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孟樵的车子在深夜的台北街头疯狂蛇行。他单手驾车,一手摆在敞开的车窗边,让急窜的夜风冷却自己几乎快炸开的混乱思绪。然而风吹得愈急,他的心却愈是烦躁。
  尖锐的煞车声在路面上划了两道车轮印,甩上车门冲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证明些什么,世不想思考自己为何失去了理智,他发了疯似的捶着木门,像要把门敲破那般的用力。
  “谁呀!”度过一个荒唐的生日,凌晨三点还被疯狂的敲门声惹出一肚子火的小雅,气冲冲地打开门。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门外那个疯子,只见一个黑影倏地冲进来,迅速地封住她差点开骂的口。她瞪大了眼,孟樵的嘴唇那么冰冷,那么蛮横地吻住她,她根本无从反抗,双脚一退,无力支撑他突来的狂吻,两人跌入黑色皮沙发里。仿佛突袭的暴风,她像个被俯冲而下的老鹰掠夺于利爪中的猎物,被他强劲的身躯压得无法喘息。
  他的吻既粗暴又无情,残忍得连一丝呼吸的空间也不给她,小雅涨红了粉脸,使劲地挣开他的强吻。一翻身,整个人跌卧在地,瞪大了眼尖叫:“你在做什么?”这不是孟樵!这不该是孟樵的举动!眼泪倏地涌出眼眶,小雅突然觉得满腹委屈。
  孟樵趴在沙发上喘息着,望着小雅的眼泪,像一把刺刀似,瞬间刺痛他迷失的双眼。他几乎无法直视她,闭上了眼,浓眉纠结在一起,也揪住他顿时清醒的心。是啊,我到底在做什么?
  “你真是……可恶到极点了……”小雅坐在地上哭泣。这样的吻,她一点都不喜欢;他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一点都不了懈。是不是只有他想发泄的时候才会想到她?他到底把她当做什么人看待?
  “对不起,小雅。”他颓然地坐起身,从她身后环抱住她发颤的身躯。这样的拥抱,这样温柔地吻着她的发梢,都只有歉意而已。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而我到底算什么?你以为今天晚上这样很有趣吗?你一声不响的走了,也不跟阿杰说一声,你从来不会这样的。”
  小雅一迳地哭喊,而孟樵只能沉默着,习惯性地将自己锁在黑暗的愁海里。小雅哽咽着,缓缓转身注视他沉郁的黑眸,哑声启口:“Jeff说,你跟一个漂亮的男孩子走了,是夏启东对不对?”
  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小雅敏感地从他细细的反应中得到答案。她无助的泪眼望着他。
  “孟樵,你知不知道……我很爱你……”
  他知道,就是因为他知道,他才会觉得很愧疚。他实在不该冲动地跑来,他已经被夏启东烦得连思考能力都失去了。
  “为什么你不说话?我不要你像对其他女人一样来对我。我不要你每次受了伤,就躲进自己的世界里。我要你在乎我,我要你爱我。”难道一个女人放下了自尊,这样的苦苦哀求,他还不心动吗?这是付出一点异于兄妹的爱情对他来说,真的那样困难?小雅的心碎成一片片。
  他不知道他可以说什么,或给些什么;他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也不是不敢付出感情,只是承诺太沉重,他的双眉扛不起爱情的重担。小雅的受太单纯、太坦白,他只会伤了她。
  “说话呀你!”她的眼泪又是一串串地坠落,颗颗都是对他的惩罚,小雅会在地面前放肆的哭,这是第一次。
  “你总是骂我是个冷血动物……为什么还要爱我?”孟樵的嗓音低沉得让人感到窒息。
  小雅瞪着含泪的美眸,恨恨地握起粉拳往他胸前一锤,叫喊:“你在说服我不要爱你是不是?你干脆明白拒绝我不就得了?说我只是你身边打转的花痴中的一个,说你只把我当成一个长不大的野丫头,说你根本……”
  “小雅,你让我冷静一下好不好?”他突地大声吼住小雅怔怔地睁着泪眼望他。难道她看不出他烦透了吗?难道她看不出他快发疯了吗?
