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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他们都沿着古栈道行走。 古栈道,是先在崖壁上凿洞,再以木条插入,支撑上方由木板铺成的信道。 崎岖的栈道,傍着万丈悬崖,窄处仅容一马通行;深坠的谷底有着汹涌的河流,澎湃的水声不断召唤,令行走在栈道上的人马心惊胆怯。 柳伶儿一路上都与严钰同骑。 最初她再三抗拒,但无奈她对骑马毫无经验,行走在宽敞舒缓的山路上已是惊险万分,更别说是高架在深崖上的狭窄栈道;所以她只好安分地待在严钰坚不可摧的怀抱里,悠闲地观赏四方山色,遇到惊险难过之处,就闭上眼埋在他的胸膛中,无一丝疑虑地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严钰。 严钰自觉对她的占有心日愈加强,当她毫无防备地偎着他,温软香甜的如兰气息不断耸动他的自制。明知每次的乘骑对他都是痛苦的折磨,他就是舍不得把她交给别人;基于安全上的考量,他不放心将她交给骑术泛泛的龙蜻,但是龙螗他们也不行,因为……他不喜欢她靠近任何男人! 别无选择,严钰只得忍受这种甜蜜的折磨,直到过了古栈道,只待翻过山头就进入剑阁时,才让柳伶儿与龙蜻共骑。 柳伶儿坐在龙蜻身后,经她指点,终于见到了耳闻许久的“金璃宫”——只见它傲然高踞于环拱的群山之上,闪亮的暗金色碉堡显得气势磅砖、浑穆无伦。 翻越山头之后,看得更加详细,“金璃宫”据守在剑门关绝顶上,周遭峻岭层旦,连山绝险,独路如门,寻常人迹不易接近。 渐近碉堡,远近忽传来几声长啸,龙螗六人也呼应地回以啸声。 一行人催马快奔,未到宫前,巨大的黄铜大门已经开启—— 龙蠙“金璃宫”总管事,畜着短发,一袭藏青树袍迎风招展,站在那里等候宫主回宫。 严钰翻身下马,立即有人上来带走坐骑,他眼绽利光问:“找到了?” “是的,现在华南,五日内赶到。”龙蠙不急不缓地报告。 严钰颔首表示知道,向前迈步边询问:“还有什么事?” 龙蠙跟在后方。“隆山郡、蜀郡两郡盐铁使新到任,我已派人送礼;临耶又开出一口火井,深已四十余尺,再过些日即可用来煮盐,朱提山的银矿也有——”他突兀地停口不说,表情讶异;因为严钰猛回过身,朝堡外走去。 “你找个地方安顿她,则让她乱跑,要是出了事,唯你是问!”严钰朝着龙蜻下命令,硬是不看柳伶儿一眼,不想在众人面前露出对她的关心之意。 “是。”龙蜻恭敬回答。 严钰一转头又往回走,经过龙蠙身边时,不耐地说:“继续说呀!” 严钰不寻常的举止,令龙蠙心里称奇地来回瞧了他和柳伶儿一眼,才跟了上去。 ※ ※ ※ 龙蜻带进柳伶儿进宫里内苑,请示内管事——蝶姨,好决定她的住处。 蝶姨管理“金璃宫”内务,举凡宫内仆佣管理、赏罚,食粮用品采买、储存,生活用度等,大小琐事都由她负责。 刚见过蝶姨,龙蜻还没找到机会跟她说明柳伶儿与宫主特殊的关系,蝶姨已径自问起柳伶儿。 龙蝶一听柳伶儿自称是宫主自汉中买回的丫鬟,双眉微皱,脸色不悦地想着,怎么宫主这么胡涂?随便买个来路不明的丫鬟回来!该不会是宫主嫌弃她管教奴仆不力? 蝶姨仔细地盘查柳伶儿,想找出宫主带她回来的目的。 “家务烹食,你样样不会?”蝶姨提高嗓门再重复一次柳伶儿的回话。 柳伶儿带着歉意点头。 蝶姨纳闷地盯着柳伶儿,看她个儿小小,骨弱身孱,不像会做粗活的;再看她苍白的颜色,一脸病容,反倒需要人费事照顾,宫主到底带她回来做什么?真是自找麻烦! “你在以前主人家,到底做些什么?”蝶姨叹口气。 经她这一提醒,柳伶儿才想起自己并不全然是个废物,她高兴地说:“我会刺绣,我家小姐穿的衣棠都是我绣的。” 