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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槛前站着翠绿衣服的少女,是服侍拈喜的丫头如儿。 胤玄暗松了口气,博尔济则几乎虚脱得要昏过去了。 “茶……” “没个大小,见了八贝勒与郡王,还不下跪!”他斥道。 如儿立刻捧着托盘在门槛前跪下磕头。 “起来吧。”胤玄力持声音平稳。“一个丫头没见过皇亲贵族是应该,把茶放下就出去。” “是……”如儿发抖地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前,眼睛不停地瞄住自己的主子下跪于人,“夫人说……说她大病中,无法陪老爷见客,请来客见谅……” “这里也有你这贱民说话的份儿吗?”八贝勒恼说。 胤玄立刻道: “八阿哥,先别动怒。丫头,你说昨晚博尔济在哪儿?” “老爷……老爷……”如儿跟著跪下,颤声说道:“老爷昨晚一直待在书斋里,不停地喝酒。夫人与小姐劝他,他也不理……” “小姐?”八贝勒起疑道:“你家老爷有姊妹?” “不不!是夫人的妹妹跟著过来,她……她脑子有问题!”如儿脱口道,换来博尔济的瞪视。 “哦?你是说愚蠢的白痴?” “是啊,连夫人也受不了!出外都要人照顾,昨天晚上,夫人劝老爷不要再喝,原以为小姐在旁应该没事,一回头见小姐也喝醉了,让夫人好生恼着,要奴婢背着小姐回房,夫人一早病情又加重,所以……”她叹了口气。 胤玄隐藏他的微笑。能照顾得了拈心这么多年而一直未出问题,俞拈喜确实是个聪明人,聪明到他还是不想要去见她、猜测她的前世。 他望进博尔济的眼里,告诉他就算没有爱情,俞拈喜也当真适合当一个都统之妻。 博尔济别开眼,微恼,但也松了口气。想必是拈心跑到拈喜那里,而拈喜要她手下最聪慧的一个丫头来演一场戏,保他三人。 “白痴吗?本工可没见过呢。”八贝勒语出惊人的:“不知怎么的,本王真想见见她,去将她带来……” 胤玄顿觉袍内背脊湿透,开口道: “八阿哥,您要见,可别将我算在内。我是不见白痴儿的,要是传染给我,我可对不起阿玛跟额娘。” 胤稷奇异地瞪著他。“你这什么话,可没听过白痴儿会传染的。”身为皇子,皇阿玛教给他们的学识让他对胤玄的说法嗤之以鼻。 胤玄耸耸肩。“那可不一定,我可要防得仔仔细细。几年前我已经死里逃生过一回了,我可不要过几天醒来发现自己痴呆了,您要见她,行,我先到外头等着吧。” “等等!”胤玄的排斥让他有些不确定。天下之大,难保他的所知所闻不会出意外,他是要当皇上的命,怎能让一个白痴儿来打断他的梦?“算了,一个白痴有什么好见的!不见了不见了!博尔济,去将你府里所有的丫环给带出来……”迟疑了下,心里仍残存怀疑。“你起来。” 博尔济在暗松口气之余,费尽力气站起来。 “奴才遵命。” “那还不快去!”他故意用力在博尔济胸前推了一掌。 那一掌正中他的伤,痛得他差点失了神智,他险些站不稳,胤玄上前也当着八贝勒的面故意打了他胸口一掌,那一掌看似用力,却仅用指头将他往后一推,让他倒坐在椅中。 “不像话!” 正要编个辞让俞拈喜的丫头去召集,忽闻外头八贝勒的随从叫道:“贝勒爷儿,找到了!刺客藏在柴房之中!” 博尔济立刻震回所有的神智,转向如儿。 如儿一脸茫然。 尔稷阴邪地笑了一下。“这下本王倒要见见他怎生的逃法?” “八阿哥,这一回必要擒住他!”胤玄立刻奔出门外。 八贝勒胤稷点头,一时忘了博尔济,跟着追出去。 博尔济呆了一下,喃道:“哪儿来的刺客?”忆起拈心,转向如儿问道:“小姐与夫人呢?”“她们待在房里,等老爷摆脱来客。” ★ ★ ★ 天……天啊! 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要顶下这样的差事呢? 他的命……好苦好苦啊! 眼泪一落下,便随风飞溅。 蒙着口鼻的黑衣人完美的一个跳跃,飞跃过不矮的树丛,继续狂奔。 “再逃也没有用了,刺客!” 刺什么客啊! 他只是一个被许多华丽扇子买下的可怜人而已啊! 怪只怪他太贪恋那一把把可以让自己变得更俊俏的美扇……啤!现在想想,自己不用扇子也同样的潇洒啊,昨天他不是才摸到一个卖豆腐的小姑娘的小手吗? 