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日子又悠哉地过去了几天。
  道尔家的孩子,似乎很不喜欢待在这屋子。
  杰森因为早搬了出去,这几天大概是忙于公事,所以始终不见人影;而伊莉亚也不知跑哪儿去,那女孩因为在前两天曾心不甘、情不愿的回来向她道歉,她猜想伊莉亚大概并不是自愿的,所以才会看自己非常的不顺眼。
  这些天伊莉亚每次看到她都没给过好脸色,如意本以为伊莉亚和自己年纪相仿,后来才知道她只是外表看起来很成熟,实际上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
  大清早洗脸洗到一半,如意忍不住看看镜中的自己。
  为什么西方人的长相看起来那般成熟呢?还是因为她个头矮的关系?
  思及此,如意不觉低头拉开衣领看看,然后满意地咧嘴一笑,
  “呵,幸好虽然矮了点,还是很有料的……”
  不知为何,脑海中在这时浮现杰森的脸。
  如意愣了一下,镜中的一张俏脸蓦然通红。
  为什么会想到他呢?
  她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因为他是男的吗?她吃吃笑了出来,为自己荒谬的答案。
  摸着自己的粉唇,想起那天他突然吻她,如意双颊更是发烫不已。
  他为什么吻她呢?
  她双手抚压交叠在心口,制止那不安分的心跳,却发现在镜中的自己笑得像是只偷吃了鱼的猫。
  为什么她会在每每想到他时,就觉得心几怦怦跳呢,
  如意双手遮住发红的嘴脸,歪着头又想。
  是因为他长得很帅吗?也许有一点吧……
  转身走出浴室,她来到窗边,继续拿起针线绣着图。
  可能是因为他人很好吧?
  不过其他人对她也很好呀……
  她想了好半天,还是找不出答案,只知道自己只要一想起他,就觉得心情好好,好到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连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她手拿针线微笑工作着,直到最后完全专注于手里的针线和锈圆,才渐渐将这个问题给淡忘掉。
  当杰森来到他曾住了十多年的房间时,如意正专心地在窗边绣着图,她黑色的长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的技散在身后;阳光透窗而进,她白色的衣裙反射着日光,在她身旁形成了一圈淡白色的光晕。
  恍惚中,他像是看到了天使,一位黑发的天使,他的天使。
  多年前,他曾希望自己能像天使一样长出翅膀,逃出那黑暗的地方,那是他心中一直深藏的渴望。但即使是离开了黑街暗巷,来到了道尔家,他还是觉得被一个无形的牢笼禁锢着他还是渴望有一天能长出翅膀,渴望着自由。
  然后如意出现了,像是迷路的天使,不经意的出现在他的身旁,她的微笑灿烂如阳光,她的善良如同她的翅膀,包围了他、温暖了他。
  她曾说他对她伸出了手,她却不知道其实是她对他伸出了手,拯救了他。
  她摔下楼的那一天,他真实的认清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不会放她走,也许他不会拥有自己的翅膀,但他会拥有一位迷路的黑发天使。
  紧握口袋里的小盒子,杰森只觉得自己手心冒汗。
  这些天,他没日没夜的工作,提前将重要的案件先行处理完,为的就是能有充分的时间说服她留下,他希望等一下口袋里那小盒子中的东西能帮得上忙。
  杰森在门边深吸了口气,才走向在窗边的如意。
  她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还是很专心的工作着。
  站在她身后,来森本要开口唤她,却莫名紧张起来。
  要是她拒绝了怎么办?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就一阵紧缩。
  不会的,她是喜欢他的,要不然怎么会每次都答应他的邀约。
  但共进晚餐和这个怎么能相提并论?
  该死的!他暗暗诅咒一声,却见如意突然回过头来,他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来了,幸好他说得很小声,她显然没听清楚地说了什么。
  “杰森,你吓了我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都没听到?”如意抚着胸口,杏眼圆睁。
  “刚来而已。”发觉自己声音太沙哑了,他极力镇定自己,清了清喉咙,然后道:“你的脚还好吗?”
