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到温暖的室内,陈玉欣迫不及待地脱下厚重的外套,还有被湿气渗透了的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按摩着酸痛的小腿。
  现在她不必担心运动量不足了;陈玉欣自嘲地想着。从齐家得走一大段路才有公车站,山上的公车班次又少,因此这几天她几乎都是走路上下山;下山还好,走个二、三十分钟就到士林了,上山就得多花上十几分钟,照这种情形下去,不到一年她就可代表台湾参加奥运的竞走比赛了!
  “少奶奶,你可回来了,我打电话到你的公司去,你已经走了。”王嫂一听到她回来的声响,立刻从厨房冲出来。
  “王嫂,你找我有事吗?”陈玉欣惊讶地问。
  在齐家已经快一个礼拜了,她跟王嫂已经建立了良好关系,她也把她跟齐铭之间的事大略告诉了王嫂,所以王嫂应该知道她每天下班之后都先回娘家看她母亲,等陪她母亲吃完晚饭才回来,搭个公车再加上上山所花的时间,通常都是九点以后才能回到齐家。
  “老爷找你,你快上去吧!”
  “老爷找我?”她又是一惊!“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老爷等很久了,你快点上去见他。”陈玉欣听从王嫂的吩咐,正要上楼,王嫂又叫住了她:“老爷这几天食欲很差,身体大概不太好,你小心点儿,不要惹他生气。”
  陈玉欣边上楼边纳闷,齐铭的爷爷为什么要见她?莫非他是想趁齐铭到美国出差的机会赶走她?自从上次跟齐铭到他房里以后,陈玉欣脑海中常浮现老人家落寞的身影,说到底这件事也是她引起的,如果她有选择余地的话,她会马上跟齐铭离婚的,只是现在她还不能……要是等会儿齐铭的爷爷对她有什么责备也是她该得的。
  她硬着头皮敲了门。
  “进来!”门后传来齐天洪威严十足的声音。
  “老爷,听说您找我?”陈玉欣轻轻地合上门。
  齐天洪坐在摇椅上,嘴里叨着烟斗不甚满意地瞧瞧站在门边身材瘦小、穿着拘谨的陈玉欣,皱着眉问:“王嫂说你在上班?”
  “嗯。”她颔首。
  “在哪里?”
  “在一家贸易公司当会计。”
  “辞掉它!”齐天洪简洁地命令着。
  “您要我辞掉工作?”陈玉欣一时还以为她听错了。
  “没错,齐家在商场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要是让人家知道齐铭娶的媳妇在贸易公司当个小会计,每天在外面搞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叫我们齐家的面子往哪里摆?”齐天洪换口气再次命令地说:“我要你立刻辞掉工作。”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你想待在齐家就给我安分点儿!”
  陈玉欣想了想,还是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办吧!只是她的存款并不多,现在辞掉工作,恐怕以后的生活费用就得仔细计算了;还好她只需要负担自己的生活需要,应该撑得过去的,再说这样她也多了些陪她母亲的时间。
  “好,我答应您辞去工作,可是我不能马上离开公司,我得先通知公司、办好交接。”她下定决心。
  “没事了,你走吧!”齐天洪孤傲地说。
  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坚强刚强,但总透着孤寂、痛苦,陈玉欣没有办法就这样离开,她忍不住关心地问道:“老爷,您是不是不舒服?还是……”
  “你快走!”齐天洪不愿接受他人的怜悯。
  走到房门外,她再尝试一次:“如果您觉得哪里不舒服或是想吃些什么,尽管告诉我……或是王嫂,我们会……”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不必假装关心我,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仍然不承认您是我们齐家的人。”齐天洪大吼着。
  “您不要激动,我没有别的意思。”
  齐天洪不信地冷哼一声。
  知道齐天洪不可能接受她的关心,陈玉欣叹口气轻轻地关上门。
  “王嫂,老爷的身体怎么样?”陈玉欣一下楼,就匆忙地找王嫂,想多了解些关于齐天洪的事。
  “老爷他有糖尿病,他不喜欢长期吃药,也不愿意忌口,所以身体的状况愈来愈糟,最近他不常出来走动,整天待在屋里。”
  “以前不是这样吗?”