为什么?为什么? 他好像跑了两辈子一样,双腿累到几乎跑不动了。 如果命运注定他得跳得跑,才能保住生命的话,为什么上苍不赐给他一双飞毛腿呢? 他哀号,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其实自己心知肚明,扇子不是主因,多罗郡王愿让他知道他是如何的死而复生,愿让他记录下来,甚至卖到大街小巷,流传百世,这些也还不是诱惑他来帮忙的主因,而是……他对多罗郡王一眼就很中意,总觉得不帮他,自己会内疚一辈子。 “那种感觉就像是前辈子曾是兄弟,所以今生在第一眼里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他……”随即斥责自己这个念头,他可是受住传教士的熏陶呢,虽然老是打瞌睡,好歹也算是上帝的半个子民。 背后忽然有东西狠狠地击中他,让他一阵疼痛,但无暇顾及了,他望着已经超越肉体的极限,努力地往前跑。 “好个厉害人物,他能往哪儿跑呢?前头就是湖,他死定了!”胤玄的声音传来,让他知道自己没有跑错。 湖泊在望,他不考虑,直接闭气跃进湖中。 追逐的脚步停下。胤稷望着湖,冷笑: “本王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还不下去逮人!” “等等!”胤玄阻止武士跳湖。“何必麻烦?湖就这么点大,皆在咱们的视线之范围内。只要他浮出水面,便在掌握中。” “这倒是。哼,除非他是鱼……不,他是鱼也不成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是蛟龙在湖中也难以活存了。” 他们耐心地等了一会,见到湖面某点渐渐泛红,先是黑色的衣角,随即整个人浮上水面上。 “还不快捞!” 黑衣人捞起来了,却是尸体。他的背是暗器所伤,正中央的是胤玄的匕首。 “死了?”八贝勒抿嘴想了下。“把头砍下来,送到博尔济那里,给我试试他,若真不是,也要他给本王查出来这尸体的身家!” 胤玄抓住机会说道: “那就交给我吧。” 八贝勒打量他一下,点头。“也好。”向武士们说道:“敢伤本王就要付出代价,把这无头的尸体切成二十八块,丢给野狗吃了!” 胤玄始终面不改色,一直等到人都离去之后,再以靴尖勾起草丛之间的一条线,线的尾端没入湖中。 未久,一名黑衣人从湖里悄悄冒起,露出一颗头,大口喘气,不忘问道: “安全了?” “安全了,你出来吧。” 黑衣人手脚并用地爬出来,背上还嵌住不同的暗器,一上陆地,见到一颗头颅滚在胤玄的脚边,他吓了一跳,差点又掉进湖里。 “都死了还砍下头?”好狠的人。 “宫廷之中唯一养不出来的就是善良的人。”胤玄淡淡说道。 黑衣人拉下面中,正是杨承文。 “你……也不是个好人吗?” “我像吗?”胤玄轻笑一声,放下一半的心,却又害怕长久待在京师之中,迟早会出乱子。“一个人在京师,要永远避开,不太可能。” 杨承文不明就里,直觉答道:“那就离开京师啊!” 他一怔。“离开京师?”离开皇上、离开阿玛额娘,离开……他所有的权势? “反正大清国土这么大,哪里不能安身?再不然,去邻近的暹罗国也行啊,那里的美女听说又黑又有味儿……” “是啊,我不是舍不掉这些。”他喃喃道。只是要怎么脱离京师?在宫中,每一场勾心斗角都让他费尽心神,却不是他想要的。 他心中想要的只有一个。 “喂,你要走,可别忘了我啦!”杨承文脱下黑衣,拿下挡在背后的大铁片。铁背上嵌住暗器跟匕首。“喏,匕首还你。现在我才觉得不对劲,万一打在我的头上,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没法救我了。你也真够狠,竟然拿我命去赌。” 胤玄没有应声。事实上,他确实在赌,是有点内疚,但起码保住拈心的安全。 “我会补偿你。” “那最好。”杨承文咧嘴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方才我潜在水底,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好生的畅快……当然在湖里差点闷死,但总觉得好像终于安全无恙地跑到终点。”