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爱情的滋润下,在展靖白这个精通医理的吹箫郎细心医疗照顾下,彭襄妤的伤势好得特别神速,整个人神采奕奕,更显得柳眉如画,杏脸含春,娉娉婷婷,宛如一支临风玉笋,美得更加清新妩媚,楚楚可人。
  三天后,展靖白和彭襄妤易容改装,打扮成一对貌不惊人的中年夫妇,和达延汗、冷墨骑着四匹骠悍的红枣马,离开了皖南,朝西北而行。
  连月兼程赶路,风尘仆仆,除了打尖食宿外,他们马不停蹄,不敢耽搁太多时间。
  到了接近陇山的一条三叉路口,他们四人才分道扬镖,展靖白和彭襄妤继续向西行,而达延汗及冷墨则策马北行,返转蒙古。
  展靖白和彭襄妤疾驰了十天之后,终于来到了天山山脚下,他们先在一间简陋建搭的茶店中用膳,品尝着抓羊肉、马奶子、酸奶疙瘩等风味独特的当地饮食。
  然后,他们向纯朴耿直、笑脸迎人的店主借了一间小憩的陋室,换回了本来面目,再继续策马上山。
  彭襄妤围着一件银白色的貂毛披风,和展靖白握着缰索,夹紧马腹,一前一后地进入了一个白雪皑皑,银装束裹、美不胜收的水晶世界。
  但见雪峰插云,冰川晶莹,危崖耸立,泉瀑淙淙,松林、冰峰、湖水,在夕阳的辉映下,色彩斑斓多姿,犹如人间仙境。
  彭襄妤游目聘思,看得目眩神移,惊赞莫已!
  到了半山腰,那个他居住了长达六年多的古洞时,展靖白柔情脉脉看了她一眼,体贴入微地扶她下马,将二匹红枣马挂在一棵形貌峻奇、直干参天的古松下,走到洞门口,在左下角一块微突的石壁上,轻轻拍了三下,洞门自动开启,露出了一幕更令人看得目瞪口呆的绝妙奇景。
  一株洁白的石笋犹如体态轻盈的仙女,曼妙婀娜地玉立在洞岩中,洞顶倒挂着一朵大型的金钟花,金钟花的后面还飞舞着一只美丽的彩凤,一只碓赳赳的石狮子趴俯在石花簇拥的石松下。
  这些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巧手下,构成一幅又一幅奇丽无俦,令人拍案叫绝的图画。
  好像全世界的翡翠、琥珀、珍珠、玛瑙、玉石一下子全“堆”到了眼前,美得让人屏息而不忍移目。
  展靖白似乎颇能体会彭襄妤的感受,他轻轻揽着她的香肩,指着那位翠带迎风的仙女,语音温柔的浅笑道:
  “你觉得她美吗?我倒觉得她不过是一具冰冷的美人石,不若你美得真实,美得让人有种不虚此生的喜悦和感动。”
  彭襄妤听得芳心如醉,桃腮微晕,不觉娇柔地垂下了螓首,“梦璞,你把我说得太好了,其实……”她羞答答地望着自己的罗裙,“我是邀天之幸,长得还差强人意而已,焉敢以美人自居,自诩?!”
  “差强人意?”展靖白不敢苟同的轻笑了一声,无限深情地抬起她的下巴,轻吻了她的鼻尖一下,“有谁不知你是个艳冠江南,绝世无双的天仙美人,多少男人爱慕着你,却都难得佳人一笑,而梦璞一介儒生,竟能得你相知相许,这才是真正的邀天之幸呢!”
  彭襄妤不胜娇怯地连耳根都为之滚热了,醉意盎然又无处藏羞的她,只好轻轻挣脱了展靖白的臂弯,顾左右而言它地转移话题,“你以前是睡在哪?这石洞究竟有多大呢?会冷吗?这真能住人吗?”她像个连珠炮似地,提出一连串的疑问。
  展靖白但笑不话,取出了火折子点燃之后,轻轻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约莫走了一里多路,在目不暇给的天然奇景中,彭襄妤看见了一栋由小石头搭盖而成的石屋,石屋之前有一块巨大的石壁耸立着,像一座精心雕琢的屏风,屏风上雕镂着许多美丽的浮雕,像青龙盘旋,又像鲤鱼悠游,更似仙女散花,花案浮凸,栩栩如生。
  在屋内更是别有洞天,石桌、琴棋书画、文房四宝,一切生活物品,样样不缺。
  彭襄妤望着陈放在石桌上的古琴,不由一阵惊喜,解开了琴囊,轻轻地拨动了几下,发出了几声铮铮的琴音。
  “你知道我此刻最想做的是什么?”彭襄妤抬起眼帘,盈盈如水地瞅着他。
  展靖白心弦一动,无尽温柔地望着她,“是什么?”
  “和你一箫一琴地合奏着南宋词人周万泉的‘一剪梅’!”
