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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姚京脸上飞起一片羞红,眼睛水汪汪地向着虚空脉脉含情。“我怎么听说,他拿不到你这笔钱就不跟你结婚。”
  “那是他跟我逗着玩说的,”姚京连忙为自己的男女辩护,他才不会呢。他急需这笔钱买去美国的机票和办一些别的事。着急才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理解他的心情,我一点都没往心里去。”“既然你这么爱他,这么爱他,这么理解他,干吗不早点把钱给他?何苦让他着急。”
  姚京立刻耳热心跳,她警惕地看看白丽。在白丽脸上什么调侃、恶意的表情也看不出来。姚京低下头。
  “我有我的原因,我不愿让他那么轻易得到一切,那样他就不会珍惜了。再说这笔钱对我来说不是小数。不瞒你,为了弄到凑齐这笔钱,我什么事都干了。”
  姚京眼眶中涌出泪水,滴下来,晶莹玉珠般的一颗挂在小巧的鼻尖上。她掏出一方印有勤劳的胖娃娃的小手帕,擦去泪水,擤了擤鼻涕。“我本不是不要脸的人,干了不道德的事也不能心安理得,照样吃得香睡得着。心心里很苦恼,但想来想去没办法,为了获得幸福就要付出代价,我要牺牲一些无足轻重的人,我没有责任也淆能力做到面面俱到,我只能保住最主要的。”“你感到幸福?”“是的。”姚京快乐说,“非常幸福。”当她看到白丽怀疑的表情就问:“您不相信?”
  “相信。白丽说,”如果你感到幸福你就加倍珍惜它吧。”
  “是的,也是这样想。”
  “我希望你的男朋友、你的未婚夫也是这祥想。”
  “肯定。如果有时间,我给你好好讲讲他多么、怎么爱我的。”“有时间我一定听,不过现在,小姑娘,”白丽亲切的微笑着。“你该走了,我也该走了。”
  “可是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姚京随着白丽站起来,有点依依不舍。白丽望着小姑娘,没回答她的追问,关切地叮嘱:
  “管好你的钱,别让人偷了去。”
  “这么说你放弃了、改主意了,不再打算索回那笔本来属于你的钱。”“你怎么能认为我会去破坏一个纯真姑娘的幸福!”白丽严厉地说。天已经黑了,室内也暗得人形模糊。单立人把电灯开关按了下下,日光灯闪了闪刷地大放光明。白丽仍坐在敞开的窗台上,单立人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有几次很好的机会可以趁白丽不备冲过去抓住她,但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别莽撞。他珍视白丽他对的友好信任和开诚布公,另外,他也正为无意中洞悉了另一件事实的真象暗暗震惊。
  “纯真的小姑娘!”他用鼻子哼了一声,纯洁的爱情!你的高贵、无私的情吓并没有得到理应结出硕果。如果是我告诉你这个‘纯真的小姑娘’是在跟你演戏,说的是一派胡言,你会感到受到刺伤吗?我凑巧和这位姚京也有些接触,对她抱起你那五千块钱之后发生的事略知一二。她那老实‘离了她一天也活不下去’的矮王子……”
  “别说。”白丽作手势止住了单立人的话头,“我不想听。不管她话里有多少虚假成份,我也宁愿相信她而不相信你!”
  “我原以为你是个正视现实眼睛眨也不眨的硬骨头。”
  “要是这样的早从这个窗台跳下去了。”白丽扭头看看黑洞洞的楼下,围观人已渐渐散去,连警察似也感到危险过去了,松懈地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不时抬头看上一眼耐心等待着事情最后结束。白丽把视线重新投向单立人.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凝着自己,离她对不过几步之遥。
  “离我远点。”白丽叫,把两条腿都放至窗外,身子斜倾,取欲纵身一跳势。单立人后退几步:“在你刚说了那么多超脱豁达的话,还立刻摆出寻觅活的姿态,不觉得滑稽吗?”