他的眼角瞄到那颗头,拍住胸膛道:“幸好我没有他的下场。”无头人多惨啊。 “那只是具尸体。”从金大夫那里偷来的最新鲜的尸体。 ★ ★ ★ “胤……胤玄?”门后偷偷探出张脸,小声叫道。 他抬眼见她,目光放柔。 “我差点以为你在躲我了。” “姐夫说我暂且不要与你见面,才能保住大家的性命。” 他走向她,有点不悦道: “好个博尔济,还不死心,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藉口诓你。”方才与胤稷的智斗还不觉怎样,直到见了她,才觉疲累万分。 他轻轻将她的身子搂进怀里。 “姐夫也不算骗我。我跟姐姐原以为你们去追刺客,现在你一人折了回来……”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白皙的小脸,没打算告诉她他拎了一颗头去见博尔济,只问道:“你确定博尔济当真不是刺客吗?” 心虚立刻浮现她脸上。“当……当然不是。” “哎,幸亏没让你见八贝勒,不然博尔济的命真要让你给害死了。” 她微微脸红,不知该不该问他此话何意,是不是发现了姐夫的秘密。 红晕让她的脸色好多了。 “你照顾了你姐夫一整夜?” “嗯,跟姐姐在一块照顾。” “哦?”胤玄赞许笑道:“是你找你姐姐一块的吗?这才对,虽是姐夫与小姨子的关系,但毕竟男女之别,大半夜的,不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损你名节。”注意到她瞪着他,他的笑颜改得好赖皮。“我不一样!我是例外啊!” “例外?” “我可以这样……”趁她不备,在她颊上亲一下。“你姐夫可不行,我又可以这样……”他又作势欲亲她的额间,她立刻伸手来挡,他改向她失明的左眼轻轻吻住。 “大……大庭广众的……”她结结巴巴,想要东张西望,却让他固定住脸。 “哟,我的拈心也懂得害躁了!”他注视她的左眼良久,轻轻遮住她的左眼。“我一直不知道失去左眼视力的滋味。告诉我,拈心,你的右眼里看到全部的我吗?” 他的语气又怜惜又似乎哀伤,她点头,安抚他说: “看得见,我看得见全部的你。就算看不见,没关系,我多转点脸就能看到左眼会看到的东西了。” “可是……”他迟疑一下,脱口问道:“现在你只是一个平凡人,你……快乐吗?” 她皱了下眉头,直觉他又多愁善感起来。“我当然快乐啊,以前我有姐姐,后来多了姐夫疼我,现在还有……还有你,我觉得现在就很好了。” 他目不转睛地,沙哑问道: “真的?就算你永远是个普通人?” 她用力点头。“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啊。姐姐说,太多的幸福是会遭天炉的。” “你姐姐真聪明。” “是啊,她一直想见见你……啊,对啊,这里离姐姐的楼宇不远,我带你去……” “不了。”他不想见俞拈喜。“我是单身男子,她是已婚妇人,不妥。”见她似懂非懂,他宁愿她永远像现在的单纯直率。 只要看着她,就觉得满身污泥被洗尽,就算再来一次火焚之苦,他也受得住了。 “拈心,你愿意嫁给我吗?嫁给一个曾经成为尸体的人?”他脱口问道,等他发觉时,已是屏住呼吸在等待。 但愿有更多的时间让他花尽心思得到她的心。天知道让她爱他是他毕生的愿望,可他打算想尽办法脱离京师,他有预测等万岁爷回来,便是指婚的时候。 而接下来一年内会有一连串的太子之位的争斗,他留下,怕他们迟早发现她。 “拈心?” “我……我……”白皙的粉颊窜上深色的红,她垂下脸,低声说道:“你是郡王,我配不上的。” 他的心跳,停了。 还太早了吗? “那……那我若是一个平常人呢?不是郡王,只是一个平凡人,当一个平凡人的妻子,你愿意吗?”他小心地问,再度给自己一点希望。 “好。” 她的声音几乎消失在空气之中,若不细听,真要错过了。 他盯着她,一直一直盯着她,直到她觉得有些不安,抬起脸望他。胤玄才咧开嘴大笑,狂喜地将她狠狠地抱离地面。 “拈心!拈心!我终于等到了!那表示你心中有我,是不?”他等了多久啊!还以为会永无止境地等下去呢。 会是梦吗?或者,等一张开眼,发现自己还是独孤玄,还是待在地府里受着火焚、等着投胎的死魂? 