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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已不再惊骇,她已知道她的身分。 一看身边,正是那本朋友送到医院给她的书,封面写着:《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 里头夹着一张卡片:“本才,快速痊愈,爱你,执成。” 执成,执成是谁? 正在思虑,听到房门外有讲话声音。 女声属于翁丽间:“把加乐领回家来,应付得了?” 她的丈夫王振波答:“医生说加乐这一段日子有极大进展,况且,我答应过要陪伴她。” 翁丽间说:“自讨苦吃。” “丽间,我需要你的支持。” “我整年行程工作已经排满。” “丽间,不要逃避,现在回心转意,也许还来得及。” “我已吃足苦头,与加乐相处的头三年,我自杀过两次,已经赎了罪。” “丽间——”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可是加乐终于叫了妈妈。” 翁丽间饮泣。 本才放下书,无限内疚,原来翁女士是这样痛苦,她爬下小床,看一看布置精致的卧室,摸出房去,“妈妈,”她叫,“妈妈。” 翁丽间转过头来,泪流满面,“加乐,你可是叫我?” 本才挣扎着走出去。 她看到王振波与翁丽间逼切爱惜地凝视她。 本才清晰记得这种目光,幼时她父母也常常这样看着她,训练她,希望她成才。 刹那间她原谅了翁丽间,她希望他们夫妻和好,她过去说:“妈妈,留下来陪我。” 发音仍然模糊,但是可以辨认。 加乐的父母不相信耳朵,“加乐,”声音是颤抖的,“你同我说话?” 翁丽间蹲下来,紧紧抱住女儿,“是,我一定留下照顾你。” 王振波说:“我去请医生。” 保姆走过来,“加乐,欢迎回家,请来沐浴更衣。” 本才跟着保姆走到卫生间,不禁欢喜起来,原来小小浴室的洗脸盆水厕都小一号,像幼稚园的设计,十分可爱。 真是想得周到,本才自己洗脸刷牙,并且找到替换衣服。 保姆大奇,她本来以为加乐样样要她照顾,是份苦差,谁知孩子精乖磊落,比普通幼儿更易服侍,噫,莫非东家把天才当作白痴。 保姆替她放浴缸水。本才转头:“谢谢。” 保姆想扶她进浴,本才说:“我自己来,你可以出去了。” 保姆讶异到极点。 肥皂及洗头水正是本才幼时用过的牌子,无限温馨。 梳好头发穿上衣服,保姆在门边张望,“加乐,可需要帮忙?” 加乐已经出来,全身整整齐齐。 保姆连忙去向女主人报告。 本才回到房内,取起十四行诗,轻轻朗诵数句:“爱,盲目的愚者,你在我眼睛做了什么手脚,以致我视而不见?” 忽然发觉房门口站着两个人,本才放下书,原来是王振波与医生。 医生惊讶不已,“加乐,你认得我?” 本才颔首。 “你在读莎士比亚?” 本才又点头。 “加乐,你可是突飞猛进呀。” 本才想对医生透露真实情况,他们是科学家,应该有更强的理解能力。 才想开口,医生对王振波:“这种情形只可以说是奇迹,医学界时时有不可解释的情况出现,假使你们有宗教的话,便不难相信是上天的旨意。” 王振波颔首,“加乐,到我这里来。” 本才不想与他太过亲热,微笑坐在一边。 医生笑说:“享受这项奇迹。” “可是——” “她讲话的能力受到先天性局限,不过可以请语文发音老师矫正。” 医生已经向大门走去,回过头来,“不过人不需要十全十美,也并无十全十美的人。”他走了。 本才连解释的机会也无。原来大人都无暇聆听孩子的心事。 王振波对女儿说:“加乐,爸爸已经结束生意,从此有更多时间陪你。” 本才笑嘻嘻表示高兴。 “加乐,你可想上学?” 本才吓一跳,连忙摇头,她最怕学校刻板生活,对她来说,学习与课室不挂钩。 “我带你到学校看看可好?” 做小孩就是这点不好,统共没有自主能力,大人去哪里,孩子也跟着去,反对无效,最多在地下嚎哭打滚,最后招致更大的侮辱。 本才一直摇头。可是已经听见翁丽间在电话联络学校。 本才重新拾起诗集。 所有的十四行诗都在歌颂青春,又慨叹时光飞逝,少年的美姿不能久留。 本才苦笑,他们一定羡慕扬本才吧,又可重头活一次。 