  展靖白眼眸闪闪发亮,满怀喜悦地取出洞箫,轻轻就唇,与彭襄妤凝眸一笑,脉脉含情地吹奏这支意境缠绵的曲子。
  在琴箫和呜,神魂飘然的心曲交流中,细细品尝着这份你侬我侬,特煞情多的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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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待在天山石洞中,像一对浓情蜜意的神仙眷侣,度过了三天最原始、最甜蜜、最惬意的日子。
  这三天,他们有时抚琴吹箫,有时默默无语地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无声还胜有声的两情世界。
  有时携手漫步,到西山观松,到南山望雪,到天池探幽,他们流连在晶莹如玉,云彩如云,白练垂空的仙境中,四目凝注,形影相贴,常有浑然忘我,不知身在何处的奇异感受。
  若非滚滚红尘里,尚有许多未了的责任,正待他们奔波解决,展靖白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只想永远留在他的石洞中,和彭襄妤无忧无虑地厮守到老,过着“松风吹解带,红袖伴耕读”的隐士生活。
  让一切的恩怨尘劳,俱泯在松风水月的宁静中,俱泯在两情绸缪的甜蜜中。
  但,他们都不是那种因私忘公的人,带着金锁片,他们再度纵马下山,不畏征尘之苦地赶到了蒙古,赶到了达延汗位于察哈尔部的皇宫。
  而达延汗正接获密报,济农哈屯准备纠集几个和他私交甚笃的领主,率兵前往皇宫,以高压的手腕,逼达延汗出示兵符,否则,就要发动兵变,夺取蒙古大汗的宝座。
  幸亏,展靖白和彭襄妤及时赶到,让他们抢着先机,得以先发制人,派出精锐的禁卫军,围堵他们进宫,一举擒获济农哈屯和几个主谋者,送到达延汗和宗藩部面前治罪。
  达延汗先在所有亲王、领主、宗藩面前公然出示兵符,堵住了济农哈屯的嘴巴,让他哑口无语,无以再卖弄唇舌,挑拨离间。
  再者,他抓出了济农哈屯潜伏在自己身边的一名细作,策动他们拨乱反正,出面指控济农哈屯的罪状,从如何勾结买命庄,如何暗杀明、蒙二国的王公要臣,蓄意制造事端,挑起二国的战火,并进一步谋夺蒙古大汗的宝座,挥兵南下,血洗中土等等不轨的阴谋,一一直陈,并佐以人证、物证,让阴险残暴的济农哈屯无言以对,只能灰头土脸、神情懊丧的俯首认罪。
  一场差点酿成祸事的内斗就此消弭于无形,达延汗欣慰之余,不由开怀地拉着展靖白的手,向排列在大殿两侧的诸王众将,介绍他的真实身分。
  众人一听他是达延汗的外孙,敏雅公主的独生子,不觉惊喜交加,欢声雷动,以蒙古人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对展靖白的喜爱和热情。
  有几个曾经护卫过敏雅公主的老将领,甚至还老泪闪动地对展靖白献上哈达,以宣泄内心沸腾的感情。
  达延汗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一股莫名的骄傲和狂喜,让他当众宣布,要在土默特的行宫为展靖白和彭襄妤举行婚礼,让全蒙古的百姓共同分享大汗的喜悦。
  大殿上又掀起一阵如雷的震动,彭襄妤透过冷墨的翻译,方才意会,不由喜盈盈、羞怯怯地垂下了酡红的粉脸,浑身滚烫地望着自己的粉靴凝然不动,任一颗颤抖而满怀娇羞的心,在轰然的笑闹声中,飘到了云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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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彭襄妤和展靖白独处时,她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展靖白异于寻常的静默。
  “你有心事?”彭襄妤静静地凝视着他,轻轻伸出柔荑抚摸着他那微蹙的眉峰。
  “我……”面对着香腮微红,无限柔艳的纤纤丽人,展靖白一时柔肠万绪,有着满腹难以出口的矛盾和疑虑。
  彭襄妤却是个水晶心肝,善解人意的妙人儿,她微微抿唇,对展靖白露出了温婉而心意洞烛的微笑。
  “你不想那么早和我成亲是吗?”
  “我……”展靖白心神一凛,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彭襄妤轻轻摇头,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唇上,“你不必说,我完全了解你的心思,你想等报完仇,结束了所有的恩怨纠葛之后,再与我无牵无挂的成婚,免得……”她幽柔一笑,“有个万一,你怕会误了我的终身幸福,是也不是?”
  展靖白微微颔首,深遂迷离的眼眸中溢满了痛楚和祈谅。
  彭襄妤再度摇了一下头,她深深地望着他,“我不接受你的顾虑,我要嫁给你,我要做你的新娘子,这是我今生唯一的梦想,你忍心撕碎它吗?”她的声音婉转动人而轻柔如梦,展靖白再度张嘴欲言时,她飞快地再次捂住了他的唇,柔情似水,又坚如磐石的告诉他,“梦璞,你别想阻止我现在便要嫁给你的决心,你以为你若有个万一,我还能移情别嫁吗?在我非君莫嫁,甘愿为你生、为你死的情况下?我能吗?”她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两泓秋水漾着一层迷蒙的薄雾,“所以,你不能那样苛求我,这辈子除了你,我是别无幸福可言,你若真的爱我,为我设想周全,你便得背上这个甜蜜的负担,与我拜堂成亲,然后,为了我,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你便是我整个世界,我要你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点,别企图抱着任何万一的想法。”
  “襄妤……”展靖白心旌震动地搂紧了她那柔软织盈的身子,“我该拿你如何是好?我实在不想带给你任何阴影,任何不幸啊!”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语音沙嘎地呢喃道。
  “那就好好娶我,好好的保护自己,战胜宫清岚,战胜买命庄所有的仇敌,”彭襄妤无限温存的抚摸着他的下巴,“你知道吗—梦璞,我不是那种娇嫩、不堪一击,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之骄女,我不会被命运打倒的,只要能做你的妻子,一天便是一天的幸福,我只有这么小小卑微的奢求,你也忍心剥夺,不肯成全吗?”