美梦易醒,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差点跳出喉咙,连忙放下她,认真再问: “拈心,你再说一次,你是真心真意要嫁给我?” 她点头。“嫁给你。” “因为你……爱我?” “嗯,我喜欢你,我想疼你……我爱你。”她羞涩地鼓起勇气道:“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不会再露出一种很寂寞的表情,她想要怜惜他、疼他,想要……想要跟他生活。不可否认的,姐姐跟姐夫再亲,依旧是照顾她的角色,而他却确切地打破她的世界,相互需要,让她……很想要与他在一块。 “我……没有白费。”他的声音泄露出激动,将她的脸紧紧压在他心口上。“我心脏跳动也不是假的,拈心。拈心,我想要得到你,想要得都快发狂了,我是在作梦吗?或者等我醒来,会发现自己只是痛晕了过去,会发现自己还是那个只能远远看着你的少年,或者阎王要我受的不止火焚之苦,还让我南柯一梦,那将是我最大的惩罚,毕竟我毁了一个天女……哎呀,好痛!你拧我的脸?”直到痛感传来,才发现她毫不客气地扭住他的脸皮。 什么时候,他的拈心变得这么粗暴? 她皱眉。“你不是说你在作梦吗?我让你感觉一下啊。” “你……你真是会切人我话中重点啊。”他苦笑,脸颊火辣辣的,想必肿得可怕。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可是我……我很不爱你这样。”她流露出难掩的怜惜又懊恼,努力地解释:“我跟不上你的想法,你不是尸体,不要老露出尸体的表情,也不要老想着一些……让你很不舒服的事。”“尸体会有表情吗?”他喃喃道,眉目化柔,哑声说道:“你说不想就不想吧,愚蠢的人才会不停地回首。” 他搂着她沉浸在一时的喜悦之中,忽而脑海闪过一个模糊的景象,他的脸色立刻沉下来,双臂微微缩紧。 “拈心,明几个你就十九了吧?” “嗯,姐姐说,十九过生辰不太好,今年只要做几样拿手菜。姐姐很会做梅饼呢,我最爱吃的就是这个,你……你也要来吗?” 他沉吟一下,不信任俞拈喜能护她过大劫。“拈心,叫你姐姐别做了,我晚上来接你。” “接我?又是半夜?”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迟早要嫁我。你姐夫这两天势必要忙着应付八贝勒,而你姐姐大病初愈,为你祝贺还有明年,是不?” 她想了一下。“嗯。” “别让博尔济发现。”他知她心有疑惑,补充道:“别烦住他了。” “好。” 胤玄暂时安下一颗心。至少,只要博尔济不出现,他预知里的梦就不会实践。 前世他保不了她过十九,这一世他一定会做到。 顺着拱门后是花园长型的花园沿判着小楼宇,博尔济就站在楼宇的转弯处,望住她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他的神色复杂难辨,不由自主地抚住他发痛挖空的胸口。 是在那一夜吧,当她救了他,缝起他胸口的伤痕时,便连带的挖走他的心,所以注定了他的心永远是空的。 ★ ★ ★ 入夜之后,敲起二更天,小马车停在都统府后门。 拈心带了件披风,拎起食盒,轻巧地往后门走。出了后门,见到熟悉的马车,她笑着上前,却见车夫露出熟悉的脸。 “啊……”是胤玄。 “差不多二更天了,再过一会儿就是明天了。”他自言自语,向她露出个笑。“我可不打算让车夫跟着,你上来吧。”一把拉她上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穿上披风,将脸罩住。” “好。”她乖乖穿上披风,把脸罩了个大半。 胤玄这才驾起马车,缓缓走进黑暗之中。 “咱们要去哪儿?” “去一个旁人都找不着的地方。”他看了她怀里的食盒一眼,笑道:“你下厨?” 她摇摇头。“我下厨的功夫不好,老实说,我认为我切尸的动作比切菜利落许多。” 胤玄暗暗好笑,忆起金大夫提过她是他一生之中所收最认真的不成材弟子,她切尸的功夫好不到哪里去,更别谈是下厨了。 “这是姐姐做的。” “哦?你还是告诉她了吗?” 罩在阴影中的脸泛红。