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急着投怀送抱啊?”一双如湖面般平滑的眼睛散发出戏弄的光泽,不疾不徐的捉弄头顶生烟的咏贤。
  死家伙,你再说下去,看我不宰了你才怪!
  梦境中的咏贤磨利了她的指甲,调整好她的十指关节,发誓他要是再敢说出轻佻的话,非打到他爹娘都认不出是他为止,最低限度也要掐得他无法呼吸。
  她屏息以待。
  “别太热情了,咏贤姑娘,我可不想你的初夜是倒吊在树上进行的。”
  厚颜无耻的话语果然如同她预料中落下。她立刻伸出早早预藏好的双手掐住他的脖子。
  去死吧!她边掐边骂,骂得好不畅快。竟敢夺走我的初吻,又在树上戏弄我,看我不把你掐死才怪。
  睡梦中的咏贤愈掐愈得意,也愈掐愈用力,丝毫没察觉频频的哀叫声。
  “Shi…Shi…Shit姑娘。”被掐得快断气的小白脸瞬时转红。
  她再掐下去,他脖子就要断啦。
  咏贤好不容易报一箭之仇,掐得可愉快了。难得有这个机会,不多掐点怎么划得来。
  “Shi……Shit……Shit姑娘——”不想就这么死去的展裴衡只好释放出自他落地以来最凄厉的尖叫,以免自己平白无故身亡。每回叫醒她都得冒丢掉生命的危险,上次是打人,这回是掐脖子,他是招谁惹谁了?
  “你他妈的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咦,是你?”正掐得尽兴的咏贤瞠大一双铜铃般的眼,布满红丝的眼球看起来就像只纵欲过度的黑猩猩,由此可看出她的狠劲。
  “是我。”好不容易才夺回呼吸权的展裴衡满怀感激的盯着她的双手,怀疑她那些战绩都是像这样掐出来的成果。他八成是有自虐倾向才会喜欢她,唉。
  是人妖公鸡,怎么会?
  刚从梦境里醒来的咏贤一时还搞不清状况,面对展裴衡饱受惊吓的眼睛和涨红的脸色也无法做出该有的反应,整个人呆若木鸡。
  她明明记得自己正和那无耻的小偷大战三百回合,掐得神清气爽,神采飞扬,怎么一晃眼间该杀的对象就这么平空消失,换了一张同样欠掐的脸?
  看着她突爆的眼球和难以理解的表情,展裴衡真想大笑。若此刻他是以龙蟠的身分出现,早抱着她亲她好几回了,只可惜他现在的身分是展裴衡——一个温弱的世族子弟,所能做的只是不断惊叫和喘息。而他也尽力表现出以上两点,但求能拐走她的疑虑,不再时时刻刻跟踪他。
  “我们……回来了?”她愣愣的观察四周,发现自己的所在地和平日一样,仍是展氏大宅的客房。而且原本应该还待在破山寨的白面公子也像平常一样,小心翼翼揪着心口同她说话,彷佛她会吃了他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她会莫名其妙回到展宅?难道这一切都是梦?可是,那也不对啊……
  “是啊,咱们回来了!”展裴衡毫不犹豫放声尖叫,生怕她左想右想,决定把昨日发生过的事当成一场梦,将他好不容易才建立的机会破坏掉。
  “幸好那无耻的夜贼还懂得一点羞耻,知道见死不救会坏了龙蟠的名声,才勉强将我救回来,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漫漫长夜呢!”他继续卖力演出,想尽办法让她相信昨天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真该瞧瞧那间破屋子,可怕呀!又是蟑螂又是蜘蛛又是老鼠,简直比猪圈还脏。再看看那片屋顶,吓人哪!满目疮痍,破得活像张渔网,害得我昨晚躲雨还得靠边站,而且还没有床。”
  当他是住客栈啊,还想要床?
  头痛欲裂的咏贤抱着快被吵成两半的脑袋起身,恨不得将被子塞进展裴衡叨絮不休的嘴里。这个没常识的破病公子吵则吵矣,但至少告诉了她些事。
  昨天的事不是梦,她是真的被绑了,也真的遇见了龙蟠。这么说来,她被调戏的事也是真的啰?
