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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他是为你好。” “我不懂。”我说,“你太听蓝刚的话,我要走了,我想回家洗个热水澡,改天见。” “再见,家明。” 我迸电梯走了。 到楼下,咪咪还在等车。 她气得脸都歪了,化妆早已糊掉。 她见到我,拉住我,“家明,你送我回家。” “好的。”我说。 我怕她一路上骂蓝刚,她却没有。每个女于都有可敬可畏的地方,咪咪在这方面很硬。 她说:“刚好是计程车司机吃饭的时候。” “是的。” 我飞车到她家门。 “谢谢你,家明。” “不客气。”我说,“好好的休息,别再生气。” “我早气过了。”她恨恨的说,“决不再浪费时间!” 我微笑,她进去了。 回到家,我放下一张唱片,听我要听的歌。 我在笔记簿上划符号,真是不明白,来来去去那几个问题,我并没有时间问蓝玉。 为什么蓝刚要他的妹妹与我们隔开? 蓝刚的脾气是坏一点,是非常的骄傲,但事实上他是一个温情的家伙,他对我好是没话说的,但是我怎么能够告诉他,我并不是开玩笑?我对蓝玉有异常好感。 不过他也曾说:“别开玩笑了,天下那么多女人,只是她一个?” 夜里打了一个电话给蓝刚,没人听。 再过几天我找蓝玉,女佣说她不在。 没有父母的两兄妹不一起住。 我记得蓝刚大声对她说:“离开我的生活!” 我写一封信到他公司去。 他没有回。 他仿佛叫我也离开他的生活。 过没多少天,我再去电话,宿舍的人说搬掉了。 如果真的找蓝刚,是可以的。 我问:“他的新地址呢?” 电话那边的人说:“他会通知他的朋友。”那是指我并非他的朋友。 再要找他也是可以的,不是可以动用私家侦探吗?但我的脸皮没有那么厚。 蓝刚的理由一定是充分的,不管为了什么,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他有那么科学化的脑袋。 我不停的找蓝玉,终于被我找到她。 她说:“真后悔把电话给了你。” “因为蓝刚说我的坏话?”我问。 “他没提起你。” “那就行了,别管他,你不因为他而对我起反感吧?” “家明,我觉得你与众不同,你是值得信任的,一切事情其实再简单没有了,你一想便该明白。” “想什么?”我大惑不解。 “如果你不愿意想,那么你来看吧。” “看什么?”我问。 “来看看为何蓝刚不要你与我来往。” “我不明白。” “我来接你,二十分钟后在楼下等。”她说。 “好的。”我说,“只要见到你,我什么也不介意。” “真是痴心!”她说,“这种对白现在连电影中都听不到了。”她的声音里非常苍凉。 我说,“一会儿见。” 我几乎是马上跑到楼下去等的,她来接我,她真是奇怪,为什么她要来接我? 她来了。 我当时没有看见她。 一辆雪自的雪铁龙CX对牢我按喇叭,我抬头好几次,不明白为什么,终于车门打开,蓝玉站出来。 我呆呆的看着她,这是她的车子? 我问:“你坐这种车里干什么?” 她说:“进来吧。” 我坐在她身边——“你的车子?” 她笑笑,“是的。” “你们的父亲剩下不少钱给你们呢。”我说。 “我自己的钱。”她说。 “呵?” “我赚的。”她说。 “我以为你刚自学校出来。”我说。 “学校,什么学校?”她看着我问。 “大学。”我纳罕的说,“当然是,像你哥哥……” “呵,是,社会大学,我现在还在写论文,专修吃喝嫖赌。”她笑说。 她今日的脸并不是浓妆的,不过是搽了点口红;但是很稀奇,偏偏给人一种哀艳的感觉,像京剧中的旦角,没有真实感,她的态度那么特别。 我开导她:“即使你没有学蓝刚,也不见得错了,有些人喜欢上学,有些人不喜欢上学。” 她笑笑,把车子往市区驶,到了著名的夜生活区。把车子在一条横街上一停,有印度人替她开车门,她把车匙交给那人,我目瞪口呆地站着。 “来看看我的店。”她把手放进我臂弯。 她拉着我往一条旋转梯走下地窖。 音响排山倒海的进入我的耳朵。 地窖下是一间酒吧俱乐部,一个青年的女歌星站在台上,不断蠕动她青春的身体,大叫大喊地唱一首歌。 “我的爱人快来与我跳。 跳到天亮清晨。 爱人快来, 哼哼,爱人快来!” 对她来说,仿佛跳舞是一切。 我震惊地看着蓝玉,她熟络地在打招呼,在蓝紫色的灯光下,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唇红欲滴,眼睛闪亮,皮肤是那么白。 我忽然想起琏黛说过,她说蓝玉是个美女,她大概也在这种场合看过她? 我万念俱灰,我的女神原来在这种地方出没的。怎可能!我做梦也不能想到。 她与我坐下来。 她说:“全城最好的酒吧,我的金矿,怎么样?” “你在这里工作?”我绝望的看着她。 “不,我拥有这个地方。” “我不明白。”我张大嘴巴。 “拥有。我是老板娘,不明白?我是妈妈生,手下二十四个全城最好的小姐,每人月人三五万市。” 我想说话,但是她讲的每一个字在我耳中引起回音,听着使我没踏到实地。 她说:“我很有钱,你看到了,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蓝刚不愿意你与我来往了吧。” 她的笑还是那么温和。我明白她笑中真正的含意了。她根本不再在乎,不再关心,她有她自己的国度。在这个地方,她根本不需要前程,不需要希望。 “我们走吧。”她站起来。 有两三个打扮时髦的女子迎上来与她拥抱,同时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嬉笑。 蓝玉送我到门口,她说:“如果你见蓝刚的朋友。别宣扬出去,好吗?” 说到蓝刚的时候,她的语气中那种逼切还是如此动人。 “一定。”我简单的说。 “知道吗?家明,如果我有资格,我是会追求你的。”