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罗,开一瓶八九年份的红酒到五号套房。”三领班拔嗓扬声。
  “哦,好!”甯甯警觉性地立即跳起来到酒窖找酒去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自从她没了假发及性感衣着,不再是玲达手底下的小姐之后,连带着大伙对她的称呼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妮妮”变成了“小罗”,这也差太多了吧。
  “小罗,你发什么呆呀?找到了酒就快送去!”三领班的尖锐声音冷不防地传来,像鬼魅似的。
  甯甯又惊跳了起来,三领班真是阴魂不散哇,据传他年轻时是个冷面杀手,过去在广东一带有个绰号叫
  “催命郎”,就是“催命人”的意思,简直杀人不眨眼、杀人如麻、杀无赦……
  但是,现在催命郎老了,老得杀不动别人,为了怕在家乡被别人杀,就飘泊到美国来,处处可为家,也处处不是家,到如今,也只有卫先生的地方肯收留这种年少时干过许多恶狠勾当的孤单老头了。
  谣传这些人和卫先生都有过那么一点过节,至于卫先生为什么还愿意将他们留在身边,那就不得而知,因为谣传中的卫先生阴沉又内敛,是个不随便透露出情感来的人,非常神秘,就连卫先生是谁生的都没人知道,真的好神秘哟。
  这些都是她蹲在厨房里头听人说的,厨房里有许多故事,而那些个年轻时心狠手辣的大厨、二厨、三厨。四厨们,如今一点儿也不骇人了,了不起只能说他们现在是脾气有点火爆的老头罢了。
  但他们说的故事却常教外人听得津津有味又神往不已,甯甯就是其中之一。她最喜欢在众厨忆当年时拉把椅子靠过去,再睁大眼睛附和着“哇!啊!”之声,这些真实的故事比她从书本上看到的还精彩,而那位又神秘又难亲近的卫先生更是令人玩味。
  “小罗!”四厨微温的大喝传来。
  “是!”
  甯甯咋咋舌,连忙跳出去,原本走得好好的,正沾沾自喜有进步之时,却一个踉跄,活生生将怀中昂贵的酒给摔到地上,她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险险跳出胸口,完了,四厨现在一定眼睛冒着火在背后盯着她,而且快抓狂了。
  不想没事,这么一想,窗帘爬起的步履更不稳,还非常惨烈地紧接着在摔掉了酒瓶之后,她自己也摔了一交。
  她似乎有点狼狈。卫天颐半眯着眼睛,打量远处的娇小身影。
  一脸的迷迷糊糊,行动急急忙忙,适才不小心把酒行从怀里滚到地毯上,幸而酒瓶未破,她自己却接着被酒瓶给绊倒,跌得有点不雅、有点滑稽,那表情就像当时在“雅浦酒店”里被他一把从桌下提起来一般好笑。呵,小女生。
  “卫先生,烟。”
  尚龙恭敬地为主人点着了烟,这是“黑子大饭店”的晚间秀,这里是最好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舞台上的表演。
  今晚的表演秀,女主角仍是桑卡嘉。这几夜桑卡嘉都没有主动来找他,这是她在赌气的表征,敏感聪明如她,自然知道他在一个微不足道的东方小女孩面前冷落她了。
  那夜确实是个冷落。他并没有给桑卡嘉太多热情,云雨之后,他照例要她离开,相反的,在那之后的几天,每一想到甯甯进他房中来时衣衫不整的狼狈样,他竟会泛起微笑,这太不可思议。
  “我这是高兴的表情哇!”才怪,她巴不得生活里永远都没有男爵这个人,男爵和殿下虽是孪生兄弟,但个性却天差地远,一个乐观放荡,一个就狡狯精怪,真不知道堡主夫人的肚皮是什么做的,生出这两个极端来。
  “骗谁?”男爵又是一记落下,冷淡地、睥睨地扫她一眼,“如果你那是高兴的表情,我现在的表情就是想多疼疼你、多爱爱你呀,亲爱的甯甯。”
  看到男爵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甯甯只有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合饶笑容来。
  反正从小到大,她一直是男爵的手下败将,从来没有一次能在言语上占上风,被男爵逼得说不出话来又不是第一次了,她一点都不会介意,倒是殿下若知道她如此没用,肯定又会摇着头说她是不雕的朽木了。
  “甯甯,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还没找到古坠,对吧?”男爵打量她的笑容有丝不怀好意。
