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棠?”玉凌阳再一次敲门,久久不见她来应门,眉头拱得老高。
  门终于打开,露出玉秋棠的水漾大眼,其馀大部分全教半掩的房门遮去。
  她星眸不解的直视玉凌阳,咬著唇,抬眼瞥他。
  “大哥,有事啊?”
  她细如蚊纳的声音教玉凌阳不忍责备她的姗姗来迟。
  “只是要告诉你,英语教学的时间到了。记得吗?你每天必看的那个。”
  “嗯,我……我今天……”玉秋棠吞吞吐吐的解释。今晚……不看了,明天一大早……有晨间小考,我还没……准备好。”
  玉凌阳一眼看出她说谎,他没吭声,朝房间扬了扬下巴。
  “大哥能进去和你聊聊吗?”
  [不可以!”她失控高叫,握住门锁的手紧紧按住,青色血管浮上嫩白手背。
  玉凌阳脸上写满了疑惑。
  乖巧的小妹何时会拒绝他的要求,又曾几何时学会对他撒谎?
  “我的房间很乱……不好意思让大哥看到……”玉秋棠心跳得飞快,怕他察觉出她的异样。
  “秋棠,抬头看我!”玉凌阳硬声要求。
  她依言直视他,却在他的逼视下收回视线,将目光停在他胸前的十字架项练。
  玉凌阳犀利的眼像是要穿透她的心,让她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不会勉强你坦白心里的秘密,毕竟你已经满十六岁,强迫你做任何不愿意的事,对你都是不公平。但是,秋棠,你要记好我现在说的——亲情是一辈子的事,小小的谎言乍看之下不算什么,却足以毁掉家人对你的信任。”玉凌阳直盯著她愈垂愈低的脸蛋,伸手摸摸她的头。“明天有场演讲,我整晚都待在书房。我会等你来告诉我没说实话的原因。”
  玉秋棠傻傻立著,直到玉凌阳的背影消失在走道尽头,她才心情郁闷的关上门。
  靠在房门上,她眼睛自动的飘到半开的窗户。
  由透明的玻璃望过去,另一边楼层景致尽入她眼中,那对面窗前花瓶里的紫玫瑰依旧盛开,客厅的摆饰简洁到直逼建商的样品屋,造型奇特的鱼箱环绕了整个大
  厅,容厅内全是由冷色系主导,加上照射鱼缸的蓝色调,刚硬的线条充斥其中。
  他优雅的举止与冷漠的空间格格不入,酷似古代多情才子的面貌更显突兀,来是静立就足以捕捉任何目光。
  男子侧头凝望悠游水中的鱼儿,缓缓起身,走出了玉秋棠的视线。
  她望著冷硬交错的布置摆设,少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空寂的大厅徒留怅然。
  再次出现,他手上多了只酒杯与酒瓶。酒杯盛满了八分,他头一仰,饮尽了怀中汁液。放下酒杯,他将自己甩进了沙发。
  他侧头沉思的忧郁深深攫住了她的心神,浅露的微笑足以教她整晚失神……
  她著迷的靠在窗角,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波动。
  她在心底喃喃低语:大哥,对不起……
  她的秘密只能留心里,她是没勇气也羞于对大哥坦白心底秘密就著地势上的方便,她足足窥视一个人的生活长达半年之久,就算她如何开脱山口己的罪名,偷窥他人隐私是如何也洗刷不去的事实。
  她有勇气面对大哥的指责,却没胆量一赌失去窥看他的机会。
  对面男人手上端著酒杯,琥珀色汁液顷刻落入喉中。
  他饮酒的孟浪令王秋棠皱眉。她常常见他一人在夜里独饮一杯接一杯的喝,她忍不住要担心他身体的健康情况。
  除了鸡尾酒,她没喝过其它酒类,鸡尾酒酸酸甜甜的味道她虽然喜欢,也不至如他一般牛饮。如果说,喝酒是为了浇愁,他的烦恼肯定不少。
  “啊!”玉秋棠低呼。
  他的眼睛穿过落地窗看向她这边,四目相接的瞬间,她慌张的想拉起窗帘遮掩。无奈,想归想,她僵硬的身体直挺挺站著,双眼却一瞬不瞬直盯著他。
  短短十秒钟,他唇上一抹如梦似幻的光彩再度令玉秋棠脸红心跳。她赧红了脸蹲下,藉以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叩门声响起,她心惊肉跳的站起,感觉背后似有千万只蜜蜂在追逐她……她快步打开了房门。
  “该死!”玉璨杨大喝了声,拦腰抱起她走向客厅。“妈,快拿体温计过来!秋棠发烧了!”
