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的确还有些事瞒着孟恩。
  这趟回日本,除了公事之外,他还有两件追不及待想要完成的事:首先,他要将与孟恩交往的事情告诉家人;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到清水寺一趟。
  当孟恩告诉他那个恶梦时,宫本心里一直怀疑,是否孟恩就是他梦中的那名女子,而这又牵涉到他心中一直无法解开的谜。所以他想回日本请师父指点明灯。但是,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他不打算告诉孟恩真正原因,以免增加孟恩的担心。
  要不是有这些重要的事必须赶紧去做,宫本怎么舍得离开孟恩呢?
  回到日本,宫本才踏进家门,便瞥见客厅桌上又是一大堆照片,不用说又是母亲为他的终身大事在张罗着。
  “妈,我回来了。”
  “中一,你回来了!快让妈看看你!”母亲欣喜地拉着他东瞧瞧西看看,却又马上忧心地说:“你怎么好象瘦了一圈?”
  “没办法,因为我太想念妈妈烧的好菜啦!不过只要一想起妈妈的菜,我的精神可是好得很哪。”宫本搂着母亲俏皮地说。
  “你就是会逗妈妈开心!算了,只要平平安安,胖瘦地无所谓。”
  母亲笑了,儿子的归来总是让母亲开心的。
  “中一,这些是妈为你准备的照片,这次回来你可要好好挑一个,我好安排你们认识认识。”母亲迫不及待地开始展示桌上的照片。
  “妈,我才刚刚到家呢!连椅子都还没坐热,您就踉我提相亲的事。再这样,以后我可不敢回家啰。”宫本抗议着。
  “唉,谁教你老大不小了,竟连一个女朋友的影子也没瞧见,教妈怎能不急呢?”母亲又开始数落着他。
  “妈,其实我这趟回来,就是有一件事……”宫本原想将孟恩的事告诉母亲,但突然觉得,还是等到了清水寺请教师父之后,再告诉母亲也不迟,于是又将话打住。
  “什么事?”母亲探询着。
  “哦,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明天想到清水寺一趟。”宫本换了个话题。
  “中一,你到台湾两个月的时间,还是常做恶梦吗?”母亲关心地望着他。
  “妈,这您就可以放心了。在台湾这段期间,我几乎每晚都是好梦入眠呢。”
  宫本说的是事实。在台湾的两个月,他不但一个恶梦都未曾出现,而且每晚可以说都是甜蜜入梦、一觉到天亮,真让宫本有些不习惯呢。
  母亲听到这番话,惊喜地问道:“你是说……这两个月来你都没有做恶梦?”
  宫本笑着点头。
  “太好了,中一,你的痛已经完全好了。”母亲忍不住喜悦地抱住他。
  为了宫本的恶梦,做母亲的不知操过多少心,白了多少黑发;如今儿子的恶梦不再,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但是,既然你不再做恶梦了,为什么还要去清水寺呢?”母亲疑惑地问。
  “我……想向师父印证一件事。”
  “什么事?”
  宫本实在不想瞒骗母亲,于是向母亲坦白:“是有关恶梦的事,还有……和一位女孩子有关。”
  “女孩子卜”母亲听到宫本主动提起有关女孩子的事,眼中霎地放出光芒,除了恶梦不再之外,就属这档事可以让她开心了。
  “妈,现在您不要问,明天我从师父那儿得到答案后,一定会告诉您,好吗?”宫本赶紧先来个下手为强,不让母亲再追问下去,免得让母亲逼得招架不住。
  “好吧。不过等你明天从清水寺回来后,一定要把事情给我说清楚,特别是‘那位女孩子’的事。”母亲眉开眼笑地强调着。
  “好啦,妈,您放心,我会的。”宫本允诺道。
  宫本有一种预感,有关他和孟恩的恶梦,明天将会获得解答。
         ※        ※         ※
  宫本今晨起个特早,很快地盥洗一番后便冲出家门,朝清水寺前进。
  此刻的他整颗心忐忑不安,他有种预感,等待多年的谜题好象马上就可以一一揭晓了。
  来到清水寺山脚下,他把石阶三格当做一格跳,真恨不得能马上飞到清水寺找师父。
  “阿弥陀佛。”一位小师父向他做合手礼道着。
  “阿弥陀佛。”宫本喘吁吁地回着,“请问……”
  “住持已经在拜殿等你了。”小师父不慌不忙地说。
  “师父在等我?”宫本一脸错愕。
  “是的。请施主快快前去吧。阿弥陀佛。”小师父说完,便转身离开。
  师父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他?宫本的心中不断涌出一个又一个问号。但此刻已不容他多想,他飞快地来到拜殿,只见到师父盘腿而坐,似乎早已等待他多时。
  “师父。”宫本唤着师父。
  “阿弥陀佛。宫本,你来了。”师父慢慢地睁开双眼,没有一丝惊讶。
  “请师父帮助我解开谜题。”宫本跪在师父面前,双手合掌。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阿弥陀佛。”师父缓缓说道。
  “师父早已知道我和孟恩的事?”
