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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谁? 后山除了偶尔有樵夫经过,可以说人迹罕至,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儿是他的地盘,冲着对他的敬畏和忌惮,根本不敢随便上来惊扰他,莫非这女子不是镇上的人?那么,她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尚未出嫁的闺女,一身嫩黄色的绣花短襦,下面是素白的长裙,腰间用同色的绸带系扎,强调出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发髻上只缀以刚摘下的鲜花,和一支银制的花簪相互对衬,当她旋身回眸,他瞥见的是一张令男人神魂颠倒的玉容。 他不禁庆幸自己身在暗处,才能如此大胆、放肆的欣赏她绝美的容颜,和窈窕成熟的体态,如果她是住在镇上的人,不可能至今还是待字闺中,凭她的容貌和气质,换作是任何男人,绝对不会让她随意的抛头露面,只想将她小心的藏在深闺,不让其他男人有觊觎的机会。 那女子似乎也感受到来自他的注视,困惑的朝四周张望,但他所在的地点相当隐密,不可能会让人瞧见。 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对异性产生兴趣,产生一股想去靠近她、认识她的冲动,可是理智很快的阻止了他,浇熄了他的热情。 别傻了!你过去只会吓着她,让她逃得远远的,你根本不配拥有这么美好的女子,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了吗?心底有个嘲弄的声音说道。 他必须走,必须在被发现之前离开这里,在还没陷得太深时,远远的离开这美丽的诱惑。 “谁在那里?”她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颈背的寒毛一一竖起,可是四周除了树木之外,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搬到镇上不过三天,她就爱上这个小镇和住在这里的人们,除了民风淳朴,到处洋溢着蓬勃朝气外,最可贵的一点是,他们不会随便窥探别人的隐私,而那正是她选择在这里落脚的主要原因。 今天她原想熟悉一下这个小镇的环境,并没打算走这么远,可是却在半途迷了路,就这么一路来到后山,旋即被眼前参天的古木所震慑住,一时忘了可能的危险,迳自沉迷在这深幽寂静的世界中。 直到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让她不得不回过神来,开始有所警觉,难不成这山里头有野兽?她吞咽一下口水,不安的折返,怕天色暗了找不到路下山。 也许是走得太仓猝了,竟然惊吓到刚好打从脚边经过的毒蛇,那蛇以为受到人类的攻击,马上毫不留情的张大嘴巴,用尖尖的毒牙狠狠的咬向她的脚踝。 “啊——”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便跌坐在地上,“好痛——” 毒蛇攻击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溜走。 她用手肘握住脚踝,痛苦万分的呻吟,流出了一身的冷汗,四肢渐感无力,连视线也看不清了,可是她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 然后,她听到了布料拖在地上发出的窸窣声,意识到有人接近她,于是她努力睁开眼想看清来人,模糊中只见到那人穿着一件斗篷,全身笼罩在黑暗之中,在这种季节里,这种穿着是不合时宜的,可是她无力多想,那庞大的黑影便蹲在她身边。 “姑娘,不要动,你被毒蛇咬了——”那是个陌生的男性声音,让她有些战栗和害怕,像是察觉到她的恐惧,他的嗓音更加温柔,温柔得像棉絮。“不要怕,你会没事的。” “你是谁?”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恶意,而且还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黑影扶她坐起来,让她的背靠在树干上,并撩起她的裙摆,接着以无比轻柔的动作握住她白皙的脚踝,直接用嘴吸出毒液。 “你要做什么——”她想制止他鲁莽的举动,虽然是急救,可是她仍不愿让男人见到她最隐私的部位。“不要——” “对不起,不这么做的话,毒液很快就会流到心脏了。”黑影将毒液吐到地上,语气诚恳的向她致歉,然后继续未完的工作,直到完全将毒吸净才停止。“已经没事了,你安全了。” 听到他这么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完全信任他,才一下子的时间就沉入梦乡,把自己交给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在这神奇的一刻,这抹神秘的闇影已经牢牢的刻进她的心版。 