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沈小姐?”一个开着进口跑车的男人探出车窗叫住了沈寒,随即准确无误地将车疾驶进路旁仅剩的停车位,足见技巧之高杆。他匆匆开了车门下车,快步跑向站在大楼广场前等他的沈寒。
  沈寒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被他叫了一声后,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他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像是个规规矩矩的上班族,长得极为高大英俊,气质也和外貌很相称,应该不会是意图搭讪的无聊男子。
  他看着沈寒疑惑的打量眼光,微微露齿一笑,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我是映雪的一位老朋友,前些天她托我帮忙促成一笔交易——”他说着由公事包里拿出一式两份的合同,交给沈寒过目。“如果沈小姐觉得条件合理,我们公司下礼拜就可以如数交货。”
  沈寒第一眼就搜寻合约书上的价格,一看之下,不禁呆了。在最近这个存取记忆体晶片奇缺的时刻,这家供应商非但没有狮子大开口,反倒自动给了个不小的折扣。
  她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是映雪办事能力太强,还是你别有所求?”
  男人笑而不答,眼神霎时变得温柔。
  “怎么不亲自上去把合约交给映雪?”沈寒指了指位于顶楼的办公室,心里对映雪充满了感激,勉强可以原谅她隐瞒有这么一位出类拔萃又有本事的“老朋友”。
  “那个女人啊,只会嫉妒我有能力帮她。”他无奈地对沈寒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却明明白白泄漏出对罗映雪的宠溺。他很想多认识沈寒,毕竟能让那个好面子的小女人拉下脸去求他的人,一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的确,沈寒除了脸蛋漂亮、身材标致外,全身上下闪动的灵气也煞是迷人。
  沈寒噗哧一笑,递了张名片给他,“谢谢你鼎力相助。最好再帮个忙,把映雪给带回家去。”
  “她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罗映雪那个女人不只是不解风情,更糟的是眼光奇差无比。比他差很多的男人在她眼里都有着琳琅满目的优点,让她虎视眈眈地垂涎不已,可她偏偏对一个条件好到让众家美女倒追的男人视若无睹。
  “有事可以同我联络。”沈寒说得含蓄,和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上了跑车离去。
  这个男人长相体面、举止得宜,更可怕的是他不打算向映雪邀功,映雪小姐怎么可能是对手啊?!
  ***
  暖冬的阳光和煦地映射在大地上,连厮杀不断的商业区也得了照拂,多了一丝难得的光灿气息。赵之恺如同往常般,在八点钟左右踏进了办公大楼。等电梯的空档时间,他无意识地转头朝大楼前的花岗岩广场望去,在陆陆续续的上班人潮中,意外地发现沈寒正言笑晏晏地和一名男子交谈。
  电梯到达一楼的铃声响了起来,他无视旁人讶异的眼光,轻轻让到一旁,将视线定在远处那一对俊男美女身上。
  她是那么的亮眼!一件简单的海水蓝卷领洋装,就让她浑身似是闪着粼粼波光。白皙的颈项上没有点缀任何首饰,反而添了份清丽脱俗的韵致。
  他们看起来相谈甚欢,时而眨眉弄眼的,交换着尽在不言中的默契。那个男人交了一份文件给沈寒后,气氛变得更加融洽,男人的脸上还不时显现着若有所思的温柔神情。最后,沈寒递了张名片给他,两个人又说笑了几句才分手。沈寒甚至凝视他的背影好久,可以想见定是含情脉脉。
  下一班电梯又到了一楼,这回他毫不迟疑地踏了进去。他无权干涉沈寒的私生活,而且那个男的和她实在登对;再者,他虽然很喜欢沈寒,却从来不敢表明心迹……那么该死的!他是哪一条神经不对劲,一大早心情就恶劣到了极点?
  ***
  “你要的货!”沈寒款摆着优雅的步伐,眉飞色舞地将刚到手的合约轻扔至赵之恺桌上。呵呵,等会儿一定要对映雪严刑逼供。
  赵之恺看着她春风满面的娇颜,再瞥了一眼桌上的合约,才恍然大悟方才看到的那名男子交给沈寒的是什么东西。怪不得她会眉开眼笑的,不似前几日那样一脸阴霾。
  他面无表情地摊开合约书一瞧,立即签了字。在这种非常时刻,不凭着特殊的关系绝不可能拿到这份占尽便宜的约。他无话可说。
  在一旁报告行程表的柯虹颖好奇地倾身瞄了一眼合约,不敢置信地尖声嚷着:“哟,沈副总人脉好广喔!曹家二少爷才刚回国,就卖了这么大的人情给你!”
