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银行去处理财务,再拨电话到出版社。
  殷可勤来听电话。
  "可勤,我想上来歇脚。"
  "我来接你。"
  "我就在附近,十分钟可以到。"
  "我替你准备饮料。"
  "请给我一大杯热可可。"
  总算留住了一个朋友。
  可勤一见她便关心地说:“你看你累的。"
  是吗?本才摸摸面孔。
  虽然从来不自以为是个美女,但是也明白此刻姿色是大不如前了。
  除了热可可,还有椰丝蛋糕,本才老实不客气地吃起来。
  殷可勤也是个伶俐人,细细打量本才气色,"你有话要说吧?"
  "是,"本才抹了抹嘴,"我想重新振作。"
  殷可勤鼓掌。
  "辜更咸那边,我想听听他们的建议。"
  "好极了,我愿意做你秘书,替你处理琐事。"
  "不敢当,请你帮忙才真。"
  "本才,你的才华必定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
  本才牵牵嘴角。
  "我马上替你联络辜更咸。"
  本才看看可勤,微微笑,"我还需要节食,置装,换个新发型……要出去打洋鬼子了,不能失礼父兄叔伯。"
  殷可勤一直笑。
  "可勤,给我一点鼓励支持。"
  "一定,愿你打垮洋人,扬威海外。"
  本才略觉安慰。
  可勤补一句:“本才,口后若有人闲言闲语,你不必理会。"
  本才颔首,"那些人会些什么,不难猜到八九分,若是排除万难,争得些少名声呢,必定是媚外崇洋,倘若不幸全军覆没,则冷笑一声:你以为这么容易做春秋大梦呢你。"
  可勤给本才接上去:“作品多一点,他说你粗制滥造,作品少一点,他又说你受欢迎程度大不如前。"
  两人笑作一团。
  静下来,可勤问:“叫你去纽约住你愿意吗?”
  “我无亲无故,大可一定了之。”
  “胡说,你还有我们呢,一年起码寄十个八个封面回来。”
  本才这次来,另一个原因,是要使殷可勤释然。
  因此她很平静地说:“好好照顾刘执成。”
  殷可勤一听,忽然涨红了面孔,像是做贼被人当场捉到,双耳烧得透明。
  本才不禁好笑,本想促狭地看她尴尬,终于不忍,“你看你到今日还怕难为情。”
  可勤张嘴想说话,可是说不出来,试了几次,不得不放弃。
  这时,肢体语言似乎更加重要,她握住可勤的手。
  可勤嗫嚅:“他一直喜欢你……”
  本才更正:“他一直关心我。”
  可勤十分感激。
  本才叹口气,“我猜我是那种六神无主,彷徨得团团转的人,特别叫他不放心。”
  “执成喜欢艺术家。”
  “当编辑大人也是文艺工作。”
  “本才,你真好。”
  “你俩一早就应成为一对。”
  可勤轻轻说:“可是不知怎地,互相都没有留意对方。”
  本才代为解释:“工作太忙了。”
  “一定是那样。”
  “现在有了好的开始,大可慢慢发展。”
  可勤仍然腼腆。“你们有说不完的话题,光是讨论明年该出版哪些书,已经可以谈三日三夜,将来生了子女,名字也现成,一个叫书香,另外一个叫字馨,不知多文雅。”
  可勤笑了。
  半晌她说:“本才,你呢,你完全没有想过你自己?”
  本才自嘲:“有呀,我已经要跳出框框,去做国际级艺术家。”
  “感情方面……”
  “直向前走,总会碰到那个人吧。”
  “要求别太苛刻。”“可勤,你应劝我提高眼角才真,否则再来一位马某那样的人才,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可勤骇笑。
  笑着她忽然落下泪来,与本才拥抱。
  身后忽然有人说:“咦,这不是抱头痛哭吗?”