  “你与齐小姐的缘分早在前世种下,今生你们将继续这段未了的情缘。”
  师父的这番话,让宫本十分震撼。虽然他早已隐约感受到这分前缘,但如今由师父口中清楚得知,还是无法完全相信这是事实。
  “宫本,坐到我身边。闭上眼睛,静心冥想。师父会帮助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师父对他说道。
  宫本马上至师父旁盘腿而坐,依照指示想要进入冥想的境界。但或许是心中太过期待了,他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宫本,放轻松,心要平静。”师父提醒他。
  是的,放轻松,一切即将有答案了,放轻松吧,宫本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他突然感到眼前有一束白光急速地向他全身贯穿而过……
         ※        ※         ※
  一九三七年,南京。
  哭嚎、惨叫、机关枪疯狂扫射的声响,在南京的夜里划下最深沉的痛。
  君瑞的父亲及哥哥早成了日军枪杆下的亡魂,她咬紧牙根,强忍住丧父丧兄的伤痛,但她告诉自己要勇敢;只要母亲尚在,她就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啊。
  她带着母亲躲到一个隐密的地方。母女俩就地相拥而坐。
  “妈,要不要先睡一会儿?”君瑞望着疲惫不堪的母亲,心中极为不忍。几天来的逃亡,早已把母亲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我怎么能睡得着?我只要一想到,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一把枪口对着你,我怎么能睡得着呢……”
  母亲又是一阵啜泣。毕竟她已是上了年纪的人,怎能负荷得了这种心惊胆跳的日子。
  突然之间,君瑞发觉母亲好象苍老了许多。
  “妈,您别怕。这里很安全的。”君瑞紧紧抱着母亲,试固消除母亲心中的那分恐惧。
  在这动荡的时代里,若瑞要求自己要以冷静的态度来处理任何紧急状况,这是生存的必然条件。其实她的内心对死亡早已不再惧怕,要不是为了母亲,她会选择在乱世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上天保佑,可别是日本军才好。”母亲神色惊慌,口中念念有词。
  君瑞搂紧颤抖的母亲,示意她别出声,只是屏息等待着。
  老天真是捉弄人!一个日本军人发现了她们,朝这里走来。
  “大人,别杀我们,求求你……”母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哀求着。
  君瑞知道,这日本军人要杀她们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他轻轻一扣扳机,她和母亲便成了枪杆下的亡魂。
  她并不想做任何死前的挣扎,对日本人她只有满腹仇恨想要发泄,对这样的生命她早已毫无眷恋。但自己死不足惜,看着母亲苦苦求饶、对死亡是如此恐惧,地也只能瞠大双眼瞪着日本军人,而不能做些什么。
  日本军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君瑞以为日本军人有意用死亡来折磨她们,好多看看母亲求饶的可怜模样,不禁怒火中烧。
  “可恶的日本鬼子!要杀就快动手吧!”
