里发生了杀人案件。
  艾尔顿警长把警车停歇在棚栏外。他对乔治·奎连说:“我们走进去吧。乔治,不要把车子驶进耕地。”
  他们走进住宅,乔治忧郁地说:“我们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是的,”警长轻快地说:“肯定还有不少遗漏的,脑子不可能一下子把所有该懂的事都摸透,我们恐怕还没有抓住关键。希比的那句话:‘笑话藏在小丑的背后’,肯定不是说着玩的。”
  “会指什么呢?”奎连皱眉说。
  “难说,或许,”警长凝思着,“小丑——他们是国王和王后的宠物矮个,身上套着铃档,为了取悦主子装出各种滑稽的模样……”
  “这又有什么相干?”
  “我仿佛记得这屋子里有一幅挂图,画一座宫廷大院里,许多人围着逗乐,中间就是一个侏儒,手舞足蹈地那会不会就是老希比所指的那个小丑呢……”
  “没错,”乔治抱着希望说:“天啊,但愿你说的对。”
  警长说:“现在只许成功,乔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进了屋,警长领头走到宽敞的前厅,他用手电照亮墙壁上的一幅宫廷风俗画,宫厅的前边,有一个侏儒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衣裳,帽尘上挂着铃销,脸上是夸张的笑,踏着装模作样的舞步。
  警长摘下画图放到桌上,掏出小刀小心地撬开镜框背后的薄板,忽地他轻轻发出一声“嘘”。画图背面颜色由于年代久远己经发黄,可是正中间却有一块长约两英寸、宽约八英寸,呈白色的部位,这个部位上一定藏过另外一张纸。
  “啊!”奎连叫道,“没了,谁拿走了!”
  比尔·艾尔顿把画图挂回墙上。“乔治,”他说,“破案的根据是很复杂的,它是由许多零碎的线索拼集起来的,可是有很多至关重要的线索往往被人忽略了。比方说,那个姑娘,她脸朝下被刺死在地上,这很清楚,可是你有没有留心过,她,还有一点特别?”
  “什么?”
  “小提包呢?”
  “对,她没有小提包?!”
  “这一点可能不重要,”警长接着说:“比如说她受到惊吓逃了出来,可能奔跑时丢掉了手上的小提包,也许就丢在屋子里。可是,屋子里没有呀!”
  “说下去。”乔治·奎连迫不及待地说。
  “这位羹是个很有心计的姑娘,”警长说:“她要罗伊·贾斯跑陪她来这里,但是假装什么也没有找到,就回圣罗多弗去。过后不久,她一个人又回到这儿来,当时可能是傍晚了。她把汽车停歇在稍远的大路上,走路进入屋子,就在这个时候山姆·贝克特开拖拉机来犁地。
  “于是,姑娘出不来了。因为天还亮着,她担心山姆·贝克特看到了会拦住她,盘问她来干什么。所以,她只得呆在屋里等待天黑。
  “她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屋里很静。忽然,她发觉屋里还有一个人,他躲在暗处窥视,她可能猜到,这个人是为了同样的目的来的。姑娘害怕了,她拎着手提包,赶紧逃跑。
  那个人则在身后紧追……”
  “唉,比尔,”奎连叹口气说:“你光凭几点迹象就能编出这么一个故事,可是遗憾的是,你的故事谁知道会不会是真的!”
  “我却认为事实上就是如此,”警长说:“要是姑娘在山姆之后来,她在犁过的田地上会留下脚印的,可是你看不出任何脚印。这足以证明,不论是姑娘还是后来杀她的人都是在山姆犁地前进来的。”
  “好吧,姑且认为你对,比尔,那么,她后来朝哪里跑呢?”
  “当然是朝有人的地方跑,她企望得到保护。”
  “山姆·贝克特?!”奎连叫道。
  “对,她原来是要躲开山姆的,可是眼下生命攸关,她需要保护,当然只有朝拖拉机跑去。”
  奎连想了想,又摇头,“还是不对,比尔,你说那凶手呢,他后来怎么逃走的呢,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呀?”
  “他留下了痕迹,乔治。”
  “可事实上没有,比尔!”
  “傻瓜,”警长说:“一定有的,只是他留下的痕迹谁都还没有发现。来吧,乔治,我们可以走了。”
  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里灯光齐明,爱德华·莱昂斯古占据着电话机旁边的座位,这样他就能够迅速地把消息发回报社。约翰·法哈姆坐在他身边,看起来心境很好。马丁·沃尔伍斯坐在写字台后,冷冷地盯着贾斯铂和贝丽尔。
  当警长和他的助理走进室内时,拉什·麦德福特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他正在发火,满险乌云。讯问罗伊和贝丽尔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可是得到的回答还是原来的那几句,既不增添,也不减少。
  麦德福特不耐烦地问:“你们来有阿贵干,警长?”