  展靖白的眼眶湿润,噎凝无语了,在一片血脉偾张的柔情翻涌中,他轻轻捧起她那美得令人心痛的娇颜,不停不停地吻着她,从那二排帘绒似的弯长羽睫,游移到美丽入鬓的二道秀眉,顺着白晰柔腻的嫣颊,一路降落到她那娇艳欲滴的樱唇。
  在这番令人心神颤悸,晕然陶醉的拥吻中,展靖白投降了,所有的顾忌,俱在彭襄妤柔柔的,浓烈的,温雅的,固执的情意缠绵中,化为一丝轻叹,一缕尘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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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筹备婚礼,蒙古各部族都陷于一种忙碌、欢腾的喜气中。
  土默特部(万户)的蒙古百姓更是乐得手舞足蹈,提前跑到大草原上,举办着各项传统的庆祝活动,例如马刀舞、安代舞、盅碗舞,节奏欢快,舞步轻捷地宣泄着他们的热情与豪爽。
  因彭襄妤父母过世,所以,便由冷墨及其姑婶等长辈充当女方的亲人,而他的穹庐(现称蒙古包)亦暂做为女方的住处。不消说,达延汗位于土默特的行宫,便是男方迎娶新娘的新居。
  婚礼前夕,女方这边来了一位令人惊喜的贵客,那便是是彭襄妤的义兄唐傲风。
  他笑意灿然地对满脸晕红,醉意流转又不胜羞怯的彭襄妤,送上了无限深挚的祝福,并送了一只价值匪薄的翡翠镯子做为贺礼,还有一条翡翠炼子是狄云栖托他转赠的。
  他的出现,让彭襄妤更加欢悦,整个脸庞焕着一层出奇美丽而醉人的光华。
  冷墨和唐傲风更是一见如故,二个同样落拓不羁,幽默诙谐的游侠儿,便成了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的莫逆之交。
  婚期当日,达延汗的行宫格外热闹,门口的两根旗杆上,拉着一条绳子挂上了五色旗,诸王将相穿上了最华丽的锦袍向达延汗祝贺。
  达延汗穿着一袭白粉绣金线的皮服,衣领和袖口镶嵌着红宝石和绿松石,头戴白金答子软帽,看上去既威仪又高贵,眼角、唇畔溢满了欢悦的微笑。
  兀艮哈部的亲王代表众亲友,向达延汗献上了整羊、甄茶、布匹及钱币,然后,众人入座,摆开席宴,接受达延汗的招待,并由达延汗的长子尼齐蒙克为主婚人,再加上娶亲人、祝颂人、伴郎等轮流敬献哈达。
  一直到夕阳落山,娶亲的队伍,才浩浩荡荡地出发。他们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门前的玛尼宏五色旗下,听着祝颂人唱着庄严感人的颂弓箭歌及颁骏马歌。
  入境随俗的展靖白身穿一袭红锻长袍,腰束金黄色宽带,足蹬长靴,右肩跨弓,腰间系有装着五支箭的箭筒,并随身带着哈达,在祝颂人的引导下,直奔女方的穹庐。
  经过了点燃篝火,祭礼天地,闭门拒婿的传统风俗之后,男女双方的祝颂人开始进行婚礼最精彩的对唱部分了。
  只听得女方的祝颂人和伴娘们引吭高唱了一段:
  什么象征着洁白无瑕?
  什么标志着幸福荣华?
  这样的礼物是什么?
  你可把它带到姑娘家?
  男方这边立到答唱:
  清晨纯洁白净的鲜奶,
  正午酿得更加甘甜,
  晚上变成醇香的酥油,
  这珍贵的礼物全部带来。
  女方又继续高歌发问:
  千里草原上远近驰名,
  奔腾飞跃神速如鹰,
  为迎娶美丽的姑娘,
  你们可曾带它来临?