  王嫂摇摇头。“以前老爷虽然走路有点不方便,不过他常拄着拐杖到院子里去走走,现在就不同了,他连下楼来吃饭都不肯又怎么会到外面去散步?话说回来也要怪文医生,老爷都一大把年纪了,他还管老爷吃的东西,叫……什么食物控制的,难怪老爷他没胃口吃饭,当然也就没体力走动喽。”
  听王嫂这一说明,陈玉欣大概了解齐天洪的问题了,她心里打算着,等她离职之后有较多的时间,或许她可以试试看给他做点东西;她还记得她母亲接受化学治疗时也是胃口不好,当时她试了各种方法来引起她的食欲,也许对齐铭的爷爷也有效。打定主意后,她跟王嫂要了份医生给的食物控制单,打算找个时间好好地研究研究。
  利用午休的时间,陈玉欣提出了辞职信。
  “你要辞职?为什么这么突然?”陈玉欣的经理李南生听到她要辞职吓了一跳。“是因为薪水的问题吗?”
  “不是的,经理。”陈玉欣一直很感谢经理对她的照顾。“经理你是知道的,我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希望能有多一点儿的时间照顾她,所以……”她只说了部分原因,因为她跟齐铭结婚的事公司的人并不知道。
  “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再拘留你,不过你母亲身体恢复以后,你得马上回来公司哦!可别跑到别家公司去。”
  “经理,谢谢你。”陈玉欣感动地说。
  “我会尽快安排交接,到时候你得多费点心指导。”
  “你放心,我会的。”
  从经理室出来,凑巧碰到了王晶晶、张美凤和林淑华“秤不离砣”的三剑客。
  “陈姊,你找经理有事呀?”俏皮的林淑华问道。
  “是不是讨论年终奖金呀?透露一点儿吧!陈姊,三个月?四个月?还是半年?”王晶晶想钱就两眼发光。
  “你那么关心干嘛?我们到公司不过半年,能有多少年终奖金!”张美凤嘟着嘴抱怨。
  “这么说,我们领不到多少钱喽?我还寄望能利用年终奖金出国旅行呢!”林淑华一听到也垮下脸。
  陈玉欣忍不住笑了。“你们三个别垂头丧气了,今年公司决定发三个月的年终资金,你们到公司半年多了,所以可以领到将近两个月的奖金,不错了吧!”
  “两个月?那不是五万块吗?我可以出国去玩了那!”林淑华高兴地大叫。
  “淑华,你打算去哪里?不如我们一起去?”晶晶也颇感兴趣。
  “那我也要一起去。”张美凤也插上一脚。“陈姊,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陈玉欣笑了笑。“我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辞职了,领不到年终奖金,没有钱怎么去?”她半开玩笑地回答。
  “辞职?陈姊,你为什么辞职?你找到别的工作了吗?为什么没早一点告诉我们?”她们三人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你们听我说嘛!我辞职是为了家里的事,不是因为有别的工作机会,这是临时决定的,所以今天才告诉你们。”她一一回答。
  “陈姊,我不喜欢你离开公司。”
  “是呀!你走了,我们一定会想你的。”
  “陈姊,你要跟我们保持联络哦!”