  他谁也不想爱,谁都不想理,他宁愿当一个视而不见的瞎子,宁愿当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因为孟樵本来就是孤独的、残酷的,是生存在黯夜中的黑色撒旦。蓦地起身,一如往常的回绝她的任性哭闹。
  小雅从地上一跃而起,抓住他的手叫道:“你又要走?我不许你再离开。”
  甩开她的手,孟樵迳自往敞开的木门走去.小雅退了两步,失控地尖声喊叫:“你爱上夏启东了,你是……”
  “住口!”孟樵猛地反身一吼,小雅被他吓退了一步,“你再说一个字,我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他怒声吼完,转身就走。
  砰然一声关门巨响几乎震破她的耳膜,同时也震碎了她千疮百孔的心灵。踉跄地跌坐在地,眼泪像决堤的海水澎湃地流出,是不是这一次她真的失去他了?是不是这分爱恋已注定她要一个人流泪?天啊!她怎能接受……她苦恋了一年,竟敌不过一个才出现半个月的男孩……
  让黑夜将他孤独的身影层层包围,烟雾弥漫在身旁,直到山头逐渐敞露鱼肚白,他竟都没有睡意。
  扔掉最后一根烟,天快亮了,在白日与黑夜的交接处,仿佛还清晰可见雩散的星辰,努力地闪烁着最后的美丽。一整夜他都在审问自己荒诞失控的举动,一整夜他的思绪都被困在那个疯狂可笑的强吻里,然而,他怎么也逃不开这股荒谬绝伦的意乱情迷。
  夏启东的唇,不像小雅那么柔软,却教人眷恋不已。他真的是同性恋吗?孟樵懊恼地捧住脑袋。如果他是,当初他怎么会残忍地拒绝了仑仑,让这样一条美丽善良的生命断送在他手里?他如果是同性恋,又怎会允许自己的身边更换不同的女人?如果他真的是,真的会爱上那个血气方刚的浑小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定只是个情绪化的冲动而已,他必须清醒过来。
  不要再见他了!他对自己说,只要不再见到他,一切都会回复到过去的模样。孟樵的心,连女人都不给,何况是男人?
  但,真的不见面就没事了吗?
  夏启东花了一天的时间整理自己紊乱的思绪,他必须把自己变回那个温文儒雅的贵公子,因为学校已经开学了。
  俐落的短发,亮如晨星的大眼晴,男孩中罕见的卷翘长睫毛,帅气笔挺的鼻梁,和一张厚薄适中的完美唇形,水嫩白净的皮肤,犹如粉嫩的婴孩。他一身深蓝丝质的立领衬衫,飘逸地罩在身上,配上纯白的牛仔裤,卓然出众,气质高雅。这样的夏启东随性地漫步在校园中,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令人叹为观止的画面,难怪他会成为全校师生心自中的完美贵族,长得好、功课棒,能与这种人同校,简直是种莫大的享受。照例,他又迷昏了一干大学新鲜人的学妹以外,他所参加的社团也都爆满,更别提他的专用柜里满满的情书、礼物了。
  他皱着两道漂亮得像画出来的浓眉,直在心里咕哝:这些女孩吃饱撑着没事干,上课都只是在写这些鬼情书吗?他拉开背包,将柜子里的信全扫进袋子里,处理这些垃圾可不能光明正大在学校做,他可没忘记他的身分,虽然他烦透了每天重复这些无聊的动作。
  一转身,他被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吓了一跳。“是你?”
  “学长。”是小他一届的直系学妹,也是他们心理系的系花蔡诗婷。她有一头乌溜溜的长发,清丽秀气的精致小脸蛋,柔弱娇小的身躯,总是笑容可鞠,温柔乖巧。
  “两个半月不见了,学长暑假过得好吗?”她细声问,双颊微红,系花配上校园白马王子,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蔡诗婷很庆幸自己比别人更有机会亲近他。
  夏启东一向不吝于在校园中释放他的魅力,他灿烂的笑容惹得蔡诗婷心头小鹿乱撞。“好极了,你呢?”
