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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暗灰色堡垒,沉默的伫立在汴河之旁。原本的阴沉神秘,在今日一扫而空,巨大的城门被打开,穿着鲜艳衣衫的仆人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前,迎接络绎不绝的宾客。 巨大的红包丝绸覆盖在城墙之上,上面绣着魔堡特有的飞鹰绣像,所有人无不为此红绸赞叹。这块绸子,可是绣巷里的师傅们感怀魔堡多年的照顾,特地在少爷大婚前赶出来的。精致的绣工,怕是找遍天下也难找到第二块。 宾客们送来的赠礼堆满了仓库仍不够摆,甚至摆到花园里了。各地富商,以及许多高官,全都眉开眼笑的走入魔堡。仇烈夫妇多年累积了可观人脉,纵然外界将魔堡传得十分不堪,但是黄河日久也能水清,日子一久总能见得人心的真伪。 魔堡在两个月前放出的帖子,广邀宾客来参加卫殒星的大婚庆典,有些讽刺的,一些达官贵人,或是富商名绅,都以能接到魔堡之帖为荣,甚至引以为荣的到处炫耀。没有收到喜帖的,不肯承认失了面子,仍旧恶毒的传说着魔堡的种种。 不论如何恶毒的流言,魔堡里的人都不会在乎。他们或许因为不赞同种种荒谬的准则,所以被理学大家和卫追人士们排挤,但是他们拥有最快乐的生活。 喜儿慢慢的理解了魔堡建立的原因,她逐渐能够接受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不符合旁人的要求,并不代表她不好,有时候那些要求是极为无理的,她被摒除在规范之外,或许更能够找寻到真实的自己。 她揩拭着光影滟滟的铜镜,更仔细的看着镜中的女子。胭脂水粉摆放在妆台上,而集霞楼内缠满喜庆用的红绸,丫鬟们笑着帮她梳整好黑发,穿戴起细致凤衫软绡。 打点着全国数十间绣品铺子,水芙蓉对媳妇的嫁衫自然挑得严格。这件嫁衫的布料是上好的苏州软绡,轻软而温润,整块软绡裁成好几都分,交由国内十个最好的绣工绣制,之后送回魔堡缝成嫁衫。 淡红色的歌绡上绣着飞霞彩云,以及断枝的翩翩喜花,甚至还绣上了魔堡特有的展翅飞鹰。 朱红龙凤烛摆在桌上,火焰跳动着,代表喜事的灯花爆了又爆。 喜儿好不容易在丫鬟们的帮助下,穿上了这件价值连城的嫁衫,在对镜梳妆后,她坐在软椅上,静静的等待着吉时到来。 华丽的凤冠摆放在案桌上,据说是御史大人特别送来的。眼前的一切奢华,让她心中有些不踏实。原本只想要在他身边,只想要在他的协助下摆脱那些繁琐的规范,抬头挺胸的生活。她从没有想过,魔堡里的财富竟会那么惊人。 手指轻触上铜镜,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平静下来。 镜中的女子回望着她,被妆点得珠环翠绕。这些日子面对镜千,她都有些认不出自己了,从小存在于眼中的戒慎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的自信。 在殒星的诱引下,她慢慢学习表达自己的意见,探索着原本被扼杀的好奇心。 他是如此的纵容她,接纳她的问题、接纳她的言论,甚至还接纳她略显刚硬的脾气。 走出多年的阴霾后,她温驯的假象褪去,有些激烈的性子表露无遗,时常与他争论,甚至争吵,而他也欢迎这些。 喜儿心中清楚,她是一个十分幸运的人,甚少有男人会如此宠溺女人。 “喜儿,准备好了吗?”陈氏探头进来,欣喜的看着女儿。 前不久在仇烈夫妇的坚持下,她离开葛府,搬进了魔堡。先前的些许顾忌,进入魔堡后消逝无踪,她真实的接触到魔堡的内部,才明白先前所听到的传言都是最无稽的。 陈氏居住在魔堡之内,清瘦的身子逐渐硬朗,容貌恢复以往的秀丽,如今与喜儿站在一块儿简直像是姊妹。 