  如意站了起来,显示自己双脚无恙。“你们真的太大惊小怪,我的脚早好了,看!我前两天就已经可以走了。”只不过站久还是会痛而已。她将后面这句话藏在心里。
  见她脚伤已愈,他安心了些,顺势道:“你几天没出门了,想不想出去走走?你还没看过白天的洛杉矶海滩吧?我们可以到海边用餐。”
  “真的吗?好啊、好啊!”一听到能去海边玩,如意兴奋地收拾针线,后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回头问他,“杰森,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不用,我休假。”他微笑,在心里加上另一句,如果今天一切顺利,接下来他会休好一阵子的假。

  白沙、艳阳、大海。
  蔚蓝的海天在天际成为一线,温暖的海水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沙滩,然后变成白蕾丝般的泡沫才缓缓退去。
  脚下的白沙被海水带走了些,杰森的足踝又陷入沙里些许。
  另一波浪潮如情人般的手再度涌上,如意提着裙摆笑着跑给它追,在它退回大海里去时,她又好奇的跟回去看,银铃般的笑声因为不断来回的潮浪而回荡在空气中。
  望着如意快乐的笑脸,听着她欢乐的笑声,杰森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舒缓了整个早上不断痉孪的肠胃。
  天知道,就连当初第一天进公司面对董事们时,他都没这样惶然,但从早上见到她起,他整个人就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下,一颗心始终忐忑不安,可在面对她时,还得保持镇定,强装无事。
  天晓得,他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口袋里的小东西莫名沉重,他一直意识到那小盒子的存在,每每要伸手将它掏出来,才开了口,对她说出的话却总是被她兴奋的话语及好奇的问题给打断,要不然就是因为她突然的全神贯注,让他更加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声音莫名嘎然而止,最后勇气一消,只好转移话题到别的地方去。
  一早上,他试了少说有五、六次,却没有一次成功过。
  想到凯文昨晚的谆谆教诲,杰森就觉得头大,肠胃更加紧张。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凯文扶了扶眼镜,就事论事的说:“女人都喜欢罗曼蒂克,求婚的气氛很重要,气氛对了,她们就很容易被感动。”
  “是吗?”杰森两手交提,心绪有点不宁。这种事他实在没经验,他平常根本也不需要花心思在女人身上,更别说是向人求婚了。
  “海滩、鲜花、钻戒、烛光晚餐,再加上一些甜言蜜语,只要天时、地利、人和,那事情十之八九会有成功的机会。”凯文微扬嘴角,继续适:“我已经帮你订好了花,也订了餐厅,你明天先带她去海边,再去吃饭,只要着气氛不错时,就赶快把握住机会。”
  赶快把握住机会?天知道他到底浪费多少次机会了!
  望着天真烂漫追逐着海潮的如意,杰森不安的爬着头发。就是凯文昨晚那席话,害得他现在只要一开口,就会想到那所谓的“甜言蜜话”,顿时所有字句都梗在喉间。
  一辈子没说过“甜言蜜语”这种话,现在突然要他说,他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要说是一些些了,他连一句都吐不出来,更别提要说到让如意答应嫁给他了。
  “杰森,你看、你看,有螃蟹呢!”
  在沙滩里发现了墨绿色的小螃蟹,如意笑眯眯、气喘吁吁地拎着它跑来,却看见他眉头深蹙,她不由得收起兴奋的神情,认真关心的问,“你不高兴吗?”
  “没有,你怎么会这样认为?”他赶忙否认。
  她指指自己的眉间,道:“你皱着眉。”
  杰森微怔。他不知道自己竟然皱起了眉。
  “你在担心公司的事情吗?”
  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他伸手抚着自己的额头,有些无措,只觉得自己的胃又抽痛了起来。
  “不是……”
  “你今天不是休假吗?既然是休假,就不要再去想公事了。”她眨巴着大眼,举起螃蟹,笑道:“你不在一天,公司也不会倒,我想你们公司的人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像这只小螃蟹一样噗咯噗嘻地口吐白沫,对吧?”脑海中浮现凯文口吐白沫的模样,杰森不由得牵动嘴角,微微一笑,“是不会。”
  “歌兰说你压力太大,老是想着工作,她很担心呢。”如意边说边蹲下,将那口吐沫、一副快翘掉模样的小螃蟹放回沙滩上。小螃蟹一获得自由,立刻横行回沙洞里去。
  “我知道。”他苦笑着。
  她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地牵握着他的手,在沙滩上漫步道:“你瞧,洛杉矶这里的天气这么好,一年四季阳光普照,远一点有山、近一些有海,我要是住这儿呀,才不会一天到晚窝在屋子里呢。”听到她后面这两句,杰森的心猛地一跳,又忙镇定心神,强装无事的问道:“你觉得住洛杉矶很好吗?”