  正是刘执成来了。
  他真幸运,无意中得到理想伴侣。
  像可勤一样,他打量本才后:“你太憔悴,得好好休养。”
  一定是虚肿面孔,红丝眼,瘀黑嘴唇叫他们这样吃惊。
  本才一点牵挂也无,回家休息。
  看护来了,有点诧异,“你好像放下一些什么,整个人轻松了。”
  “是吗,”本才笑笑,“一定是面子,面子最沉重。”
  “不,也许是才华,”护士笑,“才华也千斤重。”
  她真幽默,世上好人果真比坏人多。
  本才一边在她指导下做柔软体操,一边说:“会不会是爱情,爱人十分沉重。”“真正的爱情叫人欢愉,如果你觉得痛苦,一定出了错,需即时结束,重头再来。”
  本才讶异,“说得多好,像个大作家的口吻。”
  看护说:“背上的烫伤疤痕其实可以请教矫型医生。”
  本才感喟,“不必了,成年人身上谁没有疤痕,有些你看得见,有些你看不见。”
  “杨小姐你这样说叫我放心。”
  过一会儿看护又说:“王家整家搬走了。”
  本才也说:“过一阵子我也会有远行。”
  “人们已渐渐忘记那场火灾。”
  “那多好,淡忘是人类医治创伤的天然方法。”
  “你吃了那么多苦,你甘心吗?”
  “我也有所得益,我很珍惜目前一切。”
  看护也拥抱她。
  本才知道现在的她一定很惨,否则不会人人一见便想拥住她安慰她。
  整整个多月,殷可勤做本才的代理人,从中斡旋,与辜更咸那边谈条件。到最后,合同也签下了,出发到纽约的日期也定妥,本才仍然不肯与对方面谈。
  一日,可勤送来荧幕对讲电脑。
  “这是干什么?”
  “他们想与你会晤。”
  “不,我不谙英语。”
  “谁相信。”
  “我怕羞。”
  “杨小姐,别闹情绪。”
  “对,我住在荒山野岭,没有电话线,故此不能从命。”
  可是过两天,可勤又上门来。
  “是什么?”
  可勤一言不发,打开盒子,取出一件轻巧的仪器。
  “咦,什么玩意儿?”“是辜更咸派人送来的卫星电话,毋须线路,只需依指示瞄准卫星,即可收发。”
  本才不出声。
  “感动吧?”
  本才承认:“完全有被追求的感觉。”“是,比起人家的认真,妥帖,我们这里搞文艺工作的条件相形失色。”
  本才默认。“人家目的是办好一件事,我们却急于捧红自己人,建立个人势力范围。”
  本才不出声。
  “看样子你会一去不回头。”
  本才不得不承认:“我确有破釜沉舟之心。”
  “你看,本地又失去一名人才。”“本地自恃人才满街跑,不大受重视,到了外国,希望可以大翻身。”
  “来,我教你用这具电话。”
  “不,谢谢,我不爱讲电话。”
  “有时你真固执。”
  本才感慨万千,“我们生在世上,身不由主的时候太多,老了,丑了,都无力挽救,说不说电话这种小事,倒可以坚持。”
  可勤说:“你的确变了。”“从前的确太过娇纵,天天漫无目的玩玩玩,其实闷得想哭,可是怕辛苦,不肯发奋,现在都明白过来了。”
  “还来得及。”
  “真的?”
  “有的是时间,年轻是本钱。”
  “假如我真有天份,那么,这是我重拾才华的时机。”
  可勤又想拥抱她。
  “不不不不不。”本才拒绝接受呵护。
  只有损手烂脚,或心灵饱受创伤的弱者才急急需要人家安慰。
  本才挺起胸膛,深深吸进一口气。
  可勤说:“你看美裔犹太人对你多好。”
  “也许,就在他们当中选择个对象。”
  “他们很多传统同华人相似。”可勤有点兴奋。
  “我信口雌黄,你就相信了。”
  “无论男女,都期待有个好归宿。”
  本才吁出一口气,站起来,伸一个懒腰。
  可勤大惑不解,“每个人都有了结局,你是女主角,你为何毫无结果半天吊?”