  “你光了解了我的宽容,还没听到我的刻毒呢。”
  黑色的电话机在雪白的桌布上喑哑发出阵阵“嗒嗒”声。
  随着门卫锁响,刚从外面回来的白丽和志彬出现在门口。白丽抢先一步拿起听筒,听清对方是谁后,她抬眼瞟了下刘志彬,刘志彬也正向她这儿望过来。接电话过程中,白丽听着对方谈话嗯嗯哼哼应着,不时抬眼瞟着刘志彬,使刘志彬受到了极强烈的暗示认为谈话内容与他有关。他狐凝地看着白丽,明确无误地看到白丽脸上充满戏剧性的、有层次情变化:一点点地阴沉下去,一点点地怒起,最后相当激动、怒不可遏地说了句:“谢谢你,谢谢你的坦白,我马上就到你那儿和见面。”放下听筒。以—种知道真相后的令人生畏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刘志彬感到了某种不祥和危险,以致不能再佯装无事和坦然。“谁来的电话?”他克制不住地问。尽管,对我心里已胆怯了,但表面上的口气还维持着粗暴。
  “你的朋友,”白丽故意延长这场神经战时间,“那个你不愿让我知道,但已经和有着同你不相上下交情的朋友。”
  “什么朋友,”刘志彬还保持着镇定,甚至试图笑一下以示无所谓。”你又在故弄什么问虚?”
  “邢邱林”。白丽以无可挑剔的嫣然—笑回报刘志彬那最后尴尬的一笑,平淡,平淡地这三个字念出来。
  “邢……邱林。”刘志彬象被一看不见人猛击了一下,摇晃了一下,旋又站稳,汗无法抑制地冒出来,使他瞬问变得湿津津的。“你不必再故作坚强了。”白丽开始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完了,你的—生就此完了。”
  她停下来,在一种施虐者快慰注视着大汗淋漓的刘志彬。刘志彬用手掌撑在桌子上。“你必须为你作的一切承担责任,你苦苦积累、精心钻营获得的一切都要丧失了,丧失得一干二净,不留一点痕这么,就象你从未爬上去。还会更惨。我要把你抛回比你从前更深渊中去时志对剥夺你的一切,使你成为一罪犯,在铁栅栏后面度过你余下的青春年华,没有自由没有机会,粗衣粝食,满面尘埃,想起现在,倘若使隔世;要么痛苦啮心,要么麻木不仁,让你父母、家庭蒙受耻辱,成为全村人的笑柄,让你和你父母的梦想、希冀一齐破灭。你就在那无边的黑暗中哭泣、去后悔吧,没人救得了你。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呵!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呵!真是一生心血付诸东流呵!真是机关算尽反送了卿卿性命呵!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呵!真是可怜可叹,欲哭无泪,欲悔难言,想疯了自家也无计可施。”
  白丽嘿嘿乐起来。“你是不肯原谅我了?”
  “不肯!我决意要毁掉你,就象你当初意要毁把的一样——我现在的决心一点不比你那时的决心小。”
  “可我当时也没要完全置你于死地。”
  “你何苦这会儿还要来表白你温情,你明知道这是无用的。挺起胸来,擦掉恐惧汗水、痛快淋漓地表达、渲泄一下你对我的恨,露出真面目吧,哪怕当一秒钟好汉,既然伪装已经褴偻不堪,遮不住屁股。”
  “臭婊子!……”“对,好样的,骂呀,怎么卡住了?没词了?就应当这样,象个真正男子汉勇敢地迎着苦难走去……”
  刘志彬哭了,大颗的泪株汇成流冲下脸颊,使他的脸变得肮脏皱巴。他撑不住了,顺着桌沿瘫坐在地上,象个女人一样掩面抽泣。白丽昂起头,轻蔑地垂视着脚下这可怜虫。
  “你不要把前景想得太恐怖,我向你保证,我们的监狱和劳改农场近年来有了很大改观,吃饱肚子是没问题。象你这种人也不会受到粗暴对待,没准还会受到重用,安排个抄抄写写轻松活。当然没法跟度蜜月相比了,但比起你那贫你困愚昧的家乡不会差太远,我会设法要求司法当局给你挑个土肥洱的农场。”“狠毒的女人。”刘志彬在地上咒骂着,“我早就知道你是只一旦咬住人就不本领嘴直到咬断的母乌龟。可我不承认,不承认你指控我的一切,我不认识什么邢邱林,从没见过他……”“我还当你想出什么高明对策。”白丽叹口气,你的智力太低下了,竟想出这么笨办法。好,你就这么办吧。去对公安局的预审员否认你是个单纯天真的小伙子。”
  “其实他会把事情做绝吧?你只是一时激愤、想吓唬吓唬我,促我回头。你是爱的,我怎么想也不能自己说你跟我结婚不是出于爱情,我怎么想也不能对自己说我们之间曾经经过的—切在你情感中一点微波细澜不留。”