  她们三人纷纷表示不舍,让陈玉欣也感染到淡淡离愁。
  “你们不要这样嘛!我又不是要到什么地方去,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常常见面的,我会到公司来看你们的。”陈玉欣乐观地说。
  “嗯,就这么说定了,你要常来看我们哦!”林淑华要求保证地说。
  “一定,一定,到时候你们别嫌我烦就行了。”陈玉欣实在拿她们没办法。
  “不会的。”张美凤嚷着。
  “我们一定会竭诚欢迎你,还会把公司流传的小道消息倾囊相授,还有最精采的——凌波仙子张美凤大战千年老妖精‘污霉龟’。”王晶晶逗趣的表情,让人看了不禁会心一笑。
  自从张美凤当面取笑过吴玫瑰以后,吴玫瑰就处处找她的麻烦,幸好张美凤虽是新手但做起业务来不输资深的业务员,公司对她颇为赏识,所以到现在还没让吴玫瑰得逞。
  但是陈玉欣还是有些担心。“美凤,你别跟吴玫瑰斗得太厉害,怎么说她也算是你们的前辈,在公司资历又深,有什么事忍忍就过去了。”
  “陈姊,我知道。只要她不来犯我,我绝不会故意去惹她的;但是如果她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对她客气的。”张美凤豪气地说。
  “美凤说得对,像污霉龟这种人不能对她客气,一定要给她颜色看看!”王晶晶、林淑华两人在一旁附和。
  陈玉欣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她们。“唉,不管怎么样,你们别做得太过分哦,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的,陈老师!”三个人调皮地对她举手敬了个童军礼。
  一转眼就快到农历春节了。
  由于接任人员决定得较晚,陈玉欣又在公司待了一个多礼拜到除夕前几天才正式离职。说也奇怪,不必上班了,她反而起得早,一大清早就醒了,怎么也睡不着了,想想不如起来帮王嫂打扫房子。
  齐家三层楼上下加起来少说也有两百多坪,就靠王嫂一个人清理,王嫂年纪也大了,平昌负责三餐和收拾一楼客厅就够她忙的了,别的地方也就顾不到了。
  陈玉欣决定从贯穿三层楼间的回旋状楼梯先开始,她费力地提着水桶爬上三数,从最顶端一级一级而下擦洗栏杆,时间就在努力劳动中流逝,当她擦完二、三楼之间的栏杆时听到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她看看表——六点了!猜想是王嫂起来做早饭了,伸伸僵硬的背,她提起水绕过二楼的回廊,继续往下努力。
  “你在干什么?”突然传来齐铭冷淡的声音。
  陈玉欣猛抬头——齐铭穿着西装,手里提着公事包,站在楼梯的顶端,犀利、炯亮的眼神像只猎鹰追捕着猎物般的俯视她。
  自从结婚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在早晨看到齐铭,起先是因为他到美国去出差,后来他回国以后,早上总是在陈玉欣上班前就出去了,晚上又回来得晚,陈玉欣根本没有机会看到他;不过她倒是在报章杂志看到了我篇关于齐铭的报导,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在猜测他跟李仙蒂是否婚期将近,最近偶尔也出现他跟别的女人连袂出席社交场合的照片,后来又有报章杂志报导说他跟李仙蒂已经吹了。
  不管事实真象如何,对陈玉欣都不造成影响。不能否认她跟别的女人一样,都会被齐铭危险般的魅力所吸引,但她有自知之明的,齐铭对她而言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但从小不受父亲宠爱的经验,让她学会了不要白费力气去争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只会使自己伤心,给对方增加困扰。
  因此她习惯了付出,不冀望回报的待人方式,只要她不在乎对方是否爱她,就不会有随之而来的失望与难过。有时陈玉欣会为李仙蒂感到难过,因为她是那么毫不掩饰地在乎齐铭,那代表着如果有一天齐铭离开了她,她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你说话呀!”她迟迟没回答,齐铭只得提高声调。
  她缓缓站起身,怔仲许久才嗫嚅地道了声:“早!”
  倏地,陈玉欣惊喘一声,伸手捂住了嘴,快速地越过齐铭往她的房间冲过去。
  齐铭急速地闪开,诧异地盯着她奔跑的背影。她的长发散在脑后,以奇特的节奏摆动,突然他的视线被她摇曳在裙摆下的两点白皙给吸引住了,仔细一看——她竟赤裸着脚!
  他的心紧缩一下,莫名地悸动着——
  “碰!”一声,陈玉欣关心的碰撞声震动了他,他才发觉现在他正瞪视着空无一人的走道,他对自己每回碰见她就产生的奇怪举止感到不悦,他拧着眉刻意地收回视线,坚定地走下楼。
  经过刚才她蹲坐的地方,他迟疑一下还是停了下来,原来她在擦拭楼梯的扶手跟栏杆。
  身后又传来门关上的声音,齐铭克制回头的冲动,听着她轻巧的足音由远而近来到了他的身边。
  “对不起,挡到你了。”她弯下身提开他腿边的水桶和抹布。
  在她弯身之际,齐铭快速地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把头发束起来了,原来这是她匆匆跑回房间的原因!齐铭记起自己对她说过如果不束起头发就剪短的警告。
  陈玉欣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提着水,小心地走下楼,看她吃力的样子,齐铭更加皱紧双眉,一个冲动,他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桶子,利落地提下了楼。
  陈玉欣惊愕一愣,撩起裙摆,咚!咚!咚!急速地跟下楼去。
  “谢……谢你!”她不知所措地道谢。
  他只是回过头,眉宇间带着困惑沉默地看着她,静默许久才粗声说:“你不必上班吗?”