  “是呀。”她迎着风,笑意盈盈地说。
  “那你会想住在这里吗?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定居。”说话的同时,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等着听她回答。
  “你是说搬到这里来吗?”她停下脚步,杏眼圆睁地转头看他。
  “对。”
  “嗯……这个嘛……”她歪着头拧眉想了一下,“其实搬到这里当然是不错呀,不过却不太可能。”
  他闻言心跳一倍,忙问,“为什么?”
  “因为我的亲戚都在台湾……”她话说到一半,眼角瞄到不远处马路对面有人在卖饮料,便道:“啊!你等一下,我去买个饮料。”说完她就放开了他的手,提着裙摆往饮料摊跑去,没两三下就到了马路边。
  该死!每次他才正要切入重点,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杰森暗暗咒为了一声,忙迈开脚步跟了上去,“等一等,如意!”
  听到他的叫唤,她在马路中央停了下来,回头问,“什么事?啊,对了,杰森,你要不要喝什么?”
  “什么?”他没听清楚,边加快了脚步,边回问。
  “我说,你要喝什么?”如意一手围在嘴边,笑着扬声重复。
  “我不喝。”他摇头苦笑,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啥?”她向他挥手,一副没听到的模样。
  “没有,别站在马路中央,车来了。”他伸手指向马路左方提醒她。
  “什么?”她转头看向他所指的方向,这时才瞧见一辆货柜车朝她开来。
  货柜车司机赵远就见马路上有人,本想说离得逻远,所以一直到五十公尺处才老神在在地按下喇叭,以为那人会自动闪避,是以也没减速。
  说实在的,那车子本来离她还有段距离的,但当如意一看到那巨大的车头,突然胜一白、腿一软,竟整个人坐倒在地。
  这下可当场把那货柜车司机和杰森给吓傻了。
  “如意——”几乎是同时,杰森想起她怕大车,立刻大叫着冲了上去。
  咬着烟的大胡子司机赶紧踩下煞车,并转动方向盘想闪避她,但因为其势太猛,车头虽勉强煞住,车尾却还是往如意甩去。
  一时之间,空气中充斥着刺耳的轮胎磨地声!
  如意被轮胎辗过的情景几乎能清楚浮现眼前,杰森只觉得血液倒流、呼吸停顿,仿佛听到自己急速跃动的心跳。眼看她瞪大了眼,一脸死白,动也不动地望着那朝她甩来的车尾,所有的声音全在他耳中消失,他在最后一刻冲到了她身边,抱起她闪避车尾,但即使如此,还是差了一点。
  货柜车的车尾撞上了他右半边的背,杰森抱着如意被车子撞得弹飞了出去,落地后又滚了好几滚才停了下来。
  刺耳的煞车声停了,一切安静了下来。
  艳阳、蓝天,海风徐徐。
  椰子树的长叶被风吹得扬起。
  人们在这时才回过神来,逐渐开始聚集了过来。
  如意睁开了眼,越过了杰森的肩头,她先是看见了椰子树上的耀眼艳阳,然后是感觉到杰森的怀抱,跟着才意识到方才发生的事!
  天呀!她是个白痴,她竟吓到呆掉了!
  她匆忙要爬起来,才发觉杰森还压抱着她,没有松手的意思。
  “杰森?”她试探性的唤他,却发觉一股湿热的液体从他身上滴到了她的左脸上,然后滑过了她的耳际,然后是颈项,“然后是他枕在她脑后的大手……
  他没有回答她。
  “杰森!”她慌了起来,急切的叫唤着他。
  他还是没有回答,动也不动地压在她身上,仿佛没有了呼吸。
  “杰森?!你别吓我!”如意慌张的喊着。
  当她伸手摸了脸,发现在她身上流动的液体是他的血后,她吓哭了出来,“杰森,你醒一醒,杰森——”
  阳光在树梢闪耀着……
  “拜托谁来帮帮忙啊——”
  天上的白云仍在椰子树头上缓缓飘动……
  如意盈满泪水的眼,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伸出染血的双手,抱着地仰天哭喊了出来。
  “杰森——”

  急诊室里,有嘈架的人声、刺鼻的药水味,还有紧绷的气氛。
  这一生在这之前,她只到过急诊室一次,那一次,她失去了她的双亲,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再度来到这向来与她无缘的地方,而且竟然得再面对一次相同的情况。
  手术室的灯仍亮着,如意呆滞地坐在椅上望着它,从方才和杰森一起被救护车送来之后,她就一直等在这里,脑中一片空茫。
  护士来了又走,替她身上的擦伤做了简单的医疗,稍微拭去了她手脸上的血迹,并帮她打电话联络了杰森的家人。她刚到时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们帮她打了镇定剂,她才安静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还是呆滞的望着那扇门、那盏灯,直到有人挡住了它。
  如意一慌,方要抬头.却在下一瞬被人打了一巴掌!”