  君瑞愤怒地喊了出来。不料日本军人却猛然跪倒在地,脸上净是痛苦的表情。
  母亲吓得紧靠着君瑞直发抖。君瑞仔细地打量那人,却发现他的腿部竟然血流如注……
  “妈,别怕,这个人受伤了。”君瑞低声安抚着母亲。
  战争是无情的,敌人的死亡就是自己的存活。君瑞和母亲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但是她们仍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等待着,或许他会就这样死去……
  但是日本军人并没有死,却也似乎无视于她们母女俩的存在。他开始挪动自己的身子,缓缓移靠到墙边,然后把枪摆在身旁,遂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动。
  这是一个好机会,君瑞心想。
  “妈,等他睡沉了,我就过去偷他的枪。”君瑞小声地说道。
  “太危险了,万一……”
  母亲当然不愿君瑞去冒这个险,毕竟她是母亲仅剩的唯一依靠。
  “妈,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放手一搏,或许我们还有生存的机会。”君瑞心意已决。
  时间不知经过多久,那人还是一动也不动地闭着眼睛。
  该是采取行动的时候了,君瑞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好不容易到了那人身旁,伸手要抓起地上那把枪时……
  “做什么!”那人大喝一声,一把就将君瑞的手压在地上。
  君瑞虽然有些惊吓,却未曾求饶,只是直直地看着那人,那人竟也没有发怒,就这样看着君瑞;彼此目光复杂地交织,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
  母亲见情势不对,连忙跪在地上又是求饶又是赔不是,求他放过君瑞:“大人,求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的女儿,求求你……”
  “妈,别求他!这些日本禽兽是没有人性的。”君瑞愤怒地转向日本军人:“要杀要剐随便你,快动手吧。”
  日本军人伸手拿起地上的枪对着君瑞,用一口不怎么流利的中文向母亲说:“要你女儿活命可以,你出去帮我找些外伤药和食物来。”
  “好好,我现在就去。”母亲连忙起身,连滚带爬就要往外走。
  “妈,外头大危险了,你不要出去!”君瑞不愿让母亲出去冒险,只得转过身向他哀求道:“让我丢,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你要的东西。”
  他把枪口移向她母亲:“好吧。你母亲留在这儿,你出去找吃的东西。”
  “妈,您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君瑞临走之前向母亲保证。
  “君瑞……”母亲噙着泪,慢慢放开拉着她的手。
  为了不让母亲受到伤害,无论如何君瑞也要找到东西回来。她的身影很快地消失不见。
  日本军人叹了口气,其实他并无意为难她们,要不是君瑞威胁到他的性命,他也不想这么做。唉!也许这一切也只能怪这场无情的战争吧。
  “伯母,您也歇一会吧。”他对君瑞的母亲说,便又闭着眼睛休息了。
  他是在对我说话吗?母亲心里十分纳闷。但她此刻根本无心去想,唯一挂心的就是君瑞的安危。
  时间在母亲的祈祷中慢慢逝去……
  突然,日本军人倏地睁开双眼,迅速地拿起枪;外头传来一阵不明的声音……
  君瑞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她手里捧着些东西平安地回来了。
  “你要的食物和药我都找来了。”君瑞把东西摆在他面前后,便和母亲坐回墙边。
  他将大部分的食物挪了出来,朝她们比了比:“这些东西你们拿去吃。”
  君瑞和母亲先是一楞,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日本军人为什么会如此待我们?君瑞实在想不通也猜不透。
  在这种烽火连天之秋,君瑞也顾不得所谓的“不食嗟来食”,何况母亲也真的需要吃些食物来补充体力。
  君瑞缓缓地靠近他的身边取食物,却感觉这人的眼神并不如想象中的凶狠、残暴,反而净是慈悲与无奈。
  这个日本军人竟有这般的神情……,君瑞自心里泛起一丝怜悯。
  当君瑞拿起食物起身之际,突然发现他背部有好几道极深的刀伤,而且鲜血直流,君瑞心头一阵抽搐。
  “喂,我帮你背后上些药吧。”君瑞冷冷地说道。
  日本军人惊讶地看着君瑞。虽然她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眼里却闪过一丝怜悯之情。
  “好,谢谢。”他满是感激地说道。
  君瑞拿起药,却不知从何着手。那些伤痕有的几乎是血肉模糊,君瑞甚至不敢正视那些伤口。
  “请动手吧,我可以忍受的。”他说。
  君瑞把药小心地喷洒在伤口上,心也跟着不断地抽痛着。日本军人背对着她,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或哀嚎。
  不愧是个军人,竟然可以忍受这样的痛,君瑞开始打心底敬佩这位军人。
  但是,她的心里又响起一个声音:这是杀害千千万万同胞的日本军人啊!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对他心软的!