  “我辞职了。”看到齐铭疑问地扬起浓眉,她解释道:“我想多点时间陪我的母亲。”她不打算告诉他,这也是他爷爷的命令。
  “这是做什么?”齐铭看看地毯上的打扫工具。
  “我是想新年快到了,应该打扫打扫房子;王嫂一个人忙不过来的。”陈玉欣误以为他对她插手齐家的家务事有意见,拘谨地说。
  “这件事我会自理。”齐铭没有办法不盯着她踩在地毯上的秀气脚趾,他不记得曾看过这般雪白剔透、小巧秀气的脚趾,他实在搞不懂早已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女性胴体的自己,为何她的长发、她的脚趾都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
  陈玉欣敏感地感觉到齐铭的视线投射在她的脚上,她不安地缩了缩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半天,齐铭才移开视线抬起头,脸色怪异地盯着她说:“你不冷吗?穿上鞋子!”
  “可是……屋子里很暖和,地毯感觉起来好舒服……”
  “穿上鞋子!”他失去耐性大声喝道,随即又对自己轻易失去控制感到气愤,他最好跟她保持距离!
  王嫂听到他们的谈话声,正想出来招呼他们吃早饭,却看到齐铭正要出门。
  “少爷,你不吃完早饭再走吗?”
  “不了。”他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少爷是怎么了?他从来没有过不吃早饭就出门的。”王嫂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陈玉欣一脸无辜。“他要我穿上鞋子,我告诉他我不冷,他就生气了,他的脾气真暴躁。”
  王嫂突然笑了起来。
  “少爷本来不是这样的,我在齐家这么多年只看过两次他发脾气——”她故意停顿一下,才又说:“一次是今天,还有一次是你搬到这里的那天,两次都跟你有关。”听王嫂的口气似乎觉得很有趣。
  “我不是故意惹他的。”陈玉欣满脸无奈。“我根本弄不清他为什么不高兴,或许他特别讨厌我吧!”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王嫂像知道什么秘密似的笑着。“少奶奶你别担心了,少爷偶尔发发脾气也不错呀!我以前还常想他是不是不正常,从没在他脸上看过喜怒哀乐,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陈玉欣羡慕王嫂能以轻松的态度看待齐铭的坏脾气,可惜她没有办法,因为她是引出他脾气暴躁的罪魁祸首。
  “对了,少奶奶,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每年的除夕夜,我都会回南部的大儿子家,年初三就得赶回来,家里只有老爷跟少爷两个人,我放心不下。今年可就不同了,有你在家,我就不必赶来赶去了;我想多休息几天,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王嫂是别有意图的,她希望给少奶奶跟少爷制造相处的机会;她王嫂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可是不雪亮得很,少爷分明就是对少奶奶有着一分特别的感觉!
  “王嫂,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陈玉欣对自己得单独留在齐家过年,感到担忧,齐铭跟齐铭的爷爷都不是好相处的人,王嫂这一走,她该怎么办?
  “难得有机会,我想休息个十几天。”
  “这么久!”陈玉欣瞪大了眼,几近哀求地问:“不能早一点回来吗?”
  “唉!我在齐家这么多年,从来没好好地休息过,如果少奶奶不肯答应,那我干脆辞职好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也该退休了!”王嫂故意表现出伤心的样子。
  “你千万不要辞职啊!你要休几天就休几天,我都答应;只是……老爷和……齐铭他们可能不习惯由我来照顾他们。”
  “不会的,少奶奶你不必担心。他们大男人只管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干净的衣服穿,至于这些差事是谁做的,他们根本不在乎。”王嫂安慰道。
  “可是……”
  “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会很顺利的。”王嫂打断她,自顾自地说:“我得赶快打电话给我儿子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啊!少奶奶,不如这样,你让我明天就走,免得到时候回南部的人多,买不到车票。”
  事到如今,陈玉欣也只好答应了;只是她不敢想像这个新年该怎么度过!