  男方又立刻回唱:
  成吉思汗圣主的马群里,
  能选出白玉色宝马驹,
  驰骋蓝天云间的千里马,
  现已牵引到这里……
  如此幽默婉转地答唱一、二个时辰,女方亲族方才放新郎倌过关进屋。
  进门后,展靖白先向佛像叩首,然后向权充女方家族的唐傲风、冷墨及冷墨的姑婆献上哈达、礼品。
  跟着,又换上另一件红锻锦袍,戴上红缨帽、履官靴,接受女方的茶点款待。
  通过“求名问庚”的仪式之后,晚宴正式开始,女方的小伙子们端上了一个半生不熟的羊脖子,内穿一根柳棍,要展靖白掰开。
  展靖白轻轻松松地取出了木棍,循着骨缝掰开了。然后,在众人闹烘烘的鼓噪声中,和不胜羞赧,满脸霞光的彭襄妤共啃着那个羊脖子。
  通宵达旦的闹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经过了“阻婚”,“绾头爹娘排难”的程序,彭襄妤穿上了大红牡丹绣花缎袄,红罗长裙,头戴红黑织棉制成,顶上缀满宝石、珍珠的冠帽,盖上艳红的喜帕,在众人齐唱的《送亲歌》中,随着展靖白骑上了骏马,离开了冷墨豪华的穹庐。
  到了达延汗的行宫,他们先在外围环烧三圈,双双通过二推旺火,一来象征彼此坚贞不渝的爱情,二者取其避邪消灾,兴旺发达之意。
  祭灶之后,彭襄妤向达延汗行礼跪拜,跟着和所有的男方亲族相见问候,互献哈达、礼品。
  礼成之后,达延汗在行宫大厅举行丰盛的酒宴,不仅备有全羊、奶食,所有菜肴俱是成双摆上,讲究九碗八蝶的吉数。
  展靖白手执酒壶,彭襄妤捧着酒杯,逐一向宾客敬酒。
  而所有的佳宾,有人弹三弦,拉四胡,奏马头琴,一面畅饮,一面高歌。
  冷墨和唐傲风则拿起酒杯和筷子,合著欢快悠扬的琴声敲打着,有些年轻的小伙子,甚至接捺不住狂舞的瘾头,纷纷跳进了厅堂中央,步伐奔放洒脱地跳起了筷子舞,在腾跳挥手中,展现了蒙古男儿那骠悍、刚劲的力量美。
  众人欢歌劲舞,杯盘交错,直到深夜还欲罢不能……
  而一对早已醺然若醉的新人,却悄悄坐在红烛摇曳,浪漫旖旎的洞房内,望着彼此深情的眼眸,在耳鬓厮磨的轻怜蜜爱中,合上了火红的罗帐,进入了一个狂野香艳而如痴如梦的幻境里,展开一场身心契合,水乳交融的欢爱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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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唐傲风带着展清白的一封密函,离开了蒙古大漠,返回京城。
  一个月后,展靖白和彭襄妤也在达延汗,及所有蒙古诸王将相的欢送下,离开了蒙古,来到了狄云栖位于玉泉山的府邸。
  二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在无限欢悦的气氛中,分享着彼此融于笑语中的关怀之情。
  狄云栖的娇妻曲琬萝,知道彭襄妤终于嫁给了她的吹箫郎,更是笑得妩媚生风,不停拉着彭襄妤的手,向她诉说着满心的喜悦和欣慰。
  展靖白见了狄紫琯、狄紫珣这一对漂亮可爱的孪生兄妹时,怜爱万分,不由轮流抱着他们,与牙牙学语的一对奶娃儿,比手划脚地嬉笑着。
  看在彭襄妤眼中,真是既羡慕又有着一丝难掩的不安,盘旋在脑海中的,也是一幅美丽的图画,展靖白臂弯里抱着一个同样粉妆玉琢的婴孩,而那个孩子是他们共同孕育的结晶……
  想到展靖白明天就要离开北京,前往皖南,和买命庄的庄主夺命阎君决战,此事,在唐傲风离开蒙古时,他便已郑重委任他下达战书,一切恩怨皆在齐云山紫霄崖的比斗中清算了结。
  没由来地,她打了个冷颤,不愿去想任何对展靖白不利的情景状况,她知道他武功非凡,她也知道他冷静沉着,智慧过人,所以,她应该没什么好挂虑,好操心的,但,她就是无法排除那股盘踞在心头的不安,任她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去抵抗,“它”总是阴魂不散,如影随形……
  用过晚膳,展靖白和狄云栖在书斋密谈,讨论著应付买命庄的计划。
  曲琬萝和彭襄妤则待在绛雪楼聊女人家的贴己话,一直到她的小女儿紫珣哭着要娘抱时,彭襄妤才托辞离开了绛雪楼,返回到狄云栖借他们夫妇居住的涵碧阁。
  当她坐在铜镜前,托着香腮,悄然凝思时,展靖白已推门而入,徐徐走到她的身后,望着铜镜内那张眉黛含烟,令人怜爱的容颜,他心弦一阵荡漾,不由伸出双臂,从背后紧紧搂着她那幽香袭人的娇躯,沿着她的耳垂、颈项、下巴吮吻着,如彩蝶掬饮着花蜜般,一路吻上了她的粉颊,她那嫣红微颤的小嘴,吻得彭襄妤面泛红霞,呼吸急促,心头小鹿一阵乱撞,只能如痴如绵地伸出羞涩的小手,头昏目眩地反应着他……
  直到展靖白心跳如雷,血气翻涌地拦腰抱起了她那轻盈纤柔的身子,掀开了翠绿色的罗帐,温柔之极地放下了她,情难自己的彭襄妤方才打了个轻颤,她双顿如火地低唤了一声:
  “梦璞,我……”
  展靖白缓缓摇头,“别说话,让我好好的吻你,吻去你眉宇之间的忧愁,吻去你所有的烦恼……只留下我的爱。”他的眸光是如此的温柔,像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拴住了彭襄妤酸楚悸痛的心,她泪盈于睫地微张着红唇,未及言语,展靖白已飞快地俯下头,捕捉住她那张红滟滟,欲语还休的小嘴,任灼热而温存的吻,洒满了她的脸、她的身、她的心,烙印着无数深情的印记,以最深挚、最热情、最实际的方式,吻去了彭襄妤的惆怅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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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前拟杷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东风容易别。