蝶姨也松了口气,原来她还有这点用处! “阿蜻,这几天就让她跟着你,等她熟悉了宫里的规矩,我再给她安排住处。”蝶姨先吩咐龙蜻,再转头对柳伶儿说:“现在你跟我到绣房去!”说着就领着柳伶儿往绣房走去。 龙蜻一愣,忙跟上去,喊道:“蝶姨,伶儿姑娘她……她不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宫主对柳伶儿的重视。 “不是什么?你有什么话,快说!别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蝶姨横她一眼。 “蝶姨,伶儿姑娘跟咱们‘金璃宫’的奴仆不一样,宫主他——” 蝶姨抢白问:“有什么不一样?宫主说过什么吗?” “宫主是没说什么,可是他——” “你再啰嗦我就罚你到丹房去炼药。” 蝶姨话一说完,龙蜻立刻闭上嘴;到丹房炼药可是件苦差事,得整天顾着添些煽火,药还没炼好,人都给烤干了,她可不想自讨苦吃。 蝶姨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扯过柳伶儿的右臂,掀衣袖看了看。“你还没上印,我们还是先到火房去。” “上印”?“火房”?柳伶儿听得是一头雾水,胡里胡涂就跟着蝶姨走了! 龙蜻则是吓得脸色发自,严钰刚才交代她的话——要是出了事唯你是问!一直在她脑中盘旋。怎么办?宫主要是怪罪下来,她九命都赔不起呀!她一时慌了手脚,不行,她得去通报宫主才行! 龙蜻拔腿往议事房去,刚转过花厅就被人唤住了—— “阿靖,伶儿小姐呢?”龙蜿看她脸色慌张,又问:“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你急成这样? “阿蜿!你回来了!”龙蜻如遇救兵地捉住龙蜿的手。“蝶姨带伶儿姑娘到火房去上印!” 龙蜿“刷”地一下神色苍白。“是宫主的命令吗?” “不是,我正要去报告宫主。” “好,你快去报告宫主,我到火房去拦下蝶姨!”龙蜿当机立断。 龙蜿一路心惶地朝火房奔去,焦急地思忖:伶儿小姐怎么受得了?!那烧红的铁模烙上肌肤可是痛苦极了! 另一方面,柳伶儿已经跟蝶姨到了火房—— 原来“火房”是铸造铁器的地方,在高热的屋子里,好几个粗壮的大汉正在拉扯风箱,炙热的火焰条地窜出,另一个肤色焦黄的中年工匠从火炉中取出透红的铁块,举起大锤奋力敲打,他赤裸的上身满是汗滴。 蝶姨站在入门处,以袖遮脸喊着:“龙蠸,龙蠸,你过来一下!” 那中年工匠示意在旁的一个青年汉子接手,抹着汗走过来说:“蝶姨,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来是要麻烦你给她上印。”蝶姨出力把受不住高热站在门外的柳伶儿拉进门。“她是宫主从外地带回来的丫鬟。” “你等等,马上好。”龙蠸不多话,立刻从架上取下铁模放进火炉。 柳伶儿有种不祥的预感,颤声问:“蝶姨,他在做什么?” “龙蠸先把铁模烧热才能给你上印呀!”蝶姨彷佛觉得柳伶儿的问题很奇怪。 “为什么我要上印?”柳伶儿又问。 蝶姨不耐烦地拉高自己的袖子,露出一个圆形金蛇图腾说:“凡是咱们‘金璃宫’的人,除了宫主以外,人人身上皆有这金蛇图腾。你现在也是‘金璃宫’的人了,当然也得烙上金蛇图腾。” “烙……烙上……用那……那个铁……”柳伶儿吞咽困难她说。 “没错,等过些日子烧焦的皮肉脱麻,再涂上特制的金漆就好了。”蝶姨说得轻描淡写,完全不当一回事。“阿蜻她们一入宫就上印了,年纪小比较不觉得痛,你啊!可就麻烦点了,谁教宫主……” “烧焦的皮肉!”柳伶儿一听,心里害怕得想夺门而出,她一步一步地往门外退。