  齐铭对桌上的文件视而不见,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就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不行!他脸一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什么他也不会让她的计谋得逞!自从今天早上王嫂告诉他,陈玉欣“答应”让她提早回南部过年之后,齐铭就处于震惊的状态!他没想到这个春节他没有选择地必须跟她从早到晚长时间相处的认知,会带给他这样强烈的震撼,甚至夹杂些许的恐惧。
  他不想探究那隐藏在背后的含意,只是一心想把因她引起的那些陌生的情绪排除在外。他不可能会害怕一个身高只及他胸前的弱女子!
  那为何他一想到必须跟“她”共度春节假期时变得毛躁不安?齐铭心里传来一个声音逼问着他。
  不!他没有毛躁不安!齐铭在心里呐喊着反驳。这……都怪她,她每次在他面前都表现得……该死的诱人!不整理好她的头发,故意让那头长发飘呀飘地勾引他的注意;她还赤裸着脚,露出白玉般的脚趾、纤细的脚踝来诱惑他……还有那次假装跌倒,自动扑在他身上磨磨蹭蹭地挑起他生理的反应……
  齐铭不能面对自己确实受到陈玉欣吸引的事实,逃避地把这一切都怪罪于陈玉欣,好从困惑不安的心情中解脱;他完全忘了,当初陈玉欣会要求他娶她,只是单纯为了了却她母亲的心愿,并不是为了齐家的家产或是齐铭这个人。
  齐铭像把头埋在沙堆里的鸵鸟般不肯睁开眼看清真象,他不断告诉自己,他之所以会对陈玉欣有异于别的女人的感应,完全是陈玉欣特意造成的,幸亏他有先见之明一直避着她,要不然他就中了她的计谋。
  这次一定也是她设计的,故意支走王嫂——她有什么权力决定王嫂何时放假?想利用机会接近他?哼!他绝不会让她得逞的!可是,他该怎么对付她呢?齐铭太专于思考解决的办法,连庄柏生进来了都不知道。
  向来敏锐机灵的齐铭,竟然也有发呆恍惚的时候?!庄柏生奸奸地笑着,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糗糗齐铭。
  “我听说男人一结婚就会生不如死,果然没错!”他对齐铭始终不肯告诉他,为何答应娶陈玉欣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一找到机会就提出来以示抗议。
  其实这也不能怪齐铭,恐怕他自己本身都搞不清楚为何会答应陈玉欣这样荒谬的要求。
  齐铭回过神来,特意忽视庄柏生的话,只是硬着声说:“你老是不敲门!”
  “又来了!”庄柏生抛给老天一个白眼,用无奈的口气问齐铭:“除了‘你来晚了?’、‘你老是不敲门!’之外,你能不能换句开场白?”
  齐铭再次跳过他的问题,开始处理手边的工作:“事情进行得怎么样?”
  “由我负责还会怎么样?当然是顺顺利利的。倒是我该问你怎么样?”庄柏生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齐铭。
  “什么意思?”他低着头,不看庄柏生一眼。
  “我可是看得很清楚,你刚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连我进来都不晓得,事情一定是非比寻常。”
  “你看错了。”他口气冰冷。
  “齐铭,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参考参考,也许我帮得了你。”多年的朋友,庄柏生早已习惯齐铭拒人千里的态度,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齐铭少数的朋友之一。
  齐铭投给他的冷冽眼神足以冻结任何人的善意,但不包括庄柏生。
  他坚持地又说:“你如果当我是朋友,就把事情说出来。”
  哔——
  “总经理,李仙蒂小姐的电话。”突地传来秘书刘汉妮的声音,解救了齐铭,他立刻要秘书把电话接过来。
  “齐铭。”话筒中传来李仙蒂甜腻的声音:“你好久都没有陪我了,我找了好几次电话找你,你都不在!”语气活脱像个怨妇。
  “你找我有什么事?”要不是为了躲避庄柏生的追问,他是不会接这通电话的,他对李仙蒂已经感到厌烦了。
  李仙蒂听得出齐铭不耐烦的口气,识时务地停止抱怨,赶快说出她的目的。
  “人家想问你,新年有什么计划?可不可以陪我到欧洲去?”