  蔡诗婷脸红地点点头,笑得羞涩。“我不喜欢放长假,太久没和学长见面……觉得不习惯。”
  她脸红到耳根了,可夏启东却在心理猛作呕,他还能不知道小女孩在想什么吗?现在来了一批大一的新脸孔,怕是不加把劲稳住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怎行?反正其他同学和学姐都不是她的对手嘛!
  蔡诗婷是真的也急坏了,怎么夏启东都没有任何反应呢?都升大三还不交友朋友,这不是很奇怪吗?
  夏启东不是没反应,根本是不屑一顾,他讨厌女人!家里那群女人已经够他受了,他可不要再自找麻烦。见蔡诗婷似乎有意赖上他了,他赶紧找个藉口搪塞,很快地甩掉这个麻烦。
  穿过一个又一个惊艳爱慕的眼神,简直令他难以忍受,他跑上行政大楼的楼顶,靠在墙壁上喘气。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大概快下雨了吧,气象说有个轻度台风要来。夏末的气候变化多端,就像人的心情一样摇摆不定。怎么才开学第一天,他就想跷课了?这怎么成?他可是完美的超级好学生哪!真是讽刺。
  他冷哼了声,从背包里掏出烟盒,正想点烟的时候,他听见墙后有声音传来。悄悄地绕到另一边,夏启东被映入眼帘的画面给吓住了。那不是中文系的学长和游泳社的社长吗?在这空荡无人的顶楼上,的确是偷情的好地方。他目瞪口呆地瞪着忘情拥吻的两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连忙又冲回原地,惊楞不已地坐在地上喘息。
  同性恋……他知道学校的确有很多同志,连社团里也有,他甚至也被数不清的学长弟示好过,只是他头一次撞见这种情形。他的心脏跳得好快,满脑子全是那晚孟樵吻住他的模样……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他捧住欲裂的脑袋,却怎么也挥不去那个画面。那是他的初吻,虽然他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虽然夺去他初吻的是个恶行恶状的坏男人,但不可否认的,他因为这个吻而失眠了两天,他因为这个吻而食不下咽,更因这个吻看谁都不顺眼,他甚至想起阿得告诉他的那段往事还会心痛不已。
  难道我是同性恋吗?我讨厌女人,我为了他买电吉他,我也是想见他才一个人去幻觉酒吧……他不断自问,只想证明一件事,他是不是爱上孟樵了?
  不!不是!绝对不是!夏启东猛摇头。他只是不喜欢女人而已,他也讨厌男人不是吗?他们只是不打不相识,只是萍水相逢,一千个巧合而相遇的陌生人罢了,就算孟樵有一张多么吸引人的俊脸,有一头特别的长发,有一身强壮的肌肉……
  想着想着,他的影像竟清晰地啃噬他狂乱的心跳。夏启东跳起身,拎起背包逃命似的冲下楼。他不能再想了,在这里他要扮演的是好学生乖宝宝,他不能让那个冷酷的家伙影响到自己的心情,更别谈爱上他,爱上这种粗暴的男人了……
  孟樵似乎恢复到以前的模样了。他诚恳地向阿杰和小雅道歉,当然,没有人能够狠心地责备他,因为没有人比他无情。阿杰是自认倒楣地发了一顿牢骚,只要他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他实在是个豆腐心肠的好老板。
  “我们把你给宠坏了。”小雅心疼他彻夜未眠的憔悴。
  孟樵的大手轻轻摩挲她的粉颊,俯下头主动吻了她此举不但吓坏小雅,更震惊了全店的女客,心碎的声音像玻璃破裂声铿锵作响。“谢谢你,小雅。”
  “孟樵……”小雅怔怔地望着他温柔带笑的黑眸。
  “你……”
  伸手揉乱了她的秀发,孟樵递了一杯果汁给她,然后的手撑在吧台上。此时的他完美的下巴托在掌心里,额上自然垂落的发丝证他更添一股要命的吸引力,小雅简直看傻了。
  “你不是老是吵着要看夜景?下班后带你去。”
  小雅睁大了眼大叫:“外面下大雨哪!”