  沈寒根本不知道柯虹颖说的曹家二少爷是谁,听起来映雪的那位老朋友似乎派头不小呢!多刺的可不一定就是玫瑰,她在心里冷冷地嘲弄着,懒得开口回应柯虹颖的挑衅。
  “据说曹家二少爷一向不爱搭理女人,可不知沈副总付出了什么代价才拿到合约?”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各式各样的男人都逃不出沈寒的魔掌?
  “随你怎么想!”沈寒从来不是个能够忍气吞声的人,生硬的口气警告她最好适可而止。
  偏偏柯虹颖深谙打蛇随棍上的道理,火上加油地捂着胸口惊叹,“那沈副总实在太为公司牺牲了!”
  沈寒本来无意和她吵这个无谓的架,但她一看到赵之恺做壁上观的神情就不免有气。他就会管她言行不当,却一再放任自己的手下出言不逊?还是他也怀疑这份合约是她用身体换来的,想要不动声色地听她们两个女人将真相辩得水落石出?
  如果他真的把她想得那么不堪,那他之前会吻她、摸她,岂不是以为她很好上手,想要和其他男人分一杯羹?
  “怎么会呢?”她故作惊讶地扬了扬眉,“陪那么一位英俊又体贴的男士春风一度,就可以拿到这么值钱的合约,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呢。”
  柯虹颖不屑地冷哼了两声,“想必沈副总是使出浑身解数将曹二少爷‘服侍’得很满意喽?!哎哟,出手这么大方,再高级的应召女也……”
  沉默良久的赵之恺心里又酸又涩,很不高兴地打断了柯虹颖愈说愈不堪入耳的话,“买不到原料大不了认赔了事,谁教你这样做的?”
  强抑下心上的痛楚,沈寒漫不经心的话语一出口就带着玉石俱焚的杀伤力。“在我看来,陪客户上床和陪客户打球,不过是运动名称不同罢了,你……”
  她话还来不及说完,一句“你怎么那么贱!”的沉痛低吼伴着一只尚盛着水的玻璃杯迎面砸来。沈寒本能地偏过了头并拿手遮脸,却还是没避开这一击。她细致的手背和光洁的额头瞬间被玻璃碎片割得血流如注,她忍不住惨叫一声,吃痛地蹲下了身子。
  “沈寒!”赵之恺一出手就后悔了,急忙推开椅子,上前探看她的伤势。沈寒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八成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他干嘛要照着她说的想?
  沈寒挥开他伸过来欲抬起她的脸的手,忿忿地站了起来,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两步。“你这辈子别指望我再理你!”气急攻心的她转身冲出了办公室,屈辱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成串滑落。伤口再怎么痛也比不上他那一句辱骂所带给她的心痛!原来他也和别人一样看她,那他为什么还要一再地挑动她的心?
  尽管沈寒一闪眼就过了众人的视线,但她脸上惊人的血渍却清清楚楚地映入大家的眼里,使得办公厅的各个角落纷纷骚动了起来。
  老天,见血了!她脸上的伤是谁砸的,任谁心中都有数。可是……赵总明明待人很和气的,怎么会气到动粗呢?
  刚上完洗手间的罗映雪在走廊尽头遇上了沈寒,她吓得尖叫一声,只差没当场晕倒。
  “寒,你……你怎么了?”她慌乱地举起手又放下,她压根就不懂得任何急救的方法啊!不行,一定得立刻叫救护车!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竟敢把沈寒砸成这样?
  “别管我!”沈寒一阵风似地进了电梯,抛下了忧心冲冲的罗映雪。
  她愣了一会儿,知道绝对追不上沈寒,拔腿便往办公大厅跑去,从引颈远眺的人群中随便抓了个小妹来问。那个甫到“永昌”就职就见识到这种血腥画面的可怜小妹,只敢怯怯地伸出颤抖着的手,指向不远处的总经理办公室。
  罗映雪气冲冲地日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又狠狠地把门给甩上,把大家吓得噤声不语。每个人都晓得她和沈副总交情匪浅,平日温顺可人的罗特助发了飙似的日进总经理办公室去寻仇,莫不教众人直觉得不妙。今天该不会成了“XX惨案”或“XX大屠杀”的纪念日吧?!
