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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美人夺命


  一连三天,陈达生没来,也不知是害怕再次被人行刺,还是有什么事。倒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就来了一位“粤江航运有限公司”的李董事长,还带上一个随从。
  照当年的规矩,谁若想到庵堂抽大烟设赌局,开厅饮宴嫖妙尼,一般得有熟客介绍,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因为庵堂经营丑业,传出去,声誉不好,影响念经打醮之类的生意。这位李董事长与其随从走进白衣庵堂,悟慧见来了带有随从的大商家,忙上前迎候,并想探探来路。
  走得近了,悟慧正要合掌道声“阿弥陀佛”,突然发现这个大商家有点脸熟:好像以前来过,不觉脸上怔了一怔。
  大商家把名片递过去:“小姓李,粤江航运有限公司董事长。好几个月没来了,想找凤傅叙叙,有劳主持。”
  凤傅是白衣庵的名尼,二十多天前,也就是陈炯明叛变,叶举炮轰总统府的第二天,乘着省城极度混乱,挟带所有私藏,连同所居禅房中小件的值钱东西,突然出逃。现在扮作。“李董事长”的江全知道这事,他也确实在七八个月前嫖过这位名尼。
  悟慧终于记起这位“李董事长”来了,也就放下心来。
  但一讲起凤傅,就不觉心头火起,但她总还算压住了怒气,扫一眼庭院四下无人,便道:“凤傅有事,不在本庵。贵檀越如有兴趣,贫尼可介绍另一位妙尼,她虽已还俗,但风韵不减当年,远远胜过凤傅。”她想到了玲花,管她接客不接客,自己先收了贽礼再说。
  “那就有劳主持。”江全话音刚落,禅房那边传来一声清脆的低叫:“这位不是李董事长吗?”
  大家转头一看,只见玲花正施施然迈着莲步而来。
  “你们认识?”悟慧有点惊奇。
  “我们是相识。”江全微微一笑。
  玲花一点头:“请李董事长与金经理到禅房一叙。”
  “请主持叫人送些茶点来。”江全随手塞给悟慧三十大洋的银票,然后与金城跟了玲花去禅房。
  以后几天,江全与金城连续在白衣庵开厅饮宴抽大烟,但不赌、也不嫖。
  当年的七大名庵真个是如此“光景”吗?,没错,确是如此。它们除了公开的建醮做“功德”收取费用外,内里还有种种见不得光的生财之道。设局行骗固是拿手好戏,所谓“嫖、赌、饮、荡、吹”五毒,除了“荡”外,它内中四毒俱全。嫖不必说了,那是赃官豪商、王孙贵介到此处来的主要动力。
  赌,并不比市面公开的逊色多少,从麻将、牌九、扑克,到升官图、骰子打鸡,应有尽有。每次开赌,庵主坐收抽头。当时市面的一般赌场是十抽一,庵主抽多少,文献资料没有记载,笔者不敢肯定,相信也差不多。来赌的都是有财有势的人物,数目大,自然抽头可观,再加豪客的打赏,那便是一笔很大的收入。据说有一次,行伍出身的黄岗税厂厂长陈行在药师庵开厅聚赌,赢了数千元,在该庵名尼细虾的甜言蜜语大灌迷汤下,竟豪气一发,把这数干元全部打赏给当值的十多个尼姑,这笔巨款自然随后便进了庵主的腰包。
  吹,就是抽鸦片烟。来客向庵主购“公烟”,即当时禁烟局贴有“印花税”标封的“戒烟药膏”(此词听来实在滑稽),欢迎多抽。尼庵于是成了禁烟局出售鸦片的代销店,有的尼庵还加卖私烟(云贵土膏,或叫金庄的洋烟),那样获利更丰。