  “台风夜赏夜景才疯狂。”孟樵的微笑洋溢在他帅气的脸庞。
  小雅兴奋得简直要跳上吧台了,她一手揽住孟樵的脖子,甜腻地对他撒娇:“再吻我一次,吻给我身后那群女人看。”
  “这种心态不对。”
  “不管,我就是要你吻我。”她任性地耍赖。
  孟樵一向不让女人失望。但吻上她的唇的同时,脑中浮现的却是夏启东的脸,他双眉一皱,浑身一颤,他真的是个魔鬼,连他脑海的一丝空隙都不放过!他必须把他抛到脑后,他必须忘了有这号人物。
  “怎么了?”小雅察觉他的异样,小手捧着他的脸,抚平他习惯靠在一起的眉宇。
  “没事,累了吧。”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仿佛是掩饰心虚的举动。
  小雅体贴地笑道:“那就别去看夜景了,反正你赖不掉的,大熊猫。”
  是啊,赖不掉的事就算想摆脱也摆脱不了。既然决定要忘了他,就不许自己再想起,他必须证明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
  孟樵和夏启东似乎彼此都在印证这件事,宁愿选择让思念苦痛了自己,也不愿面对真实的感受;谁都不想,也不肯接受这是个事实……
  雨下了将近一个礼拜,大雨几乎让整个城市快发霉了。台风走了,乌云都密布在心头,仿佛在考验彼此的耐性。夏启东去买了一堆摇滚乐的CD,成天把自己埋在吵杂的音乐中。他随身背着CD随身听,白天听、晚上听;走路听,连上课也听。他背熟了各种唱腔,晚上一有空就溜到SCREAMPUB去看阿得表演。
  一个礼拜过去了,他多少次经过幻觉酒吧,多少次在孟樵家楼下徘徊,又多少次被自己的倔强驳回,狼狈地逃回家抱着吉他练习。他是不是疯了?连教授都开始说他这个学期不用心了:他是怎么了?从那一吻到现在,他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想见他,真实地疯狂地想见他!他的心如此对自己呐喊,他却不敢面对。瞄他一眼也好,斗嘴也好,甚至打一架都好……他简直快被这如七个年头般难捱的日子给逼疯了。
  “干嘛一脸大便样?”阿得用冰啤酒瓶冰了一下他失神的脸,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来。
  夏启东啜了一口海尼根。从阿得这里可以挖到很多孟樵的秘密,只是他不明白——“孟樵很少来这里了?”
  “伤心地嘛,谁爱来了”阿得点燃一根烟递给夏启东,又为自己点了一根,续道:“孟樵是很绝情的。”
  夏启东不懂他的意思,阿得将眼光摆在他漂亮过分的脸上,说话的声音此时听来有一分沧桑。“他不常来,因为不留恋这里,不留恋他一手成立的乐团。Amazing只剩我一个,其他人都是我后来找的,唱到现在三年了,他还是这么顽固。”
  阿得突然凑近他的脸,浓郁的酒气立刻刺激他的嗅觉,他在阿得眼中看见一股诡谲的光采。“小子,你三不五时跑来我这问孟樵的事,你不觉得烦吗?”
  夏启东微怔,张口结舌地呆望着他。
  阿得推了他一把,摇头注视着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启口:“你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会受不了的。”
  什么?夏启东瞪大了眼。他没忘记阿得是个同性恋,只是……他该不会看上他吧?
  阿得斜睨他,仿佛看透他的心事。“我可是个君子,不会随便冒犯人的。”一伸手,握住了夏启东倏地僵硬的下巴,接口:“虽然你真的很对我味。”
  “你再逼,我再也不踏进这里一步。”夏启东瞪他。他这股不羁的傲气,有谁抗拒得了呢?阿得忍不住大笑,拍拍他的眉。
  “难怪孟樵喜欢你,你实在是很特别。”
  夏启东一愣。他说什么?孟樵喜欢……他?