她亲自为喜儿戴上凤冠,双手有些抖。怎么都难以想象喜儿竟会嫁入魔堡,成为少爷那般出色男子的妻。从喜儿小时候她就心疼这丫头,怕没有缠足的大脚会害了喜儿一辈子。不过好在老天开了眼,让喜儿遇见了殒星少爷。 门口又探进一个窈窕的身影,仇茴茴满脸的笑容,连眼儿都笑得弯弯。今天是大哥的婚庆,她难得换穿女装。女子装扮的仇茴茴也是美得让人惊叹,像极了较年轻的水芙蓉。 “哇,喜儿,你打扮好了吗?好美啊!”仇茴茴愉快的赞美着,伸手摸摸凤衫软绡。像是想到什么,她调皮的眨眨眼儿。“喔,不对、不对,从今天起我该改口称你为大嫂才是。” 喜儿的脸微微的红了,那美丽的嫣红是源于高兴而非羞怯。“殒星呢?他在哪里?”在水芙蓉的坚持下,她有好些天没看见他了,心中的相思简直要让她难以负荷。 “他啊,像是头困兽,焦躁而脾气凶恶。身为新郎也不晓得要虚应宾客,冷着一张脸坐在落云居里,还在气娘不让他来看看你。”仇茴茴很是幸灾乐祸的说道,一双眼儿滴溜溜的转向门外,对着门外僵硬的身影偷笑。“他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我还有些怕他会冲动得不理会外面那些宾客,来集霞楼抢了你就私奔去。” 轻微的声响从木门外传来,虽然轻微,但是仇茴茴立刻听出那是某人用力按着指节的声音。决定整人的把戏不能耍得太过分,免得待会儿她落得被拳脚伺候的下场,她脸上马上堆满了笑,转向陈氏。 “莫伯母,我娘在偏厅,说是要请长辈们先到主位上坐着,要我来请你过去。” 扶起陈氏,仇茴茴眼底眉梢仍是戏谑的笑。最后再看一眼喜儿,她轻轻的将门虚掩上。 微风窜人门缝,喜儿站起身来,想要将门关上。还没走到花厅,殒星就闪身进入屋内。 她还来不及感到惊喜,他就已经将门栓上,迅速的将她拥入怀中,用热烈的唇缄封她的呼吸。她也以同样的热情响应他,双手攀上他宽阔的肩背。才短短几天没见,竟然漫长得像是永恒。 “天,我好想你。”他贪婪的吻着她,已经在梦中怀念过她好几次。“娘差点要派人用绳索把我绑住,以防我在婚礼前带你远走高飞。”他叹息着,几乎要忘记她的气息有多么美好。 水芙蓉早就看出儿子不想过分铺张婚礼,但是为了丈夫的事业着想,她也顾不得儿子的意愿,广发喜帖宴请宾客,将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为了防止殒星带着喜儿私逃,她甚至派人防守在落云居与集霞楼,不让他们两人在婚宴前见面。 “你怎么能够进来?夫人不是在外面派了许多丫鬟防守吗?”喜儿不敢置信的抚着他俊朗的五官。数天不见,她也思念得紧。 想起先前甚至动过逃离他身边的念头,她简直要嘲笑自己的愚蠢。离开了他,就像是神魂被硬生生撕扯了一半,离了伴侣的比翼鸟怎么能够独活了她爱他如此的深切,这一生都不可能离开彼此。 殒星扭唇一笑。“亏得茴茴那丫头有心,支开了所有仆人,又将你娘带开,我才能来见你。”他的手滑入柔滑的凤衫软绡。穿着凤衫的喜儿格外动人,他在心中暗自为母亲的眼光喝采,但是他无心欣赏,双手像是自有意识般,马不停蹄的解着她的衣裳。 “殒星,你必须出去,这样不合规矩的。”喜儿勉强保持理智,握着衣襟往后退去。 “你早该知这,魔堡里的人根本不讲什么规矩。”他不愉快的回答,终于还是停下手。在婚前就解了新娘予的衣衫,要是被母亲撞见,他大概会被念上一辈子。 “你出去吧,到偏厅去等我,吉时就快到了,我会走到你身边去的。”喜儿不敢再留下他。纵然心中强烈的希望他能够留下,但是就连她也没有把握,要是他留了下来,他们会不会在婚礼前就携手逃出魔堡。 殒星深吻着喜儿,终于狠下心来松开手,依依不舍的走出集霞楼。在他踏出门扉时,两人的手还是紧紧交握的。缓慢的,一点一点的,不情愿的松脱对方的手。 他快步在偏厅走去,深怕一个停留就会心生后悔,再度冲回喜儿身边。 他一向对繁文缚节感到厌倦,而今日更是对那些烦死人的仪式感到深恶痛绝。 