  本才啼笑皆非,“你在说什么?”
  可勤连忙摇头,“对不起,我着急了。”
  人的本性不变,她自己沐浴在幸福中,就希望别人效尤,当然也是好心。
  “犹太人还什么?”
  “热诚期待会面。”
  “他们会失望。”“我的想法刚相反,你看你这人多精彩,站出来毫不输蚀给外国人,声色艺俱全,落落大方,外语流利,谈吐幽默,叫他们开眼界才真。”
  殷可勤真可爱。
  本才仍然坚持不与他们对话。
  这种无意中制造的神秘感使对方更加好奇。
  本才可没闲着,她努力帮助身体恢复原状。
  无论做的是何种性质工作,首先见人的还是卖相,体重适当,精神奕奕,服饰整洁,一定占便宜。
  她的思维有时与加乐仿佛尚有联系。
  作画到一半,忽感疲倦,像是觉得加乐就在附近。
  “讨厌,讨厌谁?”
  本才侧耳细听,忽然笑了。
  “区志莹,是,她是比较刁蛮任性。”“想她定?做一个七岁的孩子十分沉闷,我相信她不会久留,你权且忍耐一下。”
  “已经过了八岁生日。”
  “恭喜你又大了一年,最近在做什么?”
  “学习溜冰。”
  “今年的冬季真长真累。”
  “其实已经是春天了。”
  “有上学吗?”
  “区志莹坚持不去,可是家长一定逼着她上学。”
  本才笑了。
  她倒在床上,也许只是幻觉,也许是真实的感应。
  过几日就要出发到纽约。
  公寓已经租妥,一切打点好,对方甚至问她用哪种牌子香皂,为求她宾至如归,精神愉快,用最好的心情工作,赚得利钿,与他们对分。
  本才最怕的功利主义现在是她的合作伙伴。
  她出门那日刘执成与殷可勤都来送别。
  “我给你带了这件大衣来,穿暖一点。”
  本才一看,吓一跳,“这种皮裘会在第五街遭人泼红漆。”
  刘执成笑,“可以反过来穿。”
  “处处都有暖气……”
  为免争执,还是收下了。
  “有什么事立即拨电话回来。”
  可勤强笑道:“坐好,莫与陌生人搭讪。”
  本才一向乘惯头等,等取出飞机票一看,才发觉只是商务舱。
  犹太。
  她笑了。
  隔邻座位的乘客刚到,正忙着放手提行李。
  一只纸盒不小心落在本才怀中。
  本才一看,是最新的立体砌图游戏。
  她脱口说:“唷,是风琴式无镜头原始照相机,砌好后可以真实拍摄。”
  有人讶异:“你见多识广。”
  是个老气横秋的小男孩,本才觉得他面善,想一想,惊喜,“司徒仲乐。”
  小男孩一怔,“你是哪一位,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的家长:“仲乐,别打扰姐姐。”
  本才放心了,还好,经过那许多事,在他人眼中,她仍然是位姐姐,不至于升级做阿姨。
  本才说:“不怕不怕。”
  司徒仲乐的位子就在她身边。
  本才压低声音:“我是王加乐的朋友,你还记得小加乐吗?”
  司徒仲乐微微变色,“我怎么会忘记加乐,我不住打电话,她从来不听,也没有回复。”
  本才觉得好笑,这早熟的小男孩神情好像失恋。
  她不敢笑他:“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
  司徒问:“是什么?”
  “你可能不发觉,加乐有轻微智障。”
  司徒仲乐答:“所有同学都知道这件事,只不过全不讨论,免着她家长尴尬。”
  本才感动了,“你仍然爱她?”
  “永远。”
  语气充满诚意,本才不由得紧紧握住他的手。
  司徒的父亲转过头来,“仲乐,你与这位姐姐一见如故。”
  本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有没有想过可能要一辈子照顾加乐?”