她闭上眼睛休息,听见王振波坐到她身边。 “加乐,真看得懂?” 他取过诗,读第七十八首:“我时时祈求你成为我的缪斯,玉成美丽的诗篇……” 本才看着他。 王振波神情英俊忧郁,他原是名出色的男子。 “这本书从何而来?”一翻,“咦,原属杨小姐所有,是她送给你的吗?” 本才不置可否。 “可惜杨小组重伤不起,否则,她一定非常高兴你今日心绪明澄。” 他说下去:“她一直悉心照顾你,你只与她一人投契。”他深深叹息,“我们得时时去探访她。” 在外头,翁丽间正对牢电话同伙计大发脾气,责骂之声,传到房内。 “你们怎样做事?一个个像算盘子,拨一拨动一动,又似单程票,用一次报销,我马上回来,你们不准动。” 她大力摔下电话。 王振波无奈,轻轻说:“好好一个女子,一做事就变成这样,加乐,相信我,女性千万不要工作。” 本才一听,笑得打跌。 王振波却感动了,“你听得懂,加乐,你明白我抱怨什么?” 翁丽间怒不可遏走进来,“我回公司去看看那班饭桶搞些什么。” 王振波的反应十分冷淡。 翁丽间出去了。 王振波对女儿说:“她一直不喜欢留在家里。” 也许,她有别的责任。 “她说她是翁志炎的女儿,必须承继父业。” 翁家,到底做什么?“加乐,你外公是著名的航运家。” 本才肃然起敬。原来王加乐有这样优秀的遗传。 “翁丽间什么都要机械化地做到最好,可惜我同你都不够好。” 本才恻然,她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还有人比她更可怜,她拍拍振波的背脊。 王振波转过头来,看着小加乐。 “你会是爸爸的知己吗?” 本才拼命点头。 他们紧紧拥抱。在他怀中,本才觉得安全满足。 “我同你母亲,分手在即,你必须接受事实。” 本才连忙摇头。 “不用担心,与其貌合,不如正式分开。” 本才露出十分无奈的神情来。 王振波又惊又喜,“加乐,你竟然什么都明白。” 可以说明白,也可以完全不懂。 这时,佣人来叫吃饭。 “加乐,陪爸爸午膳。” 王振波想法正确,是女儿陪他,不是他陪女儿。 父女胃口都不错,可以看得出他已很久没在家吃饭。 本才一直吃素,王家的菜式很适合她,佣人给她一只碟子,一只调羹,她这才想起,加乐不会用筷子。 她需要重头学的事,不知有多少。 不过也有许多规矩她记得清楚,像坐下来要立刻把裙子拉好遮住膝盖。 本才忽然笑了,想得那样周到,莫非想在加乐身上过一辈子。 这件事,需要说清楚。 最理想对象应该是汤巧珍老师,她对王加乐与杨本才同样熟悉。 这个时候,王振波去接了一通电话。 回来的时候他说:“加乐,汤老师稍后来看你。” 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 加乐预备了笔纸,打算与老师通讯息。 她希望王振波也在场,可是汤老师一进门,他即有事。 “汤老师,你与加乐谈谈,建筑师来了,我想与他商量后院加建泳池的事。” 汤老师点点头,与加乐走到会客室坐下,她放下带来的小礼物。 长窗正好对牢后园,可以看得到工程人员量地打算挖掘,王振波则在看蓝图。 汤老师一贯温柔,“加乐,你带了笔纸来,是要画画给我看吗?” 加乐提起笔,写下:“我是杨本才。” 她把画纸拿到汤老师跟前。 可是汤巧珍的眼睛根本没留意加乐写了些什么,她心不在焉,目光落到站在后园的王振波身上。 她说:“来,加乐,坐我身边。” 本才急了,推她一下,叫她看纸上句子。 汤巧珍全不会意,她喃喃:“你瞧你父亲是多么英俊。” 本才怔住,纸笔落在地下。 汤老师轻轻叹口气,“少女时期,我也是一个标致的可人儿,但是我从来没机会认识像王振波那样要人有人,要才有才的男子。” 本才这时候看上去,瞠目结舌,不折不扣似个傻孩子。 啊,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成年人没有一个值得相信。 只听得她说下去:“医生觉得你有惊人进展,加乐,但是我跟你这个案足有五年,我很清楚,你将永远是智障儿。” 本才不由得伤心起来,汤老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接着,她吁出一口气,“你看你是多么幸运,父亲打算为你建一所暖水池,你什么都不懂吗?