  “我很努力在找了,真的,很努力……”甯甯嘴巴一张一阖,拚命地想对小主人好好解释,以免传过大主人耳里时,扣她一顶“不够认真”的帽子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别紧张,我不是在责怪你。”男爵做了个制止手势,微微一笑,“相反的,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甯甯惊喜地睁亮双眼,“真的?”她从来没有那么直接地从男爵口中获得赞美过。
  “当然是真的。”男爵揉揉她发项,一派的从容,
  “亲爱的甯甯,你继续留在这里端盘子吧,爷爷留下的古董迷你跑车我赢定了,再见了,帮我跟殿下问好,宝贝!”一身黑色劲装的男爵转身淹没在一大堆游客中映,瞬间不见人影。
  “男爵!”被奚落了一顿,甯甯连片衣袖都没抓到,真是无语问苍天。
  来到赌场的第二十一天,晨光才稍稍探人帝内,甯甯随即被总领班的大嗓门给叫了起来。
  “还睡?你猪只转世投抬的呀?”总领班没好气地戳他一指。
  赖床不成,甯甯只好起床,在胡乱梳洗一番之后,迅速地套上男服务生的服装。
  不过这也是她一直搞不懂的一点,她明明就是个女的,为什么要她穿男人的衣服,这究竟是什么道理?总不能因为她混在一堆男人之中工作,就干脆把她给当男的了吧?以前她也一直跟马儿为伍,人家殿下就从来没把她当马看过。
  “小罗!”二领班的头伸了进来,“你去整理二十三楼的客房,记得,动作要迅速、敏捷,打扫完了快点下来。”
  “是!”甯甯急忙推着一大车干净床单往电梯口飞奔而去,清晨的赌城饭店,起床的人不多,“等等!”她冲进电梯。
  电梯里的好心人帮她按住了“开”键。
  “哇!谢谢!”犹自气喘着,看到电梯中的人之后,甯甯总算露出这个早上第一个笑容,不过笑得有点欲振乏力。
  “干什么?一大早就脸色苍白?”古宝瑜瞄瞄她,外带撇撇唇,“去打扫?”
  “嗯!”甯甯用力点了下头,“你也是?”
  两个人问的简直都是废话,不打扫,难道去打牌呀?
  “去几楼?”古宝瑜哼了哼问,叫这小丫头换好那一大堆床单,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二十三。”甯甯笑咪咪地答,古宝瑜算是她在这里最好的朋友,经常在她饿的时候喂她一把,行侠仗义,颇有侠士风范。
  古宝瑜帮她按了第二十三楼,他自己则按了“黑子大饭店”的最高层,也是顶楼的五十二楼。
  电梯“咚”的一声在二十三楼开了。
  “谢谢,回头见!”甯甯愉快地道别,愉快地推着手推车准备走出电梯,却被古宝瑜给一把揪了回来。
  “小宝!”她抚着胸口,真会被他给吓死,这家伙没事这样提她衣领干么?
  古宝瑜没头没脑地把手中的水桶、抹布塞到她手里,自己则很专制地推了甯甯的手推车就走。
  “喂,”他背对着甯甯开口了,“你去整理五十二楼的书房,整理好了就快点下去吃饭。”“咚”,电梯门在古宝瑜的句尾阖上了,机体继续往上爬升。
  一阵暖流热烘烘地通过甯甯心底,紧拥着抹布,她感动地想,古宝瑜真是她的好哥儿们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若是有朝一日她罗甯甯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他的,哎,赌城虽然黑暗又靡烂,但谁说没有好人呢?带着满满的感动,甯甯找到位于顶楼的大书房。
  据说,这里是“黑子大饭店”的禁地,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踏进,否则……其实否则会怎么样,这她也不是很知道,当然,打扫的人可以踏进啦,”否则这么大的书房就会乱得很难看。以上纯粹是她个人的感想和心得而已。
  这间圆弧型的书房风格天成,宽敞的不可思议,银色与天空色交错的墙壁颜色,厚厚的银墨绝窗帘隔绝了窗外的霓虹车水,一幅大气、星象演变图嵌在天花板,即使白天,依然形成暗夜静温的感觉。
  惊叹一声,甯甯迷惑了,这不叫书房,简直应该叫天文台才对。
  带着旺盛的好奇心,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到处都看看,发现书房里有间盥洗室后,她开眼笑,飞快进去提了桶水出来。
  哈,殿下说的,这就叫作柳暗花明又一村,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她今天会很顺利……可是,才这么想呢,她右眼皮就活生生地跳一下,哦,又跳了!这几天眼皮老是在跳。
  自从男爵出现之后,她的眼皮就经常跳个不停,那讯息好像在告诉她,她快大祸临头了。昨天她甚至还梦到殿下一脸严肃地告诉她:小笨仆,古坠已经被男爵给找到了,你不用回来了,直接在赌城把自己给嫁了吧!