  “闭嘴!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白丽脸气得苍白,她大大睁着眼睛说。“你居然想在我身上寻找弱点,想利用你欺骗的遗产来打动我。你岂不知我已如铜浇铁铸,任何方向射来的矢石都不能裂穿我心灵的甲冒,你就断了这个想头吧。我从来就没爱过你,至多是短暂地以为爱上了你。的确,不可能分点痕迹不留但效果恰恰相反,这些微波细澜的掀起只能使我随之涌出严密多的愤怒。说到这儿了我想起了忘了告诉你的一件事,你前前后后所作所为是个典型的则欲熏心、不择手段往上爬现世形的例子,人们的舆论工具正面临着一个扶正扶邪,净化社会气氛的艰巨任务,会对你的堕落感兴趣的,如果他们想把你的事例当作反面教材警诫世人的分不会有所顾忌而加阻拦的。你别想悄悄烂掉,我要把你孕育你这种猗形家庭推出示众。在相信,你生长那块浸透封建教毒汽的土壤和你那雾个貌似忠厚的父母从小到大给你灌轮的愚昧思想以及他们对你的影响是足以让一百个社会评论家挥挥洒洒发上大通议论的。你也算出了个名。”
  “我先干掉你。”刘志彬从地上爬起来,向白丽冲去,被白丽一脚踢倒,旋即,在看到白丽手里握着一把大号水果折刀,锋刃寒光闪闪。
  “你要不想在免不掉精神痛楚的同时再遭受肉体折磨,那你还是老实点。”“你别想得逞。”刘志彬躺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骂,“我宁肯死也不会任摆布糟踏。”“死?”白丽若有所思,玩味着这个词儿涵义,“你不怕死?这倒提出醒了我,“她的脸有所缓和,把折刀“嗖”地剁立在面前的桌上。“你想说你是个看待名誉重于生命的人是吗?要是这祥我愿意让步,成全你。”白丽看看刘志彬,面无表情。
  “我乐于给你一条体面的出路:如果你主动结束的你那已一钱不值的性命,我将不对司法机关提出任何指控,并对任何嗅觉灵敏的记者的多嘴盘结保持缄默,无论我的父母或是你父母面前我都将只字不提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刘志彬一声不吭,毋咛我说他被白丽的提议吓呆了。
  白丽平静、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继续在房间里回荡,极为响亮:“我保证你将享受到恰如其分的追悼仪式,你父母也将受到我以儿媳身份所能给子的始终如一的赡养和尊重。”
  白丽变得丑,猥琐。“如果你对生活还有什么眷恋,我可以再告诉你的一件事实,你所钟爱的姚京,已经拿着你从我们密学开销中省下的五千元和你的那个同乡同学那个研究生结婚了,她压根就没打算和你结婚,只是为了从你口袋中出钱就象你压根不愿意和我结婚只是为了从我口袋中掏出钱。钱掏出来,目的就达到了,不同的是她不必象你那样挖空心思去离婚,她和你的关系没有受到任何义务和条文的结束,她可以干脆甩了你。你已经人财两空了,又面着身败名裂,坐穿牢底的迫在眉睫的威胁,你甚至都无法去惩罚她,象我惩罚你一样获得些聊得些以自慰的东西。你自己说,你不死更待何时?这是你最好的出路。丢掉侥幸心理吧,烂摊子已无从收拾。既然这局已经输定了,那就痛下决心,推例重来,今生今世可以休矣,来世重打鼓另开张,挨个报仇,没准下次就该我犯在你手里了,风水轮流,不会总让一个人得意,何必苦苦捱受。人生如梦,俱是宇宙过客,朝生夕死,你先走一步,与我们又何尝不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别说了,我同意。”“不必匆忙,你再慎重考虑考虑。”
  “不用多考虑了,我的决心已下。只希望你遵守你诺言。”
  “你怎么能认为的我会背弃一个死者最后的请求。”
  “这就好。”“为了不至造成误会和引起麻烦以至妨碍的遵守的对堆的诺言,我还有最后一个建议:你在死以眼最好写一份遗书,写你是自愿结束生命的,与他人无关,当然,你有别的遗言也尽可以写上,譬如对人生的慨呗以及自己未酬的夙愿等等,我允许你有充裕的时间,把肚子里的话都倒出来,我的限制佶。还有就是,你必须出去死,不能死在我这里。这里没有别的狭隘的意思,仅仅出于一些技术上不能解决的困难。要知道人死后是会聚籍放排泄一些气味和物的,这东西往往很难清扫,我想你死后的一家庭没有心情去处理这些琐事。而且,人死后是很难看的,你死后我一定也不想给我和我的亲属心目中最后留的是那么一个不美好印象。”
  “你想让我到哪儿去死?”
