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阳光明媚的照耀大地,和风徐徐吹拂,轻轻掀动了薄薄的白纱,却拂不去随风舞唇角始终挂着的笑意。
  为了避免自己那对绿色的眼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在帽檐加了一层薄纱,望着路两旁仍不断对他们行注目礼的行人。
  瞧他们脸上各个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随风舞心知肚明“罪魁祸首”就是她背后的男人,她又叹了一声气,最后忍不住道。
  “寒哥哥,你的表情就不能自在点吗?瞧你把他们吓得仿如见了恶鬼似的。”
  水犹寒的目光正扫过一名菜贩,在与他一对眼之后,菜贩惊慌的打翻了菜篮子。
  “我的表情干他们屁事?”他阴沉的语气一如他脸上的神色。
  随风舞张口欲言,但自咽喉处突感不舒服,让她马上改变主意的以袖遮口。
  但是她的动作仍不够迅速,背后的他并未错过那第一声的轻咳,他拢紧的眉头将额前的十字疤挤得变了形。
  “我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你?”自从那天之后,她整整烧了七天七夜、昏迷不醒,好不容易才在第八天终于有了退烧的迹象。然而,身体才稍微好一点,她便要求他带她前来市集。
  他实在不该让自己屈服于她的泪水之下,他该死的真的很怕见到她落泪。
  感觉咳嗽不再困扰自己,随风舞放下衣袖,顺了顺气开口道:“听菁妹妹所言,烧饼铺前有一个布商,每年这时候总会带着一批上好的布料在那摆滩贩卖,不仅质料好,而且价格公道。”
  “既然如此,你何不托她替你跑这一趟?”他发现她不再轻咳,拧紧的浓眉亦不由得松懈下来。
  “可是,我想亲自为你挑选。”
  水犹寒扬眉的想不出这其中到底有何不同?衣服穿在男人身上还不是一个样?
  可他没有再开口,因为,目的地已经到了。
  率先跃下坐骑,他扶着地下马,然后,牵着坐骑走向围满不少群众的铺子。
  “老板?”见得不到回应,随风舞又唤了一声。
  “老板?”她的语气略显提高。不过,布贩老板好像失了魂般,她只好改口对她身旁的男人低语。
  “他被你身后那把大刀吓坏了,你该将它留在马背上的。”
  “我出门一向刀不离身。”他瞪了吓坏的布贩一眼,“我夫人在问你话。”
  这一声比招魂旗还管用,只见布贩跳起来,忐忑不安的问道:“是……是!夫人,你想买什么?”
  水犹寒阴沉的哼了一声。“你这里除了一堆布,还能卖什么?”突然,他不经意的瞥过街角,并倏然止口。
  她瞧出他的神色有异,她轻扯他的衣袖,“寒哥哥?”
  水犹寒目光犹豫的在她和街角之间转了一圈,最后他对着布贩道:“我夫人想买几块布,你好好招待她,她若有任何闪失,小心我背后那把刀会对你不利,舞儿,我去去就回来,回来再向你解释。”
  事出突然,待她茫然回过神来,水犹舞与他的坐骑已消失了踪影。
  “老板……”
  “我知道,夫人,你想买块布,我这里的布料物美价廉、价格公道,它们可是京城里上好的货色,不仅御寒保暖,穿在身上既轻盈又舒适……”
  随风舞欣喜的摸着质感不错的布料,刹那间抱怨已教她抛于脑后。
  她一边听着布贩千篇一律的生意经,一边精挑细选着,人群又渐渐围了过来。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最后她高兴的向老板道了声谢,手中抱着三块布,满意的转身。
  一匹快马在这时由远驰近,犹沉浸于自己打算中的随风舞全然没有注意到,当她错愕地听见布贩发出的警告声,马蹄已在她背后高高扬起——
  “姑娘,小心!”
  随风舞感觉到有东西凉飕飕的掠过她的耳畔,而在这时,她让一股冲力拉向一旁,硬生生的撞进一个男人的怀里,瞪着飞奔而过的快马。她骇然圆睁双眸,这才猛然了解到方才扫过她耳际的是什么?