  玉秋棠想也不想的搞住他嘴巴。
  “我没……我好得很!一点事也没——”
  “鬼扯!你的脸红得不正常,一定是感冒了!最近的滤过性病毒厉害得很!感冒不治会导致死亡……”玉璨杨的聒噪停顿了会,沿途又扯开嗓门大嚷:“大哥!体温计在哪?”
  玉秋棠连忙以双手捣住他的口。
  “我真的没事!可能是因为房里暖和,我又穿得太多,脸颊才会发热。放我下来吧!二哥。”
  玉璨杨猛地将额头靠向她的,让她双脚落地前,又用手背探了探,之后才满意的点点头:“体温是满正常的,不过,你的脸蛋……”他用手轻轻掐她脸颊,皱眉道:“秋棠,老实告诉我!你该不会是偷喝酒了吧?”
  说起酒,她忽尔想到玫瑰主人手持酒杯静立鱼箱前的模样,他站立的姿势看起来就像幅画,仿佛要将观看的人吸入画中似的,她的魂魄似乎不再属于她自己的。
  玉璨杨恶作剧的揉乱她头发。
  [想什么?连站在你面前的二哥都忘得一干二净。”
  “啊!我——我先回房了。”王秋棠穿过他身旁,却教身后的玉璨杨抱个满怀。
  她困难的露出睑蛋呼吸,微微挣扎道:二一哥,别这样。”
  “嘿,你这小鬼,长大后就不给我抱啦!想当初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的照料你。怕你伤风,又担心你感冒,还得忙著阻止一群小色魔对你死缠活缠,呜……去年你还不介意二哥抱你,没想到事隔一年,你就开始讨厌我,不给我抱,呜……我不行了,我好伤心,我快死了……”玉璨杨唱作俱佳的一把抹去硬挤出来的眼泪,痛苦的表情是为了忍住快冲出来的大笑。
  “不是的!我不是讨厌二哥,只是……只是我已经十六岁了,再和哥哥抱一起,别人……会说闲话的。”
  玉秋棠只得著急的比手画脚,解释了老半天。玉璨杨艰涩的哭音仍在,她急得有如热锅上蚂蚁,七上八下的、心压根找不出词句安慰他。
  “秋棠,别教他骗了!他那张脸正笑著呢!”玉凌阳缓步走出书房,硬板开玉璨杨的章鱼爪,还她自由。
  玉璨杨老大不高兴。
  “大哥,这太说不过去了吧!我好不容易有机会抱抱秋棠,你出来扰和个什么劲!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打断我的好事!”
  玉凌杨狠狠敲了他一记。
  “用词不当!什么叫你的好事?!秋棠已经十六岁了,兄妹两人再抱一起像话吗?你是她哥哥,只管尽到你二哥的本分,动手动脚的举动就免了!”
  “秋棠是我妹妹,人家偶尔抱抱她也不行……”玉璨杨嘀嘀咕咕的,装出一副委屈的小媳妇嘴脸。
  玉秋棠听得皱眉。“大哥……我没关系的,你不要骂二哥。”
  “傻子,你看不出你二哥在演戏啊!”玉凌阳爱怜叹道。
  “人家哪有在演戏!上次在戏剧社,社长把我骂得臭头!说人家戏演得烂,把乞丐演得像王子,一点可怜样也瞧不出;硬是把我扁得半死,害我只有喘气的份。”玉璨杨的嘴角抽搐,委屈的抽噎声实则是暗自恼恨磨牙。
  [二哥,你不要伤心了……”玉秋棠眉头皱起,想安慰他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玉璨杨愈说愈惨,她鼻头开始泛酸。
  “喂,你也够了!再说下去,秋棠就要掉眼泪了。”
  玉璨杨一只眼偷看她,果真见她眼底泛光,泪水就要应声落下。
  “啊啊!”他连忙收起自己的不正经,露出阳光般笑容。“我开玩笑的啦!社长哪敢说我演得不好?怕不被我的后援会娘子军踹到太平洋!”
  “可是你刚刚那么难过……”盈满泪珠的大眼含著不解。
  “唉,我只是试试出口己的演技,那可不是真的!”