  握着展靖白留予她的洞箫,彭襄妤强忍住在眼眶内打转的泪意,强颜欢笑地看着他潇然飞身上马,抛给她无限柔情的一眼,便毅然决然地转首,抖着缰索,绝尘而去。
  留下了千般的浓情,万般的温存,诉不尽的相思,道不尽的离愁,让倚在门槛台阶前的彭襄妤饮泪轻咽。
  “他不会有事的,宣之也会随后跟去的……”曲琬萝拍着她的肩背,柔声安抚道。
  “襄妤,你放心待在我的府邸,买命庄的劫数到了,展师兄武艺精绝,慎谋能断,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狄云栖亦轻声开口劝道。
  彭襄妤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逼回脆弱的泪水,对他们绽出了温婉而坚强的微笑,“我相信梦璞,他会平安无事的回到我身边的,他向我保证过,他会的!”握着那支寒玉洞箫,她仿佛抓住了展靖白留给她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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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皖,休宁城,景胜客栈

  展靖白静静地盘坐在床榻上,闭目假寐。
  宫冰雁轻悄悄地推开了那扇冰花格子门,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望着俊美出尘,玉树临风的展靖白,她的心不禁揉成了一团,翻涌着各种纠结迷离,难以厘清的滋味,有苦,有甜,有嗔,有怨,更有一份怎么也无法割舍的痴迷依恋啊!
  “靖哥哥,你……你真的不再睬我了吗?”她怯生生的开口问道,只盼能重新赢回展靖白对她的善意。
  展靖白在心底轻叹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你找我何事?”他的态度仍是那样的不冷不热,让宫冰雁怎么努力也无法穿透那道藩篱,走进他的心灵深处。
  “我……”宫冰雁犹疑了半晌,方才咬牙强迫自己挤出声音,“我希望你……你能重新接纳我,和我回到以前那种关系!”
  展靖白笑了,笑容里却带着几许嘲谑的意味,“冰雁,你不是太天真,就是太虚伪,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到过去那种关系吗?就算能,而过去那种关系真能满足你吗?”
  “我……”宫冰雁神情一窒。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伟大,伟大到了可以忘了灭门之恨,而和仇人,仇人之女握手言欢,谈笑风生的过一辈子吗?”
  宫冰雁蹙起了眉端,心又开始揪在一块。“这么说来,你是执意要报仇了?你……你可有把握打败……夺命阎君?”
  “没有。”
  “那……你还去?”宫冰雁颤声问道。
  展靖白定定地望着她,“你希望谁死?”
  宫冰雁脸色猝变,情绪倏然崩溃了,“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刺挑我?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怎会希望你死!”她不胜激动的嚷道,颗颗晶莹的珠泪成串滚落,“可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也不愿他有事啊!”
  “那……你要我如何?”展靖白淡淡地扬着剑眉,态度沉着冷静,丝毫不受宫冰雁激昂悲绝的态度所影响。
  宫冰雁霍然冲到床榻前,神情剧烈的抓着他的手,“靖哥哥,我求你放弃寻仇好不好?我们离开中土,到海外去,把一切的恩恩怨怨都丢掉好不好?我会用一辈子的爱来补偿你,抚平你的伤口的……”她泪光莹莹的哀求道。
  展靖白轻轻挣开了她的手,“你不必求我了,还是直接把我毒死吧!”
  宫冰雁如遭重墼般地连退了三步,她脸色苍白而凄厉,一双清灵的黑瞳盈满了泪水,“你宁愿我毒死你?”
  “不错!”展靖白淡淡地撇了撇唇,“你今天不是背负了毒杀我的任务吗?”
  “没错!但……”宫冰雁珠泪盈盈的咬紧了牙龈,“我还是下不了手,可恼你却一点也不领情,一点也不知道我心头的苦,像个无情无泪的木头人,净说着狠话来打击我……”她悲愤酸楚的摇摇头,“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对你死心,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得那么凄惨,被你伤透了心,还无法恨你……”
  展靖白暗暗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更为沉重的叹息了,但,他却面无表情的对宫冰雁说:
  “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愿你爱我!”
  宫冰雁的心被他这句话敲得支离破碎,但,她还是无法对冷漠绝情的展靖白使毒,所以,她只好掩着脸,伤心欲绝的推门而出,任疯狂的泪水,随着她踉跄的脚步,一路飞洒,冲出了景腾客栈。
  当宫冰雁冲出去之后,一道淡绿色的人影闪进了展靖白的房内,她是宫冰雁的师父“辣手仙姬”屠韵娘。
  “你太狠了!”她冷冷地指责着展靖白。
  展清白淡雅地笑了笑,“不狠,怎能令她死心?”