  随风舞双腿发软,身子一瘫,险些跌坐在地上,所幸她的手臂被方才救她一命的男人给扶持住。
  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她连忙挺直身子,急急离开对方的怀抱。
  “姑娘,你没事吧?”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随风舞从薄纱后方抬眼一看,哇!除了水犹寒之外,他是她所见过第二位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了。
  “既然姑娘没事,那么在下先告辞了,保重。”转眼间,白衣男子修长的身影已淹没于人群里。
  随风舞收回规线,轻轻蹙眉,此人谈吐温文尔雅,一副书生样,但是,他方才拉她的气力倒是不小。
  “舞儿?”
  随风舞闻声,绿眸马上为之一亮,她瞧见翻身下马的水犹寒,欣喜的迎上前去。“寒哥哥!”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看到一见到自己就急忙躲到布堆后方的布贩的举动,知道一定有事发生。
  “刚……刚才一堆嬉闹而过的小孩子险些撞倒了舞儿,害老板虚惊一场。”
  随风舞本想实话实说,但想起水犹寒打从一开始就反对她到市集来,于是她临时又改了口。
  水犹寒沉默的静视片刻,上前为妻子拉拢凌乱的披风,拍了拍灰尘,然后抱她上马,自己再跟着坐了上去。
  “寒哥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讶异地感觉某样东西冰凉地接触着她的肌肤。
  “是个熟悉的背影……”随风舞边听边瞧着手里的礼物,那是条手工精致的银链子,精巧的链身镶嵌着十来颗珠润圆滑、色泽奇美的翠玉。
  “好漂亮喔!”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忍不住低语,“谢谢你,寒哥哥!”
  他仍可由她略嫌喑哑的嗓音里听出她心中强烈的喜悦。
  他本来可以尽快赶回的,但购买这条链子却让他耽误了回程,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水犹寒僵持的俊容今天首次绽露出笑意,软化不来的表情更增添了他非凡的风采,轻喝一声,他揽紧随风舞,缓缓驱马离去,他还是讨厌热闹的地方。
  轻柔的裙摆在莲足的移动下掀起阵阵的波浪花纹。
  白瓷玉碗随着疾走的步伐,发出互相碰撞的轻响,显示出端碗者的急切之情。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熬汤,随风舞兴奋的朝水犹寒所在的书房疾步而去。
  突然,她听见有人敲门,她蹙眉看了大门一眼,想起薛老今日出门去了。
  迟疑了一下,她下了石阶,先将手中的瓷碗暂搁于石桌上。
  是谁?他们在这里根本没有认识的人,讨厌!打扰她的大事。
  是他!随风舞立于敞开的两门之间,惊讶的忘了合上嘴巴。
  她迅速回复过来,记起水犹寒的交代。“请问……阁下可是李公子?”