不要紧,你可以一世享福。” 语气渐渐不乏讽刺,本才不相信这就是她相识四年,一向谈得来,得蔼可亲的汤老师。 “五年来我对你悉心照顾,可是你父亲从来不多看我一眼,对他来说,我只是护理院一个保姆。” 本才讶异得做不得声。 她猜也猜不到汤巧珍会有这种非分之想。 “我多渴望可以做王宅的女主人,一切都是现成的,你看,豪宅、佣仆、大车……扬眉吐气呢。”她苦笑起来,“以往一次不愉快的婚姻也可以雪耻。” 她握着本才的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在陪孩子说话。 “后来,杨小姐出现了。” 本才心底呀一声,终于烧到她处了。 真没有勇气再听下去。 “他见过她一次后,印象深刻。” 本才呆呆聆听。 “他一直问起她。” 是吗,有这种事? “杨小姐漂亮潇洒,是成名的画家,又有妆奁,条件确胜我百倍。” 本才瞪大了眼睛。 “世上看人,一切讲表面条件,是,我诚实,我苦干,有什么用?” 语气十分酸涩。 原来,月亮的背面,是这样的光景。 “加乐,你父母将分手,你可否帮汤老师一个忙。”她低声向孩子恳求,“让我坐上女主人的位子好不好?” 说完之后,自觉是妄想,讪笑起来。 本才已吓得呆了,动也不敢动。 刚才还想向汤巧珍求助,此刻才知道她既不是王加乐更不是杨本才的朋友。 汤巧珍诉完心事,像是舒服一点,转过头来,“对了,加乐,你画了什么给我看?” 本才背脊爬满冷汗,退后一步,拾起纸张,团皱了它,丢在一旁。 汤老师笑了,“你这个傻孩子,什么都不用愁,也永远不会长大,你看看,多少人侍候你。” 本才不出声。 “大家都曲膝卑躬地对待你,知道是为什么?” 本才还来不及回答,王振波已经进来了。 本才连忙跑到他身边去。 王振波问汤巧珍:“老师,有无发觉加乐大有进展?” 汤巧珍的声音马上变得非常诚恳,“认得人了,还画画给我看呢。” 哗,这么虚伪。 本才躲在王振波身后不敢出来。 汤巧珍又说:“对了,王先生,昨日我的建议,不知你有无考虑?” 什么建议? 王振波马上说:“怎么好意思叫汤老师离开护理院。” 原来如此。 “不。”汤巧珍急急说,“我乐意到府上来照顾加乐一人。” 王振波沉吟。 汤巧珍招手,“加乐,过来,加乐。” 如果小孩肯过去,说法就不一样了。 可是本才躲在王振波身后动也不动。 王振波咳嗽一声。 “我同加乐母亲商量过,想把加乐送进学校,多些与同龄小朋友相处,方便学习。” 汤巧珍急道:“加乐不是一般小孩。” “所以要学习。” “单独教授比较适合加乐,我是专家,我最清楚。”汤巧珍十分情急。 王振波微笑,“这件事,慢慢再说吧。” 汤巧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知道不能再辩。 王振波说:“我叫司机送你出去。” 汤巧珍只得告辞。 本才松下一口气。 她走了,王振波问女儿:“刚才汤老师叫你,你为何不过去?” 本才不出声。 王振波轻轻问:“可是你也有疑心?” 疑心什么? “加乐,那次你肋骨折断,你母亲发誓不是她做的,我心里疑惑,会不会是汤老师的疏忽。” 本才一颗心掉进冰窖里。 “你不觉得汤老师太刻意讨好?” 不,本才心中嚷,我一直把她当好朋友,从未想过她会藏奸。 父女走出会客室。 女佣进来收拾,看到纸团,摊开一看,“这是什么?”只见上面有涂鸦,“我是,我是杨——写些什么?”一手丢进废纸箩。 本才表白身分的想法也都丢进海里。 无助的小孩在成年人世界里存活,焉得不小心翼翼。 所以幼儿的模样被上帝设计成那么可爱吧,就是希望大人因怜生爱。 翁丽间回来了。 大包小包拎着玩具与新衣,唤女儿过去。 本才知道她必须感恩及讨好大人,便耐心地让保姆替她披上新大衣示范。 呵,不能自主独立,苦不堪言。 本才却知道有许多成年妇女也心甘情愿过着这种生活,真正可怪。 王振波看见了,便说:“丽间,孩子不是洋娃娃。” 翁丽间一愣,这次却没有发作,只是说:“我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取悦于你。” 王振波不语。 “正是你说来,我去,你往东,我向西。” 王振波只得走出书房。 “不是吵架,就是避开,这样痛苦,为的是什么,我会叫欧阳律师联络你。” 王振波问:“就是因为我说一句别将加乐当洋娃娃?” “王振波,你我根本从未相爱过。” 王振波感到极大的屈辱,但强忍着不发作,握紧拳头。 翁丽间发现了蛛丝马迹,客人带来的糖果。 她问佣人:“谁来过?” “护理院的汤老师。” 翁丽间哼一声,“呵,那个看勃朗蒂及奥斯汀小说太多的家教,妄想一下走进学生的家做女主人?” 本才讶异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汤巧珍的意图路人皆知,由此可知最低能的是杨本才,她可是丝毫不觉。 “加乐,过来。” 本才走近她。 “说,那日推跌你引致受伤的并不是我。” 王振波劝说:“她哪里记得。” 本才实在没有印象。 “加乐,明天你试试上学,我已替你找到学校。” 王振波意外问:“这么快?” 翁丽间举起双手,“王振波,我投降,我一百次建议你反对一百次,我真替你累死。”她走出去。 本才为难。 她轻轻脱下大衣,放到一角。 王振波轻轻说:“加乐,你如果会聊天,当可与爸爸解闷。” 本才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面孔。 她并非一个轻佻的女子,这双手,只碰过马柏亮的鬓脚。 汤巧珍老师说得对,王振波是何等英俊潇洒。 天气冷了,他领她到海边散步,本才习惯了沉默,觉得不说话好处无穷,以免说多错多。 而且她发觉,他们都喜欢对她诉衷情,不知不觉把她当一个小小心理医生,但求一吐为快,根本不祈求任何回应。 因此她更加不方便加插任何意见。 在海滩路边跑步的健美女郎不住回头向王振波展开灿烂的笑容。 王振波轻轻说:“看到没有,加乐,要是我愿意,不愁没有伴侣。” 本才微笑。 “可是,这种路边邂逅有什么意思呢。” 他们坐在公园长凳上,本才整个人缩在绒线帽围巾手套大衣内,不觉寒冷。 王振波买了冰棒给她,本才津津有味吃起来。 假使王振波遵守诺言,长期陪伴她,生活还算不错。 有一个漂亮的女郎骑脚踏车在他们身边停下。 她看一看他们,娇俏地问:“是大哥,还是父亲?” 王振波笑答:“父亲。” 本才心中有气,真是男女兜搭中的陈腔滥调,但是王振波好似十分受用,任凭是他,也有肤浅的时候。 本才气鼓鼓看着那女郎。 只见她吸一口气,收腹挺胸,坐到他们身边,“今日真冷。”往手内呵气。 王振波说:“可是有阳光。” “我叫香桃,”她伸手与王振波一握。 本才嗤之以鼻,天下会有那样俗气的名字。 只听到香桃小姐:“小朋友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王振波说,“我们正在享受冬日阳光。” “今冬会多雨。” “我也听说了。” “我在镇上有一家礼品店,有空请来参观。” “叫什么名字?” “香桃呀。” 她摔一摔长发,推着脚踏车要走了。 本才忽然走上前,把吃剩的巧克力冰棒印在人家雪白的运动衣上。 王振波跳起来,“加乐,你这是干什么?” 香桃却满不在乎,“放心,洗得掉。” 她骑上脚踏车离去。 王振波问女儿:“为什么?” 真笨,捣蛋呀。 “没想到你比从前更加顽皮。” 父女俩回家休息。 本才牵记自己的旧躯壳。 静静想半天,她决定利用电子邮件向医院查询杨本才近况。 她走进书房,打进号码及问题,答案很快来了:“杨本才情况如旧,并无进展。” 本才叹息一声。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本才想按熄电脑,已经来不及。 一转身,见是王振波,她只得笑一笑。 “咦,加乐,你几时学会写电子邮件?” 一看,讶异到极点。 “加乐,你会书写?” 本才看着他,好不好趁这个机会向他表白身分? “加乐,你关心杨小姐?” 本才点头。 “加乐,难道是医生断错症,你本是一个最聪明的孩子?” 本才坐到字键面前,打出“事实上我是杨本才,你不会相信——” 可是王振波惊喜过度,一把抱起女儿,“我们立即找医生重做智力测试。” 他竟没有留意电脑荧屏。 本才大声嚷:“看,看。”