  饮,就是开厅,所谓“开琼筵以坐花”。在公开的妓院,这个“花”便是陪饮的妓女;在庵堂,这个“花”则是陪饮的尼姑。召妓陪饮,一般要纳花捐五元,召尼陪饮,则要捐超过五元的香油金。如不要“花”,也可在尼庵闲叙,吃斋虾饺、斋烧卖、斋牛肉等点心,吸三炮台香烟,饮白兰地洋酒,加上要捐的香油钱,二人要交五元,四人便交十元,余类推。江全给了悟慧三十元办一次茶点,悟慧也就不便阻拦他与金城进玲花的禅房。
  这几天,江全与金城在庵堂上等,玲花在禅房里等,悟慧也在等--都在等待陈达生“光临”。
  不知不觉,玲花到白衣庵已经第四天了,陈达生仍不见形迹。这天吃过午饭,玲花对悟慧道:“看来陈达生不会到贵庵来了,小妹再等两天,若仍是不见他来,那我还是到别的庵堂去看看。”
  悟慧一听,明白如果玲花不先见着陈达生,看来也不愿意接别的客,她不接客,虽说自己不致吃亏,但也白少了大笔的收入,如她走了,更是白白没了一棵已在庵中生根的摇钱树。已满有江湖经验的“老”庵主悟慧,哪舍得这只会生金蛋的母鸡就这样飞走,连忙道:“玲小姐莫急,贫尼就叫人去把他请来。”说完,叫一个扎脚尼拿来文房四宝,便要修书。
  玲花在悟慧的耳边低声道:“主持不要写是我在庵里等他,只说庵里新来了一个绝代妙尼,简直是国色天香,还未‘破瓜’,主持有意留着给他,如他再不来,别人可就要捷足先登了。这样等他来了,小妹好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悟慧的嘴唇轻轻动了两下,“嘻嘻”低笑了两声:“玲小姐真是个可人儿。”
  悟慧是个聪明人,庵里的妙尼听教书先生讲诗词歌赋的时候,她也学得了一些之乎者也。只见她略一沉思,便三几下把信写成,玲花在旁看了,赞道:“主持果然好文采。”
  “过奖过奖。”悟慧见玲花没有意见,便把信往信套一装,封了口,吩咐庵里的一个老尼:“立即把这封信送去陈达生先生府上,要等到陈先生回话,立即回来。”
  老尼去了约一个时辰,回来禀告:“陈先生说多谢主持。
  但他今天有事不能来,明天上午准来。”
  第二天是一九二二年七月十五日,一大清早白衣庵便开了庵堂门,过了一会儿,大约七点左右,仍是打扮成大商家模样,摇着纸扇的江全与金城便走了进来。两人已是庵中的熟客,悟慧合掌道声:“阿弥陀佛。贵檀越早晨。”也就由他们自去消遣。
  两人先来到斋堂,点了几味白衣庵的名菜:肉脯、野鸡卷、扎蹄、西施浣纱、嫦娥奔月--当然都是用素斋料做成,就如同现在到广州城中著名的菜根香素餐馆吃的一样--细细品尝起来。
  吃到大约八点,两人便走出庭院,优闲地踱着步,欣赏院中的花草树木,把庵堂逛了个遍,不觉又过了半个钟头,这时各种贵客也陆续来了。
  江全掏出怀表看了看,两人交换个眼色,走到庭院中那个正烧着东莞驰名特产女儿香的古铜宣炉前,“研究”起炉身的鼎文来。
  就在这时,庵堂门口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
  两人心中一震,同时别头一看,只见门口已停下了一辆小车,车门开处,陈达生正弯腰走下车来。
  江全向金城微微点点头,然后便悠悠闲闲地向庵堂后面踱了步去--玲花所注的禅房就在那花木深处。
  悟慧见陈达生走进门来,急忙迎了上去:“阿弥陀佛。
  陈处长早晨,先生可是来了。”语音真个又细又斯文。
  “主持早晨。主持美意难却,焉能不来。多谢多谢!”陈达生也装模作样地立掌胸前还礼,一脸的笑意,低声道,“不知那位绝代妙尼何在?”