  “到欧洲去?”齐铭一听吓了一跳,直觉地想拒绝李仙蒂的邀约,但忽然又想这不失为是个好办法,可以藉此躲开她——陈玉欣。
  “好吧!”齐铭爽快地答应让李仙蒂有点受宠若惊。
  最近她一直联络不到齐铭,报上又不断出现他跟别的女人的报导,令她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今天这通电话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没想到齐铭竟然答应了。
  “那我马上订机票,你打算几号走?”她打定主意非弄到飞机票不可。
  “除夕那天。”
  “好,我马上安排。齐铭,我真是太高兴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看到……”她太过兴奋,喋喋不休地嚷着。
  “我还有事。”
  “哦!对不起,我马上挂断电话。”突然,她又不确定地问:“齐铭,你不会改变主意吧?”
  “不会。”他绝不会改变主意的。他不会为了陈玉欣改变主意的!
  庄柏生对自己听到的这段谈话感到不解——齐铭已经娶了陈玉欣,却要在除夕夜跟李仙蒂到欧洲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陈玉欣怎么办?”他脱口问。
  齐铭紧闭着嘴,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她没有权利管我。”
  “可是她是你的老婆,她可以……”
  不等庄柏生说完,齐铭又接着说:“我们的婚姻不是像你想像的。这只是契约婚姻,双方各取所需,对我的生活不会有丝毫影响,我也不会为她做任何改变,我高兴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就跟哪个女人在一起!”说到最后倒像齐铭在对自己保证。
  庄柏生未曾听过齐铭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他慢慢地消化齐铭所吐露出出来的事实。
  “你是为了那块地娶她的,我了解。”他又困惑地接着说:“但是她又能从这场婚姻中得到什么?如果只是契约关系。”
  “我也不知道!”齐铭失神地自语着。“除了让她母亲安心以外……”
  “她母亲?”庄柏生耳尖地捕捉到齐铭的话,马上联想到他所经手的关于陈家的报告。“哦!我懂了,她母亲有绝症,她想在她母亲过世之前找到一个乘龙快婿好让她母亲放心。”
  “她是这么说的。”齐铭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对陈玉欣嫁给他的唯一原因不大满意。
  “这简直就像是电视连续剧中的剧情嘛!齐铭,你小心,连续剧中被迫结婚的男主角最后都爱上了女主角。”
  庄柏生知道他期待许久的解答后,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爱开玩笑的本性立刻跳出,没料到齐铭的反应却是激烈得很——
  “我不可能爱上她的。”齐铭一拳槌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庄柏生愣了一下才说:“我只是开开玩笑嘛!你怎么这么认真?我知道像她那样的女人很难令人欣赏,又干又瘦,穿着打扮没有一样跟得上时代潮流的,虽然个性还不错——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她倒是个孝顺的女儿。只可惜她的外表实在让人敬而远之,尤其是她的黑眼镜……”说着还猛摇头。
  听到庄柏生坦率的批评,齐铭突觉得不悦,陈玉欣并不像庄柏生说的那样缺乏外在美,她的五官虽然不出色但很耐看,微翘的嘴角有说不出的风情,洁白柔美的肌肤,还有那细巧的脚趾……齐铭突兀地煞住思绪,他竟不自觉地替陈玉欣辩护?
  “你爷爷知道你们只是……”庄柏生又问。
  “他不知道,他以为我是为了反对他安排的婚事才娶她的。”
  “留下她一个人跟你爷爷在一起,你不担心?”
  “那是她的事。”齐铭提醒自己不须在意陈玉欣,他转换话题:“翡翠园的案子进行得怎么样?”
  谈到工作,庄柏生收起吊儿啷当的态度,正色道:“土地的总是解决后,一切就按原订计划进行中,工程已经发包了,如果天气配合的话,如期完成的可能性很高。我已经把这件事移交给工程部负责了。”
  齐铭点头表示同意,又说:“加拿大的开发投资案,你评估的结果如何?”“根据我搜集得到的资讯,那个地区非常有潜力,不过这是个大案子,最好再做进一步的实地调查。”
  “好,‘西湖山庄’推出以来销售情况……”齐铭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思绪集中在他向来掌握得很好的工作上,不让自己有机会想起——陈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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