“我不要上……上印,我家老爷很快就会来接我回去了!”这时,柳伶儿心里好怀念孙家老爷。 蝶姨一把将她泄回来,紧箍住她的手。“这可由不得你!马上就好了,龙蠸都已经预备好了!” 柳伶儿恐惧地看着龙蠸举着烧红还冒着烟的铁模一步步向她逼近,心口碰碰急跳,全身冒着冷汗,拼命地想抽回被蝶姨扣住的右手,可是怎么也抽不回!眼见铁模快触到她的手臂,她害怕地闭上眼,感觉那股熨烫的热气愈来愈近,在碰上她肌肤的那一剎那,传来烧灼的剧痛—— “住手!你们快住手!” 龙蜿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龙蠸、蝶姨讶异地停手,往外一瞧,她已经冲进屋里。 “阿蜿,你匆匆莽莽地做什么?你离宫两年,宫里规矩都忘了吗?”蝶姨先开口斥道。 “对不起,蝶姨。”龙蜿匆忙解释,不想得罪蝶姨。“只是事出突然,所以——” “婉容?!你怎么也在这儿?!”柳伶儿惊呼,暂时忘了手上的剧痛。 原来龙蜿就是被严钰派到孙家潜伏两年的婉容! “小姐,你的手——”龙蜿抢过柳伶儿身边,抬起她的右臂审看。她来得太晚了!龙蜿立即拿出一瓶药膏,将药膏小心地擦在红肿的烙痕上。 “痛——”柳伶儿娇喊一声,抽回手,明眸双眼已淌出豆大的泪珠。 “小姐,你忍耐一下,我——”龙蜿安抚她。 “阿蜿,你在干什么?”蝶姨一把推开龙蜿,拉着柳伶儿的手端详一下,对龙蠸说:“这烙痕不够深,再来一下吧!” 柳伶儿痛楚地嚷着:“不要!不要——” “蝶姨,请你等一下,等宫主来了再说!”龙蜿挡在柳伶儿与龙蠸之间。 “这等小事,不必劳烦宫主!”蝶姨长袖一挥,龙蜿不由自主地跌开一旁。 “我自个儿来吧!”蝶姨接过龙蠸手中的热铁模,往柳伶儿的手压下—— 一道快速疾飞的灰影将她震退三尺,龙蜿等人因这阵劲风瞇上了眼,待他们再张开眼—— “宫主!”众人不禁齐口惊呼。 “谁让你们动她的?”严钰长袖卷住晕厥的柳伶儿,冰例的声音足以令听者血液结冻。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蝶姨身上。她从地上爬起,带着困惑回答:“启禀宫主,是我带她到这儿的。” 严钰锐利如剑的视线射向她,无言地命令她解释清楚。 蝶姨背脊窜过一股冷颤,多年的经验让她知晓严钰正处于暴怒之中,若是她的解释不能令宫主满意,后果不堪设想;但她不懂她哪里有错,遂理直气壮地说:“凡是属‘金璃宫’的人,身上皆该烙上金蛇图腾,我见她手上并无——” “她不必!”严钰独断地说。 “可是,这是宫中的规矩,从无例外。”蝶姨不放弃地说。 严钰冷冷地瞧她一眼,从腰带内拔出一枚银制“金蛇钉”,以内力将之弯曲,圈在柳伶儿细若无骨的手腕上。 “她身上已有‘金璃宫’的标记,不须上印!”他的口气严厉,表明不容他人置疑,便身命令龙蜿、龙蜻:“你们两个跟我来!” 语尾末歇,他带着柳伶儿口飞身旋出,不见踪影。 龙蜻瞪大眼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龙蜿扯她一把说:“还不走!”按着,两人也飞身离去。 ※ ※ ※ 不一会儿工夫,两人到了严钰居住的“潜龙阁”。 这儿是“金璃宫”的禁地,非经传唤,不得擅闯;因此龙蜿、龙蜻在外廊踌躇不进,忽闻—— “你们还不进来!”严钰在屋里轻喝。 她们进了楼,看见严钰已将柳伶儿放在软榻上,正在处理她手臂上的烙伤,她们安心地在旁边等候。 上好药,严钰脸色凝重地巡视过柳伶儿失去血色的双唇,紧闭湿润的眼睫,心中隐隐抽痛!看着搁在自己庞大手掌上的纤细玉臂,更觉得她的脆弱;他不该为了自己可笑的自尊,而疏忽了对她的责任,他该好好保护她的!