  “在下正是李昱。姑娘是……”
  她绽放的笑容如昙花般教人不禁为之惊艳。“随风舞,是水犹寒的妻子。”
  “原来是嫂夫人,失敬,失敬。”李昱拱手作揖,眼中已无惊怪,现在,他对这名美丽的女人充满了好奇。
  “李公子毋需客套,请进,我家相公早已久候多时。这位是——”瞧见李昱背后另有一名一身侠女装扮的女子,随风舞问道。
  “小弟失礼了,这位是小弟的远房堂妹。她乃习武之人,由于担心小弟的安危,执意充当我的护卫工作,伴随小弟至开州洽谈生意。念慈,过来见过水夫人。”
  握剑少女微笑抱拳上前。“叨扰了,念慈希望水夫人不要介意。”一如正常人的反应,她的目光在随风舞绿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开。
  “李姑娘言重了。快快请进!”随风舞可说是立刻就喜欢上这名长相娇俏的少女,“两位请随我来。”
  李昱与念慈对望一眼,含笑尾随其后。
  鲜少笑语出现的饭桌上,令晚竞意外的瞧见水犹寒一张冷傲的俊容上,不时浮现少有的笑容。
  随风舞深情款款的目光自水犹寒脸上移开,感激的望着客人。
  “想不到李公子与我家相公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她尽职地在对方杯中再次斟满酒,微笑道。
  “我记得当日夜里,小弟因闷热而无法成眠,那时见月色明朗,于是就到客栈外散步赏月。没想到走着走着竟迷了路,后来我瞧见远处林内有火光隐现,在好奇心驱使之下,便上前一探究竟,却发现林中围坐营火旁的那些家伙各个手持兵器,面相凶残,小弟确实吓坏了,当我在害怕之余,惊慌的想悄悄转身离开之际,却觉得脑后一阵痛击。人便昏死了过去,待我再次醒来,人已在地牢内,身边则多了两位同伴,水兄弟与胡堡主。”
  至于水犹寒和胡堡主之所以会走在一起,那也是一段巧遇。
  五年前,胡堡主行经芦县,无意间听说在半个月前一名空手制伏无恶不作的奸淫大盗——毒燕子的大英雄就与他住在同一问客栈里,于是,他带着好奇与敬佩的心情,来到水犹寒的身前邀他参与剿匪行动。
  但水犹寒这个人向来独来独往惯了,自是不可能一次就答应,然而胡堡主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不断说服他。
  明白胡堡主的为人义薄云天,再者成功剿匪后,他同样也可领获一笔为数不少的赏金,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在那一晚与胡堡主一起躲在一旁伺机而动,准备等待对方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尾随他们回到盗匪主巢,然后直捣黄龙,一举歼灭匪类。
  李昱的介入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而胡堡主透露,他是李家堡的三公子,更是让一旁的水犹寒大感意外,最教人意想不到的是,水犹寒根本不知道拖们的行踪是何时暴露的?当时,恶贼拿脸色灰白且昏死过去的李昱的生命作为要胁。
  若以水犹寒的个性来说,他是不可能让一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当作威胁他的工具,但是胡堡主与李昱的父亲和有数十年的交情。
  水犹寒吃惊的发现随风舞不正常的神色,连忙不动声色的取走她手里的酒杯。
  “我们三人被困了数十天,最后在李兄弟的机智下,方得以由地牢内脱因而出,并大破飞天帮总寨,事成之后,我们在降龙堡狂饮了三天三夜,自此成了莫逆之交,舞儿,你喝了几杯了?”他望著她酡红的娇颜,语气透着担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说话的时候,她已替自己斟了四次酒,而你手上那杯刚好是第五杯,水兄弟。”李昱饶富兴味地笑看着眼前这一幕。
  “你爱不爱我?”随风舞已醉得忘了在场还有其他人在,对水犹寒娇嗔的问。
  “你娘子在问你爱不爱她呢?水兄,”李昱忍不住出声,“不过,水兄,你的妻子还真是特别,尤其是她那对罕见的眸子,在市集时,你并未提及何时娶了位这么奇特的女子?”
  水犹寒正忙着应付他那醉意浓厚的妻子,根本拨不出时间来回答朋友的问题。
  “看来我得先失陪了,希望两位不要介意。”匆忙间,水犹寒险些撞上又端来几碟小菜的阮菁菁。“阮姑娘,麻烦你替我招呼两位。”
  “呃!好……”阮菁菁眨着眼,吃惊的望着擦身而过的水犹寒背影,以及一对在半空中不断抗议踢动的绣鞋。
  回房的路上,水犹寒眼明手快的抓回一条企图飞过他眼前的腰带,他忍不住低吼:“天啦!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女人!”
  她显然并不清楚,否则她也不会笑得这么……诱人!
  “你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诱惑你的夫君吗?”