倚靠着门犀,喜儿看着殒星逐渐走远。她的气息仍是紊乱的,就连衣衫都因为刚刚的亲吻而凌乱,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想起如今的模样可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她关上门扉,重新坐回铜镜前,仔细穿扣好繁复的凤衫,拿起冰麝细粉轻扑一些在脸上,想掩盖艳丽的酡红。 门扉处又传来轻微的声响,喜儿温润的唇弯成一个莫可奈何的微笑。她以为是殒星难耐相思苦,再度折返集霞楼。但是转过头去,映人眼中的竟是身覆披风的王洁月。 眼前的王洁月,跟两个月前的模样截然不同。在缠足事件后,她狼狈的被赶出魔堡,之后就音讯全无。 “该死的丫鬟,你可得意了,真的飞上枝头成凤凰了。”王洁月咬牙切齿的说道,缓慢的将披风褪下。 “王姑娘,你也来参加婚宴?”喜儿强做镇定,实际上手心已经紧张到冒汗。 她从王洁月的眼眸里看见疯狂的迹象,像极了那日派人替她缠足时所流露的阴狠。 王洁月冷哼一声,伸手取走案桌上华丽非凡的凤冠。她怜惜的碰触凤冠上的珍珠宝石,细细的赏玩半晌,徒然又想起凤冠不是属于她,而是为眼前这个该死的丫鬟所准备的。她举起手,狠狠的把凤冠摔掷在地上,精致的凤冠霎时间粉碎散落,珍珠滚得到处都是。 “什么参加婚宴?我爹爹连喜帖都没有收到。想我镇江府的王家有什么不知这,但是仇烈夫妇竟然没有派一张喜帖过来,甚至还断绝了与我们的所有生意。”想起原本富贵傲人的家业,因为魔堡的暗做手脚,在短短两个月内就树倒猢狲散,她从千金小姐沦为无家可归的孤女,王洁月紧咬着牙,眼眸里投射出愤怒。 卫殒星并没有放过她,完全实现了当初的诺言。他不肯轻易放过任何胆敢伤害喜儿的人,虽然没取她的性命,却夺去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富贵家世,这比杀了她要让她难受。 “你是怎么进来的?”喜儿不着痕迹的缓慢移向门口。看得出来,眼前的王洁月已经有些疯狂,那双原本美丽的眸子此刻变得浑沌,却仍迸射着可怕的杀意。 “今天前来拜访魔堡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要混进来比平常容易得多。再说你可别忘了,我曾经在魔堡里住了半年多,对这里的地形了若指掌。”王洁月从衣袖中拿出一把锐利的匕首,不怀好意的冷笑着。“天底下的人全都知道我王洁月在这里住了半年,最后却因为一个该死的下等丫鬟,像是个下堂妇般,被连夜踢出魔堡。 就因为这样,我的人生因为你而全毁了。”她步步逼近,伸出锐利的匕首,不留情的劈向喜儿。 喜儿惊慌的往后退去,虽然闪得够快,但是锐利的匕首还是划破了凤衫软绡。 她躲进内厅,而王洁月仍缓慢的走了过来,执意要杀她。穿着这一身繁复的衣衫,她根本无法行动。 “王姑娘,你冷静些。”她徒劳无功的喊着,希望叫声能够引来旁人的注意。 王洁月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嫉妒与愤恨盲目了她的心,也盲目了她的眼。 她的双眼被恨意烧得通红,目光灼灼的看着喜儿。“原本这一切都该属于我的,不论是卫殒星,或是魔堡女主人的位置,还是这些凤冠红绸,都应该是为我所准备的。 就只是因为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过长的裙摆让喜儿在后退时不慎的绊着,狼狈的摔倒在锦被之上。绣着飞鹰的裙摆稍稍往上提了些,露出她穿着绫袜的双脚。她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看着匕首在她不远前挥动,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洁月停了下来,端详着喜儿的脚,之后再满意的提起湘裙,满心怜惜的看着自己缠得弯而小巧的双足。