  他的心情全写在脸上,阿得爱极他这自然坦率的模样,他迷恋着这佯的视觉享受。“孟樵是个独行侠,又是个铁石心肠,你这个小子凭什么让他救?还带你来听我唱歌,简直让我嫉妒死了……”
  夏启东仍是一楞一楞的。
  阿得的眼神突地犀利明亮了起来,弹掉了烟灰,字字清晰地传入他耳底:“是你让他又想弹吉他了。”
  听到这铁一般的事实,夏启东发现自己心跳得好急。他看看表,一点多了,孟樵还没下班,那他还等什么?他很快地起身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他飞快地跑了出去。
  阿得抽着烟,忍不住轻笑不声,真是单纯,这么可爱的小男孩让给孟樵实在很可惜,只怕孟樵的绝情会再次伤害了对方。但如果夏启东能让他对吉他的热情活过来,也能够让他的心苏醒过来吧?
  孟樵,一个人的日子,你已经过得够久了……
  幻觉酒吧——
  即便是大雨的夜,周末的晚上仍塞满不夜的不归人。表演刚结束,小雅就跑进吧台里坐在摆在地上堆得高高的啤酒箱上,捧着孟樵给她的温开水叫道:“我不能唱了啦!我的喉咙好痛,头也好痛,刚刚差点昏倒了。”
  孟樵伸手摸了一下她汗湿的额头,的确温度颇高,他相当冷静地回她一句:“你感冒了。”
  “哦!”小雅翻了个白眼。“我非叫老哥帮我加薪不可。”
  孟樵淡淡一笑,拍拍她的头:“让瑞奇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这样不是让他占便宜了?”要送也要孟樵来送才对。小雅噘高了嘴。
  瑞奇此时也趴在吧台上,一脸的心疼,眉头都成了倒八字了。
  “小宝贝,我送你嘛,你的声音都哑了。”
  “还没碰到不能骂人。叫你别叫我小宝贝,恶心死了。”小雅毫不领情地瞪了他一眼。
  “小雅,听话,现在就回去。”孟樵柔声劝她。
  小雅听了孟樵的话,不情愿地从箱子上跳了下来,却一个脚软,几乎跌倒,孟樵手快地接住她软弱无骨的身子。小雅顺势将双手勾绕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偎进他的胸膛。
  这样的画面也纳入刚踏进幻觉的夏启东眼里。他已淋了一身湿,头发上、下巴上还在滴水,却一眼就看到这个引人遐思的画面,只觉得心头猛地一紧。
  孟樵的额头与小雅的碰在一起,然后启口:“你发烧了,快回去。”
  “你要来陪我……”她娇声地说。
  “好,你跟瑞奇回去。”他催促着。
  把小雅送到瑞奇手中时,却瞥见门边的人,浑身倏地一僵……是他的错觉吧?他什么时候来的?浑身湿得像落汤鸡,眼中仍透着他所熟悉的凛冽光芒。他来了,消失了一个礼拜终于来了……孟樵竟然感到一阵狂喜,但是理智提醒他,不是要彻底忘了他吗?不是发誓不再见地吗?怎么见他一出现,竟然如此轻易地推翻了他所有的决定?
  孟樵毕竟是残酷的,明明四只眼晴已经对上了,他真的强迫自己视而不见。把小雅推到瑞奇身边,交代了两句:“马上回家睡觉,明天还发烧就抓你去看医生。”
  小雅一张小嘴翘得半天高,迳自埋怨:“一点都不体贴,简直是恐吓嘛。”
  “好了,快走。”
  打发他们离开,孟樵又从容地走进吧台忙他的事。
  夏启东瞪大了眼晴,简直不敢相信,他是瞎子吗?还是故意的?夏启东握紧了双拳。好,不理他是吧?今天晚上他是缠定他了!他怒瞪着一双莹亮的黑眸,大步走向吧台,跳上高脚椅,就像彼此不曾相识,就像一切重新再来过。“一杯牛奶。”他的口气像吃了炸药。
  孟樵必须花好大的劲来压住他带来的震撼。他漠然地倒了一杯牛奶给他。“牛奶不收费。”
  “是吗?”他一口饮尽。“再来一杯。”
  孟樵没空陪他玩游戏,把整瓶鲜奶给他。“本店请客。”
  旁边的女客娇滴滴地开口了:“孟樵,太不够意思了,我来这么多趟你都没请过一次。”
  “你也想喝牛奶?”孟樵的笑容很职业,夏店东一眼就分辨得出来,但这些花痴是感觉不到的。夏启东习以为常地冷然以对,仿佛在看戏似的,但是他心理实在怒火中烧;孟樵这家伙真的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就这样跟那群女人聊起来了,简直把他当隐形人看待。夏启东勉强沉住气,反正他今晚是跟他耗定了!