  一只绣鞋飞越过他的头顶,他无能为力的看着它掉落在走廊的雕栏外,另一只接着从他右侧身边低飞而过,这次它落在一棵绿叶茂盛的桂树间。
  水犹寒咬牙咒骂了一句,但是,当随风舞忙碌的双手不耐烦地拉扯他的衣物时,他缓缓绽露出笑意。
  “如果不是有客人在场的话,我是绝对不介意你喝醉的。”他低柔的喃喃轻语,然后一脚踢开了房门。
  这晚,水犹寒和李昱在书房彻夜长谈到天亮。
  飞溅的水滴在干燥的地面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迹,随风舞将重心大部份放在未受伤的一手,她表情吃力的提着笨重的水桶,脚步不稳的穿过拱门。
  “我来吧!大嫂。”
  她神情微露讶异,看着对方轻松的接走水桶。“李公子?你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吗?”
  “唉!显然是它让大嫂‘专心’到不及注意到周遭。”他扬起他手中的木桶。
  园圃里的菜苗已冒露出鲜嫩的绿叶,见到如此景象,一旁的她不禁兴奋地绽放出笑容来。不久之后,她就能尝到自己亲手栽种的蔬菜。
  成就与喜悦霎时充满随风舞的胸口,她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的轻触那些脆弱的嫩叶,美丽的脸庞因喜悦而闪耀着亮丽的神采。
  阳断春江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
  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随风舞轻愣了一下,她抬首注视着吟诗的李昱。李昱瘦高的身材宛如玉树临风,瘦削好看的俊容露出灿烂的笑容,更显其英俊面相。
  “嫂夫人的名字让小弟突然想起了这首诗,希望不会因此冒犯了你?”他的一对眼眸闪烁着光彩。
  “哪里,李公子乃是博学多才之人。对了,听闻李公子打算后天启程回乡?”她的娇颜犹透羞红。
  “不错,小弟此次前来开州,是来向丁家庄的丁庄主收取贷款,既然贷款已收齐就不便再叨扰水兄及大嫂,这几天承蒙大嫂盛情款待,小弟感激不尽,他日务必让小弟也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李公子千万别这么说,你来访的这段时日,我家相公的笑容也变多了,妾身才是那个该感谢的人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希望他能再多待些时日。“我刚刚做了些糕点,不知李公子可愿尝尝?”
  “荣幸之至,大嫂先请。”
  “李公子请。”
  用完点心,掩上房门,李昱脸上温煦的神情立刻转换为另一张面孔——那是冷酷的。
  “如何?”坐了下来,他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条纤细的身影由阴暗一角步出。“不在他房里,主人。”
  那男人又将它带在身边了吗?李昱毫无温度的双眼掠过一抹凶光。
  “下去吧?”他阴沉低喝一声,茶杯被重重的放回桌面,溅出了一大片水。
  李昱森冷的表情,泛起深沉的杀意,然后,他的唇角露出一抹难解的冷笑,诡谲得令人感到不安与邪恶。
  但他绝对想不到,他已因一时的疏忽,竟暴露了自己的身分。
  书房里,水犹寒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的发现,一直到他弯身探手将不小心被遗漏于桌脚下的证物握入掌心,他才难过的相信了。
  一片桑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为什么是他?
  想起是谁在他之前来过这里,水犹寒冲出了书房。“阮姑娘,”他拉住险些让他撞倒的女人,“我们的客人呢?”
  阮菁菁手抚着胸口,她让水犹寒脸上难看的神色给吓着了,“在……后花园里,和舞姐姐在一起,水大哥,你没事吧?”
  水犹寒已诅咒地放开她,转身朝后花园飞奔而去。
  心惊之余,阮菁菁亦疾步紧跟在后头。
  水犹寒很快便瞧见在凉亭内谈笑风生的两人,他的目光在李昱后方的女子身上停驻片刻,猜测着她的可能性后,水犹寒心中有了个底。
  他微敛表情,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舞儿,你过来,我买了一样东西想让你瞧瞧。”
  “寒哥哥!”见是水犹寒,随风舞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如星,她欣喜的自石椅上起身,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语气透露着不对劲。
  然而,站在一旁的李昱注意到了。
  不过,既然身为“羞堂”的堂主,怎么能没有一点能耐?
