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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日上午8时15分。 “……穿过水洞,向前29;进入大峡谷,左拐65……” 按照布热津斯基从指挥中心发出的指令,泰伯森领着罗新华和两名特工已在昏暗污臭的下水道里爬行了十几分钟。他在华盛顿干了二十多年特工,自以为对这里的每条马路、每片街区都了如指掌,没想到在这座城市下面竟然还有这样一片四通八达的“交通暗道”。他不知道这些秘密的地下水道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但从笨重的青石结构和石壁上厚厚的绿苔可以断定,年代已相当久远。不少石条已断裂、坍塌,有些地方则显然是被人刚刚清理疏通过。还有两处用以封闭的铁栅栏也被折断好几根,手指般粗的铁棍断裂处尚留着明显的锯痕。泰伯森不由暗暗佩服托尼的狡黠和毅力,这小子为了完成“刺杀迪姆虎计划”还真用了一番心思,吃了一番苦头。但此时他已顾不得细想,细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快走,快爬,快找到杀手托尼。但愿这家伙不要跑得太远,但愿布热津斯基传递的指令不要出现差错。 罗新华猛然从后面抓住他的肩头,喘着粗气说:“不行了,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泰伯森用激光探照仪照了照腕上的手表:8时20分。还有十分钟代表团的车队就要离开白宫。他不由停下双脚,身于疲惫地倚靠在石壁上:“已经来不及了。” 罗新华急切地催促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通知车队改变行走路线。” 泰伯森又猛地挺直腰,脑袋重重地磕在坚硬的洞顶上,他似乎丝毫没有知觉,忙将手提电话举到嘴前:“兹比博士。”他总习惯这样称呼国家安全顾问。“情况严重了,托尼已携带‘卓娅’进入印第安纳大街的警戒区,现在仍没找到,请通知白宫安全委员会,立即改变中国代表团车队的行走路线。” 布热津斯基不慌不忙地问:“你在什么地方?” “靠近印第安纳大街的下水道里。” “亲爱的哈理,你怎么会钻进地洞?那里的味道一定很特别吧?” 泰伯森语调严厉地哀求道:“听到没有,请马上通知车队改变路线!” 布热津斯基非常温和地笑了笑——泰伯森即刻听出来这又是那种意味深长的苦笑:“哈理,不要再泡在臭水里了,赶快从地洞里钻出来吧,现在已没有什么车队了。5分钟后,中国代表团将乘直升机从白宫直飞安德鲁斯空军基地。” 泰伯森好像没听清:“什么?你说什么?” 布热津斯基又微微抬高声量重复了一遍。这次连站在一旁的罗新华也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叫了声:“太好了!” 泰伯森却突然暴怒地骂道:“混蛋!这是哪个狗娘养的改的决定?你为什么不早说?” 国家安全顾问依然语气沉稳地笑笑:“哈理,用不着为这件事发火,这是总统作的决定,我也是半小时前才知道。放心吧,特纳将军将亲自护送中国客人飞抵亚特兰大,并由他全面负责代表团的安全事务。”他停了停,终于讲出了那句一直没说的话:“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安全执行小组在华盛顿的事情了结了,你已经非常出色地完成了总统交给你的任务。” “明白了。”泰伯森冷冷地应了一声,无力地垂下了握着电话机的手臂。 罗新华也如释重负地轻轻吁了口气。白宫安全委员会主任传来的消息使他欣喜,也使他纳闷,他盯着黑暗中泰伯森弯曲的身影,诧异地问:“怪了,卡特总统怎么会突然决定让代表团改乘直升机呢?” 泰伯森的鼻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因为他们早已知道托尼的行刺手段和地点。” 罗新华越发有些不解:“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阻止呢?又为什么不通知安全执行小组呢?” 泰伯森没有回答,却悠然地反问道:“你听说过刺杀肯尼迪总统事件吗?整整16年了,可到现在还没查清。在美国这样的事也许永远都查不清。”他突然咬紧牙关,恶狠狠地骂了句:“他妈的,这回他们把老子当白痴了。”他好像做出某种决定,再次举起手中的无线电话机,低声恳求道:“兹比博士,请接着念电脑指令吧。” 布热津斯基语气严肃地劝阻道:“泰伯森,没必要了,总统已要求我们停止在华盛顿的一切行动。” 泰伯森情绪有些激动地道:“哦,兹比博士,沃克你认识吗?