她昏过去了,这让他绷紧的情绪整个松弛了下来,他从袍摆撕下一块布,将她脚踝上的伤口包扎好,勉强将目光从她小巧的莲足上移开,继而把她的娇颜吞噬进脑中,这是老天爷特地赐给他的恩惠吗?让他能够如此近距离的与她接触。 他犹豫的抬起戴着黑手套的手,想去触摸她嫩如花蕊的玉颊,渴望拭去她额间的冷汗。这是不对的!一个声音发出严厉的警告,仿佛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他迅速地将手缩回去。 “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呢?”他喂然长叹,如果从来没尝过黯然销魂的滋味,也许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 ☆ ☆ 今日的袁家堡在江南一带可说是商界的翘楚,在现任堡主袁贯天的苦心经营下,生意已经遍布到京城。 袁家这座位于大华山半山腰的古宅算起来也有将近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了,如今传到第七代,每年袁家都会派专人整修保养,所以至今古宅的一砖、一瓦都完好如初,保留了祖先当年建造的模样。 占地约七十亩的袁家堡分为东、西、南、北、中五部。 中部是静宜园,也是全堡的主体,一年四季都开满了色彩斑斓的花卉,春季有牡丹、苟药、玉兰、绣球;夏季有荷花、睡莲、石榴、茉莉;秋季有菊花、桂花、木芙蓉;冬季则有腊梅、水仙,营造出生气盎然又兼具古典气息的中国园林。 见心斋位在袁家堡的东部,是属于袁老夫人的住所,她是堡主袁贯天的母亲,今年已逾七十高龄,看似娇小年迈的躯体,酝藏着一股坚韧的毅力。 她尝了一口今早送来的白粥,惊奇的问:“红叶,这粥是谁熬的?味道跟往常不大相同。”早上习惯喝粥的她,很快就尝出不同的地方。 红叶是伺候袁老夫人的婢女,她连忙回道:“回老夫人的话。这粥是新来的婢女浓情熬的,她是来代替奴婢伺候您的。” 因家贫被爹娘卖到袁家堡为奴五年,这月底即将期满,没想到老夫人和堡主还亲自为她挑了一门亲事,使她后半辈子有了依靠,这份恩情她至死都不会忘记的。 袁老夫人啧啧称赞,像是品尝了一道美味佳肴。 “嗯!不错,虽然只是简单的白粥,可是火候、时间拿捏得刚好,味道也就与众不同,可见熬它的人费了一番苦心。” “浓情知道老夫人喜欢喝粥,所以天还没亮就起来熬了,这一熬就是一个半时辰,的确是个有心人。”红叶笑吟吟的附和。 这更勾起袁老夫人对浓情的好奇心了。“你说,她是新来的婢女?” “是的,老夫人,浓情到堡里还不到两天,听总管说她好像是个外地人,不过做事细心、又不多话,所以总管才决定让她来伺候老夫人。” 袁老夫人放下手上的青花瓷碗,用手绢拭了一下嘴角,“红叶,你去把她找来,我想见见她。” “是,奴婢立刻就去。”难道老夫人对浓情有什么不满?红叶心中困惑不已,却也没问出口,赶紧去找人。 没一会儿工夫,她便带了人来到见心斋。红叶先行进屋通报,“老夫人,浓情来了。” 当一名身形纤巧的黄衣女子跨进门槛,袁老夫人不禁眼睛一亮,在心中赞叹,好个优雅的绝色佳人啊!她根本不是当下人的料,如果再稍作妆扮,恐怕比小姐更像小姐了。 浓情端庄的上前福了福,“奴婢见过老夫人。” “你就是浓情?这粥可是你亲手熬的?”袁老夫人活到这把年纪,自认阅人无数,见这女娃眉眼间毫无卑琐之色,举手投足得体大方,必定受过极好的教养,绝非来自普通人家。 “这粥不合老夫人的胃口吗?请老夫人原谅,奴婢下次会改进。” “不,正好相反,这粥入口即化,清香扑鼻,正合我的口味,只是这碗粥看似平凡,可不是每个人都熬得出来的,我能知道是谁教你熬的吗?” 浓情语气谦卑的说:“奴婢以前曾在一大户人家府中工作过,由于那家的老爷十分讲究养生之道,他常说每日清晨起来喝一碗粥,这样对身体有好处,因粥软而有油脂,有益肠胃,奴婢跟在身边自然学了一点,算不了什么。” 袁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亲切的问:“的确是如此,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浓情不得不撒个小谎,“奴婢家中已经没有亲人了。” “哦!听说你还是个外地人,打哪儿来的?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九,是——”她不自然的停顿一下,“京城人氏。”或许是不想欺骗面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夫人,经过考虑她还是决定据实回答,心想他们应该不至于去追查她的身分才对。 袁老夫人眸中闪耀着睿智之光,笑说:“哦,原来你是打京城来的,从京城到这儿可是好长的一段路,以后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知道吗?”这女娃是越看越对她的眼。 “多谢老夫人。”见她不再追问,浓情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袁老夫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笑意,“好了,红叶,你带她下去,把该做的事跟她说一说,让她早点进入状况,适应这里的环境。” “是的,老夫人。”