  陈达生的话刚说完,他身旁的那位保镖已把一张五十大洋的银票递给悟慧。
  悟慧接过,朝陈达生深深一福:“多谢先生。”再浅浅一笑,“先生将有一个意外的惊喜。”然后朝身旁的一个小沙尼打个眼色:“引领先生到玲小姐的禅房。”
  小沙尼斯斯文文地摆着莲步,向庵堂后面走去。陈达生一脸喜意的跟着,前后左右有六个保镖伴随。
  玲花所居禅房的外面,又有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中种着一棵大兰树,四周一长列花盘,种着些名花异草。一片幽静的花红草绿中响着小鸟清脆的啼鸣,与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自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韵味。
  小沙尼来到禅房门口,向陈达生合掌低首,轻声道:“阿弥陀佛。贵檀越请进吧。”轻轻推开门,再随手掀起珠帘。
  六个保镖留守门口,陈达生踱步走进,小沙尼轻轻离开。
  陈达生首先感到的是室内香气扑鼻,有透脑迷魂之力,顿觉有飘然之感。室内地板打着厚蜡,四壁装着壁灯,不见灯具,却见灯光,或怡红,或快绿,色彩随地面而幻变;室中桌椅,雕镂精工;窗上绿帘低垂,横几上一具古琴,配合墙上古人的名贵字画、曲格橱柜的古玩、书架的古籍,真个是悦目舒适,令人起出世之想。再看墙角的西式弹簧床,犹然罗帐低垂,美人似仍酣睡未醒。
  陈达生嫖妙尼嫖得多了,断定这小女子不过又是想撒娇,特别是还未“破瓜”的髫龄妙尼,更可能是受了庵主的“教导”,来这“吊瘾”的一招。于是便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正待伸手掀开罗帐,岂料帐中美人已坐起身来,把罗帐一手掀开,露出玲花那绝色美貌,同时听得她发出一声娇笑:“陈处长久违了。”
  陈达生一怔:“是你?”
  “小妹可是想处长大人呢!”玲花一边把罗帐挂起,一边浪着声道,“处长大人把小妹忘了?”身上那套透明的性感睡衣使那美妙无伦的胴体散发出叫男人发狂的魅力。
  陈达生若能冷静一点,以他为人的精明,本可以看出事情的蹊跷,但他自恃门外有自己六个带枪的保镖护卫,更主要的,他即时已被玲花的绝色逗得血往上涌,喉头发干,同时如条件反射般回味起上次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所获得的快乐,神智便已趋于疯狂。只听得“撕”的一声,他已一伸手将玲花身上的睡衣扯掉,玲花顺势便把身子往弹簧床上一倒,摆出了一个诱人的姿态,同时半张着樱桃红唇,半眯着那对迷死男人的丹风眼,斜视着陈达生,像在等待他的蹂躏。
  陈达生站在床前,把这个一丝不挂地摆性感姿势,专等他来享用的天生尤物好好地欣赏了一会,才慢慢地动手……躲在床下的江全忍得实在难受。他先是听到了玲花的呻吟声,过了好一会儿,呻吟慢慢变成了哀叫,接着,整张床在剧烈地抖动。江全继续强忍了一会,心想时机已到,便轻轻钻出床底,手中纸扇已变成了锋利无比的尖刀,一跃而起,朝陈达生就刺。
  但江全跃起得不是最佳时候,当时陈达生正用双手狠命地抓捏玲花的双乳,玲花双手上举,跪在床上,靠外,陈达生是坐在床上,靠内。陈达生虽然生得瘦小,但并不是孱弱书生,他虽正“玩”得狂,但见床前突然跃起一人,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朝自己刺来,口中“呀!”声未出,双手就已顺势抓住玲花的身体往自己的身前挡。结果江全这一刀竟从玲花赤裸的后背插了进去,玲花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但陈达生毕竟不是江全的对手,更何况江全还手执利刃。只见江全左手把玲花一拨,右手顺势抽刀,同时又如闪电般直刺,三个动作一气呵成。陈达生这时已是吓得脸色青灰,手一挡,身一闪,但江全劲道迅猛,他终是未能躲过,尖刀直没入左胸,又是一声惨叫。
  玲花血如泉涌;瘫倒床上。她忍受着无比的剧痛,拼命瞪大那双美丽的丹凤眼,盯着江全,神色是无法用笔墨形容的怨恨交加。这个身世堪怜、际遇堪悲的大美人,要看着眼前这个阴狠的负心郎,才能含着天大的悲冤怨恨离开这个污浊的人世。