  “噢,有点事。”警长说:“我是来请教沃尔伍斯先生一件事,我曾经在一份刊物上读过你写的一篇关于毛发方面的科学论文。我记得那篇文章说你能够从一根毛发,辨认出那是哪种动物或是人的毛发,甚至还能据此判断出它或他的年岁等等。是这样吗,”
  “当然啰!”沃尔伍斯带着鄙夷的神气说。
  “噢,真神!”警长说:“这么说在侦破希比田庄谋杀案上头,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了。”
  “我是检察官先生特地聘请来侦破这起凶案的!”
  “好了,好了,”警长和解地说:“咱们先别计较这些。”
  “那就只好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是的,是的。这样吧,我想请教一下你是怎么对待这个问题的,比如说:那个凶手杀人之后逃出田庄,但是他没有留下任何足迹,这一点你是怎么看的?他当时是在那片田地的中间,周围全是又湿又软的泥土,你说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警长抬头望着他,期待着,可是,沃尔伍斯没有作声。
  “那么,”警长说:“是否可以这样设想,那位姑娘得到了一份比如说材料什么的,这份材料与某个人有密切的利害关系。因此这个人也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这份材料,他躲在一边监视,被姑娘发现了,她往外跑,他后面追,而他早就考虑好做案后如何逃离现场……”
  沃尔伍斯瞪着警长,好象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疯子。“你,在胡说什么呢!”
  “一匹马!”警长只管往下说:“姑娘跑出屋子,凶手骑他的马在后面追,当她跑到耕地边上,他已经追到她身边。她想要转身跑上耕地,可是被他抓住了。”
  “笑话,这一切。拖拉机手既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沃尔伍斯问。
  “我想你大概从来没有开拖拉机在夜里犁过地。”警长笑说:“这时候马达声音很响,同时你还要紧紧盯住前面的犁沟,你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是吗?往下说。”沃尔伍斯也冷笑着。
  警长接着说:“凶手一把抓住姑娘,跳下马,姑娘刚才跑了一段路,己经疲惫不堪,她再也跑不动了,凶手杀了她,夺走了她的小提包,这个小提包正是他要夺取的东西。而那匹马是经过训练的驯马,懂得主子临时跳离马首的时候,它应该站在原地不动。
  “凶手跃回马上,在耕地上漫无目标地跑了几圈一一这样做是避免别人从马蹄的踪迹上看出马儿是有人驾驭着的当马跑近栅栏时,他跃出栅栏外,让马儿留在里边。想想看,大家都在寻找人的脚印,却没有人留心耕地上马的脚印。”
  办公室里静悄悄地,所有的人者山静默着听他讲述。
  “因此,我想,”警长说,“如果你检查凶手的裤子,一定会在裤子上面找到马毛。而且,你将发现,那是一匹大龄的棕色马的毛。这匹马原来是约翰·法哈姆的,几个月之前,他才卖给出姆·贝克特。”
  沃尔伍斯茫然地望着警长,“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他嘟囔着。
  “而且,”警长又说:“那个杀人犯一定还是个熟练的骑手,不仅如此,他和它,也就是说那个凶手和那匹马一定还是很熟悉的老塔挡。”
  约翰·法哈姆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大吼说:“你胡说八道!”
  “我想,最好还是让我们瞧一瞧你的裤子。”警长平静地说。
  “你是个疯子!”法哈姆骂道:“你说要检查我的裤子那么请吧!来呀!”
  “不,不是这一条裤子,”警长说:“你回家后已经换过裤子了。那一条你应该送到洗衣铺,不过,你妻子出远门去了,这我是从报纸上了解到的,所以,那条裤子也可能还在家里。你应该相信这一点,在我们这样的小城市里,经常阅读本地的报纸是大有裨益的。况且……”
  法哈姆突然疯狂地冲上前,比尔·艾尔顿一闪,左手架住法哈姆猛击过来的拳头,右手用力一挥,打中法哈姆的下额。
  “噢?够了吧!”警长说着从腰带上解下手拷。
  马丁·沃尔伍斯在约翰·法哈姆的前厅向人们宣布:
  “在这条裤子上面,我找到了好儿根棕色的马毛。”他一本正经地说:“毫无疑问,这匹马当时没有配鞍子。同时我还要郑重宣布,这匹马大概在十五龄到二十龄之间,它的确切的年龄,要等我再做一些检验后才能查清楚。”
  “哼,”警长说:“他骗山姆·克贝特说才十二龄呢。”
  “裤子上面还发现有人的血迹,”沃尔五斯继续说:“化验后就可以知道那是不是伊丽莎白·赛的血。”
  “你真行!”警长笑了,接着他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还应该搜查一下,说不定我们会找到那个姑娘的小提包。”