  屠韵娘神色微微一凛,随即又从鼻孔里冒出一声冷哼,“你以为她真会对你死心?眼睁睁地看你娶别的女人,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共效于飞?”她缓缓摇头,“不,除非你死,否则……她永远也不会对你死心的,他爹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
  “我该死?”展靖白慢声接口道。
  “不错!”屠韵娘眼中闪烁着一抹诡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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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色云开,晨风徐徐。
  齐云山一片宁静,宁静得十分诡谲。
  展靖白知道这种格外沉寂的气氛,只不过是一种密云待雨的序曲,一种假象,一种厮杀前的静态。
  果不其然,刚经过一池温泉,进入一座密林,买命庄的左判官“哀无命”就半途拦截,对他频频出招,下手又狠又辣,直取他的要害。
  展靖白左闪右飘,避开了十招之后,唐傲风霍然现身,迎向了“哀无命”,两人掌影翻飞,斗得飞沙走石,风云变色。
  展靖白继续前进,绕过了一座陡峭的危崖,进入一片微微内凹的草地上,又遇上了右判官“悲无命”突击,交手不到三招,冷墨已疾如闪电地飞奔而至,与“悲无命”缠斗在一块,两人各出绝招,一时金铁交呜之声,不绝于耳。
  展靖日乘隙,再度施展轻功,以“沾衣十八跌”的身法,撂倒了沿途拦路的喽啰,顺利地来到了买命庄总坛之前的广场上。
  戴着阿修罗面具的夺命阎君,站在两扇铜门前的石阶上,发出一阵刺耳而令人不舒服的怪笑。
  “展靖白,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你的义父,看你还敢不敢跟我玩硬的?”
  展靖白目光闪了闪,从喉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沈轲,天下没有拆不穿的诺言和把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是夺命阎君宫清岚的替身吗?”
  沈轲,清岚山庄的总管,索性摘下了面具,目光狰狞而充满了杀机,“你既然掀了底,你就别想活着离开齐云山!”话犹未了,他飞身而起,劲风飒然地扑向了展靖白。
  展靖白默运玄功,身形滴溜溜的一转,以“脱袍解甲”的手法,避开了沈轲狠绝火辣的攻势。
  沈轲一击未中,跟着亮出了一柄骷髅剪,左挥右劈的攻向了展靖白。
  展靖白冷傲的笑了笑,只闪不攻,连连避开了他凌厉不绝的攻势。
  就在展靖白以一记“金鹏振翅”的手法,避开沈轲扫向下盘的招式时,一道银灰色的人影风驰电逐地闪了过来,以一把轻巧的折扇,倏合倏分,轻松自如地和沈轲交手。
  那个人是特地赶来压阵的宁阳侯狄云栖。
  展靖白又再过了一关,他轻吁了一口气,步上了台阶,推开了紫铜门,走了进去。
  宫清岚仍旧坐在他的特制轮椅内,看到展靖白,他只是轻轻撇撇唇,轻轻说了一句:“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展靖白淡淡的答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展靖白不徐不疾地说出了宫清岚的破绽,从声音、掌印,和密室中的画像,他毫不保留的点了出来。
  宫清岚的表情十分古怪而复杂,他缓缓捻着须髯,逸出了一丝苦笑,“没想到你如此机敏深沉,如此沉得住气,居然能屈身事仇,在我面前作戏作了八年多。”
  “我是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你不也曾在我父母面前,我师父面前,以及我面前,乃至武林同道面前作戏吗?”展靖白语音平稳低沉的反击道。
  宫清岚浑身一颤,好像突然老了好几岁般,神色怅惘而消沉。“我虽然曾经在你面前作戏,但,我却也对你用了真情,尤其是你愈大愈像你母亲,我突然真的好希望你是我的儿子,你能忘了血海深仇,甚至,你能娶冰雁为妻,让我曾经破碎的梦想,在你和冰雁身上找回来,以补偿失去你娘的痛苦,可是……”他眯起眼,神情又变得十分冷煞而凌厉,“你却不听话,像你娘一样,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美了。”展靖白神情冷然地盯着他,唇角掠过一丝嘲谑,“你真以为我能甘心让你摆布,做个不忠不孝的傀儡,置父母的深仇,社稷的安危而不顾?”
  “所以,你找上了买命庄的总坛,订了十场赌局,目的就是要逼我和你对峙,和你勾心斗角,一步一步地将我逼出格面。”宫清岚语音森冷的说道。
  “不错。”
  “既是如此,”宫清岚脸上的神情更加阴鸷了,“十场赌局尚未了结,你为何破坏了约定,提前下了战书,要与我一决生死呢?”
  “破坏约定的是你,而不是我。”展靖白不愠不火的轩轩剑眉,目光如电的瞅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杀青尘师太的真正用意吗?”
  “我有何用意?”宫清岚不动声色的问道。
  展靖白冷笑了一下,“你真正的用意,是要引彭襄妤出面寻仇,然后堂而皇之的杀了她,替你的宝贝女儿宫冰雁除去情敌,就像你当初因为妒恨杀了我全家八十余口人一般,你活了一辈子,还是不懂爱的真谛,得不到,就要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此自私狭隘的行径,莫怪,赢不了我娘的心,也赢不了我的心……”
  宫清岚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微微缩了一下紧绷的身躯,但,他仍不愿在展靖白面前示弱,只是寒着脸,沉声问道:
  “看来,我们势必要动手一搏了?”