  “加乐自己也可以做许多事。”
  “譬如——”
  “她极有绘画天份,你知道吗?”
  本才笑了。
  “你可有加乐地址?”
  “我愿意帮你打听。”
  “我们移民到纽约长岛,这是地址。”
  本才紧紧收好。
  她合上双目,十分满足,她替加乐找到了旧友。
  司徒仲乐很乖,并没有再打扰她,一路上静静做那盒砌游戏。
  飞机快要降落时,他已完成那架照相机,装进底片,征求本才同意,替她拍了两张照片。
  本才也把地址给他。
  “我会在纽约住一年。”
  “是读书吗?”
  “可以说是一种学习。”
  “杨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我亦有同感。”
  本才在下飞机的时候想,如果看不见接她的人,就先回公寓再说。
  可勤做得真周到,锁匙已经交了给她。
  她走出海关,就看见有人举着一块纸牌,上边写,“杨本才”三字。
  来了,本才放心,迎上去。
  那年轻女孩子朝她笑笑,继续张望。
  本才轻轻说:“我是杨本才,你在等的人。”
  那女孩怔住,张大嘴,“你?”
  本才点点头。“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你是杨女士?我听老板说,你是一位老小姐。”
  好话谁不爱听。
  本才笑着问:“你是——”“我叫香桃儿汤默斯,我专门负责处理有关杨本才一切事宜。”
  杨本才好比一个户口,多么科学的管理方式。
  “车子就在外边。”
  “公寓里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
  “谢谢你了。”
  上了车子驶出飞机场,不久便看到高楼大厦剪影,交通也开始挤塞。
  本才找些话说:“家在纽约有什么感想?”
  “住惯了永远不会再搬。”
  本才骇笑。“我知道杨小姐喜欢宁静的地方,资料上说你希望有一日可以在熏衣草田里作画。”
  “是。”
  “多么诗情画意。”
  被她这么一说,本才觉得自己有点老套。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杨本才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莫叫人见笑。
  这就是她不愿闯关的原因,将来即使得回多少,也不够吃惊风散。
  不过现在人已经来了,也只得沉着应付。
  “杨小姐,你且休息一下,傍晚我来接你与老板小叙。”
  本才连忙说:“可否到明早才见面,我实在疲倦。”
  汤默斯一怔,“我请示过再说。”立刻用电话询问意见。
  看,即时失去自由。
  汤默斯满面笑容,“老板说没问题,明早十时我来接你。”
  “我自己会去,你把地址告诉我好了。”
  汤默斯不为所动,“第一次,我还是陪着你的好。”
  短金发的她一身黑色衣裤配小靴子,敏捷如一头小花豹。
  本才脑海中闪过自己未受伤之前的样子,她黯然看着窗外。
  司机帮她挽着行李上楼。
  汤默斯在门口向她道别,“明早见。”
  “不进来喝杯茶?”
  “不打扰了。”她笑着退下。
  推门进去,本才呆住,室内布置都是她喜欢熟悉的式样,大胆起用许多深蓝色,配白色特别提神。
  走进厨房已经闻到水果香,咖啡,茶叶,都是她常用牌子,玻璃罩下还放着一大只巧克力蛋糕。比家还要像家。
  本才有点疑心,殷可勤与汤默斯二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了解她那么多。
  走进寝室,更加纳罕,电毯子已经开到三度,替她暖着床褥。
  这时才发觉窗户对着中央公园,她推开长窗走到小露台。
  空气仍然寒冷,但风已经转圆锋,到人身体上会得转弯,已不像前些时候如刀削般,看样子春日已在转角。
  可是本才分外寂寥。
  早知道出外见客也罢,这会又睡不着,也不见特别疲倦。
  邻室有人弹梵哑铃,听真了,是个孩子在练习巴赫的小步舞曲一二三号,弹得纯熟悠扬,本才仿佛可以看到衣香鬓影,翩翩起舞。
  她回到寝室,爬到床上,俯身向下,睡着了。
  是谁,谁对她那么好?