他在白宫安全局干了二十多年,他有生病的妻子和两个正上小学的孩子,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可是在一个小时前,他死了,被托尼一伙杀死了。和他一起被害的还有马尔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小伙子。” “好吧,我再给你半个小时。”国家安全顾问稍微犹豫了一下,又开始念着电脑中出现的数据:“……趟过小溪,向右30……” 泰伯森沉默了,继续沿低矮的水沟向前爬去。他爬得很快,溅起的污水打在两侧的石壁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罗新华和两名特工不得不像狗一样将四肢撑在滑腻的水中奋力移动,才勉强跟得上。又穿过两条拱顶的暗道和一座铁栅门,泰伯森突然停了下来,他手中举着的激光探照仪的光束落在一团黄呼呼的物体上。罗新华一眼就认出那是件米黄色的塑胶防水衣。 布热津斯基仍在电话中不停地复念着电脑数据:“……穿过7号门,左行15步;已到山顶,开始上树……” 泰伯森打断对方的念叨:“兹比博士,我已找到他了。” 国家安全顾问又叮嘱道:“哈理,多加小心。” “谢谢你。”泰伯林关掉手机,拎起那件防水衣看了看,似乎在思考着下一步怎么行动。稍顷,他扭头对罗新华道:“罗先生,从现在开始,请你不要再跟着我。” “好吧,那就请你跟着我。”罗新华说着,抢先两步已抓住嵌在石壁上的铁梯朝出口攀去。 泰伯森无奈,只得紧随中国联络员钻出下水道。他警觉地朝四周扫视一番,认出这是一座高层公寓楼的地下停车场,忙拔枪在手,沿缓坡形的车道朝出口飞步奔去。两只灌满污水的皮鞋踏在水泥路面上发出“呱叽”“呱叽”的声响。 泰伯森带领罗新华和两名特工冲出地下停车场,直奔一楼大厅。突然,他像触电般收住双脚,猛喊一声:“丹尼尔!” 罗新华忙扭头朝他喊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局长助理也领着两名特工正踩着台阶向楼内走来。 丹尼尔听见喊声,不由停下脚步,惊愕地望着落汤鸡般的副局长:“泰伯森?” 泰伯森劈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丹尼尔用手指顶了顶遮住眉眼的窄边牛皮帽,神色平静地回答:“执行你的命令嘛,中国代表团的车队马上就要到了,我来这个地段检查一下警戒情况。” 泰伯森瞪了他一眼,边疾步冲向电梯口边厉声吼道:“检查个屁!根本就没有车队!” 丹尼尔紧追上来:“你说什么?” 泰伯森用拳头狠力砸着电梯门旁的开关按钮。“我说压根儿就没有车队,中国代表团乘的是直升飞机。” 丹尼尔深感意外地“哦”了一声,几乎是怒不可遏地吼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他们为什么要改变计划?又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泰伯森面色铁青地冷笑一声:“因为他们不相信我,因为他们把我当成了一头蠢驴,懂吗?” 罗新华却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托尼已经潜入这幢大楼,情况紧急,只能这样做。”他打量着神情阴沉的局长助理,忽然关切地问:“你的脖子还疼吗?” 丹尼尔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哦,已无全好了,谢谢你的中国药膏。” 电梯迟迟仍不下来。泰伯森急恼地狠踢了一脚紧闭的铁门。 一个戴着顶红色绒线帽的老妪从门房的小窗口探出脑袋,怯怯地喊道:“先生,电梯坏了吗?你可以到我这里给哈定打电话,他就在楼顶的值班室里。” 泰伯森转身大声问:“我是警察,上楼顶怎么走?” 老人伸出一条干枯的手臂指了指:“从左边的楼梯一直爬,爬到头就是楼顶。” 泰伯森略一思忖,让丹尼尔带两个特工守在一楼大厅,自己则领着其余的人沿窄陡的楼梯向楼顶冲去。 罗新华迟疑了一下,还是追随泰伯森而去。奔出不远,便听背后传来丹尼尔喊声:“汤姆守住电梯口,詹姆斯到右边走廊,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8时40分。 托尼就像尊泥塑一动不动地跪在小窗前,将半边脸颊紧紧贴在洁白光滑的发射器上,右手的食指轻轻勾住那颗小巧的击发按钮,两眼死死盯着远处那条灰色的十字路口。四周静极了,零星的雪花扑在窗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地狂跳。额头上也渗出一层细碎的冷汗。