严钰脸又一僵,记起心中的痛处,要不是……要不是她不认得他,他也不会这样对她! 心性高傲的严钰心中始终不能释怀,两人再次相见时,柳伶儿竟然认不出他就是那个被她纠缠不休的融哥哥。他为了解她身上的毒想尽办法,而她却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愈想他愈忿忿难平…… 直到柳伶儿身子辗转不适地扭动,严钰才发现在不知不觉当中他紧握着她的手臂;他猛然放手,她洁白的柔肤上已泛出淤紫。 “宫主,伶儿小姐怎么了?”龙蜿关心地询问。 “她没事。”严钰突兀地直起身,掩饰住心中奔腾情绪,说:“我点了她的睡穴,两个时辰以后才会醒,你留在这里照顾她。”他指指龙蜻,又朝龙蜿说:“你跟我出来。” 在书房里,严钰详细地询问龙蜿在孙家时柳伶儿服药的情形,及孙朝元对她的态度,听了龙蜿的报告以后,严钰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令她退下。 龙蜿刚跨出了门,又被严钰叫住—— “如果她问起你为何在此,你就说你跟她一样,是我从孙家买来‘金璃宫’当丫鬟的。” “丫鬟?”龙蜿完全摸不着头绪。“为什么要骗伶儿小姐?宫主对她……” 严钰用棱利的眼光制止她,厉声交代说:“你别多嘴!” “是。”龙蜿心里嘀咕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 ※ 月色明晰,银灰色的天空闪烁着无数的星子,是一个清朗的秋夜。 龙小蜚坐在高高的树干上,专注地盯着底下看,小脑袋里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一双灵活得吓人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就像她肩上站的那只小金丝猴一样。忽见她眼一眨,身手敏捷地直起身,跟金丝猴勾着树枝,由一棵树荡过另一棵树,似乎赶着去什么地方。 因心头疑问重重而失眠的柳伶儿坐在凉亭里,对四周的异动浑然不觉。她柳眉轻度,心里想着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情—— 她怎么也想不透!她手上的烙伤已经不碍事了,为什么蝶姨不让她到绣房去工作?她想帮阿蜻的忙,阿蜻也不让她帮,她们都说怕宫主生气。她告诉她们,她是被宫主买回来当婢女,宫主怎么可能因为她工作而生气呢?她们全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理由,只叫她自己问宫主! 但,自从到“金璃宫”以后,她都没有再见到宫主。 阿蜻和婉容告诉她,那天她晕了以后,是宫主出面,才让蝶姨停手不再给她烙印的,手上的金蛇镯子就是那时宫主给的,如果有机会见到宫主,她一定得记得道谢;当然也要问他,为什么不派工作给她? 这实在不合理!婉容的身分跟她一样,为什么婉容就可以开始工作,她就不行?她承认自己的手脚没有婉容俐落,但多少总帮得上忙呀! 她不喜欢这样无所事事……还是在孙家好,虽然小姐给的工作多,但总觉得自己有用,不像在这儿,她好象是个多余的人!唉—— 她心里真羡慕婉容,来这里不过几天,就跟宫里的人处得像认识多年的朋友,每个人都亲热地叫她“阿婉”;而他们总是叫她“伶儿姑娘”,怎么也不肯叫她“阿伶”,这“金璃宫”人真是奇怪! “唉——”柳伶儿又一次叹息。 “咦!你是不是那个新来的宫女?”盛气凌人的女童声。 柳伶儿惊讶地抬头,一个着石榴红衫,腰系红底黑菱锦带,辫发成双环,机灵秀丽,年纪大约十岁的粉妆女娃,小手插腰,脸上微愠地打量着她。 “你不会是个哑子吧!”