  熬到了两点,孟樵实在不明白夏启东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他就坐在吧台上不吭一声,直到他下班准备走人了,他才跳下高脚椅紧跟在他屁股后。
  孟樵的双眉简直快打结了。不理他,就是不理他,否则一旦被恶魔缠身,肯定脱离不了麻烦。
  走出酒吧,雨还是下着,孟樵拉起夹克盖住头冲到停车处,很快地上车发动了车子。该死的,他到底想怎样?孟樵气得捶了一下方向盘,从模糊的后照镜看见那小子骑着摩托车紧跟在后,雨衣不穿,连安全帽都不戴。孟樵在无人的街头急驶狂飙,却怎么也甩不掉他。
  终于,到他家楼下了,孟樵紧急煞车后立刻下车狼狈地甩上车门,也被雨淋了一身湿。他冲到才刚把机车熄火的夏启东面前,劈头就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是谁呢!”夏启东瞪着他。
  大雨洗过的脸庞更显白皙,连湿润的嘴唇都变得过于苍白。
  孟樵眉头、拳头都紧紧靠拢,他存心逼疯他就对了,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他怎会那么确定?确定他看不会不忍心,确定他会担心他又生病?一个礼拜没见,除了重复着单调的生活步伐,他还不是过得好好的,他几乎快成功了,快忘了他了,为何他又要出现,而且更残忍地往他心头扎根!是原本就一直存在的?还是他根本是骗自己早已把他忘记了?孟樵一双黑眸简育快喷出火来,他要他彻底地离开他的世界!
  “你滚啊!又来找我干什么?你又有什么东西丢在我家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他莫名的怒火一吼,夏启东简直火冒三丈,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吧,他在那大呼小叫个什么鬼?“我爱来就来,关你屁事?幻觉是你开的吗?这公寓是你盖的吗?我哪里惹你了,你跟我吼什么?”
  两双眼睛互相喷火地瞪视对方,豪雨毕竟大得离谱,那股熊熊怒火也禁不住大雨倾盆,降温了不少。孟樵退了一步,深邃的幢眸闪着难以捉摸的阴郁。
  “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孟樵冷冰冰地问他。
  夏启东仰高了下巴,眼中有桀傲不驯的叛逆。”不想干什么。“他一步步走近他。
  孟樵望着他那张漂亮过分的脸孔,紧抿的嘴角挂着难以妥协的骄傲,长长的眼睫毛盛不住雨水的重量,湿透的双颊仿佛满布晶莹的泪。孟樵心悸的发现,他正一步步的瓦解他的理性与冷酷。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他站在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地说。
  孟樵倏地睁大了眼。
  “阿得都告诉我了。”
  孟樵突地揪住他胸口的衣领,使劲往上一扯,夏启东的双脚又差点离地。这突来的劲道令他痛苦得纠起眉。孟樵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再次更加旺盛地燃烧起来。“谁要你这么做的?你凭什么过问我的事?”
  “放手!”夏启东抓着他强如铁钳般的手腕大叫:“我不懂你为什么把自己封闭起来,人又不是你杀的!”
  “住口!”他发了疯似的挥了一个重拳在他脸上。
  夏启东几乎是飞出去的,碰地一声,整个人摔卧在雨湿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天啊!他做了什么?雨水狠狠地斥责他的冲动,他刻不容缓地冲向前,抱起昏眩过去的夏启东往楼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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