  “腿伤的部分你自己上药吧。”君瑞把药递给他,便回到母亲身边。
  其实他已经很感激君瑞为他所做的一切了。他拿起药在腿部涂抹着,显得有些吃力。
  “你怎么不帮他把药上好呢?”母亲似乎有些责备君瑞的无情。
  “妈,别忘了,他可是我们的敌人。”君瑞提醒母亲。
  “君瑞,他并不像其它日本军那么没有人性,见人就任意砍杀。妈妈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心地善良,你难道看不出他眼神有几许无奈吗?或许这场战争也不是他所希望的啊。”母亲见他吃力擦着药的模样,不禁低声为他说话。
  听了母亲这番话,君瑞心中的仇恨一点一滴地消失了。她明白,这一切的灾害与不幸,并不是眼前这个日本军人的错,或许他也和自己一样,都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啊。
  君瑞渐渐地改变对他的态度。往后两天,他们和平共处在这个隐密的地方。
  君瑞主动帮他上药,他则以一口不流利的中文道谢,也和她们开始交谈了起来,他说他叫乔本,原来还是个学生,他也谈着他的家人,他的故乡……
  就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
  母亲果然没错,乔本并不是个凶残之人。他谈吐文雅、温和有礼,和她们所见的日本军大不相同;同样也迫于战争,离乡背井在外,却又受了重伤才躲到这里。
  君瑞几乎已经忘记他是日本军人的事实了。
  “小心!有人来了。”乔本听到外头有些风吹草动,赶紧叫君瑞和她母亲藏了起来,拿起枪以防万一。
  是两个日本军人朝这里走来。
  乔本松了口气,向前与他们交谈着。
  君瑞听不懂日语,不过从他们的表情及肢体动作来看,他们一定很高兴在此地碰面。
  突然,那两人发现她们母女俩,其中一个立刻举起枪对着她们。
  “不!”乔本竟推开他的伙伴。
  君瑞见他们激烈地讨论着,或者应该说争吵较为恰当,可能就是为了她们母女俩的事。
  不知争论了多久,乔本似乎说服了他的伙伴。
  “我必须离开了,谢谢你们这几天来的照顾。”乔本向君瑞和她的母亲深深地一鞠躬。
  “保重,孩子。”母亲的语气充满了慈爱。
  “你们也是。”他又是深深地一鞠躬。
  君瑞沉默地不说话。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还会持续多久,将来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心中却突然有种莫名的不舍悄悄浮现。
  乔本和同伴相偕离去。
  君瑞母女俩望着他的背影离去。就在这一剎那,他的一个同伴却突然一转身,用枪瞄准母亲……
  枪声砰然响起。母亲孱弱的身躯应声倒下。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乔本根本来不及阻止他的伙伴。他一面焦急地喊着些什么,一面夺下伙伴手中的枪。那两人似乎诧于乔本激烈的反应,大声与乔本争辩起来。
  君瑞抱着中枪倒地的母亲,也顾不得自己的生命危险,狂乱喊着:“妈……您忍着点,我带您去找大夫!”