  电话铃响起来,本才去听,是汤默斯的声音:“杨小组,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这么快?”
  汤默斯笑了。
  天已经大亮,一个下午与一个晚上早已过去。
  本才起床梳洗。
  浴巾、肥皂、海绵……都似自家里搬来。
  打扮完毕,本才自觉模样不输给汤默斯,也就略为放心。
  从事文艺工作的人那妆扮总不能像一般太太小姐那么闪烁耀眼,非得有点不经意适当的蓬松及余地。
  汤默斯见了她,颇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开完会,我们去逛街。”
  本才笑,“好呀。”
  到了会议室.主人家已经在等。一见她便迎上来伸长双臂拥抱。
  那年轻的犹太人并不姓辜更咸,他是外孙,姓罗夫。
  “我们的画室欢迎你,杨小姐,它全年归你所用。”
  那间画室大如篮球场,光线明亮柔和令人愉快,空气中隐隐有薰衣草香气。
  那也就等于说一年之内如果设有成绩,就得滚蛋。
  本才笑了。
  罗夫老老实实说:“没想到会是那样年轻漂亮的一位小姐,做起宣传来容易方便讨好得多,这真是我们的运气。”
  本才但笑不语。
  会后她与汤默斯逛跳蚤市场,琳琅满目的假古董引得她俩发笑。
  “假的是假的,真的也是假的。”
  因为不知何处像煞了人生,因此笑到后来便笑不出来。
  回到家,电话忽然响了。
  本才似有预感,轻轻取起听筒。
  那边“喂”了一声。
  本才说:“我猜到是你,别人不会安排得那样周到。”
  “你冰雪聪明,哪里瞒得过你。”
  本才笑了,两人互相恭维,可见还有话题。
  “天气有转暖迹象。”
  “听说夏天一贯非常炎热。”
  “你得用心作画。”
  “辜更咸那边,也是你亲手经营的吧。”
  “人家的确欣赏你。”
  “但由你大力推介。”本才接上去。
  “总得有催化剂。”
  本才十分感动,“我还以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
  “我爱一个人,希望可以爱一辈子。”
  “加乐呢?”
  “加乐很好。”
  “寄居在她身上的客人呢?”
  “她已经离开。”
  本才笑了,“也许是觉得沉闷。”
  “的确曾经那样抱怨过。”
  “加乐现在你那里?”
  “我同她母亲轮流照顾。”
  这是最好的办法。
  “或者,我们可以见个面?”
  “你得认清楚我是杨本才。”
  “这一掌打得很结棍。”
  这时,本才听见小提琴乐声。
  呵,邻室又开始练琴。
  在此同时,她发觉不对,门窗紧关着,乐声从何而来?
  本才蓦然发现,乐声自电话另一头传来。
  她明白了。
  她轻轻拉开门,探头出去看。
  只看见一个人背着她坐在梯间,正在讲电话。
  “对公寓的一切还满意吗?”
  小提琴声在走廊里是响亮的。
  本才往电话咳嗽一声。
  “看,已经没有话题了。”
  本才再咳嗽一声。
  他忽然觉悟,飞快转过身子。
  他看到了本才,手提电话掉到地下。
  本才坐到他身边,泪盈于睫,说不出话来。
  他一时也开不了口。
  提琴声停住,过片刻,一个七八岁卷发小女孩推门出来。
  看到两个大人坐在梯间,非常讶异,“为什么坐在这?”拎着小提琴走了。
  又过了很久,王振波终于问:“真的,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
  本才笑了,“那么,站起来吧。”
  他拉着她一起站立。
  仍然不知说什么才好,太多话要讲,都堵在喉咙里。
  本才终于说:“出去散散步吧。”
  “我打算在纽约住一年。”
  本才吃惊,“干什么?”
  “做画廊生意。”
  另一个小提琴学生上楼来报到,看到他俩,诧异道:“为什么站在梯间?”
  本才忍不住真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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