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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爱情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也不必然有意义,因为它不需要道理,也没必要有意义。
  我无法在任何一本书上找到确切相同的这句话,但总有无数意思仿佛的话语。它在说,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为什么。如果你要问为什么,只有无解。
  雨还在下,丝绵的、不干脆的黏腻的细雨。电话亭内充满了潮湿腐霉的气味。我靠着玻璃墙,呼吸着那带霉味的空气。
  我真的需要一颗太阳。
  那晚以后,浪平就不曾再我面前出现。我需要几天时间的沉淀,思考这一切的突然。却是愈想思绪愈乱,纠结成一团。
  我想,我需要见浪平。
  但我找不到他。
  明天我就该搬出公寓,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而这个下午,我发现信箱里有人放了五万块和一把钥匙,没有留言。我知道,一定是浪平。我必须找到他。但是他会在哪里?
  我到他学校找他,他们说他请了好几天的事假。找何美瑛,她反问我浪平究竟去了哪里,都是答录机在回电话,她甚至还问我和浪平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班杰明更废话,用他那幼稚园程度的中文,说我和浪平是冤家。
  什么意思嘛!该死的浪平,什么也不解释——我垂着头,有说不出的疲累。
  “阿满!?”
  突然有人叫我。叫声很近,我猛然抬头,我寻了千百度的浪平就站在亭外。
  “浪平!”我走出去,走到他身前。“我找了你一整天。”
  他没说话,嘴里叼了根烟,拿着打火机,双手微抖,怎么也点不着火。
  我伸手拿走打火机和他嘴上叼着的烟,塞进口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掏出了钱和钥匙,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
  他看看那些东西,答非所问,说:“我今天提出辞呈了,我把工作辞了。”
  “为什么!?”我惊叫起来。怎么这么突然!
  “我打算去跑船。”
  浪平的态度如平常一般的平静冷淡,我熟悉的那个浪平。
  “跑船?”我又愣了一下。“你跟你妈说了吗?”
  “没有。反正她一定会反对,到时再说。”
  “你要怎么做!回渔村吗?”
  他摇头。“我跟一家国际邮轮公司签了一年的合约,跑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航线。”
  “签约?”我不禁喊起来。“你已经签约了?”
  他点头。我无法相信,他怎么可以?
  “那我怎么办!?”我不禁又叫喊起来。
  浪平极快看我一眼,表情动了一下。却说:“我教到这个学期结束,就会离开。你可以先搬到我的公寓,我暂时借住在朋友那里。我和房东续了一年的租约,预付了半年的房租,所以你暂时不用担心房租的问题。至于那些钱,你先留着,在你找到工作之前这段时间可以暂时应付一下。”
  “你不要岔开我的问题!”我瞪着他,有些忿愤与任性。“我问你,我该怎么办?”
  他瞅住我,眼神闪动着。
  “你打算什么都不跟我解释吗?”我紧攫着他的目光。
  他没说话,只是瞧着我。
  “为什么?”我看着他,目光交缠,难解且难放。“浪平,为什么你突然——”我咬着唇,只是对他望着。
  “因为我嫉妒,我再也忍不住。”浪平终于开口。“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不能对你有那样的欲望。你从来不干涉我跟多少女人交往,也不在乎。我想,你看我的方式和我看你的方式根本不一样,我怕我一旦对你——”他停一下,摇摇头说,“我怕后果会不可收拾,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变得形同陌路。我不想失去你。与其变成那样,那我倒宁愿继续维持这种和谐的关系。”
  “你是说你——”“我喜欢你,阿满,一直是喜欢的。”他接着我的话,声音干哑,透露着渴望。
  “那你为什么……”我喃喃摇头,不是不相信,而是难以相信。
  长久以来,浪平和无数的女人交往,牵缠着肉体的关系,因为这样,我从来也不去想我和他的任何可能。怎么能呢?
  浪平没回避,直直看着我回答说:“因为我有欲望。我无法过禁欲的生活。我始终安定不下来,因为我的心始终不在那些人身上。事实上,从刚才我看到你那刻起,我的脑中就没有停止过爱抚你的幻想。”
  我蓦然胀红脸,无法直视他。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还会要我这个朋友吗?”
  “你知道的……”我喃喃。
  “不,我不知道。”浪平踏近一步。
  “不要逼我……”我退后一步。“你明知道的……我来找你……我……”
  “你只是来找我问‘为什么’。现在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也许,对你来说,我只是可有可无——”“不是那样的!”浪平这样说不尽公平,也不确实。
  “不是那样?那么是怎么样?”浪平追问着。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纷乱地摇头。
  “浪平,你究竟要我怎么样?长久以来,你让我感觉同伴的情感,让我眼看着你和那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我咬住唇,甩了下头。“你要我怎么样?”
  他将我拉了过去,俯视着我。“很简单。我要你爱我。”
  听他这么说,我忽而抬头,和他的眼神相对,靠得那么近,脸与脸几乎相触。
  “你爱我吗?”我问他。
  “爱。”他毫不迟疑。“而且,还有很深的欲望。”
  “但是,你却要走了……留下我……”我不禁喃喃出口。这一次没有再脸红。
  “我不能不走。我忍受不了你跟那个陆邦慕——”浪平苦笑一下。“现在我才了解我有多么的蠢。长久相识,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却担心那么多,到头来——”他没有再说下去。反而说:“算了!”然后转身走开。
  那句“算了”刺得我心揪了起来。
  “浪平!”我叫住他。
  浪平回头说:“如果你没那个意思,就别挽留我。阿满,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如果你现在叫住我,你就再也摆脱不了我,你愿意吗?”
  他停一下,再次转身走开。
  “浪平!”我再一次叫住他。
  他停住,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过来。我站在那里,被他目光逼视得无法动弹。
  他大步走向我,带一点忧结的表情沙哑地问:“为什么要叫住我?阿满?”
  我拉住他的衣袖,低声说:“我愿意。浪平,我愿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有些不相信。
  我无法再重复下去,只是点头。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的!我会给你我一辈子的时间。”浪平拥抱住我,激动地根本不在意我说了什么。
  我环住他的背,整个人放心地靠在他胸膛。他心脏急躁地鼓动,和我的心跳相呼应。
  给我一点时间,想想爱情的道理,如果我思考不出任何意义,那就随它去演绎。
  我想起多年前读过的那句话——我从未见过一个野性的东西为自己觉得难过。这是大卫劳伦斯说的。
  也许。
  但我想,野性的东西也许会为自己觉得快乐,在短暂愁苦的生命中增添一点幸福的感受。
  但你不是动物,就永远无法知道动物的感受。
  浪平拥着我,在我耳朵轻轻一咬,将嘴唇贴在我耳上,喃喃细语着一些只有我才听得到的秘密。
  我开心地笑起来。
  丝绵的雨,刹那间,变得缠绵起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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