他屏住呼吸,紧锁牙关,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要慌,沉住气,马上就成功了。”他默默地祈祷着,焦灼地等待着。 一切都安排得非常周密,也进行得非常顺利,他甚至连电梯都控制在楼顶。当“卓娅”射中目标后,他只需用半分钟就会乘电梯退到一楼大厅,然后钻入“秘密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格林别墅,再驾车直奔华盛顿郊外的滑翔机训练场。在那里一架私人飞机将把他送人蓝天。也许再过一个小时,他就会像鸟儿一样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了。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托尼已跪得四肢僵硬,望得两眼酸痛,可“目标”仍未出现。他又一次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8时45分。按“圣诞老人”提供的情报车队早该进入伏击区了,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呢?在路口担任警戒的警察怎么也撤走了呢?托尼正疑惑,小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本不想理睬,但急促的铃声却不肯挂断。他迟疑了一阵,还是伸手抓过话筒,压低嗓音问:“找谁?” 电话中传出一个男人低哑的声音:“哈定,电梯坏了,警察正上楼去找你。” 托尼一惊:“你是谁?” 男人冷冷地应了句:“圣诞快乐。” 托尼愕然地瞪大两眼:“是你!迪姆虎呢?怎么还没到?” “迪姆虎改道了。”男人加重语气重复道:“听着,电梯坏了,联邦警察正上楼找你。” 托尼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气急败坏地骂了声,扔下话筒,转身奔出小屋,跳上悬停在检修房的电梯,“砰”地关上铁门。 电梯刚刚启动降下,泰伯森和罗新华便气喘吁吁地从楼梯口冲上楼顶。他飞脚端开小屋的门,持枪扑了进去。屋内空无人影,架在小窗前的微型导弹发射器闪着幽幽的白光,一只打开的旅行箱扔在地上。 泰伯森望了一眼罗新华:“妈的,这小子又跑了。” 罗新华握起掉在桌上的话筒,又轻轻放回电话机的托架上:“有人刚给他打过电话。”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两声枪响,就像有人从高处摔下两只瓦罐,声音破碎而沉闷。 罗新华朝泰伯森挥了挥手:“走吧,托尼已到楼下等我们。” 当泰伯森和罗新华返回一楼大厅时,果然见托尼坐在敞开的电梯里,硕大的脑袋耷拉在胸前。湿漉漉的棕发像一团遮盖泉眼的杂草滴着猩红的血水。抓着短枪的右手浸泡在一滩污血里。 泰伯森弯下腰察看着托尼的尸体,头部和胸部各有一个弹洞,两枪全打在致命的地方。 站在一旁的丹尼尔心有余悸地解释道:“这家伙凶得很,只能就地击毙。” 泰伯森直起身,挪揄地骂了句:“托尼先生,咱俩是一对大笨蛋。”说罢,扭头跨出门厅。 雪已完全停了,天空像一块刚刚擦洗过的玻璃,显得碧蓝而又清澈。 泰伯森正要钻进一辆停在台阶下的挂着联邦安全局蓝色车牌的轿车,忽听半空中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声。他扬头望去,只见三架乳白色的巨型“空中客车”直升机在四架绿色轻型巡逻机的护卫下,正稳稳地依次由北向南飞去。 泰伯森一直昂头目送着壮观的机群渐渐消逝在远处的云层间,这才闷闷地吁口气,收回视线。他见罗新华站在身边,不由苦笑着耸耸肩:“你瞧,我完全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罗新华望着浑身湿透的安全局副局长,真诚地说:“泰伯森先生,谢谢你。” “不,现在说谢谢还有些大早,我们的合作还没结束呢。”泰伯森拉开车门,回头招呼道:“请上车吧。” 当天,华盛顿的所有报纸全在显著位置报道了卡特总统在白宫前为中国领导人率高级代表团举行的隆重欢送仪式。但只有《每日邮报》的记者海伦·伊丽莎白在文章的结尾加了一句并不太引人注意的说明:“因风雪大大的缘故,中国领导人临时改乘直升机从白宫抵达安德鲁斯空军基地,在那里他将乘坐‘空军一号’总统专机飞抵亚特兰大,继续他这场轰动了整个世界的访问。” ------------------ 亦凡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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