  从玲花的一声惨叫到陈达生的一声惨叫,时间不过十秒八秒。门外的保镖听到玲花的惨叫时,都怔了一怔,但陈达生把女人玩到哀号惨叫的事不是没有过,只是似乎没有这么厉害就是,所以他们也不急着冲进去。但随后陈达生的一声惨叫,他们就听出不对了,六个保镖正要一脚蹬开门往里冲,就在这时,“啪啪啪!”一连几声枪响,两个保镖应声倒地。
  四名没负伤的保镖立即趴在地上还击,胡乱放了十多枪,不见对方还手,却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翻出了庵堂的后墙。
  要追显然已来不及,四名保镖同时冲进室内,只见墙角的床上躺着两个血人,墙上的木窗打开,用于防盗的竹条已被打断,显然凶手早已越窗而出。一名保镖跃上窗台探望,外面渺无人迹。
  枪声响后,白衣庵内随即陷入混乱,各式“豪客”可不想加入枪战,已在室内快活的,躲在墙角床底等处不敢妄动,室外的只恨爹娘长少两条腿,狂奔怪叫着逃出庵堂,当然也有几个大胆的,恃着身边跟随着三几持枪的保镖,便留在原处,静观其变。
  四名保镖小心翼翼地把陈达生抬起,陈达生眼望玲花,拼全力吐出几个字:“把她也抬……”再说不下去。
  陈达生并非真的那么好心肠想救活玲花,他是想着报仇:不能现在让她死去,要从她口中审出是谁行刺的!
  不过,陈达生这个愿望没有实现。当载他来白衣庵快活的小车载着他与玲花去协和医院时,玲花在车中已断了气,而他自己也只是活到了第二日,也一命呜呼。
  这就是广州现代史上有名的“陈达生遇刺案”,曾轰动一时。
  不过,这个案件是“历史之谜”。
  当时陈炯明严令侦破,务要缉拿凶手。公安局于是派出于员展开侦查工作,但始终未能破案。
  刑侦科的警员首先审讯白衣庵庵主悟慧,悟慧本来想推得干干净净,连与玲花相识也加以否定,因为她猜测这可能是黑道上的仇杀,得罪了哪一方都麻烦;但一想,不行,你不认识她,哪会让她在庵内“做生意”?于是便一口咬定只知玲花曾是无着庵的名尼,后来嫁给一个大商家做妾侍,其他一概不知。警员于是审无着庵庵主,庵主说玲花半年前早已还俗嫁给林风平,其他又是一概不知。警员于是找到广龙堂,江全说玲花早在案发前多天就已带着大笔私蓄离开了广龙堂,谁知道她竟会在白衣庵里跟人争风呷醋,闹出人命。
  不过既已如此,看在她是林风平遗孀的份上,我们广龙堂就负责处理了她的后事吧。
  侦查到这里,这案子就办不下去了——当时的中国不是太平盛世,而是军阀大混战时期——况且当时警备厅又刚好要江全暗中破坏工人罢工,这就更不便“穷追不舍”。于是刑侦科最后把这件血案定为“风化案”,凶手的作案动机是“情杀”,写成报告递上去。到报告写成往上递的时候,江全已遭暗杀——这样本案更成了无头公案,而陈炯明在省城的势力已大衰,随后退回惠州,正所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情想这件已成过去的事,于是这件案子也就不了了之。--当然,这些已是后话。
  就这样,广龙堂又平安过了险滩,但玲花之死却造成了广龙堂两大首领心中的矛盾,直至金城打算出走。
  当日江全和金城都顺利地逃出了白衣庵,先后回到小洋楼。由于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两人见面后只是会意地点点头,也不谈起。到了下午,金城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问了一句:“玲花呢?”江全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富国威恰巧进来找江全,金城也就不便再往下说。直到晚饭后,金城散步走出街口买了张《国民晚报》一看,才大吃一惊。
  当晚《国民晚报》的头版头条是一个套红大标题:陈处长生命垂危妙龄女香消玉殒。副标题是:今晨白衣庵发生大血案。文中写道:今早九点左右,广州公路处长陈达生在白衣庵与一妙龄女正行巫山云雨,突遭人行刺,左胸中刀,没人心脏,随后运往协和医院抢救,生命垂危。医生说,生还希望不大。妙龄女则未知姓甚名谁,后背中刀,已于送院途中香消玉殒。然后把那妙龄女的美貌着实形容了一番,文末道,如此天生尤物死于非命,真令人痛惜云云。
  金城卷起报纸,心情异常沉重,回到小洋楼。到了子夜时分,见江全还没有下来找自己,终是耐不住,便自己上楼敲江全的房门。
  江全也没有睡,他呆在自己的房间,抽了一个晚上的烟。
  金城把报纸放在江全的面前,沉着声问:“堂主,这是怎么回事?”