“我没打算告诉姐姐的,可是下午我陪着她说话时,她觉得我的情绪不太对劲,所以……所以…… 所以就逼问她了吗?显然俞拈喜这个女人可以不在乎她的丈夫如何让她守活寡,却十足在意她的亲妹。“这不能怪你,别让你姐夫知道就是。” “我没让他知道。姐姐又做了梅饼,她说虽然无缘见到你,但是你一定会喜欢吃梅饼的。” “我确实喜欢。”胤玄忽觉毛骨悚然。或者,真该找一日见见俞拈喜,确定她究竟是谁。 “你真的不喜欢姐夫吗?他人很好……” 他立刻打断她的话:“我可不打算在你十九生辰时,去聊一个我不感兴趣的男人。” 她瞪了他一眼,但仍是闭嘴不言。 好一阵子,空荡的大街只有马蹄跟车轮交错的声音,但声量不大,是他特意不引人注意的。 他像在沉思,从侧面望去,俊朗的面容有些担忧。 “你若有头发,说不定有另一番长相呢。一她脱口道,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怔了一下,摸摸自己的长辫。“我是有头发啊。” “不不,我是指你这里。”她好玩地轻拍一下他的半光头。她可从来不敢拍姐夫的头。“我在照顾姐夫时,翻了下书斋里的画集,发现只有大清剃了半颗头,其他朝代的人都有头发,满满的。” 他有一阵子的茫然。有没有头发对她来说很重要吗?即便是光头,他也不在意啊。大隋时他确实……有满满的头发,却无法得到她;现在他的头是光了一点,但并无损对她强烈的狂爱,也没有失去俊美的皮相。 没有吧? “是不是光头,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摇摇头。“不会,我习惯了,只是有点好奇。”朝他一笑。“如果大清律例也规定女人刹一半的头发呢?”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想像她的头皮少了一截头发。“那么在离开京师之前,我必会求皇上收回成命。” 说完随即轻笑出声,不知自己为何跟她胡思乱想起来,但无疑地,这让他暂忘了之前的担忧。 “哪个世代都好吧。”他柔声说道:“就算是男人女人都裸体,就算是男女光头,就算是剥去了肉体而活,只要我的神智仍在,就永远不会忘了你。” “没有了身体,可就见不着人了。”她咕哝道,左眼忽然有些疼痛。 “怎么了?眼在痛?”见她揉左眼,他有些不安。算算时辰,应差不多刚过子时的一半。 “一点点,有些发痒……那是什么?” “闭上眼睛!”他以为她的左眼看到了什么。 “不,不是……我好像听见什么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拈心,你一定是太敏感了。”他是练家子,连他都听不见的声音,她为何会听见? “有……”她转过身要看后方,他连忙扶着她的腰,以免她掉出去。“我明明听见……” “进来点,别让你自己暴露危险之中!”他厉声说道,屏住气息想要让眉间的朱砂痣发挥它预知的能力。 等了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他咬住牙。“该死的!”不必等预知了,连他都听见身后有马在追来。 若是路过的,让出一条路也就罢了,马蹄声显示不止一匹。 未出京师,不可能是盗贼明目张胆的。 他喝道:“抓紧我,拈心,不要放开。”等到她紧紧抱着他之后,他用力拉动僵绳,加快速度往城门外奔驰。 不用预知能力,直觉地,就能感受到莫名熟悉的恐惧感。庞大的恐惧感连他死时都没有遇过,甚至敢笃定身为胤玄的日子里,还没有经历过这种恐惧。 那么,就是独孤玄经历过了。 会是什么让那个不怕死的少年拥有这种恐惧? 不必想,也知道答案了! 他的脸色惨白,在夜色里格外可怕。 他的五爪紧紧地嵌进她的腰间,确定这一回不会无故脱离他的护卫。 “……好痛……”她呻吟。 他没有听见,一径地驾车奔驰,深深的恐惧攫住他所有的知觉,因为——身后追来的人,是拈心的催命符啊。 ------------------ 文学殿堂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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