  老天,男爵真是给她好大的压力呀,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认了吧,与其在这里想破头,不如快点打扫、打扫,然后去找线索,这层楼既然那么重要,说不定方雅浦会在这里,虽然不知道他的长相,但殿下说过,瞎猫总会碰上耗子,她会遇到方雅浦的!
  女人的气息。转动门把之际,卫天颐嗅到不同于以往的气氛,那是一股幽香,少女的幽香,与书房原有的沉香完全不同。
  大掌一转,修长的腿进人房内。辛勤擦拭桌面的忙碌小手触动了他面部冷然,在一秒钟之后,认出了那颗小头颅,唇缘漾出狂浪微笑。看看她姿势,喷,半跪在椅子上。
  “罗甯甯。”他直勾勾地走到她面前,隔着一张桌子,与她对峙着。
  她差点滑下椅子。“你——你——”指着他,她的明眸陡地放大,早该想到这里的禁地会是卫先生的地方,而他就是卫先生,卫先生就是他……见鬼!这是什么文法?
  她要说的是,哎哎,卫先生就是卫天颐,而卫无颐就是——就是——她面颊已经一片羞红。
  像捉弄似的,他的手掌越过桌面,穿过她的发,搓操在她颈肩处,一阵酥麻战栗传遍甯甯全身。
  “在‘雅浦酒店’,你光着身子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卫天颐的眼又眯成一道缝,“后来为什么离开?不喜欢我?”
  这个问句问的他自己都深觉好笑。喜不喜欢,这通常是别的女人问他的问题。
  “我我我——”甯甯只觉得快没呼吸了,如果他再继续把手放在那么敏感的地方的话。
  绕过了桌子,卫天颐有着淡淡烟草味的身体来到她旁边。
  甯甯紧张地想往后躲,一时忘了自己半跪在旋转牛皮椅上,慌乱中,将搁在桌上的水桶给打翻了,泼湿了她大半件衣衫。
  “对不起、对不起!”
  完了,卫先生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这些文件也肯定很重要,怎么办?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给处斩?他在这里的权利那么大,听说连州长都要卖他面子,很有可能,非常有可能斩了她……哇!殿下,甯甯不要客死异乡呀!
  “你衣服湿了。”他手指转而去解她衫钮扣。
  甯甯张口结舌,“你的文件——”这人也太本末倒置了吧,自己的东西不管,却来理她的衣服湿不湿。
  “那不重要。”卫天颐的手指继续在她胸前移动。
  甯甯脑袋昏昏没沉的,没多久酥胸泛起微凉,原来他已解掉她所有衣钮,衬衫拉出长裤,连她的背心也给脱了。
  毋需多余言语,卫天颐将她给抱上桌面,此刻要她的欲望,强烈的让他以为世上真有爱情这回事的存在。
  “你怎么了?”实在不明突如其来的暗涌。
  “要你。”卫天颐轻描淡写,眼眸则闪耀着趣意。
  “要我……”甯甯登时傻眼了,这是什么文法?她是个人,又不是物品,他要怎么“要”法?
  他低笑,浅舐她白皙颈项,将她衣衫褪至肩部以下,灼热地吮吻随即散落肩处,温热地挑逗她。
  “你——你在干什么?”肌肤的接触令她害怕,他的眼光如魔网,有丝调侃、有丝占有,那是她想迎接却不明所以的情愫。
  卫天颐微微一笑,“挑逗你。”
  甯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端详他的脸色,“你——你认识方雅浦?”
  既然那日在“雅浦酒店”她弄错了人,那么,另一个在房中与卫天颐对话的男人显然就是方雅浦了。她可没被激情给冲昏了头哦,殿下交代的任务她不敢或忘,尤其是在狡狯的男爵出现了之后。
  挑起眉,卫天颐有点不悦及不解,“为什么提到那家伙?”