她的口气甚是不耐。 “不是。”柳伶儿一笑,婉和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女娃像是审犯人地问。 “我叫柳伶儿。”柳伶儿看她脸上表情有点疑惑,猜测她大概是不识字,就以指为笔,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是‘柳树’的‘柳’,这个字是‘伶’,这个是‘儿’。”写毕,她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娃不答又问:“咱们‘金璃宫’的人,姓必从龙,名中含虫;你是‘金璃宫’的人,为何没改换姓名?” “我没听说这个规矩。”柳伶儿摇摇头。 “从今以后你就叫“龙蛉”。”女娃也在地上写下两字。 柳伶儿又摇头:“人家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父母给的姓名,还是不能随便更改的。”她歇口又说:“而且,也许过几天,我以前的老爷就会来接我回去了!” “你敢背叛‘金璃宫’?”女娃一脸吃惊,不可思议她思忖:她是宫主亲自带回的人,宫主为她改了“金璃宫”的规矩,她竟然不知感谢宫主,还想着要离开“金璃宫”!” “背叛?”柳伶儿不禁失笑。这女孩真是超乎年龄的早熟,说起话来像是习于指使人的老爷。 “你笑什么?”女娃怒声问,心里不悦地想,她确实需要被教训一下! “对不起,小妹妹。”柳伶儿忍住笑,轻声解释:“我不是故意取笑,只是你说话的模样真是可爱。” 女娃嘟嘴道:“不准你这样叫我!你应该叫我“小总管”,我爹是“金璃宫”的总管事——龙蠙!我长大以后也会跟我爹一样当总管事。” 原来她是总管事的女儿!柳伶儿这时才注意到她腰上系着长长一大串的钥匙,看她的说话举止,还真像个“小总管”—— “我不追究你意图背叛‘金璃宫’,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女娃板着末脱稚气的圆润脸蛋说。 “谢谢,小总管。”柳伶儿好脾气地应道。 “嗯,很好。”女娃满意地笑了。 忽然树上传来一声夜枭的叫声,女娃立刻敛起笑容,老气横秋地说:“现在你既是‘金璃宫’的人,就该学学如何捉蛇、养蛇、驭蛇。” 柳伶儿尝戒地退了一步,求证地问:“你说什么?” 女娃察觉到她害怕地握紧拳头,神色得意地拍起腰间系的红底黑菱锦带,举到柳伶儿面前,狡猾地说:“你看,这是什么?” 柳伶儿定神一看——“啊!”地一声尖叫,猛退一步,神色惊惶地嚷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女娃动作快捷地一手捉住柳伶儿的手,把手中的锦带凑近她的脸颊,颇有舆味地问:“你怕不怕呀?” 说也奇怪,那条红色锦带的两端竟慢慢糯起,较粗大的一端还不断吞吐出捆长有光泽的鲜红捆线……想不到那女娃身上系的竟是条蛇! 柳伶儿使尽吃奶的力气想挣脱女娃劲道十足的手,没料到她用力挣出女娃的掌握后,女娃就软倒在地,手中的红蛇在地上缓缓爬行。 柳伶儿避开蛇,蹲在女娃身边,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条地,她如遭电极般的缩回手,慌乱无措地自喃:“怎么会这样?她怎么死了?” 她放眼四周,不见一人,心里一团乱,让怎么办?该怎么办?我害死她了!她……她得去找总管事!可……可是她不知道总管事在哪里……对了!问婉容,她……她一定知道! 