  可恶!一想起昨天的败战,她就一肚子气。没想到人称“头头女煞星”的她竟会落到无力反抗的下场,干脆改叫“头号大笨蛋”算了。
  正当她想好好诅咒他一千回时,耳边传来的唠叨立即让她打消了意念,顺带换上一张可媲美女罗剎的脸。
  “人一倒霉啊,打个喷嚏都会遭殃。”爱面族的破病公子边说边自袍内掏出一面小铜镜,百般心疼的照料他那张比死人还白的脸,嘴里发出啧啧的惋惜声。“瞧瞧我这张脸,一天没睡饱就出现黑眼眶,心疼啊!”接着他又掏出一支小毛刷,拚命刷他那对已经够翘的睫毛,彷佛非把它们刷到天边才甘心。
  “更倒霉的是,我居然被一个没品、没水准,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夜贼救了,这要是传了出去,笑都被笑死!”尖拔的声音恍若是火灾现场扩音器中的惊叫声。
  “被龙蟠救很丢脸吗?”本来就很想杀他的咏贤这下更是火大,提起他的衣襟,对准他的耳朵劈头又是一阵骂。“你懂不懂什么叫‘忘恩负义’?人家肯去救你,说穿了还是冲着我的面子你知不知道?你竟然还敢说什么丢脸之类的屁话,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气死人了,居然还得回到古代来教导做人的道理,这算是那门子差事?
  “Shit姑娘所言甚是。”被吼得耳朵发炎的展裴衡立即点头,以避过她下一波攻击。
  “知道就好。”咏贤点头,打算松掉快将他勒毙的手放他一条生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还有救。
  “可是,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你老是动不动就勒着我的颈子骂我、打我,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时常被屈打成招的可怜虫露出一脸哀戚,泪眼汪汪的抗议。
  对啊,他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毕竟要不是他收留她,或许她早已迷失在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年代,就算不饿死也会迷惘无聊而死,哪能像现在这般有精神,吼得比在二十世纪时还大声。
  “呃……”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他的批评如此感冒。按理说,能有人削削她的死对头,她应该觉得快乐才对,可是……可是她就是很不爽就对了,哪来那么多原因。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多看点‘公民与道德’准没错。若是找不到再通知我,我叫人从二十世纪寄来给你。”困窘不已的咏贤丢下这句话就往外冲,压根忘了这是她的房间。
  公民与道德?听起来像是一本书的名字。二十世纪又是啥玩意,是一个地方的名称吗?
  满脑子疑问的展裴衡吁了一口气,疲惫不已的瘫在床上。
  总算过关了!他闷闷的想,不知道该对这样的结果抱持何种态度。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根本希望能将事情摊开,让一切明朗化,但他知道那是在冒险——冒失去她的险。她若是知道他就是龙蟠,八成不会听他解释,拿了他的牌简转身就走,而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烦哪。
  头痛程度不下于咏贤的展裴衡愣愣的注视屋内的横梁,唯独庆幸至少龙蟠又能再出来行走。他确信昨日的举动已成功化解咏贤的怀疑。换句话说,从此以后,他的身后再也没有小跟班。
  这大概是唯一能令人感到欣慰的事。
  ***
  烦死人了!
  咏贤坐也不是,站也不妥,来回踱步。烦燥的步伐踏得震天价响,连地都快被她踏穿了。
  没想到她的一世英名全栽在“过于笨拙”上头。一想起龙蟠她就一肚子气,连带着把和他有一双神似眼睛的展裴衡骂得狗血淋头,搞得他一见她便跷头。
  所以,现在就算是想骂人,也找不到对象啦!自从被龙蟠救回来的那一日起,她便放弃跟监,倒不是说她想相信他们是不同人,而是他们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训练人妖公鸡将近三个月,他仍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更何况是飞檐走壁?