  “这个……”甯甯支支吾吾笑了笑,“我有点事要找他。”
  “什么事?”他的眼神有点冷肃。
  “跟你讲也没有用啦。”甯甯又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小事一件,不过没有他还真不行。”
  快点找到古坠吧,找到就可以交差了,她实在不适合再待在这种五光十色的地方,会折寿的……
  冷笑一声,“哦?”在他的地方,有什么事是非要雅浦那家伙出面不可?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神。
  她渴盼的样子惹得他动作僵凝住,嘲讽从嘴角抖出,“你又是如何识得方雅浦?”
  “我?”甯甯愣住。
  其实她根本没看过方雅浦,当然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说“识得”是有点勉强。
  “回答我。”他没打算让她混过。
  甯甯头大了,“哎,这该怎么说,除非见到他,否则我也很难解释……”
  他古怪地盯着她,盯得她愈说愈语无伦次,加上她的衣衫不整,坐姿不端,这——
  蓦地,尔雅的叩门声及时替甯甯解了围,卫天颐蹙眉,“谁?”
  “我。”门外的人答,颇有笑意。
  闻言,卫天颐扯了扯嘴角,眯细黑眼瞳,他替桌上的甯甯扣好衣扣,将她抱下桌。
  “进来吧。”卫天颐略微扬声,神态闲散。
  一个极俊雅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双腿修长,神采奕奕,一身笔挺的西装,看起来高贵无比,却隐隐有着另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
  “你似乎来早了。”话是对来人说的,他的余光却定格在甯甯的脸部表情上。
  “早来总比迟到好,你说是吗?”见到室内有其余人在,方雅浦客气地颔首微笑,“早安,小姐。”
  好高雅俊美的人呀!甯甯受宠若惊,“早……早……”眼前的两名男子同样出色,不分轩轾。
  一抹啼笑皆非的意味渐渐在卫天颐眼瞳中形成,他盯着对方雅浦外形乍然惊艳的甯甯,“你没有话要说?”她要找的人就在她对面。
  “哦,我——我——”人家在下逐客令喽,甯甯慌忙拎起水桶开溜,“我该出去了。”真丢脸呀,一个美男子就把她给迷晕了,更何况是在卫天颐面前?
  “再见。”方雅浦彬彬有礼地追加一句。
  “再见!”甯甯慌忙中回了句,她不敢再多看卫天颐一眼,很快地跑出了偌大的书房。
  “很可爱的女生。”方雅浦微笑,眼光还盯着甯甯离去的门板。
  卫天颐扫了方雅浦一眼,“你不知道她是谁?”
  而甯甯先前已清楚地传达了一个讯息——她在找方雅浦,并且非方雅浦不可。然当事人显然不知道。
  “哦?我该知道她是谁吗?”方雅浦的兴趣来了,而且是高度兴趣,“你的新欢?桑卡嘉失宠了?”
  他一直就觉得桑卡嘉不适合黑子,他太冷酷、漠然,她则太善妒、热情,这样的组合注定有人要伤心。
  “今天的重点好像不是儿女私情。”卫天颐哼了哼。
  他不否认刚才那个问题仍盘桓不去,有什么事是雅浦这小子办得到,而他办不到的?
  “这确实比儿女私情棘手多了。”方雅浦由提包里拿出一份资料,“这是最近一个月内,十方烈焰分别受到的狙击清形。”
  卫天颐翻了翻,撇唇,“看来永受到的关爱最多。”
  在埃及的辜水奇在一个月内已经连续受到超过二十次的袭击,对方下手很重,似乎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可能是因为义父和奏儿都与他在一起的缘故。”方雅浦微微一笑,“那帮人一定以为第一份制造武器的资料藏在义父身边,所以这么急着对水下手。”
  “不成大业。”他那股冷傲狂妄更深了,眼中严苛骤生,“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试图自断生路。”
  把玩着桌上纸镇,方雅浦闲适而自得地笑了,
  “喂,你和潜,一个冷硬,一个火爆,明明就都很关心义父的安危,却都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义父若被动了,你们——”
  “不会有那一天。”
  口气硬得很。
  闻言,方雅浦眼睛一亮,立即拿出行动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潜吗?是我,他说了,没错,一模一样,嗯,再联络,别忘了我的赌金。
  方雅浦很快地结束通话,卫无顾则双眉棋扬,不置可否地盯着他,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没什么,只是和潜打了个赌。”方雅浦的尔雅微笑看起来很高贵,但也很欠揍,“你知道的,你那句‘不会有那么一天’——”地耸了耸肩。
  卫天颐的眉扬得更高了,这两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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