柳伶儿站起僵直的身体,两脚不听使唤她抖个不停,举步艰难她穿过花园,忽然前面的树上掉下一个东西,她仔细一看顿时吓得脸色发自,怎么是她忖她再回头看那女娃的尸体,还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难道,那……那是她的冤魂! 柳伶儿鼓起勇气看仔细,头低脚高地倒吊在树上的,确实是那个女娃,她五官扭曲,眼睛直瞪着她,凄厉地低吟:“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让……我先去把你爹找来,再……再向我索命……”柳伶儿悠着气,强自镇静地说。 她一转头,又看到一个“她”,“她”站在拱廊下,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挂着泪水,又惊又怨地看向她柳伶儿不敢多看,没命地跑离现场,没发觉这个“她”跟树上的那个有什么不同。 “她”走近树下,惊吓地看着树上埋怨说:“小蜚,你装得好可怕哦!” “龙小蜜,你真没用!明知道我是假装的,你还怕成这样!”从树上翻下一个女孩,正是方才匆匆离开的龙小蜚。 在洁白的月光下,可清楚看见两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龙小蜜委屈地轻咬下唇:“小蜚,对不起嘛!” 龙小蜚不答腔,对树上做哨声,一道黑影立刻窜下,停在她的肩上,正是刚才跟她一起出现的金丝猴。 “小蜜帮了你,你还凶她?”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爬了起来,拾起地上的蛇,缠绕在腰间,走了过来。 哇!她们三人无论长相、声音都相同。 “小萤,小蜜根本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地站在……”龙小蜚在龙小萤的瞪视下,不得不改口说:“……好嘛!算她有帮我的忙好了!” “小斐,你可不可以把香香还给我?”龙小蜜低声央求。 龙小萤又说:“小蜜,你不必求她,小蜚一定会还给你的,她根本没有耐心一天喂香香吃奶六次。” “我本来就打算还给小蜜,傻瓜才喜欢香香。”龙小蜚不以为然地说。 “真的?谢谢小蜚。”龙小蜜欣喜地说。 “大姊,我们赶快跟上去看好戏吧!”龙小蜚着急地跳着,不管龙小蜜。 虽然她们出生时仅相隔少许时间,不过龙小萤自小就有大姊的风范;她牵着龙小蜜的手,对龙小蜚说:“我们一起去吧!” 三个小人影便顺着刚才柳伶儿跑走的方向去—— ※ ※ ※ 另一方面,柳伶儿跌跌撞撞地跑回“潜龙阁”,想找龙蜿帮忙,她一推开房门就撞上了坚硬的肉墙! 严钰伸手扶住她,皱着眉问:“深夜你不待在房里,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他到她房里见不到人,即刻命令龙蜿、龙蜻出去找人,她们还没回来,她自己倒先回来了! 柳伶儿就如即将溺死的人紧紧地攀佳浮木,她整个人缩进严钰的怀里,颤抖地合上眼,轻喘地说:“宫主,我……害死了一个人……怎么办?” “你说什么?”严钰怀疑自己听错了。 柳伶儿断断缤续地把事情叙述一遍,最后头声说:“……总管事一定会杀了我偿命的……” 严钰吐了一口长气,搂着她坐在圆凳上,冷笑地说:“龙蠙不敢要你偿命的,他的女儿还活得好好的!” 柳伶儿讶然仰头看他,水汪汪的双眸仍有惊悸。 严钰不自觉地抬手轻抚她因仓皇奔跑而红扑扑的粉颊,说明道:“你手无缚鸡之力,龙蠙的女儿年纪虽小,内力修为却不弱,不可能经你一挣就甩倒,还断了气,这是故意装死吓你的。” “可是,她真的没气了,还变成鬼魂飘在树上。”柳伶儿心有余悸地说。 严钰眼神一闪,突然朝柳伶儿背后喝道:“你们三个还不出来!” 柳伶儿不明所以地条而回头-咚!