  “你这个烂女人!”伊莉亚火冒三丈的还要再挥下另一掌,却被身后的人抓住了手。
  如意抚着脸,愣愣地看着她,完全反应不过来。
  “伊莉亚,你干什么?不要乱来!”歌兰大老远看到女儿的恶行恶状,忙出言制止。幸好她方才要尼克先行跟上,否则怕是如意还得被伊莉亚打上几下。
  “尼克,放开我!让我扁她!我刚问过了,哥会出车祸都是她害的!”伊莉亚气冲冲地在一老菅家的手下挣扎,一脸凶悍。
  “伊莉亚,不要乱说话!”
  歌兰赶上前来,皱着眉头。
  “我才没有乱说,哥会出车祸本来就是她害的,都是她!哥要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被车撞到!”伊莉亚说完便转头怒不可遏地指着如意的鼻头破口大骂,“都是你,你这个拜金女、扫把星!
  要死也不会闪远点!都是你——”
  伊莉亚的手被抓住,脚可没有,只见她大脚一踢,作势就要踹如意。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扫把星……”
  如意泪眼朦胧,惊慌失措的起身闪避,一后退却被身后的盆栽绊倒。
  “如意!”歌兰无法阻止女儿发疯,见如意跌倒忙要扶她。
  伊莉亚看了更气,“妈!哥都要被她害死了,你还帮她!”
  “伊莉亚,不要乱说话!”歌兰扶起如意,生气地瞪了女儿一眼。这丫头真是口没遮拦。幸好她方才先在前头问了护士情况,知道杰森只是有些内出血,加上背部有个比较长的撕裂伤,虽然看起来好像有点严重,但因为送医及时,所以情况还算在控制当中。若非她先行问了个清楚,要不现在可也被伊莉亚说的话给吓死了。
  “为什么不能说?我偏偏就要说!”伊莉亚见自己老妈帮着外人,气得对如意大吼道:“你是个扫把星、扫把星、扫把星!”
  “不是……我不是……”如意一脸死白,泪流满面地一步退过一步。她虽无辜慌张的接着头,但伊莉亚口中一声声的“扫把星”,却让她不期然想起这些天来自己的霉运,语音跟着不觉微弱起来。
  “是!你就是!你这个扫把星,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最好给我滚远点!我警告你,我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伊莉亚!见她实在太不像话,歌兰怒斥女儿。
  伊莉亚气上心头,早失了理智,哪管母亲的喝斥,只是一个劲儿地对如意吼叫,“滚啊你,还不滚!赶快滚回你的台湾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看着伊莉亚对着自己张牙舞爪,如意心慌意乱,一时害怕,不由得又往后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又要摔倒,幸好歌兰扶着她便未放手。
  歌兰见伊莉亚冷静不下来,如意身上的衣衫又有多处车祸造成的服污和撕裂,这里是医院,让伊莉亚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拉着如意走远了些,对她道:“如意,我看你还是先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休息一下再来,好吗?”
  “可是杰森……”如意看着手术室门上那依然亮着的灯号,一脸惶惑担忧。
  “放心,杰森没事的,我问过了,他只是背部有个比较大的伤口,他们正在帮他缝合,他不会有事的。”
  “真……真的?”她双唇微颤的轻问。
  “真的。”歌兰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有些心疼这个女孩。方才那护士和她说,如意和杰森披送来时,如意紧握住杰森的手,她们差点没办法将如意从杰森身边移开,后来是帮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她才稍微放松了下来,之后就一直呆呆地待在手术窒们外不肯离开。
  不远处伊莉亚还在叫嚣,如意听到她四中的言词,不由得又瑟缩了一下。
  歌兰朝如意微微一笑,安慰道:“你不要理她,伊莉亚从小被她爸和杰森宠坏了,不要听她胡说。来,你看看,你的裙子都破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你回去后洗个热水澡,换件干净的衣服再过来,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再打电话回去的。”
  如意本还不肯,直到手术室的门突然打了开,医生宣布杰森情况良好,接下来只需要好好休息应该就能出院,她这才松了口气。
  这对歌兰又在旁劝说她先回去休息,加上情绪激动不断吼骂的伊莉亚在后面助阵,为了不让歌兰不好做人,她只好乖乖让人先载回道尔家去。

  浴室中,热水从莲蓬头洒落,满室水气蒸腾。
  如意低着头,看着身上沾染到的血水被热水冲滑下她的身躯,然后在脚边聚集,跟着流进排水孔里,她莫名热泪盈眶,无声的哭了出来。
  那是杰森的血,为了救她所流的血。
  都是她害的……
  因为车祸太过突然,事情从一发生到现在,如意一直完全无法反应,到了医院之后,伊莉亚又来闹场,被她那么一闹,她迟钝的脑袋才开始运转。
  你是个扫把星、扫把星、扫把星……
  伊莉亚的声音没来由的在耳边响起,一声亮过一声。
  如意咬着下唇,低着头呜咽着。
  难道说……她真的是个扫把星吗?