  “二哥,你不要强颜欢笑。我虽然没办法帮你,但你有不开心的事可以说给我听。说出来,你心里也会好过点。”
  一想到玉璨杨在学校过著水深火热的生活,玉秋棠的泪霹雳啪啦落下。
  玉璨杨慌忙接著她的泪,每接一次,他就不由自主咒骂自己无聊,什么事不好玩,反倒玩出了秋棠的眼泪。
  “哎,别哭呀,别哭呀!”止不住的泪水一颗颗掉,玉璨杨烦恼得直扯头发,没辙的转向玉凌阳求援。
  玉凌阳凌厉的瞪了他一眼,双手按著玉秋棠的肩膀与她平视。
  [秋棠,你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凭你二哥诡计多端的性格,他别去招惹人就已经万幸了,别人哪有胆子欺负他?快收起眼泪,再哭下去,等会爸妈回来恐怕会以为我们把你气哭了。”
  “真的?!”抬起泪眼,她骨碌碌来回看著两人。
  玉璨杨点头如捣蒜,玉凌阳微笑回应。
  两人肯定的反应教王秋棠羞红了脸,她急急忙忙抹去残存泪水。
  “我……我真是的!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就哭得唏哩哗啦。”
  “是你二哥不好,不是你的错。”玉凌阳慢条斯里道,手肘不著痕迹狠撞了身后的玉璨杨。
  他闷哼声,脸上出现扭曲的笑容。
  “是啦!全是我太无聊!”
  早知道没事找事的下场是招来一大块青紫,他说什么也不会惹出这场风波。
  玉秋棠眼睛泛红的合上门。经玉璨杨一搅和,她完全忘了先前与紫玫瑰主人四目相对的事情。
  进房后,她目光习惯性的移向窗外,瞬间却愣住了!
  不知何时,客厅里多了一个女人。多情的双眸,孤型优美的波浪形卷发,妩媚撩人的友膝礼服,以及一脸目不转睛,像要一口吞掉他的表情……
  玉秋棠的心脏狂猛撞击,她痛得蹲下身体,蜷伏在卧室角落。
  她难受的揪紧胸口,强而有力的痛楚袭上四肢,她不由得软倒在地毯上。
  深吸一口气!
  她强迫自己放松、心情,依照脑海的命令行事。清新的空气重新灌入肺部,晕眩的脑袋渐渐清明,疼痛的感觉不再扯心撕肺般难受。
  她一手撑著地毯,仰赖衣柜的支撑靠在窗边墙壁。
  对面女人的娇笑声再来传来,她脆弱的心口再度揪疼……
  女子妖娆的身躯缠上了男人,两具交缠的躯体毫无丝毫间隙,如胶似漆的四片唇震惊了玉秋棠的理智,男子的手由女人的脖子游移到裸露的大腿……
  玉秋棠惊诧的背过身,紧咬的下唇传来血腥味。她抖颤的抽出面纸压住血口,却怎么也挣不开那幕缠绵俳恻的激情画面。
  眼眶的泪珠缓缓滑落,她一震,急忙用手抹去泪水,她怔怔瞧著泪湿的手背,半晌,突然明白她日夜期盼的心情早已染上了异样情榛……
  他有一个娇艳的女朋友,而且两人的关系显然已进展到肉体关系……
  她迅速的擦干泪水,略带迟疑的转身。
  她不想再怀抱著痴、心妄想历经这样的痛苦,她要勇敢面对事实,对他死心。
  对面客厅灯光晕暗,仅能勉强看见女子半趴在沙发椅背的撩人身段。
  女人丰满的娇躯只剩遮掩不了重要部位的性感内衣,她狐媚笑著,纤指无声息的挑逗著另一边的男人。
  斜倚在吧台的男子漫不经心饮酒,一张一合的嘴巴似乎在说些什么。
  女子眼角带笑,横陈在沙发上的双脚轻轻踩在地毯,起身的刹那,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教玉秋棠双颊不自主泛红。
  女人端著酒杯靠近紫玫瑰主人,每踩一步,薄如蝉翼的内衣就带出另一番风情,她莲步轻移的走向男人。
  男人面无表情说了些话,女人的脸色突地一变,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只见她努力的辩解,夸张的摇头外带气愤的直跺脚。
  突如其来的争吵震撼了玉秋棠。
  男人的手上多了样小巧的长条形物体,在灯光映射下反射出闪光。
  男子的动作停下,她看清那长条形物体赫然是一把尖锐猎刀!