  “不错!”展靖白不卑不亢的点点头,“你的雷霆掌已奈何不了我,所以,我们还是在剑招上一较高低,一了恩仇吧!”展靖白解下了肩上的那柄古剑,转身走出了大门,“我在紫雪崖上等你!”
  宫清岚霍地离开了轮椅,像一头凶狠凌厉的鹰隼,飞出了两扇紫铜门。
   
         ★        ★        ★
   
  北京城,玉泉山,宁阳候府
  彭襄妤一听到曲琬萝派来伺候她的丫环湘儿说狄云栖已回府,正在书斋和夫人谈话,她就像只雀跃不已的翎雁般,翩然地奔出了涵碧阁,翩然地冲进了书斋,浑然忘了淑女应有的一切仪规风范。
  “云哥,你回来了,事情顺利吗?梦璞怎没跟你一道回来?”她笑靥如花的叠声问道,浑然不觉那股回荡在书斋内的低沉气氛。
  直到她看到了曲琬萝眼角未干的泪渍时,她才瞿然一惊,脸上的笑容冻结了。
  “怎么回事?梦璞他……”彭襄妤惊惶不安的瞅着狄云栖,一双柔荑已神经质地扭绞着罗裙的裙褶,“他被宫清岚杀死了吗?”她的声音隐隐颤抖着,夹杂着许多令人闻之不忍的挣扎与恐惧。
  狄云栖沉痛莫名的摇摇头,在天人交战的煎熬下,他艰涩而低沉的开了口:
  “展师兄以师尊所创的‘天山无影神剑’打败了宫清岚,废了他的武功,挑断了他的脚筋,不过,他却被宫冰雁的师父辣手仙姬暗算,中了她的独门暗器‘九幽追魂针’,并被她连发数掌的打落了紫霄崖,我和冷墨赶到时,已经太迟了……”他凄怆而悲凉地眨了一下眼眸,强忍住酸楚的泪意,“我们费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绕到了山崖下,经过大半天的搜寻,方才黯然的发现了展师兄的古剑,和一具残缺不全的骨骸,想是被山中的野狼给……”他喉音哽咽地咬咬牙,不忍再说下去。
  彭襄妤整个人仿佛呆掉了,她面无血色的立在那,宛如一尊僵硬而毫无生命力的雕像,直到曲琬萝泪眼婆娑地伸手拍着她的肩头,她才像被闪电劈到似地发出了一声悲绝的啜泣声:“他……他对我爽约,他……不守信用……”跟着双腿虚软,她在一阵金星飞舞的晕眩中,跌进了一个无边无垠,黑暗飘渺的深渊中。
  当她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已躺在涵碧阁的床榻上,映入眼帘的是曲琬萝那张美丽而写着了解、心疼的容颜。
  “襄妤姊姊,这是我为你熬的安胎药,你一定得喝下去!”她端着一碗药汤,递到了彭襄妤面前。
  安胎药?彭襄妤震惊地望着她,语音模糊的开口道:
  “你──你是说我有了身孕?”
  曲琬萝温柔的点点头,“对,你有了将近二个月的身孕了,为了孩子,为了这个你和展大哥共同孕育的骨血,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坚持起来,保重自己的身子!”
  彭襄妤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苍白如纸的脸上漾着一丝好温柔、好凄切的微笑。
  在这悲喜交织的由刻,她深深感悟到了生命的脆弱和坚韧。终曲
  彭襄妤婉拒了狄云栖夫妇的美意,执意要搬回江南,搬回展靖白位于丁山的梦璞轩。
  狄云栖拿她的固执没辙,只好派他的贴身侍卫狄扬护送。
  到了梦璞轩,彭襄妤抚摸着屋内的博古柜,抚摸着一具具手工精巧的钟鼎古玩,想起展靖白为了她,特别在这里结庐而居,吹箫传情的种种用心,睹物思情的她,不由悲从中来,几度泪洒衣襟,感伤莫名。
  若非顾念腹中的孩子,心魂欲碎,泪海沉浮的她,真的找不到生存下去的勇气和乐趣。
  有时,她为了排遣内心的苦楚和凄迷,会握着展靖白赠予她的洞箫,独坐在幽篁内,悠悠吹奏着,任缕缕箫声,伴着她忽晴忽雨的情绪,飘到山之崖,地之角,飘到那令她深深思忆,却再难以相偎相依,执手偕老的郎君身边,如泣如诉地传达着她的心曲。
  这日清晨,她慵懒地下了床榻,神情木然地梳理着一头青丝,忽然听到了一阵热闹滚滚的鼓乐声。
  除了锁呐琴箫外,好像还有大锣小锣,号角,穘钹钟铃之声。
  听那欢畅愉快的乐声,倒像是迎娶新娘的喜庆时所吹奏的乐曲,只是,这阵喜气洋洋的鼓乐声,怎么愈传愈近,倒像是到了她的住处附近。
  她疑念方起,门外便传入了一阵清细的叩门声。
  “彭妹妹,我是冷墨,请你开门好吗?”