红叶笑嘻嘻的和浓情双双退出屋外。“浓情,看来老夫人对你相当满意,希望你在这里能工作得很愉快。”两人的年纪相彷,谈话也自然投契。 她心中甚是感激,“红叶,真是谢谢你,你帮了我不少忙。”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其实老夫人和堡主是我的大恩人,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待了五年的家,我心里也是万分不舍,所以我还要拜托你,以后老夫人就交给你照顾了。” 浓情笑得含蓄,“我会尽力的。” 两人有说有笑的经过“有亭池”,只见满池漪澜,亭亭玉立的荷花聚散有致的分布在池面上,连空气中都飘着怡人的香气。 红叶侃侃而谈,“其实你只要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便会发现袁家堡的每位主子都很平易近人,从来不会对我们这些下人端架子,老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她就像位慈蔼的长者,很容易亲近,至于堡主给人的感觉虽然很严厉,不过他是面恶心善,而且他还是我们这儿的大善人,只要一提起堡主,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 浓情轻晒,“我刚到镇上时,就听过不少关于堡主的善行了。” “这可不是我在吹嘘,堡主真的是个好人,只不过……唉!好人为什么会得到这种报应呢?我真是想不通。”红叶不平的说。 浓情偏头问道:“你是指大少爷的事吗?” “我想你应该也听说过吧!这件事在大华山境内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从大少爷出世之后,夫人也就跟着病倒了,这么多年来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待在阆凤轩,堡主为了袁家的香火,不得不再纳妾,而二姨太进门之后,不到三年就生下了二少爷,二少爷的命运可比大少爷好多了。” “这世上真的有诅咒这回事吗?”怪力乱神之事她并不太相信,可是又怎么解释发生在袁家数代以来的悲剧呢? 红叶长叹一声,“我来这么久,都还没见过大少爷,不过,我想是真有其事,否则为什么这种事会一再发生,我真的非常同情大少爷的遭遇,老夫人每回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会伤心流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她想不只是红叶,换作是自己,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好了,不谈这些,我们——”红叶蓦然惊呼一声,浓情困惑的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这才见到平桥上站着一名穿着藕紫色绸衫的女子,她的上半身已经倾向池面,“小心!婉筑小姐——” 要不是她们眼明手快,将那女子拉了回来,只怕她早已跌进池中淹死了。 “婉筑小姐,你还好吗?”红叶迭声问道。 绿衫少女的脸色慢慢恢复血色,余悸犹存的说:“我……不要紧,可能是晒晕了头,一时没站稳——红叶,谢谢你救了我。”她抚着胸口,让两人扶进亭子内。 浓情静静的打量眼前眉清目秀的女子,想必她就是林婉筑,听说是夫人娘家亲戚的孩子,因为爹娘早逝,夫人可怜她无依无靠,所以接她到袁家堡来。 “吓了我一跳,奴婢还以为你想……”她即刻打住,没有说出“寻短”两个字。 林婉筑眼中闪过一丝仓皇,又极力的掩藏起来。“呃,这位是……” “她叫浓情,以后就由她来伺候老夫人。”红叶说。 浓情连忙曲膝见礼,“见过婉筑小姐。” “你好。”林婉筑和气的回礼,“红叶,我有点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奴婢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婉拒了红叶的好意,林婉筑心事重重的走出亭外。 红叶一脸的纳闷,“婉筑小姐平常都会跟我聊两句的,可是她今天看起来怪怪的,会不会是生病了?” “婉筑小姐来袁家堡多久了?”浓情问。 红叶歪着头想了想,“嗯!大概快两年了,最近我听其他人说,夫人想等堡主回来之后,就要教他帮她觅个好婆家,毕竟她都十七了,也应该要嫁人了,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是很热中。” 浓情不发一语,因为她有种直觉,认为方才林婉筑险些失足的举动不像是个意外,倒像是刻意寻短,只是,为什么呢? ☆ ☆ ☆ 这天,浓情服侍过老夫人用过午餐,收拾好碗盘来到厨房外,就见到两名婢女在门口拉拉扯扯的,她认出其中一人是伺候二姨太的婢女巧眉;另一人年纪较轻,正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因为有过几次惨痛的教训,浓情学会和人保持距离,对于不该管的事绝不插手,谨守下人的本分。 “我不要去……我会怕……”美珠哭哭啼啼的说。 巧眉两手叉在腰上,凶巴巴的喝道:“不去也不行,这是你的工作,否则让老夫人知道了,到时你被赶出袁家堡我可不管。”老实说,她自己也不敢去。 美珠抽噎的将竹篮递上前,“那你帮我!” “这是你的工作呀!就算这次躲过了,你晚上还是要去,你只要把饭菜交给守门的驼叔就好了,没什么好怕的。”早知道她胆子这么小,当初就不该介绍她到堡里来做事。 美珠呐呐的说:“可是我听说……大少爷他……他……” 外头传言袁家堡的大少爷面貌十分吓人,一出生就与家人隔绝,尤其不爱见到生人,而且听说他还喜欢在夜晚出没。哇!光凭想像就够可怕了,原本想帮家里多攒点钱,想不到总管会把这苦差事丢给她,此刻,她真想包袱款款逃走算了。 巧眉蹙起眉头,“大少爷怎么样?”“我不要!我要回家——”美珠索性放声大哭。 “你真是没用,不要哭了行不行?”巧眉翻了个白眼,眼角瞟到刚从厨房出来的人,一扫脸上的不耐烦,热情的迎了上前,“浓情,你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小忙?”其实,她自己也不想去那种阴森森的鬼地方。 浓情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沉静的回道:“对不起,老夫人还有事情要我去办。” “这件事不会花你太久时间的,美珠,你说对不对?”她朝满脸泪痕的同伴挤眉弄眼,对方立即会意过来,点头如捣蒜。 “等一等——”浓情想要开口拒绝,可是巧眉二话不说的硬将竹篮塞进她手中,连珠炮似的说:“这饭菜是要送到影子居给大少爷吃的,都这么晚了,他一定饿惨了,你只要拿到门口,往门上一敲,驼叔就会过来开门,你把东西交给驼叔就没事了,二姨太还在等着我回去伺候,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一口气把话说完,巧眉迅速拉着美珠的手逃离现场。 美珠冲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火速开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浓情瞪着手上的竹篮,叹了一口气,她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吗?她只是不想惹事,不想引起太多注意,可是麻烦还是自动找上她。 影子居? 她知道影子居位于袁家堡的最北边,也是大少爷袁不弃的居所,记得刚到镇上时,她就听过许多有关袁大少爷的传闻,可是那又与她何干?她只想有份安稳的工作,平静的过日子就够了。 ☆ ☆ ☆ 在通往影子居的路上,两侧以松树造景,沿途树木呈现偃、仰、俯、直等形态各异,苍古可爱,是园中赏不厌、看不够的佳景。 一路走来,倒也十分惬意,直到朱色的拱门映入眼帘,浓情这才喘了口气,待要作势敲门,却发现大门早已开了一条缝,让人得以窥见里头的景物。 她将头探进门内,扬声问道:“有人在吗?” 等了半天没人回应,巧眉口中的驼叔似乎不在里头。“算了,既然都来了,总不能把东西又提回去。” 待浓情推门而入,一脚踏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有一刹那,她以为自己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了,谁也没想到门里、门外不过一线之隔,却予人截然不同的感受,外头的世界喧闹而富有朝气,影子居里却是一片死寂和阴暗,尽管此时日正当中,却仍无法让她温暖起来。 浓情在看似冰冷的楼宇前站定,再度扬声,“大少爷,奴婢给你送饭来了,大少爷,你在里面吗?奴婢要进去了——” 浓情把竹篮往桌案上一放,看来大少爷是位爱书之人,满墙的各式书籍不说,就连桌上也摆放了十几本已有些陈旧,似乎翻看过不少遍的书本,她只好暂时将它们收到旁边,才将篮内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摆好。 最后只要再摆上筷子就大功告成了,蓦地,浓情的视线被一张从书本里滑出的纸条吸引住,直觉的将它抽出来一看,那字迹苍劲有力,显然出自于男子之手。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她知道这首诗取自于《诗经郑风篇》,叙述男子和一名美丽的姑娘相遇,实现了他心底的愿望,这也是一首描写男女情爱的情诗。 “是谁让你进来的?”一个低沉、愠怒的男性嗓音突然蹦出。 浓情惊喘一声,飞快的旋过身去,那声音发自于内房,中间隔着纱幔。 “你是——大少爷?”她不太确定,可是由声音来判断,对方还很年轻,除了袁不弃之外,应该不会有别人。 “难道你连自己闯进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吗?”声音的主人淡淡的讽刺。 她很快的镇定下来,“奴婢是帮大少爷送饭来的。” “驼叔呢?” “奴婢没见到他,所以只好自己送进来,请大少爷见谅。”浓情不希望引起任何不快。 