  而那个告知罗映雪案发地点的小妹,更是傻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
  罗映雪冲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后,看到的就是面露微笑的柯虹颖对着心不在焉的赵之恺做行程报告的景象。原来是有个不要脸的女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才会酿成这么惨烈的事件!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对沈寒?”不晓得为什么,一见赵之恺,她的气势就不知不觉地减弱了几分,她做了个深呼吸,一豉作气地吼出了重点,以免自己下一刻会结巴地说不出话来。
  “我很抱歉。”除了认错,他不想再说别的。刚才他们吵架的内容若传了出去,免不了会对沈寒的名声造成很大的伤害。
  柯虹颖逮着了机会,佯装出一副懂事、贴心的模样为赵之恺辩解,“其实赵总只是告诉沈副总做生意要光明磊落,谁知道沈副总不但不领情,还无理取闹了起来,所以……”
  “妈的!你给我说清楚,她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做生意?”罗映雪一听柯虹颖插嘴,火气就无法自抑地呈直线上升,非但口出恶言,连自己的语意有“指桑骂槐”的嫌疑都浑然不觉。
  柯虹颖得意洋洋地拿起桌上的合约书,要罗映雪看个仔细,“沈副总自己也承认是和曹二少爷上过床才拿到这份约的。”
  哼!她早该知道,凡事沾上了“曹苇杭”三个字还能有什么好下场?那个该死的扫把星!
  “沈寒和曹苇杭根本素昧平生,这笔生意是我去谈的。我和曹苇杭认识了十多年,就算少爷他兽性大发,受害者也是小女子我,烦请你日后不要乱栽赃!”说着,她不禁瞪了赵之恺一眼。柯虹颖心胸狭窄,见不得人好也就算了,他为什么一点判断能力都没有?沈寒为了争一口气,即使是毁谤自己也在所不惜,他竟然气得拿危险物品砸她?
  柯虹颖咯咯地笑了起来,“哎哟,我说罗小姐,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曹二少会看上沈寒是很容易理解的事,会看上你啊……”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上下打量罗映雪一番,“那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罗映雪气得想动手打人。跟在沈寒身边久了,她也学着不去压抑自己对别人的反感,但现在反击柯虹颖并不是最重要的事。她很严肃地转过头问赵之恺,“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她?”
  “相信你。”赵之恺不假思索的简短回答让柯虹颖难堪到了极点。
  她的一番好意,赵总怎么可以不领情嘛?
  罗映雪很满意地扬起唇角。至少,沈寒会得到赵总一声应有的道歉,至于她要不要接受,那是另外一回事。
  “赵总只是宅心仁厚,为沈副总留点情面,鬼才相信这笔生意是你谈的!”柯虹颖口气很冲地为自己找着下台阶。
  “你要证据是吧?”罗映雪昂起下巴斜睨着她,迅速地拿定了主意。今天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当沈寒和自己是可以给她糟蹋着玩的!
  她好整以暇地拨了通电话,按下了放音键。该死的曹苇杭最好在,否则他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
  电话接通后,罗映雪很不客气地回应彼端娇柔有礼的女声,“我找曹苇杭!”
  “对不起,曹先生正在开会,请问你是哪一位?”
  柯虹颖尖酸刻薄的嗓音夹杂着几声冷笑,“真不巧呢!”
  罗映雪努力地平复自己几欲失控的脾气,免得吓坏了曹苇杭那位温柔的秘书小姐。“麻烦你立刻去告诉曹韦杭,有一位罗小姐找他。如果他三分钟内不接电话,以后就不用跟我联络了。”
  秘书小姐为难地照办了。电话里凶巴巴的女人把事态说得那么严重,她宁可信其有。
  不到一分钟,急促的脚步声和着一个尚在喘气的声音出现在线上,“映雪,是你吗?”罗映雪一向对他爱理不理的,会有什么事让她十万火急地找他呢?
  “你还认识哪一位罗小姐吗?”罗映雪也不体谅对方耽搁了工作来接这通电话,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是不是今晚有空看电影了?”用膝盖想也知道罗映雪绝不会急着履行承诺,他偏偏想要逗逗她。
  “我问你,你是不是见过沈寒了?”他们的对话实在好笑得紧,两个人各问各的,谁都觉得自己的问题比较重要。
  一时之间,从桌上的那具电话传出与室内凝重的气氛极不相称的爽朗笑声。
  “对啊,我今天早上把合约亲手交给她了……怎么,吃醋了?”曹苇杭飞扬的语调中有着难掩的惊喜,随即轻松快意地调戏罗映雪,“说实在的,你老板脸蛋靓、身段好,脑袋也比你灵光多了。要是她没有男朋友的话,你不妨把我推荐给她。”
  “凭你也配?”曹苇杭那只恶心的癞虾蟆妄想吃天鹅肉?!