从小就被拆拗的双足,套在珠色系带下,衬着软底的小绣鞋。 “你知道吗?我的脚缠得可好了,从没见过有人的脚缠得比我更小、更美的,当初缠的时候,我才七岁,疼得昏了过去,我娘还是死命的缠着、用力的缠着,她说缠了双漂亮的脚,男人就会倾心于我,就会一辈子疼我。”想起被父亲遗弃的娘,王洁月的眼朦胧了。 她缠了一双漂亮的小脚,还有着所有千金小姐该有的气质,为什么却仍得不到她所想要的东西? “但是,娘骗了我啊!我的一切竟被一个没缠足的下等丫鬟给夺走了。我那么疼那么疼,都还是忍了下来,最后卫殒星竟然是喜欢没有缠足的你?”她疯狂了,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竟然会输给喜儿。放下湘裙,她紧握着手中的刀,用力的砍向床边的喜儿。 喜儿手脚俐落的闪开,额上冒着冷汗。嫁衫过长,虽然她躲开攻击,而匕首却牢牢的把衣衫钉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王洁月森冷的笑着,往前爬动几吋。“对了,就这样乖乖的不要动,让我杀了你。一旦你不在了,卫殒星就会要我了。”她举起锐利的匕首,寒光在她脸上闪烁着。“乖乖的喔,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她猛力朝喜儿挥刀。 喜儿反射动作的用衣袖挡住胸口,然而宽大的衣袖却扫倒了一旁的龙凤烛。烛火倒在锦被上,舔吻过集霞楼中大量的绣品与绸缎,很快的开始剧烈燃烧。 ※ ※ ※ 殒星原本坐在偏厅中,在众多喧闹的宾客间,他的心始终不能平静。不同于想尽快看见喜儿的期待,他的血液中有某种骚动,像是在警告他将会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 一个仆人狼狈的边跑边跌,嘴里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集霞楼起火了,火势愈烧愈大,连门都给封了。” 此话一出,所有宾客群起哗然,像是炸了的马蜂窝。 殒星一个箭步上前,扯起仆人的衣领,目光凶狠的询问着,“喜儿呢?她人在哪里?救出来了没有?”心中不祥的情绪到了临界点,一如溃堤的洪水,淹没了所有理智。 “总管忙着叫人去救火,但是火势蔓延得太快,来不及救出喜儿姑娘。”匆促的说完,仆人被粗鲁的推到一旁,殒星已经疾步奔向集霞楼,所施展的轻功让其余人望尘莫及。 看见烈焰冲天的集霞楼,殒星的心直往下沉。火焰已经吞噬了精致的院落,这些天气候干燥,而今天吹的又是东风,仆人们不断送上的水也无法浇熄烈焰。 他看向冒着火舌的门扉,锐利的目光在阵阵浓烟中搜寻着。以喜儿的动作,应该是能在火焰剧烈燃烧前逃出才是,但是仆人却说喜儿还在屋内,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绊住了喜儿,让她无法夺门求生? 耳边传来尖锐的哭喊声,陈氏泪流满面的直往火堆里闯。殒星眼明手快的拦下陈氏,却险些被推开。 “放开我,喜儿还在火场里啊!”陈氏哭喊着,直到嗓子都沙哑,令众人为之动容。 “请放心,我会把喜儿安全带出来的。”他只能如此允诺,将陈氏交给仆人,罔顾灼热的烈焰,伸掌奋力一劈,击碎了冒着火焰的门扉,之后纵身跃入火海之中。 集霞楼里已经是浓烟密布,眼前半尺以外都满布着黑烟,根本难以看清前方。 殒星在火海中找寻着,一吋吋的往前移动,高温的火焰舔过他的发,他浑然不知,只是专注的寻找着喜儿。 她不会死的,她若真的死了,他会知道—— “喜儿,回答我!”他高喊着,喉咙因为高温而疼痛着。过多的浓烟让他呛咳,却无法阻止他前进。 