黑帐后的影子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放柔,“我没有生气,以后要是没见到驼叔,就把东西放在门口,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这声音——大少爷此时温柔和缓的声音和她的救命恩人好像,难道真的是他? “奴婢明白。”她的记忆被拉到半个月前的某日,于是她情不自禁的跨前一步,想确定他是不是心里想的那个人。 帘幔后的人见状,低喝一声,“不要再上前了。” “呃!对不起。”浓情闻言,也不敢再造次了。 袁不弃生硬的下逐客令,“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大少爷——”她心中的迷团未解,想问的话也在舌尖打转。 “还有事吗?”她是新来的吧!若是其他人只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浓情怀着一线希望,“奴婢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说吧!”这新来的婢女胆子还真大。 她清咳了一声,“是这样子的,大约在半个月前,大少爷可曾在后山救过一位被毒蛇咬到的姑娘?” 记得那天当她从昏迷中醒来,人已经躺在镇上的大夫家中,没有人知道救她的人是谁?没能亲口向恩人道谢,是她最大的遗憾。 她一说完,得到的却是一片沉默。 就在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袁不弃淡漠的开口了,“没有。” 真的不是他吗?满腔的期待顿时化为泡影,她失望的垂眸,“对不起,奴婢问了奇怪的问题。大少爷,饭菜都已经摆在桌上,请慢用。” 虽然他们之间隔着厚厚的黑色帘幔,可袁不弃痴狂的眼瞳仍能穿透它,追随着那娉婷的丽影而去,倾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才放心的走出黑暗的保护。 这是老天爷开的另一个玩笑吗? 原以为那天终究只是南柯一梦,今生今世两人再无相见之日,没想到今日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一时之间他居然不敢承认自己便是救她的人,害怕她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 袁不弃脑中不由得浮现一段诗句——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 胡为守空闺,孤眠愁锦衾。锦衾与罗帷,缠绵会有时。 她的人就在袁家堡内,只要想见她,随时都可以见得到,可是,旋即他又被残酷的现实打下无边的地狱,他能坦然的用真面目与她相见吗?想不到他们相隔咫尺,却命各天涯。 瞪着自己的大手,筋骨凸出,手背上还覆盖着浓密的毛发,经过修剪后的指甲依然无法像普通人类,这些都不是正常人所应该有的,更何况还有他丑陋、吓人的脸孔—— 他不能见她,不能让她知道救她的人就是他,这样起码还可以在她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不能与深爱的人长相厮守,这是身为袁家长子的宿命,他早该认命了。 “大少爷。”门外走进一名佝偻的中年人,因为天生驼背的缺陷,所以堡内的人都喊他驼叔,而忘了他的真名。 袁不弃胃口尽失,“驼叔,把饭菜都拿走,我吃不下。” “大少爷有心事?是不是方才那名婢女做错了什么?”他在外头和浓情刚好打了个照面,才知道她自作主张将饭菜送进影子居。 “没有!她什么都没做!”他一时反应过度,引来驼叔诧异的注视,袁不弃大概也发觉到了,一脸困窘的改口,“我……的意思是说不关她的事。” 驼叔平板的脸孔上露出极浅的笑意,“老奴听其他人说那名婢女叫做浓情,刚到堡内没多久,是来接替出嫁的红叶伺候老夫人的。” “她是伺候奶奶的人,那怎么会……”他马上自嘲的笑说:“我真是多此一问,准是原本该帮我送饭菜的婢女吓得不敢来了,所以才拜托她帮忙,对不对?”这种伤害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他也不会再去介意。 “大少爷——” 袁不弃抬起手阻止他往下说,“我猜得出驼叔要说什么,你放心,这点小挫折不算什么,我不会学大伯父想不开寻短见的,爹娘为我取了‘不弃’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不要放弃自己宝贵的生命,所以,即便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诅咒,永远都要生活在黑暗里,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 驼叔眼中泪光闪动,“大少爷能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他已经见过一次悲剧,不希望它再发生了。 只是,加诸在袁家长子身上的诅咒,到底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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