  除非月亮倒着绕地球,否则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说到月亮,她的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龙蟠那对清澈的瞳眸和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神,连带着心跳加速,血液沸腾不止。
  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有男子气概,不但能单打独斗,又能自由骋驰于树影之间,而且还像大鹰一般展翅,带她飞越一棵又一棵的大树,尽情浏览月夜的缤纷……
  可恶,她又发花痴了吗?
  咏贤被脑中的思绪惊扰不已,只想狠狠打自己一拳,整个人羞愧得几乎遁地。
  她一定是日子过得太无聊,才会没事想起那个下流的采花贼。不行,她得找些事做!
  咏贤狠狠的摇了摇头,试图将脑中的影像摇出大脑,发现一点用也没有以后,她干脆大步一跨,像道急惊风似的荡出展宅,溜到建邺街头透透气。
  街上人群熙攘,十分热闹。店家林立,大街两旁的摊贩不断地叫卖,其中掺杂了一些同样高分贝的乞讨声,和摊贩们的喊叫声不分上下。这是建邺城的每一天,也是整个西晋的缩影。
  咏贤忍不住叹息。她真希望自己有魔法,能够变出一大堆食物或黄金,如此一来,这些贫苦的百姓就不怕没人救济,不愁没有饭吃。可惜她不是摩西,无法分开红海带领这些流民走出饥饿,事实上,她连自己都快救不了,哪来能力帮助他们?
  “大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大爷,求您赏口饭吃……”
  此起彼落的乞讨声充斥于她的耳际。她难过得闭上眼,忍住悲愤的情绪,试着不去理会处处可见的悲伤和一双双捧着破碗的手。那其中有许多人骨瘦如柴,更多是五岁不到的小孩,面黄肌瘦,暗黄的眼中隐隐透露出悲哀和渴望,透露着有这一餐下餐不知在哪里的无奈。
  够了!这一切都够了,让我回去吧,我求求你!
  再也忍不住泪水的咏贤像具木偶一般穿越一双又一双的枯手,眼神呆滞的祈求上苍。如果这是上天处罚她过于骄纵的方式,那么请到此为止吧。曾经,她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认为自己很了不起,甚至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直到这剎那,她才明白自己是多么自大可笑。她所拥有的一切在这儿只不过是个笑话,她甚至无法保护自己,要不是有展裴衡收留,或许她老早饿死,或像他们一样露宿街头,过着乞讨的生活。
  难道这世上没有正义吗?她不懂,为什么同样身为人,世族与平民之间却有如天壤之别。为何人必须藉由身上流的血液来决定生活方式,而无法凭自己的努力过活?
  “走开,你敢挡大爷的路,小心我一脚踹死你!”
  一个粗哑的吼叫声打断她的思绪。她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不期然的看到一个满脸白粉,嘴翘得半天高的公子哥儿,恶声恶气的对一个老翁说话。
  “我走、我走,别踢我。”年事已高的白发老人连忙收拾眼前的破碗,极端困难的起身。“还不快滚!”穿著华丽的公子哥儿提起右脚,正准备将老翁踢走,未料会遭到另一条同样不客气的腿,对准他的胫骨狠狠地踢下去。
  “去你妈的,你是瞎了眼还是腐了腿?”踢得粉面公子哎哎叫的咏贤顺便送给他几巴掌,打得他两眼昏花,还以为自个儿碰上鬼了。
  “一条大街宽得跟黄河似的你偏不走,硬是要走到街旁欺侮老人家,摆明了欠扁!”接着又是一阵乱掌,打得粉面公子的脸肿得像发糕。
  周围的人都呆了,被打得快看不清五官的公子哥儿也呆了,只剩下一双细长的小眼看人,似乎还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他终于清醒,围观的人潮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
  “你你你……”被打肿了脸的公子哥儿全身颤抖,一根粗短的手指上上下下抖个不停,眼看着就要泪洒衣襟。“你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吗?居然敢打我!”