  “李公子?”随风舞讶然地望着突然出手制止她的男人,而李昱只是将她推给他背后的女子。
  “水兄,瞧你一副紧张的神色,莫非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李昱迷人的脸庞依旧挂着笑容。
  随风舞闻言一愣,她望向水犹寒,目光与他的在半空中交会,蓦然,她的心头一惊,瞪着李昱的背影,她惊慌的想要回到水犹寒身旁,却不知自己双臂何时已被念慈牢牢束缚,根本动弹不得,而念慈的表情冷到极点。
  这是她所认识的,那位甜美可人的李姑娘吗?
  “放开她。”桑叶在水犹寒手里变为粉碎,飘落在脚侧。
  水犹寒咬牙地就要冲上前,但一把倏然架在随风舞脖子上的匕首教他蓦然神色大变地收住脚步。
  李昱微笑地打开手中的扇子,“猢二这家伙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年,你在降龙堡的出现在我的意料之外,更没想到你会撞上处理善后的猢二……唉!我早该下手解决掉那坏事的家伙。”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水犹寒问的是他为何要对曾经和他们举杯共饮的胡堡主下此毒手,并罔顾上百条人命?
  李昱摇扇轻摆,对著炽热的太阳轻蹙起眉头。
  “李家堡所铸的兵器闻名遐迩,全国尽知,生意来往各地,这当然也包括与我家里那老头交情匪浅的胡雕。虽然我同样是李老头的儿子,但也不过是一名个妾所生,李家就算财大物大,也轮不到有我作主的一天。于是,懂事后我开始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并暗地里设法招兵买马,野心的想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范围。一天夜里,我正巧行经书房,无意间听到已有九分醉意的胡雕正在向李老头透露藏宝图之事,惊讶中,我忽然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李昱脸庞绽露出笑意,迎上水犹寒冷冽的目光,扬眉继续道:“在地牢里看见你是我第一次的意外,这使得我不得不改变计划;水兄,而当我从猢二口中知道水兄身上有胡雕向来不离身的独门武器‘雪刃’时,那是小弟我第二次感到惊讶,于是,我决定让猢二两兄弟暂且留下一条命……胡雕视如生命的宝贝何以会在水兄身上了小弟我实在感到好奇。”
  其实,那把刀是降龙堡胡总管在临死前交给他的,当时,他在河边发现奄奄一息的胡总管。但是,水犹寒并打算告诉眼前这个泯灭人性的男人。
  “区区一张纸皮,就让你狠心下手夺走百条人命?”他并不知道在他发现胡总管之前,一位小女孩被送上一条破旧的小船,随波逐流而去。
  “如果能换来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那就值得,你真该看看,当我把刀子插进胡雕胸口时,他脸上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至今我梦到仍不禁会心的一笑!”
  “畜生!你简直禽兽不如。”
  李昱收起扇子,仰头大笑了起来。
  “不!你错了,至少我绝对舍不得动你这如花似玉的娘子半毫。不过——”他眯了眯眼。“我可不保证我的手下是否与我一样懂得怜香惜玉?”
  语毕,随风舞马上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刺痛感划过颈项,湿濡温热的液体顺着肌肤而下……为什么她老是处在这种情况下?
  “叫她住手!”水犹寒杀气腾腾的眼眸骇然掠过一抹惊慌,他气愤的将“雪刃”用进手中。‘你不过是想要这把刀。”
  举高握扇的一手,李昱满意的笑开。“我就知道你一定见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有丝毫损伤,把它放在石阶上,然后退开。”
  水犹寒握紧拳头,在李昱扬眉的动作下,他僵直的递上“雪刃”。
  “我一直很好奇姓胡的到底会把那块纸皮藏在何处?当猢二提及你背后的大刀时,我突然想到了……”
  李昱拧起了眉头。“你没擅自动过这把刀吧?”