花厅与内厅的雕梁崩毁了,众多的丝绸是最好的火引,愈靠近内厅,火焰就燃烧得愈剧烈。他的心几乎要沉入绝望的深渊,难道上天真的那么残忍,会在他们的大喜之日,夺走他最心爱的喜儿? 他挣扎着前进,不肯放弃希望。 喜儿原本趴在墙角,在听见呼唤时急急的抬起头来。她惊险的躲过王洁用的那一刀,但是当火焰开始吞噬集霞楼时,王洁月仍固执的要杀她。她们就这么在内厅里绕圈子,直到火焰包围了内厅,浓烟弥漫四周时,王洁月不停抢咳着,终于因为吸入太多浓烟而软弱倒地。 直到王洁月倒地后,喜儿才松懈下来。但是一个危机解除了,另一个危机仍在等待着她,要是不能闯出火海,她纵然躲开了王洁月的匕首,却仍会死在烈焰之中。 “殒星,我在这里。”她喊叫着,看着隔开两人的火海。 他忍无可忍的挥手又是一掌,稍微在火海中劈开一条道路。“喜儿,跳过来,我可以接住你。” 她欣喜的点点头,身上的衣衫已经残破,而浓烟让她晕眩,她无法再支撑多久。 在挣扎着往前进时,她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王洁月。迟疑竟在此刻袭上心头,她停驻脚步,愣愣的看着王洁月。 “你还在迟疑什么了快些过来,内厅的梁柱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再不过来就来不及了。”殒星气急败坏的吼叫,声音彷佛是从内心深处吼出来的。她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他的面前,失去了她,他的人生又有何意义? “我不能跳过去,洁月在这里,我没有办法放她一个人被火烧死。”喜儿深吸一口气,终于弯下腰去,费力的背起昏迷中的王洁月。 “该死的,你想要做什么?”殒星在心中暗暗发誓,要是能够活着出去,他一定要好好的训斥她一番。她怎么能够如此轻忽自己的性命?他们是相属的啊! 喜儿在内厅里探看了一会,终于看见一扇窗棂。她想起窗棂之外是莲花池,要是能够闯出去,掉进莲花池里应该能够得救。她一边咳,一边拿起地上一条尚未着火的红绸,将王洁月牢牢的绑在自己身上。 “殒星,我要你返到门外去,这里马上就要被火吞噬了。”她举起椅凳,奋力的砸向窗棂,顺利的将窗棂砸断。 “不行!喜儿,你要做什么?”看见她的举动,他被吓得魂飞魄散。罔顾四周的烈焰,他再也无法忍耐,闭住气息迅速的闯过火海,进入内厅。 喜儿没有等他的回答,早就迫不及待的跳出窗口。在通过窗口虚的火焰时,她紧紧的闭上眼睛,几乎能够听见毛发被火焰烧断的声音,她感觉全身被火烧灼,疼痛得让她想掉泪。然而在飞翔了片刻之后,她落人冰冷的莲花池里,冷水与污泥在同一瞬间拥抱她。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喜儿狼狈的挣动几下,好不容易爬出深深的污泥,将背上仍旧昏迷不醒的王洁月推上岸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力气移动了,只能趴在岸边,累得直喘气。 莲花池里又是一阵波动,大量的污泥飞溅,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铁条似的手臂就缠绕上她的腰,之后将她猛力的一抱,像是抱小孩般打横抱起。 喜儿抬起头来,看见跟她一样狼狈、全身沾满污泥的殒星。“殒星!”她惊讶的喊着,回头看看仍旧冒火的窗口。“你怎么跟着我从窗口跳出来?我不是要你先退出花厅吗?”她不解的询问着。 “你说呢?”他愤恨的咬牙,把话从牙缝间挤出。 踩着污泥,他不顾围观的所有人,迅速的将喜儿抱回落云居。就让所有人都等着吧!他再也没有耐心可以跟他们消磨,刚刚的那一幕惊险,已经烧去了他仅剩的耐心。 当她被粗鲁的去在木床时,她疼得发出细微呻吟。