  “不知道,谁管你是什么东西。”咏贤回答得理所当然,两手互相搓了搓,根本不把他的叫嚣当一回事。
  “我是陈皓新的大公子,怕了吧?”颇有几斤肥肉的粉面公子神气的亮出他老爹的名号,预料这个不知死活的心丫头必定马上跪地求饶。
  “谁是陈皓新?听都没听过。”咏贤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凉凉的看着气得跳脚的肥肚皮。他涨红了脸,咏贤真怕他会气得脑溢血,她记得这在古代算是绝症,救不活的。
  “你……你这娘们分明欠揍!”不绝于耳的偷笑声比催情剂还有效,立刻激起肥肚皮的自尊心。他要是不给她一点教训,往后怎么在建邺城里混!
  “想打架就放马过来,别啰哩啰唆,像只老母鸡。”咏贤不耐烦的下战帖,眼神充满不屑。奇怪,怎么这个年代的男人都不干脆,连要绑人、打人还得先叫嚣个半天,不怕对方跑掉吗?
  “好,老子就让你瞧瞧何谓真功夫。”在众人的注目下,肥肚公子只得硬着头皮抡起拳头。他就不信他一个大男人会打不过一个臭娘们。咏贤打了一个大呵欠,轻蔑的朝他勾了勾食指,算准了他一定会怒火攻心,奋勇向前。她呢,则等着他自动送死,随便赏他一拳即可。
  谁也没料到豪气干云的陈家公子才跨出一步就教自个儿脚下的长袍绊倒,跌了个狗吃屎。
  众人再也忍不住笑意,一个个全笑了出来,笑声响彻云霄。
  “你们这群笨蛋还愣在那里做啥?还不给我上!”原本想一展威风的陈大公子困窘的吼叫,四个凶神恶煞的人便从围观的人群中杀出,朝咏贤一步一步靠近。“外面在吵什么?”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密商的龙蟠成员被茶楼外忽笑忽闹的叫嚣声吵得连说话声都听不见,索性停下来看看外头究竟在闹些什么。
  “有人找碴。”许重仁吹了个长长的口哨,满脸笑意的看着茶楼正下方的阵仗。“这不正是咱们的陈大公子吗?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
  众兄弟听到最后这一句话不禁都眉开眼笑。陈家正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今儿个聚会的目的就是要确定何时下手。被害人倒凉快,当街欺侮起人来了。
  “这位姑娘可真辣呀,连着就是几个巴掌,打得好哇!”
  众人的嘴咧更开了。陈家平日仗势欺人,尤其是陈大公子,更是专以欺侮老弱妇孺为乐。
  “哎呀,不好。”许重仁话锋一转,语气立刻紧张起来。“这位姑娘麻烦大了,陈家那猪猡果真派出家中的护卫,我看她这回在劫难逃……咦,这姑娘不正是展兄家中的贵客吗,怎么搞的惹上陈大肥子啦?”
  咏贤?!
  原本还跟着大伙一起笑的展裴衡这会儿再也笑不出来,茶楼底下的对峙差点夺去他的呼吸,掏空他整个胃。这个没脑子的笨蛋!
  恨不得立即飞身下楼的展裴衡总算还有点理智,匆匆忙忙的自一个大箱子中取出一套全黑的衣服和面罩,随便拿起一块碎布胡乱抹了抹脸将白粉抹去,边换上衣服边祈祷。他真怕来不及救她,天晓得那四个人的武功虽然不算顶好,但要杀她却绰绰有余。
  她怎么会跑出来?为何就不能乖乖待在府邸中不要乱跑?
  他急急忙忙覆上面罩冲下楼去,赶在大刀挥向咏贤之前带走她,俐落的动作换来一阵阵的惊叹和倏然放大的瞳孔。
  “是龙蟠!”
  震天价响的喊叫声传遍大街小巷,一时之间好不热闹。被莫名其妙劫走仇家的陈大公子气得当街跳脚,而等着领赏金的各路人马闻声而至,到处充满寻找龙蟠的叫嚣声。
  “在哪里、在哪里?”
  “龙蟠人呢?”
