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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是李秩馨六十诞辰,他是都会中钜富之一,白手兴家,誉满全球,一个人在一生中可以做得到的,他已完美达成目的。 生日宴会只请了至亲友好,气氛融洽,李氏又亲口宣布把若干产业拨至子女名下,顿时欢笑满堂,皆大欢喜。 退席时他说:“我一个人乘车兜兜风。”。 司机已跟了他超过四分之一世纪,家人自然放心。 一路上他很沉默。 庞大的黑色名贵房车在路上滑行。 奇怪,每个记者在访问完毕之际,都这样说:李秩馨应该没有遗憾了。 是吗,真的如此吗? 车子经过一座古旧建筑物,灯光通明,张灯结彩,有许多孩童进进出出。 “阿佳,停车,对面是怎么一回事?” 司机转过头来,“是一间教会学校举行责物会,我孙女就在此就读。” 李秩馨似被那天真热闹气氛吸引,“下车去看看!” “晚会就快结束了。” “不要紧。” 司机停好车子,陪东家走到教会门口。 一个七八岁小女孩捧着两只盒子走过来,“这位先生,你愿意参加抽奖吗?” 李秩馨笑着说:“愿意。” “那么,”小女孩双眼亮晶晶,“请你把捐款放进这只盒子里,然后抽奖。” 李秩馨是个生意人,不由得问:“奖品丰富吗?” 小女孩老气横秋地答:“令你意想不到的满意。” 李秩馨笑不可抑,“好。” 他掏出身边所有现款,塞进捐款箱,然后在抽奖盒里抽出一只信封。 那小女孩说:“谢谢你。”跳蹦蹦走开。 司机说得对,晚会已经结束,家长们领孩子回去,工作人员准备关上大门,彩灯逐串熄灭。 李秩馨回到车上。 他打开信封,抽出信纸,把上面的讯息读出来:“多谢你,慷慨的先生,你的奖品十分名贵,你可以选择你生命中最珍惜但是经已失去的一夜来重温一遍,祝你幸运。” 什么? 李秩馨一震,连忙把那短短几十个字再看一遍,一点不错,他的奖品的确那么奇特。 他接着失笑,这不可能是真的。 司机说:“到了。” 原来车子已经停在家门。 李秩馨早几年已与妻子分居,年轻的女朋友却到巴黎购物去了,他一个人正好静静地坐在书房沉思。 一生中最珍惜但又失去的一夜。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不会回到少年时期,去见婵玉呢。 那是他故乡的小女朋友,容貌长脸,额角有颗小小红痣,爱笑,时常过来问:“秩馨哥在吗”,他非常喜欢她,一见到她便满、心高兴,那种飘飘然感觉,以后再也没有在别的异性身上享受过。 可是他走了没多久,听说她也就嫁人了。 想到这里,李秩馨叹口气。 他更衣休息,不知怎地,一躺到床上,便陷入深睡。 他听到呜蛙声而惊醒之际,根本不知那是什么声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候,他像是被人自坟墓中唤醒,有点无奈,也有点不耐烦。 醒了,才发觉站在一片空地上,远处一间屋子里有灯光。 他模向前,发觉小路至熟悉不过,晃眼来到门前,他推开门,看到一位少妇坐着正在补衣裳。 她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到他,无比喜悦地站起来,“馨儿,你回来了。” 李秩馨踏前一步,“妈,我回来道别。” 母亲容貌秀丽,出奇地年轻,用手楼着他肩膀,“我就说你不会不告而别。” 他满心歉意,“妈,我决定到上海去找出路,学做生意,发了财才回来。” “那也好,几时出发?” “今夜有船,水手陈七说可以让我躲在仓底不收船资。” 母亲颔首:“家乡不够吃,留你不住。” “我这就走了。” “他们都说你不告而别,馨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叫妈妈挂念,你是好孩子。” 他落下泪来,“妈妈,我这一去,恐怕要好几年。” “不相干,男儿志在四方。” “那我走了。” 母亲自枕头底下摸出两枚煮熟的鸡蛋塞在他口袋里,静静送他到门口。 她脚步是那样轻盈,李秩馨忽然醒觉到,母亲早已逝世,怎么可能站在乡下家门口,送他? 他也早已发迹,在都会中扬名立万,怎么可能回家拜见母亲? “妈妈,”他抓紧了她的手,汗涔涔自额头淌下,“妈妈。”无限依依,知道不能久留。 “馨儿,”母亲微微笑,“你自己保重,这是你我母子,最后一次相见。” 一惊之下,他真正醒了,自床上跃起,天色已经微明。 他愣住一会儿,半晌才默默抹一抹润湿的眼角。 十四岁那年一个秋天的晚上,他偷偷离家上船,他没有向母亲道别。 他胸怀大志,他怕母亲阻止,他不甘心一生为地主做长工,他决定不告而别。 这些年来,他一直内疚没有向母亲道明去向。 今夜,他回去了。 他不知道谁达成了他的愿望。 ------------------ 文学视界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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