  水犹寒耳畔突然响起胡总管临终前的交代,他以冰冷的眼神作为回覆。
  李昱走到一旁,仔仔细细地检视看手里的兵器。
  不愧是出生兵器世家,他立刻发现到刀柄上的诡异!
  “哈,瞧这是什么?”扇子让李昱丢于石桌桌面。
  李昱脸上因这个发现而有了胜利的喜悦,他缓缓的转动刀柄机关,中途小小的挫折让他微蹙起眉头。
  水犹寒则静静地等待着救回他妻子的绝佳机会。
  “喀达!”一声,刀柄被打开了,一阵硫磺般的黄色气体同时冲了出来,直直扑往近在咫尺那眉开眼笑的李昱的眼、鼻之中。
  李昱痛苦的大叫一声,烫手般地丢开大刀,改抱着自己的脸孔,并跌跌撞撞的摔出凉亭外,痛苦的哀嚎翻滚着,念慈则让眼前的突发状况吓得闪神一愣。
  水犹寒乘机纵身上前,半途不忘拾起那被弃于一角的大刀。
  李念慈——不,该说原是怡春坊陈元元身旁的丫鬟李娇奴,由眼角赫然惊见水犹寒的逼近,她立刻做了反应,握刀的手一个使力,她打算割开随风舞的喉咙。就算要死,她也要拉着这女人和她一起下地狱。
  水犹寒刀法之快是李娇奴没有估计到的,转瞬间,她只感觉脸上一阵凉意,匕首从她手里脱落,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迅速落于她眼前的水犹寒。
  下一刻,李娇奴摔出凉亭外,鲜血由她额前一条长及胸口的伤口喷了出来,心有不甘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寒哥哥!”随风舞颤抖的扑进水犹寒怀里。‘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无法揍受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从他胸前抬眼看了亭外七孔流血早已气绝身亡的李昱一眼——
  天啊!她曾是这么的相信他。
  水大侠,无论如何千万别打开刀柄上的机关!
  水犹寒不禁抬首看向远方天际,胡堡主,你终于为自己报了仇。
  “痛吧。我带你敷药去。”
  此刻,他心中除了怀里的女人外,他对世上已再无任何牵挂了。
  水犹寒唇角轻弯起一道弧线,拦腰抱起他珍惜如生命的女子。
  他知道自己很久以前就爱上奇特的她,但绝不像现在这般毫无保留,他清楚的了解到的是,在这一刻,他真的爱上她了!
  而在现场另一隐密角落,有一条纤细的身影被遗忘了,那是在惊吓过度中不知不觉昏厥过去的阮菁菁。
  晨曦透亮了昏暗的室内,然而,僵坐于椅凳上的女人不知所措地用自己那对眼眸,猛盯着她身上那双光滑修长的美丽裸腿直瞧。
  怎么可能……哦,天啊!怎么可能?
  她纤长的玉指敬畏地探触着自己细腻的肌肤。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那里坐了多久?但是,如果你不马上回到床上来的话,我发誓你一定会为此而后悔的,女人!”薄帐后方传出一个男人恼火的咕哝声。
  随风舞的双眼绽放出既惊愕、又感动、又不信的神采,她跳起来冲回床前,爬上了床榻,然后跪坐在水犹寒身侧。
  “你爱我对不对?”她劈口就这么一句。
  “该死,你怎么又浑身冷得像条冰棍!”水犹寒剑眉不悦的轻蹙起来,二话不说的将她拉入怀里,盖上棉被,咕哝的准备闭上眼睛。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她挣扎的在他怀里挺起上半身。
  “我以为你比谁都清楚!女人,”水犹寒用温暖厚实的双掌为她摩擦着她冰凉的雪背。
  是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
  哦!天啊!她的血咒获得解除了!因为……她一整天都未再变身耶!