  总是慢人一步的官差也不甘示弱的跟人参一脚,倾刻间整条大街人声鼎沸,比市集还热闹。
  “这下可好,从不在白天出现的龙蟠自动露馅了,这不乐坏等着领赏金的人才怪。”许重仁无奈的摇摇头,对于展裴衡冲动的行径叹息不已。
  魏岂详也觉得事态严重,紧蹙起一双浓密的眉毛,眼中射出精光,脑中不停地思考。
  “依魏兄看,咱们该不该解决那位姑娘?”虽不忍,但留着她着实是个害处。
  “先不要急。”魏岂详见状阻止,“先看看情形再作打算,非到必要时千万不要动手。”毕竟他们是正义组织,没理由去杀一个无辜的人。“就依魏兄的意思。”众兄弟齐点头,他们也不想滥杀无辜。
  语罢,众人一阵沉默,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茶楼下的一片混乱,各怀心事,焦点全对准他们的首领展裴衡。
  ***
  展裴衡心里不好受,他怎么知道她会突然间冲出来破坏他们的聚会,而且还一副闹之有理的样子?她以为这还是她的世界吗?虽然他并不真的知道她打何处来,但很显然的,她的世界宠坏了她,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不知轻重。
  沉闷的空气蔓延于人烟罕至的树林间,咏贤第一次看见如此不悦的眼神。
  虽看不见覆在黑布底下的表情,但他寒若冰霜的双眼却冰冷得足以教人血液冻结,就连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咏贤也要畏惧三分。
  什……什么嘛!她又没做错任何事,干嘛必须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呆呆的任他瞪个够?
  “你……你凶什么啊,我见义勇为有什么不对?”蓓来,身为义贼的他应该嘉奖她才对,怎么反倒像凶神恶煞。
  “原则上没什么不对,但你这不叫见义勇为,而是自寻死路。”这小妮子摆明了欠揍,闯了祸还照样嚣张。
  “我哪里自寻死路?”咏贤不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算是难寻的美德,她在二十世纪时不知道凭这修理过多少坏人。
  “你这还不叫自寻死路?”展裴衡真想掐死她。“你会武功吗?”在看见刀锋离她仅仅一寸时,他的心跳都快停了,当事人却一副与她无关的模样。
  武功?这个教她噩梦连连的名词再次迫使她甘拜下风。好吧,她是不会,那又如何?她就不信不会武功便无法在西晋混下去,不会武功的人有一大票,他们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别人行,她当然也可以。
  “就算我不会好了,那又怎样?”她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认自己鲁莽。“怎样?”他一步步靠近。
  咏贤差点拔腿就跑,不过最后她还是很有骨气的留下来,仰头死瞪着他。
  “你知道你所面对的人都是会武功的吗?他们随便一刀就可以轻易砍死你,你知不知道?”他从没看过这么倔强的女子,真败给她了。
  “不知道。”把她说得跟软脚虾似的,什么跟什么嘛!她可是国际刑警耶,怎堪这般受辱。“我只知道若是此刻我手上有枪,就能把那几个混帐射成蜂窝。”可恨的是枪掉了,否则就要那几个猪锣好看。
  “枪?”这倒稀奇了,这么难使的兵器她也会?“我倒不知道你还会耍枪。”
  耍枪?这话怎讲?她可没看过人耍手枪,除非是西部牛仔。看着他挑高的浓眉和瞬间肃然起敬的眼神,她猛然顿悟。他一定是误会了,此枪非彼枪,她又不是杨门女将,而且对一根长长的棍子没半点兴趣。
  “我说的枪和你指的枪不同。”咏贤努力解释,十分怀疑以古人的智商能听懂多少。“我说的枪是一种可以在远距离发射出小小弹丸的武器,被射中的人立刻会不支倒地,哀号不已,血流成河。”
  高高耸立的眉梢几乎跩至天际,展裴衡彷佛能看见她大小姐站在血泊之中仰天狂笑的跩样。
  “听起来满厉害的嘛!”再跩啊,他敢打赌一会儿她便笑不出来。
  “那当然。”她仍在幻想中。
  “请问你此刻有没有那种枪?”
  软软的问话宛如一颗爆炸威力强大的炸药,把她炸回到现实中。对哦,她忘了她现在是在西晋,上哪儿找枪。
  “呃……”真是惹人嫌的混蛋,让她幻想一下也不行吗?