  “是是是,我的条件只够配罗小姐。”曹苇杭很开心罗映雪没一口答允他的玩笑话。“对了,你答应我的那场电影什么时候去看?”
  惊觉到谈话内容愈来愈离题的罗映雪,赶忙取消放音设定,心虚地轻掩着话筒,“我等会儿再打给你。”
  “罗映雪,你别想耍赖!这笔订单是我跟大哥求了好久才求到的。要不是我揽下了明年一整年陪我老妈逛百货公司的苦差事,我大哥才不会帮我调这批货呢!”
  曹苇杭吼得那么大声,按不按掉放音键根本没有两样。看着赵总似笑非笑的神情,罗映雪尴尬地直想把电话给挂了。反正澄清误会后,曹苇杭再无利用价值。
  “你……你不是在开会吗?不打扰了。”以避之唯恐不及的速度挂掉电话后,罗映雪的脸上依旧盘踞着不肯褪去的红潮。
  柯虹颖仿佛置身于无边无涯的醋海中,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连罗映雪那种不起眼的姿色都能让曹家二少爷垂怜有加,天理何在啊?再说,她一连得罪了那么多人,每个人的后台都那么硬,她要怎么混下去?
  一切真相大白,赵之恺的视线重又回到桌上成堆的公文上,心疼和歉疚却像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般扩散。沈寒这个女人,一气起来就口不择言地胡说八道,他和她吵过那么多次了,怎么还是无法免疫?就算她要放浪形骸地过日子,也轮不到他来管,不是吗?
  她的伤不知道碍不碍事?一定弄得她很痛吧。挥不去她离去前含悲带怨的眼神,他只能默默祈祷沈寒平安无事。
  ***
  “寒,你的伤口什么时候拆线?”罗映雪趁着辨公空档,侧身坐上了沈寒的办公桌,状甚爱怜地看着她额头及左手上的纱布。
  “快了。”沈寒低头打着一份文件,无精打采地敷衍罗映雪的关怀。赵之恺那个王八蛋!害得她左手背缝了三针,额头上也缝了两针,心情沮丧到想把触目可及的任何能映出影像的东西全给毁了——包括眼前的电脑萤光幕。
  “那……你就原谅赵总嘛。”罗映雪一副撤娇赖皮样。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沈寒仰天翻了个白眼,拉了把椅子要罗映雪坐好,“这样大的一个人了,坐没坐相!”
  罗映雪嘻皮笑脸地跳下桌子,锲而不舍地充当和事佬,“人家他都跟你道过好几次歉了,别那么小心眼嘛。”
  “你说我小心眼?”沈寒重重地按下执行键,决定好好和罗映雪说说道理,好教她能明辨事理,别那么乡愿。“如果曹苇杭拿玻璃杯砸了你再道歉,你会不会接受?”
  心无城府的罗映雪没做太多联想,义愤填膺地陷入沈寒假设的情境中。“他要是敢砸我,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块,一辈子都不要再跟他……”说到这儿,她才顿悟到沈寒的用意,捂住了嘴巴。寒的话有点不对劲耶,她跟赵总的关系怎么会和自己跟曹苇杭的相同呢?可是有哪里不同,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寒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额头,“乖乖去做事,不要枉做小人了。”
  “寒,我是说认真的。赵总就要走了,你别让他带着遗憾离开嘛!”这些天,赵总的情绪看起来比沈寒还要低落。寒不是那种会吊别人胃口的人,她说不原谅就真的是不原谅,难为了赵总一再碰钉子都不肯死心。可怜的他真是“一失手成千古恨”,任他说破了嘴,寒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当她不驯的神色无言地挑衅着“我就是荡妇淫娃,你能拿我怎么样?”时,更是伤人啊!
  沈寒指了指自己额头上一方厚厚的白色纱布,“他造成的遗憾会跟着我一辈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人长得太漂亮、太完美是很危险的。况且照她看来,寒还是大美人一个,小小的伤痕反而为她添了份我见犹怜的气韵呢!
  “我只知道‘祸从口出’!”沈寒警告的眼神冷冷地射向罗映雪,她怎么那么不讲理啊?赵之恺到底是用什么收买人心的?