咚!咚!三个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萝卜头从窗外冒出—— “就是她……死的就是她……她们?!”她先是惊惧,后转为困惑。 “进来!”严钰一声令下,她们便拖着步伐鱼贯走入。他低头对柳伶儿说:“你看到的鬼魂就是她们三个装神弄鬼的。” 龙小萤保护地牵着抿嘴、眼眶红红的龙小蜜,龙小蜚则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柳伶儿瞧瞧这个,瞧瞧那个,要不是服饰色彩不同,她还真以为她们是一个人呢! 站在最左边,穿着石榴色红衫的,就是跟她说话的那个女娃。她始终昂着头,佯装不惧;柳伶儿的视线停在龙小萤的腰间——她误以为是腰带的那条蛇还在那儿!她贴紧背后的严钰,赶快移开视线。 站在中间的那个女娃,穿着银白色的衫裙,畏缩地倚靠着红衣女娃。银衣女娃胆怯偷抬起眼,正巧对上了柳伶儿注视的目光,柳伶儿对她微笑,她一惊,又低下头。 站在最右边的女娃,身上是一袭鹅黄衣衫,最吸引人的是她肩上端坐着一只金毛猴,皱着小脸像大难临头似。龙小辈一双灵活的眼睛一会儿夹带敬畏地飘向严钰,一会儿又好奇地看着坐在严钰膝上的柳伶儿,心里纳闷:宫主为何让她坐在那儿? “红色是小萤,银色是小蜜,黄色是小蜚;她们是三胞胎。”严钰出声打破沉默。 “今天的恶作剧就是小蜚的杰作。” 龙小蜚天不怕地不怕,闹遍整个“金璃宫”,就怕严钰一个人。她缩缩肩、眼珠骨碌转了两圈,哀求地说:“宫主,我下次不敢了!” 严钰“哼”地一声,冷冷地斜倪她,看到龙小蜚胆颤地白了脸,他才满意地移开视线,来回地巡视三人说:“你们三个都有分,先回房去,明天我再好好处罚你们!” 这一说,连龙小萤都垮下了肩,龙小蜜的眼泪已纷纷落下。 龙小蜚知道自己闯大祸了,硬着头皮说:“宫主,那不关小萤、小蜜的事,是我强迫她们帮忙的,请你……” “立刻回房去!”严钰并未提高声调,但命令的口气很明显。 柳伶儿看着她们三个垂头丧气地走出去,很想替她们求情,她迟疑地看了严钰一眼——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替她们求情?”严钰洞悉地说。“说!你为什么深夜不待在房里?” “我睡不着。”她垂首回答,心里不明白地嘀咕,她又没犯错,怎么被宫主一问就觉得自己理亏? “睡不着也不应该乱跑!”严钰霸道地说,害他不放心,叫起龙蜿和龙蜻,令她们出去寻找。 “下次我不敢了!”柳伶儿扭着手怯声回答。 现在她完全了解刚才那三个女孩的心情,宫主有种浑然天成的气势,让人见了他就变得气短,面对他的陈责不敢申辩,只能乖乖认错。 难怪每次宫主在她身旁时,她都有种特别的感觉——唉!柳伶儿身体忽然变得僵硬!怎么……她跟宫主坐得这么……接近?!难不成……她……真的坐在宫主的……腿……腿上? “我……我该回房去了!”柳伶儿猝然从严钰身上弹起,快步走到门边,她紧急煞住脚步——不对,这里就是她的房间,该回房的是宫主才对! 但是,严钰正坐在屋内,看不出有要离开的迹象,柳伶儿站在门边进退维谷。 经过短暂却难耐的沉静,她试探地问:“宫主不累吗?您该安歇了。” 严钰闷不吭声地起身,走到她跟前,出乎意料地探手扣住她的手腕,迅速地检查她手臂上的伤愈合情形,又快速地放开她的手,在离开前拋下一句话:“快点休息!” 柳伶儿愕然地呆立着,窗外已是更深露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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