  伊莉亚的咒骂,让她不由自主的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热水滑过发间在脸上和她的泪混在一起,如意低首抹着脸上的液体,却分不清那是水还是泪。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幸运,虽然没完全像她的名字一般事事如意,但与一般人相较,她总觉得自己一路走来无风无浪,和一向倒楣的吉祥比起来,更是显得她十分顺利。
  人们拿她们堂姐妹来比较,也总是为她虽然少根筋却每每误打正着的幸运惊讶不已,吉祥的霉运和她的幸运甚至成了社区传奇,大家都说她是傻人有傻福,也因此日子久了,她也开始渐渐这样认为,直到现在……
  来到洛杉矶的这些天,不知为何她总是出糗犯错、霉运连连,一开始她还没放在心上,但当杰森连着几次都因为她而遭殃,甚至今早为了救她而进了医院;伊莉亚凶恶的咒骂叫嚣、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真如同她所说的是个扫把星。
  虽然不想记起,但医院的急诊室还是提醒了她多年前的那场车祸……
  不知为何,她却在这时突然想起,车祸发生的当时,吉祥并不在现场,只有她在而已。那年暑假吉祥被留校查看,并没有和她及大人们一块儿回老家去,那一年只有她和大人们而已,他们中途会停下,是因为她下车去和人借厕所,所以才没留在车上,谁知道她才从杂货店的门口一出来,就看见爸妈他们的车子被砂石车撞上了……
  水声哗啦,热气腾腾的浴室中,如意心头肉莫名一跳,她心惊的捂住了口,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她一向都是和吉祥在一起的,那一年,吉祥是不在的,而这一次,吉祥也远在台湾
  难道说……其实幸运的不是她,而是吉祥?她才是倒媚的那一个?
  如意心神一慌,脸色惨白,越想她就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在吉祥身边的人一向都特别幸运,大家都说是沾了吉祥和她的福气,却没想过,也许她也是沾了吉祥的福气,而吉祥的霉运说不定全是被她这个扫。
  把星所辜累的!
  扫把星……原来她真的是一个扫把星……
  伊莉亚说得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害的,她是个扫把星,看,她今早就差点把杰森致害死了——
  如意伤心的蹲了下来,趴在膝头上痛哭失声。
  一想到杰森,她更加难过,因为刚才伊莉亚赶她回台湾时,她竟下意识的不想回去,而且心痛得不能自己,那时她才发现,她好喜欢、好喜欢杰森,她一点都不想回台湾!
  可是,她是个扫把星,她要是留在这里,他一定会被她害死的!
  你是个扫把星、扫把星、扫把星……
  伊莉亚火气十足的责怪又在耳边响起,如意脑海中不由得浮现稍早杰森满身是血的画面。
  她泪如雨下,一颗芳心更加疼痛。
  和杰森认识的经过有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地在脑海里播放——酷酷地戴着墨镜靠在跑车旁的杰森、在桥上对她伸出手的杰森、霸道揽着她过马路的杰森、快狠准用餐的杰森、脱下大衣替她罩上的杰森、笑得十分僵硬的杰森、手足无措安慰她的杰森、专心吃完她煮的饭菜的杰森……
  天呀!她好爱他,她不要他死掉……
  你是个扫把星、扫把星、扫把星……
  浴室里的热气依然蒸腾,伊莉亚的咒骂也依然在脑海中回荡着。
  如意不由得越哭越大声,哀悼自己的愚蠢,也哀悼自己的霉运,更哀悼她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
  一个小时后,当她双眼红肿的走出浴室时,她翻出了钱包和护照,决定要如伊莉亚所愿,离开这里回台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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