  “君瑞,别管我了,你快逃……”母亲的声音愈来愈微弱,气若游丝逐渐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中……
  “妈……”君瑞凄厉地喊着,整个人跌坐在母亲身旁。
  乔本眼见君瑞的母亲死去,一把熊熊怒火从中而生,他痛恨自己同伴竟是如此残忍、如此泯灭人性……
  乔本一拳重重挥上同伴的脸,那人毫无招架之力地向后倒。
  他们没料到乔本竟会为个中国老妇人向自己同伴动手。另一人赶紧上前架住乔本,乔本却是又吼又叫,完全失去理智。
  被打的那人挣扎着爬起,用手拭着被打伤的脸颊,竟是一片鲜红。
  “巴格野鲁!”那人愤恨地咒骂了一声,遂拾起地上的枪,将枪口朝向君瑞。
  “君瑞!快跑!”乔本慌张地吶喊着,一边奋力挣脱同伴的手,同君瑞跑去。
  但是,子弹仍比他快了一步。
  “砰──”君瑞只感觉到眼皮愈来愈沉重,痛楚却慢慢地消失了。死亡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君瑞……”乔本紧抱着她,泪水洒落在她泛白的唇上。
  君瑞努力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乔本,口中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乔本从自己手上取下一枚戒指,套在君瑞指上。那是枚镶有莲花的紫色戒指。
  “戴着它……,答应我,用它作为我们来生相认的信物。”
  君瑞轻轻点着头,双眼却渐渐阖上,终至不再睁开。
  “君瑞,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就像你不认识我,却为我做了这么多……”
  乔本的声音,悲愤地消失在这一片颓败的废墟中……
         ※        ※         ※
  一道白光再度向宫本贯穿而来。当他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身在清水寺中,刚才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
  “我想,你应该了解齐小姐和你的前世因缘了。”师父和蔼地说。
  “是的,我都明白了。”宫本微点着头,神情仍显呆滞。
  恶梦的谜团已全部解开了。难怪当他见到孟恩的瞬间,心中会有一股莫名的震撼。原来,在恶梦中出现的那位女子,真的就是孟恩;原来他们在前世就已许下了承诺,要在今生再续前缘。
  “前世种种已无法改变,不如今生好好珍惜吧。明白吗?”师父语意深长地说道。
  宫本点点头。是的,这是他前世亏欠孟恩的,唯有今世好好对待孟恩,弥补所有一切罪过。
  “有机会带齐小姐到清水寺走走。”师父说道。
  “我会的,谢谢师父教导。”宫本感激地向师父鞠躬。
  一切的不明白,都随着谜题解开而更加明朗。此刻宫本的心情,就像天空一般的晴朗无云,只想立即飞奔到孟恩身边。
         ※        ※         ※
  中一才刚踏进门,便感受到家中洋溢着欢愉的气氛。
  “中一,你回来了!大家正等着你用餐呢。”中川一见到他进门便对他说道。
  “啊!你们都来了?”中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三个哥哥们都带着妻儿家小回来,整个屋里好不热闹。这种场面平常是看不到的。因为每个兄弟已有各自的事业与家庭,要像今晚这样凑在一块实属难得。
  今晚之所以能全员到齐,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中一回国的关系,另一方面则是母亲透露中一将宣布有关“那女孩”的事,所以中一的兄弟都好奇想一探究竟。
  用餐时间好不热闹,一群小孩们简直是吵翻天了。待用餐完毕后,大人们便将小孩驱离餐厅,一心只想听中一的故事。
  “中一,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母亲首先开口。
  “当然记得!”中一停了一会儿,又按着说:“今晚趁大家都在,我也要宣布一件事。”
  在场的人都屏息等待,不知中一要告诉他们什么样的好消息。
  “半年多前,我认识了一个台湾女孩,她叫齐孟恩。”中一缓缓说道。
  “你和她是……”三哥探询着。
  “我们非常相爱。”宫本简短有力地回答。
  这个答案让在座的家人震撼不已。这几年来,母亲不知介绍给他多少的名门闺秀,他连瞧都不瞧人家一眼。如今,他却宣布他和这个台湾女孩相恋的事实。
  “她是台湾人?”父亲微微皱起眉头看着中一。
  “是的。她曾到日本留学攻读硕士,现在是在台湾一所专科学校教授日文。”中一眼神炯炯有力,毫不畏惧地回视父亲。
  “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母亲当然替你高兴,但她毕竟是外国人……”母亲的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妈,您放心。孟恩的日语说得很好。我保证您见到她之后,一定会很喜欢她的。”他扬起嘴角,掩不住满心欢喜。
  “这件事我会和你母亲再讨论。”父亲突然截住他的话,冷冷地说道。
  父亲的口吻好象极不赞成。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僵硬。
  “听妈说你今天又去清水寺了。”中川大哥赶紧转开话题。
  “怎么?你在台湾还是常做恶梦?”二哥也很关心。
  “说来也奇怪,自从我到台湾之后,恶梦就没有再出现过,连我也无法相信。”中一向大家说明,“今天我到清水寺丢,是要请师父帮我解惑。”
  “解惑?”大家不约而同地喊着,一脸不解。
  宫本于是将师父引领着他到前世所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家人听。
  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虽然这家人都笃信佛教,却无法相信这种轮回的事竟发生在自家人身上。