身上还有着些微火伤与擦伤。 他的眼神深沉而阴鸷,目光灼灼的直视她。“为什么?”声音隐含愤怒,即使她火里逃生了,心里仍然不踏实,不踏实她仍活着的事实,不踏实她竟宁愿丢弃与他共偕白首的未来,而去救一个欲加害于她的女人! 他将她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她竟然宁舍他而救他人! “殒星,你别生气。”喜儿心疼的抚上他刚硬的脸庞,解释道:“纵然她有百般不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人命在我面前死去呢?” “所以你宁愿救她,也不顾我肝胆欲裂。”他抿着唇,将药细涂在她的伤口上。 喜儿闻言动容了,秋水似的眸子溢出泪水。他的眼眉流露的是怒气,也有更多的害怕,是为她而胆战心惊,为她担心受怕。 “殒星……” “她想加害于你,我毁了王家的生意,算是放了他们性命,没想到那女人竟还会潜进堡里,这一回瞧我放不放过她!”语气是怒愤,放下药瓶,无声息的褪了自己的衣裳,健壮的身躯上也有火烫的伤口,他却置之不理,手指轻轻抚过她的擦伤,沿着她的大脚缓缓的、状似不经意的滑了上来。 喜儿摇了摇头,没有察觉他的双手滑上她的凤衫软绡,无奈的喟然遭:“你就放过王小姐吧,殒星。她已经疯了,她也是整个荒谬制度下的牺牲者,以为这样做就会得到你的心。”心里是悲哀无限,双目凝望自己露出的大脚。“如果不是遇上你,我又怎么会懂得礼教制度有时原来也是一条毒蛇,紧紧的盘缠在人的心口上,为了它愚蠢的付出一切……”微微吃了一惊,顺着他的双手,垂目一瞧,发现自己的凤衫已解了大半,喜儿的脸一红,连忙欲拉紧衫子,手肘上的擦伤让她痛得皱起眉来。 “殒星……你在做什么?”声音意外的沙哑,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要看看你的伤势如何?”殒星忽然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看着她胸前细白的春色,说道:“不过瞧样子,我还想做其它事呢。” 即使再不解人事,也了解他话里的意思,喜儿连忙欲推开他,却被他抱住,肌肤贴上他火热的身躯。 “不不,不行,殒星,外头的人还在等着咱们拜堂呢。”心口的跳动疾速起来,颤震了她的身子。 “让他们等吧,”反正他一向就厌恶那些卫这人士创造出的繁文褥节。他亲吻着逐渐迷乱的喜儿,低语道:“慢慢等吧,他们可有得等了。” 她的脸颊酡红,他轻吻着她,心满意足的抱住佳人。 “殒星……”她沙哑地呼唤。 殒星勾起笑容,柔化了他原本严厉的脸庞,他的手指轻轻到过她桃红的肩瓣,嘴里喃喃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神智被他诱惑到天边去了。 “没什么。”一只手摸索身后,将床幔轻轻撩放下。 大脚又何妨?她可是他今生唯一最爱的女人,他的大脚娘子。 ※ ※ ※ 门外—— “大哥?”仇茴茴喊了第三声,而门内无人响应时,她比了个手势。 七、八名家仆上前,扛着巨大的木头。 “你可不能怪我啊,大哥,这是娘亲口说的,你若不带着嫂子出来拜堂,不管小妹如何做,一定要想尽办法逼你出来,总不能让爹娘呆坐厅里吧。”仇茴茴小声的对门口自言自语,嘴角浮起坏坏的笑,随即转向众家仆们,说道:“等我喊到三,一块使尽力气撞开门,”瞥了眼他们脸上害怕的神色,她笑道:“放心,今儿个是大哥的吉日,不会对你们凶的;若是凶了,我让你们靠。来来,准备了,一、二——三,撞!” 门轰然一响,仇茴茴的下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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