  “寒,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哪。”只有在此时,罗映雪才勉强觉得自己的国文造诣上得了台面。古圣先贤的遗训真是字字珠玑啊!像这两句对联用在劝架上,最是适当不过了。
  “小姐我偏喜欢在狭窄的空间里与人一较长短。”她话才刚说完,赵之恺就敲门进来。
  罗映雪赶忙起身让出位子,对着他们两人陪尽了笑脸,“你们慢慢聊。明天是赵总的离职欢送会,希望大家能化干戈为玉帛,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沈寒恶狠狠地瞪向映雪,她的话活像是政党发言人的政策性宣导。真是的,这个小白痴再敢多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她就把她卖给曹苇杭。
  罗映雪迫于上司的威势,干笑了两声,机灵地退出办公室。赵总啊赵总,我可是仁至义尽了,若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怎敢一再的以下犯上?
  “我明天就走了。”赵之恺在罗映雪离去后,淡淡地开了口。他自己的公司已筹设得差不多了,明年初就会正式的开始营业。那是他多年的梦想,但即将实现的这一刻,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是为了不能得到沈寒的祝福,抑或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梦想已然改变?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总之是与她有关。
  “关我什么事?”沈寒挑了挑眉,冷漠地继续手上的工作。这辈子,她总共也只让两个男人吻过,但是他却把她想成人尽可夫似的。
  “你的伤……不碍事吧?”活色生香、时髦明艳的大美女脸上多了块显眼的纱布,怎么看都很不搭调。听罗映雪说,外科医生坚持要动用到针线,才能把伤口给缝合。沈寒很爱漂亮,所以她会气很久——他记得罗映雪是这样对他解释的。
  “死不了!”烦不烦啊?她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哪里会严重到每日都有不同的病情发展供他打探?
  她是肯定不会原谅他了。那么,临走之前,他倒是有些话想要对她说。
  “女孩子家的名节很重要,再怎么生气,也千万别拿这个开玩笑。”他不是在推卸责任,而是真心盼望她能学着长大。
  “我本来就不是清清白白!”他太善变了!前些天盛怒到对她动粗,此刻却温柔到让她连回了这么一句贬损自己的话都觉得残忍。
  “我指的不是你的……童贞。”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若非对沈寒有心,他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即使和谁过从甚密,也用不着公诸于世;没做的事,更不要傻得往自己身上揽。”像是料到了她会说些什么话来反驳,他继续接着说:“你别说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真是那样的话,你就不会难过、不会不好受了。”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她的心蓦地一紧,失去节奏地任着阵阵强烈的悸痛肆无忌惮地攻城掠地,可惜还不足以让她弃械投降。
  “我难过是因为我被毁容。”她受不了这个男人了!他对一个女孩子没意思,也说得出这种情意缠绵的话?不是甜言蜜语,却有着更教人难以抗拒的魅惑。她绝对绝对不要再陷自己于险境了,不要被感动,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我……”砸都砸了,时光无论如何是回不到事发的前一刻了。他知道自己的话很伤人,但还不至于留下人人得见的疤痕,可划在她脸上的伤却会不时地提醒她难堪受辱的那一刻。天知道有多少夜里他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地作着那个确曾发生的噩梦。他无法相信自己会如此狠心,要是弄伤了她的眼睛呢?他想都不敢再往下想。
  “你,你万死难辞其咎!”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认识他?上一回遇人不淑的阴影才刚要开始消散,他就忙不迭地为她的生命又添了一笔身心受创的血泪史。
  “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自觉做得太过分,他承受了多少不堪的咒骂,却仍不改求她原谅的初衷。“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到。”
  她抬起晶光粲然的双眸,嘴角噙着一抹莫测高深的冷笑,“好,那你今天晚上陪我上床!”他瞧不起她是吧?那么她偏要用自己的身子去“玷污”他。口口声声“名节”重要,她非让他今生今世再也没脸开口说那两个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要不然你就让我恨一辈子!”她的口气是全然没有商量余地的决绝。
  恨一个人一辈子是多么沉重的负担,她怎么会不懂?
  赵之恺咬着牙撇过了头,困难地出声问道:“去我那里还是上饭店?”
  “去你那里。”她赌气似地做了选择。既然要蹂躏他的人,自然要连他住的地方也一并毁了才干脆。
  “我等你。”只说了三个字,他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她的办公室。他竟然感到害怕!沈寒是个超级大美女、是他喜欢的女人,她主动投怀送抱,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可他却觉得心慌不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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