  她轻轻拉开门扉,映入眼帘的居然是穿了一身鲜红色缎袍的冷墨。
  “你……你怎么这副装扮?莫非……”彭襄妤一脸惊异,跟着又睁大了一对水汪汪的明眸,“你今日娶亲,当上新郎倌了?可是……你怎么把轿子抬到我这来呢?”
  “你不是说过,想娶你的人,得以八人大轿,官家排场来办?所以……”冷墨不言而喻的打住了话。
  彭襄妤立刻沉下了杏脸,“你……你在寻我开心吗?你明知我是梦璞的未亡人,此生此世,不可能变节再嫁,你这般行径,是何道理?”
  “彭妹妹,你别生气,梦璞曾说,倘若他有了什么闪失,他要我代他照顾你,我今日前来迎娶你,完全是为了履行我对好友许下的诺言,绝非有意羞辱你的!”冷墨不慌不忙的笑道。
  彭襄妤却气得柳眉倒竖,脸色由红转白,握着门栓便待关门,冷墨赶忙用脚堵住,跟着,忙不迭地从怀袖中抽出一纸素雅的花笺,递给了满脸冰霜的彭襄妤。
  “你看看里头写了什么,看完之后,你一定会改变主意,乖乖坐上花轿的!”
  彭襄妤狐疑地扫了他一眼,轻轻摊开来看,上面的字迹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得让她芳心颤动,全身血液都加速了流动,她不敢置信地阅读着上头的文句:
  禹陵山道识卿卿,情根深种长相思。
  秦淮河畔暗徘徊,多少柔情寄萧音。
  血海深仇如云墙,未敢直言吐真心。
  巧扮老儿上绣阁,金岚玉露终相逢。
  皖南遇劫露真情,共赴大漠结良缘。
  与卿有约焉敢死,梦魂再归永不分。
  彭襄妤泪眼迷蒙,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疑真似幻的狂喜中。
  “他为什么要诈死呢?”她话音模糊地问道。
  冷墨眨了一下眼睛,“唯有如此,他才能让宫冰雁彻底死心,永远摆脱她对他的爱恨痴缠!”
  彭襄妤笑了,笑得泪雾朦胧,像朵带雨的梨花,既美丽又温存,又幸福,她的吹箫郎果真是个信守誓约的多情郎。
  于是,她满怀甜蜜的坐上了花轿,任喜气洋洋的喜乐,热热闹闹的车行,载着她离开了丁山;移花接木,偷龙转凤地来到了一座隐密的湖畔。
  一艘精巧的画舫停靠在湖岸边,一个头发灰白,相貌清瘦,须髯飘飘的老头子走了下来,清亮深遂的眼眸,却像一壶醉人的甜酒,定定的,浓烈的停泊在彭襄妤身上。
  彭襄妤嘤咛了一声,像只美丽的粉蝶,扑进了易容成“白梦璞”的展靖白怀中,喜极而泣地撒着娇,嗅闻着他身上那股熟悉、洁净的男性气息。
  冷墨既羡慕又有点感慨地注视着他们,跟着,又不忘发挥他那不甘寂寞的顽童性格,半真半假地拍着展靖白的肩头,提醒道:
  “白老头,别忘了,你欠我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这笔债,可不是你躲到哪个神仙妙境,便能赖掉的喔!”
  展靖白捻着胡须,未及反应,彭襄妤已悄悄俯在他的耳畔咕哝着。
  “干啥?小俩口一团聚,就迫不及待的咬起耳朵了?”
  展靖白却不发一语地搀扶着彭襄妤,小心冀冀地上了画舫,那名瘦伶伶的梢公,摇着船桨,便待划行,冷墨已急着挥手嚷道:
  “喂!白老头,你欠我的媳妇呢?你想赖帐吗?”
  “我娘子说,你想要媳妇,二十年后,再到王母娘娘的圣地找我们吧!”展靖白一脸促狭的打趣道。
  冷墨望着画舫向湖心飘去,愈飘愈远,他搔搔脑袋,一脸顽皮地对自己扮了个鬼脸!
  二十年后?王母娘娘的圣地?什么意思啊!
  哼哼,他揉揉鼻子,展靖白,你别想跟我打哑谜、卖关子,最多一年,哥哥我便上天山找你们要债,非缠得你们夫妻俩给我变出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不可!
  穿着一身新郎红袍的冷墨,在书舫飘出视线之外时,再三对自己如斯起誓。
  而展靖白和彭襄妤这对琴箫和呜的神仙眷属,在经过重重波折的情关考验后,终于圆了他们的情梦,从此,隐居在美丽幽深的天山,过着“红袖伴耕读,松风吹解带”的隐士生活。
  武林中的风雨波澜,与他们再也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PS:有关秋云栖、曲琬萝、莫诲,筝儿的故事,请看希代大众小说宋思樵的作品集(KA16)《情归逍遥侯》。
  而唐傲风和承庆公主的故事,请看希代大众小说宋思樵的作品集(KA17)《游侠抢亲》。

  注:相传“广陵散”在稽康死后即已失传,成为绝响。据《中国琴坛故事》记载,稽康弹奏“广陵散”时,有位弟子躲在门后偷听,并将此曲记录下来,稍加修改后,收录于“神奇秘谱”中,留传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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