用手指着。 “好,好,稍迟我一定看。” 真要命。 赶到专家的诊所,看护出来:“王先生,我们休息了。” “何教授在不在?” “我还没走。” 一位漂亮的女士笑着走出来。 “世坤,加乐忽然会书写,会使用电子邮件,请为我们解答疑团。” 何教授凝住笑容,看着小加乐。 半晌她说:“振波,一直以来,我怎么同你说?” 王振波叹口气,“你说,加乐另有心智世界,需要尊重,切忌将她唤出与我们看齐。” 本才一听,不由得对这位漂亮的教授发生好感。 她是哪一科的教授? 办公室内挂着她的文凭。 本才走近仰起头看,孩子身量矮小,无论看什么都需仰观,相当辛苦。 呵原来何世坤是儿童心理学医生。 “我一向反对你们强要加乐做一个普通人。” 王振波苦笑。 “来,加乐,让我看看你如何传递电子邮件。” 本才老实不客气,坐到电脑面前,三两下手势,接通了一间出版社。 王振波惊喜地问:“这算不算奇迹?” 何教授微笑,“还不算,电子仪器根本专方便弱智人型使用。” 本才也笑了,这何教授聪颖到略见尖刻。 何教授俯视小孩,“你听得懂我的话?” 本才取过桌子上纸笔,写下“幽默”。 何教授变色,“这才是奇迹!” 王振波困惑地:“那次意外出院之后,加乐就产生显著变化。” “你要我替她做详细检查吗?” “再好不过。” “翁丽间赞成吗?” 王振波犹疑。 “你知道丽间一直不喜欢我。” 王振波强笑道:“你太多心了。” 何世坤也笑,“若不是她出现在你我之间,故事恐怕要重写。” 噫,这里边另外有学问。 本才分外留神。 何教授又低下头来轻轻说;“振波,加乐非你亲生,你却视若己出,我真十分尊重你为人。” 本才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呵,不是他亲生,那就真正难得。 而成年人的世界何其复杂。 王振波忽然紧紧握住小孩的手,非常维护,神情略为紧张,像是怕有人会抢走加乐。 何教授把这一切都看在限内,唏嘘道:“而翁丽间却似丝毫不见情。” 王振波才张开嘴想说什么,身后已经传来一把冷冷的声音:“闲谈莫说人 非。” 啊,翁丽间来了。 本才有点害怕这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大家都是成年人,千万不要太冲动。 不过,她先机灵地退到墙角去。 果然,翁丽间先发话:“你穿插在我们夫妻之间,倒还想破坏些什么?” 何教授如果忍不往还口,一场骂战就要触发。 可是何世坤却一言不发。 本才益发喜欢她。 半晌,何教授唤着护士进来,“送客。” “慢着。”翁丽间叫住。 何世坤看着她。 “你确是本市最好最著名的儿童心理学家,我希望你帮一帮加乐。” 本才吁出一口气,啊,吵不成架。 何世坤看着王振波。 “世坤,请你援手。” 何世坤说:“我收费高昂。” “不是问题。” 何世坤写了一个数目字,“请先把这笔捐款送到飞行眼科医院。” “没问题。” “明早九时把加乐送来。” “现在开始不可以吗?” “诊症时间已过。” 王振波说:“那我们先走一步。” 夫妻俩领回加乐。 桌子上有一副七巧板,本才顺手把它们拼成一只大象。 何教授实在忍不住,她说:“加乐,你愿意现在留下来做测试吗?” 本才颔首。 “好,那我就超时加班工作好了。”她抬起头,“劳驾贤伉俪两小时后接回加乐。” 王振波偕翁丽间离去。 在电梯里,两人静默良久。 然后,翁丽间问:“你仍然爱她吧?” 王振波心平气和地答:“不,我一向尊世坤如姐妹,不过,你会在乎吗?” 片刻,翁丽间回答:“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已经不剩下什么。” 承认事实之后她反而松弛下来,微微笑,“多谢这几年来关怀加乐。” “加乐亦是我的孩子。” “谢谢你。” 电梯门一开,冷风吹进来,翁丽间头也不回地走了。 ------------------ 心动百分百制作 月朗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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