  他点滴不漏地进行搜查,从后院开始,然后是卧室,起居室,厨房……终于从一个食品橱的背后搜出一个姑娘家用的很精致的小提包。提包里有一些对折的纸,纸上印有两张相片、十个指印,还有一段文字说明,相片上的人就是约翰·法哈姆——无疑的,这是一份有关约翰·法哈姆的调查材料。”
  警长很高兴。
  “瞧,老希比实在厉害,”他说:“约翰·法哈姆来到我们这个地方,便给这里的党派争斗火上加油,把政界搅得乱哄哄的,而且老是找人打官司。我们都只当他是个无赖,而老希比却认真请了侦探去调查他的来历。这些指印大概是从法哈姆留在窗玻璃上的指纹提取下来的。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上面说,约翰·法哈拇原来是衣阿华州警方的通缉犯。他在当地某公司任职时贪污了一笔巨款,后来便失踪了。
  “不会错的,法哈姆主动撤去他和希比在学校建筑工程上的诉讼,是由于希比掌握了他的这些把柄。可以想像,希比的死对法哈姆来说,是多么值得庆幸。他一-定在希比住宅里多次搜寻过这份材料,但是没有找到。当时他大概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后来他发现有个女子也在寻找这份材料,就这样,他杀死了伊丽莎白·赛。”
  检察官向他伸出手说:“这份材料交给我吧,警长。”
  “嘿,是这样。”警长说:“依我看我依然还是本县的警长。我找到了这份材料,要是你不介意,伙计,警察机关将对这起凶杀案负责到底。”
  全场哑然,没有人吭声。
  警长拿起小提包和那份调查报告对沃尔伍斯:“你确实教给我不少东西。你说得不错,任何证据翻应该做个标记,以免被人掉包。先生你既然是本县请来协助办理此案的专家,本县的纳税人也将付给你一定的酬金,我很荣幸请你在这上头签个宇,这样,这份材料便是货真价实的一件证据了。一一十分感谢,先生。”
  比尔·艾尔顿坐在他那张坐惯的、舒适的大躺椅上,看起来有点疲倦。
  “你今天这么早回来?”妻子说。
  “是的,事情办好了。”
  “你是说那件谋杀案吧?”多丽丝问。
  “是的。”
  多丽丝眼睛发亮,很感兴趣地说:“你是说案子破了?”
  “是的。”
  “凶手是谁?”
  “约翰·法哈姆。”
  “"约翰·法哈姆!”多丽丝几乎是尖叫起来,“你怎么知道是他干的呢?”
  “只能是他。”
  “根据什么呢?”
  “不根据什么,”警长说:“只凭直觉。”
  “直觉是什么,比尔?你是太累了,是吗?”妻子说。
  “不,”警长说:“不累。你想想看,伊丽莎白·赛是在她进大老希比的住宅,并找到一份马文·希比收藏的秘密材料之后被人杀害的。那么,这就产生一个问题:‘是谁最可能知道她到希比的住宅里去的?’当然,罗伊·贾斯帕知道,可是罗伊·贾斯帕并没有把此事告诉别的人。那么除罗伊之外,只有山姆·贝克特和约翰·法哈姆两人了。当他们驱车来到希比田庄看地的时懊,伊丽莎白的小车正停在屋外。山姆·贝克特当然只对那片土地感兴趣,不会留意那辆小车,可是做为房地产经纪人的约翰·法哈姆自然对这辆车感兴趣。就凭这个,我很快就猜到,后来发生的是怎么回事了。”
  “我听不明白。”妻子说。
  “很清楚。”警长说:“做为房地产经纪人,当他看见一座待管的房屋外边停有一辆小车,他自然要把小车的号码抄下来的。这是因为他想知道,还有谁对购买这座房屋有兴趣。这是一种职业习惯,不管哪一个房产经纪人都会这样做。
  “约翰·法哈姆从这辆小车的车号查到伊丽莎白·赛的名字,他稍作思索,便会联想到希比的私人护士爱尔维拉·赛。于是,他与贝克特谈妥买卖之后,便驱车去圣罗多弗查访伊丽莎白,在途中,他碰上了伊丽莎白正往回走。但是,不幸的是,伊丽莎白却不认识法哈姆。
  “法哈姆跟踪伊丽莎白的小车重返希比田庄,后来又跟踪她进入住宅,并看着她找到那份致命的材料。最终,他从厨房里抓到一把尖刀……嘿,就是这样,不费什么事,我料到法哈姆一定会把车号抄下来的。”
  “噢,你就是凭这一条破获了这起案子的?”多丽丝摇头说。
  “差不多是吧。”
  “哼!”多丽丝轻蔑地说:“光凭这一条。纳税人就该给你那末高的薪金!可是这算什么呢,谁不知道做房产买卖的人是要把汽车号码记下来的!”
  警长笑着说:“那位著名的犯罪学家便不知道这一条,或者说,就算是他知道,但他又没有依据这一条认真去动脑筋,只有等我告诉他以后,他才什么都知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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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品:侦探推理世界 http://mystery.126.com
    原载:谋杀俱乐部  http://shinichi.home.chinare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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