  江全猛抽烟,把刺杀陈达生的经过详述了一遍,最后加重语气道:“不是我要杀玲花,实在是事变太过突然,我一时收刀不祝”金城一脸的不相信,好像说:“以你江全的身手,哪可能收刀不注!”不过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凝视着江全。
  江全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心虚。
  两人沉默了一会,江全低声道:“金城老弟,现在玲花不死也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在当时,可能也是一样来不及应变。退一万步说吧,如果玲花不被我误杀,我也不可能带她走,她留在房间里,也会被冲进来的保镖打死;如果不死,她一定会供出是我和你行刺陈达生,那样我和你都走不脱……”“不,”金城打断江全的话,“如果这样,她未必会死。
  保镖冲进房间,若看到的是一个赤身裸体,手无寸铁,又是正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弱女子,十之八九不会开枪。我们事先不是早决定了:你若一刀结果了陈达生,就带玲花越窗逃出;若万一陈达生叫出声,我就在外面阻击,你自己逃出,玲花被捕后就咬死对此事一无所知,说可能是情杀,然后我们请省城最有名的律师为她打官司。这样玲花虽有短时的牢狱之灾,但不会有事,至少不会死。”
  江全一时语塞。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气氛实在令人觉得难受。金城慢慢站起身,长叹一声,道:“堂主,玲花为广龙堂忍辱舍命,我们不但没能救她,反而还亲手杀了她。天理何在?江湖上的道义何在?堂主,我心中很难过。”说完,走出房去。
  江全抱着头,心中只觉百感交集,理不清头绪。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玲花那娇美的容颜、迷人的身段、令他销魂的呻吟,以及对自己的深情--竟全愿意为自己而死--这一点他完全感觉得到,在玲花显露出她的“过分聪明”前,他也曾为此庆幸和得意过;紧接着,他想到了玲花的“过分聪明”,竟能猜得出他曾想借张南天来除掉叶流的用意--这件事若被她说了出去,对他这个堂主的地位可是非常的不利……头脑出现了一片混乱。随后,他想到了玲花如果被捕,受不住威逼利诱,或受不住陈达生手下的私刑,或黑暗的警局可能会对她暗中动刑——脑中出现了玲花丰美的躯体被一丝不挂地吊在刑架上遭受诸种刑辱的惨状……她便一定会把什么都供出来,自己这个堂主不但做不成,很可能就是一场杀身之祸……脑中又是一片混乱。然后,他又想到了玲花丰厚的私蓄,她一死,这份财产就自然归广龙堂,其实也是变相地归了自己……他又想到玲花可能已猜出自己怎样在容桂身上“做手脚”,这件事若被泄漏出去对自己又是非常不利……江全脑中就是这样翻来覆去地想,不觉已是半夜三更。
  最后,他觉得再这样想下去简直就是折磨自己。他用力捶了一下脑袋,们心自问:“当时我到底能不能够把刀收住?”
  他苦思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以前确曾有过“为保自己杀人灭口兼夺财”的念头,但若非当时陈达生一下子拿了玲花做挡箭牌,情势又是如此的危急,自己并不会杀玲花,以后也未必真的会杀她。当时收不住刀,根本是不容多想,脑中出现了一闪的意念……江全突然感觉异常悲伤,两行酸泪慢慢流出眼眶……他自己也说个清这是一种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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