  他的剑眉轻蹙了一下。“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吗?”他的眼光梭巡过她姣美的轮廓,最后停驻在她氤氲的美眸上,唇角的笑意隐隐若现。
  随风舞愣了一下,然后笑开地低语。“我的眼睛……它们……它们是什么颜色的?”她的心因期待而颤抖着。
  他静静的注视她,抬起的手轻轻抚过她热泪盈眶的眼眸。“它们美丽得像一对宝石——如你乌黑,亮丽迷人如缎的秀发。”
  是吗?连她的眼睛也——“哦!寒哥哥!谢谢你……”她哽咽的俯首深吻着他,泪水禁不住地泛滥而下。
  “傻瓜,该感谢的人是我。是你让我又有了爱人的勇气,虽然,我仍旧很害怕失去至爱的那种痛苦,但……我更害怕自己不能好好爱你。”他动容地在她柔软的唇上深情的低喃,然后以双手捧着她绝伦的美颜,吻去她两颊的热泪。
  “你愿意随我到天涯海角吗?舞儿。”他深情款款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
  哦!老天,她好爱这个男人喔!好爱,好爱!
  “愿意,哪怕是地狱,我也会跟着你往下跳的。”她扑进他怀里,抱紧了他,即便是来生来世,她也不愿放开他了。
  仿如诅咒般的记号——星形胎记,也自水犹寒的左肩胛骨处缓缓消失了……
  时序渐入冬意,在漆红大门前——
  “舞姐姐……你和水大哥真的要离开这里?”
  “嗯!”
  “可是,菁菁舍不得你们走啊!”阮菁菁抬手拭了拭悬泪的眼角,她的袖口早就湿了一大片。
  “我也舍不得菁妹妹和薛老……”随风舞眼里噙着泪水,感伤地将自己准备好的临别赠品,分别放进阮菁菁和薛老的手中。“你们保重了。”包裹中的衣服是她连夜赶制出来的。
  “夫人、爷。”薛老抓紧布包,他抹了抹老泪纵横的脸,望着另一头的主子。
  水犹寒看了大宅最后一眼,对薛老道:“这宅子本来就是你的,你就安心在此居住下来吧!阮姑娘就麻烦你了,薛老,你们保重。”
  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水犹寒难得的在他们两人面前笑了开来,拥着他心爱的女人,水犹寒低喝一声,驱马离开了阮菁菁和薛老的视线之内,毫不留恋的奔向无际的一方,等待着他们生命中的另一个奇迹。
  不错!生活中有许许多多的奇迹……
  晨雾沉沉地笼罩着大地。
  周遭没有一丝鸟鸣、鸡啼,宁静的大地散发出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息。
  河畔旁,一名白衣少年静坐在一块平面岩石上,白皙的面孔正毫无表情的注视着河面,而他维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将近三个钟头了。
  露水沾湿了他的发以及他一身素白的衣物,他在等待着——
  不错!他一直在等待着。
  一条破旧的小船缓缓地进入了他的视线内,在电光石火间,他迎上一对哭肿却无一丝害怕的眼眸,而更可怕的是,那冰冷的眼眸中只有强烈的恨意,而这样的眼眸竟是一位小女孩所拥有!
  破旧的小船进了不少水,半浮半沉的飘过他眼前,他瞧见她小小的身子禁不住寒意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得比他身上的素白衣服还要雪白。
  小女孩并没有开口求他救她,她别开视线,用那对失去纯真的眼眸继续默默的注视着前方。一如她之前所做的。
  在小船与河面一块高起的岩石相擦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动。
  他看见那个女孩染血的背影,以及一道划过她左肩直达腰部,皮开肉绽的伤口,现在,他明白为什么她身上衣服的颜色那般怪异了!
  他突然听见背后传来细弱的脚步声——他等待的人已经回来了。
  “小主人!”一名壮汉两手各提着一只篮子,篮子上方由蓝布包裹着,由树林里走了出来,他威武的身子如熊般生猛骇人。
  他瞧了壮汉两手一眼。
  “走吧!”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河面上的女孩一眼,起身往小船飘流的相反方向举步离去。
  轰隆隆的水流湍急声在他耳畔似乎变得愈来愈清晰。
  那是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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