  “前世里的那位中国女孩,就是我现在的女友齐孟恩。”宫本在安静的气氛中补上这关键的一句。
  “什么?”全部的人全都睁大双眼,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
  “我意外发现孟恩竟有着相同的恶梦,于是怀疑她和我的恶梦有些关连,所以我到清水寺请教师父,才明白了这一切。”宫本解释着。
  “你难道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和齐小姐交往?”父亲一脸严肃地问。
  “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不能否认,也许是前世的这分因缘,让我在一见到她就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感。但是在得知真相之前,我和她就已经非常相爱了。现在我明白了前世的事,只有更加爱她,但这并不是只为了补偿。我是真的非常爱她。”
  父亲对这件事的态度不友善,中一老早就可以想见。毕竟在父母的观念里,一直想替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如今他却和一位外国女子相恋,也难怪老人家的态度不怎么热衷了。
  不过,宫本却有十足的把握打鸁这场战。他相信爱情的力量。更何况他和孟恩的情缘,已经过漫长的时空考验,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阻拦的了。
  “你和齐小姐的事,我会和你母亲再讨论。”父亲还是满脸不悦,丢下这句话后便兀自离开餐桌。
  在座的人心里都有数,父亲对这件事颇不满意。
  “中一,你放心。”母亲温柔地握着中一的手:“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位齐小姐,我会说服你父亲。”
  “是啊,我们也会支持你的。”几位兄长也站在中一这边。
  中一见家人对自己是如此的支持,心中也舒坦不少。
  二哥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不过……千代那边怎么办?”
  “是啊,千代她一直很喜欢你呢。”母亲担心地叹道。
  “可是我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看,根本就没有其它意思。”宫本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说。
  “我觉得你还是找个机会,跟她说清楚比较好。”大哥好心地提醒中一。
  “对,大哥说的没错,她的大小姐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既任性又死心眼,只怕会惹出麻烦来。”三哥也附和着。
  说巧不巧,一阵娇滴滴的声音突然打断大伙的谈话。哎!才说到千代,千代就来了。
  “伯母!”千代几乎是跳跃着进入饭厅。
  “千代,怎么有空过来啊?”二哥是明知故问。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来看她的中一哥哥啰。”三哥一旁打趣着。
  千代被他们逗得笑得合不拢嘴。“怎么这么说嘛!人家来看看伯母不行吗?”边说着,千代倒真羞红了脸躲到老人家身边。
  “中一,你不是有话要告诉千代吗?”大哥暗示着中一。
  中一明白大哥所指何事,立即向千代说:“千代,我们到庭院走走好吗?”
  “好啊。”千代高兴都来不及,当然是满口答应了。
  千代随着宫本来到屋外的庭院。
  “千代,你应该知道我母亲替我相亲的事吧。”宫本首先开口。
  “知道啊,可是伯母说,你一个也看不上眼。”千代眨着眼回答道。
  千代从小便死心塌地地认为中一喜欢的人一定是她,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正因为这样,中一才迟迟没有接受其它女孩。
  “千代……”宫本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千代实情:“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千代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铁青了一张脸,三言不发地站着不动。
  宫本不知道千代到底听懂了没,千代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女孩子家了,有时却像个三、四岁孩子般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所以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着迎接她的大吵大闹。
  千代的平静却让宫本出乎意料之外。
  “千代──”中一再度唤着她。
  千代抬起脸,目光冷冷地射向他,宫本心中竟不由地抽了一个冷颤,这样的千代太反常了。
  千代终于开口说话,但一字一句都像冰般的寒冷:“我知道了,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会躲得远远的。”
  千代说完便想转身跑开。宫本知道她不对劲,马上一把抓住她。
  “千代,听我说,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你,但是我是像大哥哥一样地疼爱你呀,你懂吗?”宫本急着想再解释。
  “我懂,我什么都懂。”千代回过头来,同样冷冷地看了宫本一眼,便用力挣脱,逃离他的视线。
  千代这般冰冷的反应,让宫本大为意外。以他对千代的认识,似乎少了些狂风暴雨。
  想到这儿,不禁让宫本真的担心起来。
  他只希望千代能够了解这一切,毕竟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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