她微笑说,“我虽然没有自卑感,也不想高攀任何人,在我自己的天地中,我很自由自在。” 我胡乱的点点头,走了。 我是步行回家的。 天气很潮湿,风很凉,穿单布衫嫌冷,穿毛衣嫌热。 父母旅行回来了。 妈妈对这种天气的评语是:“春天生意实难做,一头行李一头货。” 周末我呆在家中,在长沙发胡乱酣睡了,睡梦中听见大厦各层的电话铃,搓麻将声。 看了就明白了。 的确是,怎么解释呢,我是蓝刚,也只好与蓝玉分开生活。照常理推测.要不蓝刚是酒吧打手,要不蓝玉也是大学生,但现实安排他们走了不同的路。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事实。 我陪母亲进进出出,甚至是买衣料。缝旗袍,时间大多。 在绸缎店里碰见琏黛。 她把一幅丝缎覆在身上比划,料子垂在她胸前,活像印度舞娘似的,她的一张脸在镜于前非常活泼,我马上上前与她打招呼。 她似乎是与女友同来的,看到我,她像是很愉快。 “家明,好吗?”她热烈地与我握手。 我连忙把她介绍给母亲。她是可以介绍给家人的那种女友,我想起蓝玉,非常辛酸,谁能堂堂正正地把蓝玉带到母亲面前? 妈妈看看琏黛,马上说:“与我们一起喝茶,我们一起去吃茶。” 出乎我意料之外,琏黛居然答应了。 母亲显然也颇为意外,因此对她刮目相看起来了。 我们挑了个咖啡座,选了茶点点心,妈妈从衣料一直说起,说到择媳条件。 我频频打呵欠,暗示好几次——“妈,你也累了,回家休息休息吧,可好?” 但是她自我一眼,继续说下去。 琏黛呢,她一直微笑,我觉得一个女人如果懂得以微笑来对付一切事情,那么她已经成熟了,与成熟的女人来往是安全的。 到最后妈妈显然吃不消了,她要回去睡觉。“好吧!”我说,“我送你回家。” “不不不,”妈妈说,“你们两个人多玩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妈……”我道。 “我自己回去了!”母亲说。 她自己回去了。 我向琏黛耸耸肩。 她说:“我也会自己回去的。” “别这样好不好?”我说,“我们去逛逛。” “不,我真的要回去了,多谢你那顿茶,谢谢你母亲。” “别客气。”我说,“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 她看了我半晌,终于点点头。 女孩子就是这样,禁不得你求她,求求就答应了。 我们有点沉默,态度像老相好似的。 我说:“这些日子你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无聊得很。”她说,“上班下班。我父母快要搬来与我同住了。” “嗯。”我说。 “你呢?找到蓝玉没有?”她问。 我一怔,我告诉过她这件事,她记住了,因此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还是相当重要的。 “找到了。”我说。 “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她问道。 我一怔,马上明白了,我看着她。“你一直知道的,是不是?” “是。” “但是你没有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知道的事都得说出来吗?”她反问,“我还没有这个习惯。” 我沉默了一下,每个女人都有她的美德,这是琏黛最美丽的地方。 “你与他们是同学?”我问。 “与蓝刚是同学。” “可否把他们的事告诉我?”我做一个不合理的要求。 “但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她诧异的问。 “但蓝玉是怎么沦落到风尘里去的?”我问。 “她根本没有沦落,她是在风尘中长大的,她十四岁就在酒吧做女侍,她们家的开销是她顶着的,不然,你以为蓝刚是怎么出去留的学?”琏黛说。 “你的意思是?”我一时还不明白。 “蓝刚是蓝玉栽培的。”她说,“我讲得太多了。” 我非常的惊讶震荡。 “蓝刚并不知道我晓得那么多,但是同学之间没有什么可瞒的,我与蓝玉有一度很熟。”琏黛说,“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最好的地方是她一向不抱怨,她并没有哭诉社会害了她,事实上她现在很有钱也很有面子,看不出来吧?” 我用手帕掩住了嘴,咳了两声。 我一句话说不出来,靠在椅子上。 “蓝刚这个人,你知道他,他是十分好强的,他的心理可以猜想得到。”琏黛说。 “不错。”我终于说了两个字,喉咙干燥。 “家明,我们还是朋友吧?”她问。 “当然,琏黛,你是好朋友。”我说。 “有空找我。”她说。 “自然。”我说,“请不要拒绝我的约会。” 她笑:“对于好的男人,真不想把他们占为己有,做普通朋友反而可以做一辈子。” 我说:“我并不是好男人。” 琏黛笑笑。 我并没有考虑多久,便去找蓝玉。 她的酒吧叫“金世界”,多么贴切的名字。 她的世界是超乎我想象的,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花钱到这种地方来坐。 我跟侍者说:“蓝玉小姐。” 他没听懂。当然,我怎么这么笨,她在这里不可能叫蓝玉。我改口说:“老板娘。” “哦!”他堆满了笑容,“你请等一等。” 没到一会儿,蓝玉来了。 见到我,蓝玉笑笑,“怎么,有空?”态度变得很熟络,坐在我的身边,“喝什么?” 一点也不像粤语片,她并没有劝我赶快离开。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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