  “没有就别逞强,我可没空一天到晚跟在你身边救你,伟大的女捕快。”明显嘲弄的声音立刻激得她脸红脖子粗,大大地打击了她的自尊。
  “我又没有求你救我!”她气得跳脚。“我就算不会武功也一样能保护自己,用不着你鸡婆。”明知是逞强,她还是照逞不误。她一生没受过这种窝囊气,更没遇过这么讨厌的男人。
  “很好。”展裴衡冷笑,决心给她一点教训,教会她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冷不防的,他捉住她的双手,将它们禁锢于胸膛的两侧,柔柔地开口:
  “既然你说你能保护自己,那么证明给我看,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挣脱男人的箝制。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些混帐绝不会像我这么客气。”
  “证明就证明!”咏贤用力挣扎,无奈连手腕都控制不了。他的手劲好强,她的手都红了。
  “感想如何?”他仍不肯放松。不给她一次教训,她永远学不乖。
  “没什么了不起,我还可以忍耐。”就算要折断她的手腕,她也认了。
  “这么能忍?”他笑得更阴森,两道浓眉几乎连成一线。“告诉我,如果是这样,你也能忍吗?”
  在残忍的语气下是更残忍的动作。咏贤倏然发现原先的压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强大的压力,紧紧的压住她的胸口,而且她根本无力反抗,双手被反折在背后,犹如一只失去翅膀的小鸟,任由眼前的大鹰吞噬。
  展裴衡右手紧扣住她的手,左手戏弄似的轻抚她的轮廓。他平静的眼眸中反映出她的惊慌。也许她不若想象中勇敢,他想。
  “胆子被猫叼去啦,咏贤姑娘?”难得她也有怕的时候,不乘机捞本那多划不来。“你不是说你还能忍,我希望这其中也包含‘吻’。”
  吻?一听见这骇人听闻的字眼,她立刻抬起眼睛,脑中不断浮现出上一次的画面。她还记得他温热的双唇和热情的舌尖,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那滋味她可是从没忘过,甜腻得就像巧克力糖……笨蛋,她在想什么,人家正在调戏她!
  咏贤很想恳求恩赐如来神掌好一掌打醒自己,立刻脸红得像关公,由他那贼兮的眼神,不难看出他早已料中她的心事。等她回二十世纪以后,她一定要去看心理医生,她决定,不过当务之急是摆脱他的箝制。
  “欺侮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她激他,没发现到自己话中的语病。
  “弱女子?”展裴衡的眉毛挑得老高,脸也拉得愈近,几乎碰上她的额头。
  “刚才是谁在大声疾呼,拚命叫嚣自己一定能保护自己,你还记得吗?”
  “我暂时失去记忆。”可恶,他的唇干嘛愈压愈近,近到可以感受他的呼吸?
  体温骤然上升的咏贤半是期待半是抗拒的盯着他愈来愈靠近的双唇,心脏有如万马奔腾,怦怦跳个不停,体内涌上一股不可思议的温热感。
  或许她该改看内分泌科,或是心脏科,她头昏脑胀的想。既然拚命压抑自己达不到效果,那就只好求助于医生,或许他们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一掉到古代就变成花痴,而且还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那我只好帮你拾回记忆啰。”
  一对促狭的瞳孔闪烁着银光,照亮她心中的角落。她闭上眼准备承受这突来的“耻辱”,至于性情大变这一项症状则留给各科医生烦恼即可。
  她屏息以待。
  奇怪,她期待中的吻怎么一直没有落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张开眼,发现自己正对着一片树林发呆。发誓羞辱她的人早已不见人影,只留下最后那一句回音。
  “我想你已经受够教训,记住下回别再如此冲动,女捕快大人。”
  这……这该杀千刀的混帐!血液骤然聚至脑部的咏贤当场气得脸红心跳,所有她听过的脏话一一溜出口,不将他咒死誓不为人。
  “Shit!Fuck!Sonof bitch!王八蛋!”英文夹中文的各路脏话一古脑地脱口而出,中气十足的咒骂声吓走了林间的飞鸟,连树叶的摩擦声也被比了下去。
  也许,她该改挂脑神经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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