  她看著女子颤巍巍的反冲向男人身上……
  玉秋棠在、心里惊叫,大眼盛满了恐惧与惊讶。
  不!她不信紫玫瑰的主人是如此凶残、毫无人性的男人。
  他不会的!他该是个不忍欺负路边野狗的好人,绝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女朋友……
  突地,传来一声女子尖叫,男人的刀子消失无踪。女子痛苦的伏在浅色地毯,一双美腿赫然插著把亮晃晃猎刀,鲜红的血沿著动人的大腿曲线滑落,血流如注晕红了地毯一角……
  玉秋棠傻眼了,手脚冰冷的僵在窗角。
  男人浅笑得吊诡、得意,徐缓的步伐慢慢靠近女子。
  玉秋棠无法再欺骗自己,唯恐他再继续残害那美丽女子,她手忙脚乱的拨电话到警局。
  电话一接通,她语无伦次的说了对面公寓地址,因害怕、失望而涌出泪水潸潸落在白色床单。
  “对面公寓发生了谋杀案,有个女人快死了!请快来,如果再拖下去,她一定会死的!她的血流个不停……看起来很痛苦,拜托快点来……”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的拿开话筒,神情恍惚的挂断电话,整个人虚脱的跌坐到地上。
  警车的呜笛声惊醒了大楼每一层住户,玉秋棠再没心情观看下去。她拖著疲乏的躯体拉上窗帘,无力的趴在床上流泪。
  一滴泪换一天的痴心,究竟要流多少泪才能收回自己的爱恋……
  “你来得正好,大哥刚把早餐准备妥当。”玉凌阳卸下满是小熊图样的围裙,招呼玉秋棠落坐。
  “我吃不下。大哥,晚上见!”玉秋棠低垂著头,有气无力的走出门。绕过长廊,来到两楝楼层共用的电梯。
  压下按钮,她心神不宁的盯著脚下皮鞋等候电梯上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玉秋棠心不在焉的蜇进电梯,下意识按下了关门键。
  半路阻止电梯门关闭的大手骇著了她,王秋棠杏眼圆睁,高大的身影伴随著熟悉的笑脸猛然逼至她面前……紫玫瑰的主人大步跨进电梯。
  玉秋棠惊恐的退至角落,沉重的、心跳几乎教她窒息。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警察呢?怎么没把他带走?
  女人的惨叫声犹山口荡在偌大电梯间,顿时她心里升起无限恐慌……
  那女子呢?她没事吧?
  “小姐,你在冒汗?”初华泛一脸笑容可掬,体贴的抽出胸前手帕递到她面前。“手帕借你,擦擦吧!”
  玉秋棠心惊肉跳的打量他伸过来的手,颤抖得语不成声。“谢……谢。”
  “不客气!电梯里太热了吗……”
  她胡乱点头,眼巴巴注视著逐一跳动的电梯指示灯。
  “昨晚这里挺热闹的,来了一群警察,吵得人无法入眠。”初华泛若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我记得曾经见过你,究竟是在哪呢?”
  玉秋棠松开握著手帕的手,按住猛跳的心脏。
  初华泛走近她,玉秋棠的心差点跳出胸口。
  “手帕掉了。”他弯腰拾起手帕,抖落上面的灰尘后,收进了口袋。
  “当”一声,电梯门打开。玉秋棠意欲夺门而出,却教初华泛横在门口的手臂挡了回去。
  “是你吧?打电话叫警察来的人?”他慢条斯里道,好似口中的事与他无关。
  “请——请你让开,我要过去。”
  初华泛置若罔闻,抽出墨镜戴上,压下电梯的暂停钮,缓步走近她身旁。瞬间,矫健的身躯形成一大片阴影笼罩住她的纤细。
  他压低声量,口吻轻柔而坚定道:“给你一个忠告,不过是高中生年纪,如果太多管闲事可能会活不过二十岁……”
  他的表情温柔,语气也称不上严厉,但他的警告却教玉秋棠的心结结实实碎了……她错了!爱花的人,他的心,不一定是美的!
  “想知道那女人的死活吗?”挟带邪气的笑容占据了她的眼。“教人一看即难以忘怀的美女,她的下场……”
  玉秋棠倒抽了一口气。女人绝美的容颜和无可挑剔的身材浮现在她脑海,滴落毛毯的血晕眩了她的大脑,刚吸入的清凉空气反使她难过得皱紧眉,抖瑟的双唇不停的轻颤……
  初华泛沉下脸,随即笑得开怀。
  “啊,我的话太多,显然把小小姐吓坏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似笑非笑的。
  目前为止没有人受到伤害,以后的日子能否平安无事,端看你的决定。没人能活著刺探我的隐私,这点,劳烦你记住了。”
  初华泛由内袋摸出个东西丢给玉秋棠,再抬起头,他人已走了六、七步远。
  他一个劲往前走,悦耳的声调传到她耳际——
  “吃下去!它能暂缓你心脏的压力;至于吃了之后是否会一觉不醒……”
  凉风一吹,扬起他长外衣一角,低沉的嗓音消逝在风中,无声无息淹没了他的话尾。
  玉秋棠低头察看,四方形铝箔中央的有一颗黑中带银的药片,她将它紧捏在手心。玉秋棠匆匆将电梯恢复原状,小跑步冲出了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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