  “这是你的自由,我不想剥寻你最后的这点权利,人可以随意地去选择,譬如有景汉美可以今人心眺神怡的野外,在你人生旅途上有着重要纪念意义,可以令你浮想联翩,勾起不少美好回忆的去处;或是某个你始终不能忘怀,希望最后再看一眼的人窗下……。至于你采取什么死法儿我也不打算过多干涉,我建议你不要选择跳楼,临跳那一瞬间需要很大勇气,我担心你没有,再说摔的粉身碎骨也不太好,会叫你太伤心的,用心割手腕也不是上策,且不说割的时候会感到疼痛,万一割不深,血流的不快那也很磨人的再说还有被救活的可能。上吊投河都是农村那些没文化的妇女干的事,和你身份不符,吃安眠倒是知识分子的拿手,比较文明,既减少痛苦又可以保持气首完整不变形和面目安详,可惜家里这点安眠药不够致死量。噢,对了,你可以喝敌敌畏,厕所里正好大半瓶,我想够了。敌敌畏的效果可以和安眠药媲美,如果你同时再喝点酒效果就更理想了。酒柜里酒你可以任选,还有橙汁,要是你嫌敌敌畏难以下咽可以兑点。”
  “你一点都不吃惊或者钦佩?”
  “噢,”单立人平和地开了口,“我不会对你此举表示赞赏的,我认为没有理由得意,你已触犯了法律,你对别人生命的轻蔑态度天理不容。”“他……们?”“怎么你不同情我了?就凭刘志彬对我干的那些事,我怎么对待他也不过分。您是个阅历丰富、有感情我老人,难道不懂我受到的是什么样痛人心腑的伤害?难道我该宽恕他们吗?那才叫天理不容。”“对,他们,所有在这件事中起过作用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我一个也不放过。”公安局吗?我找单立人同志。白丽站在刘志彬身后显得十分空跳寂冷的房间里,手里攥着那只黑色的电话筒。
  “单立人不在。”话筒里传来对方吱喳的声音,“您是哪里?什么事跟我说吧,我负责转告。”
  “那好,你记下来,情况紧急,我叫白丽。”“唔唔,我知道您。”“我发现了邢邱林的住址,我是现阶段个假徐宝生。他住在……请你们马上派人抓,我有可靠的消息说他正准备潜逃。”“我记下来。公安局的值班员说,“这个性我们已经掌握了,他逃不了,我们已经在他住处布置了,老单正在现场指挥。”“这么说我这是迟到消息了。”白丽仰制不住地喜悦和兴奋。“没关系,我们还要谢谢你。”
  “不,我要谢谢你们。”白丽狡黠着。
  白丽抱着一瓶名牌外国酒向邢邱林住的那栋楼走去,她看到了住房楼对面另一栋楼前的汽车里单立人和曲强,佯作毫无察觉地走过来。她走进楼门,跨进明亮的电梯间,在电梯女司机注视下。庄重矜持笔直站立,一层一层地上升,在八楼停住后,从容不迫地走出去。穿过八楼走廊时,她用手把梳得十分整齐的头发搞得略为凌乱。邢邱林听敲门声后,立刻把手里画报扔到一边,从沙发跳起来、奔过去开门。“门开了,站在他面前的是头发凌乱、目光呆滞、精神恍惚的白丽。“你怎么啦?”他把白丽让进来,谨慎地关好门。
  白丽嘴一撇,似要笑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死了,刘志彬死了、我把他杀了。邢邱林啊了一声,呆住,接着叫起来:
  “你把他杀了,为什么?就为那件小事?天哪,你们这些小肚鸡肠的女人,就这么点无关痛痒的小事就可以杀人。天哪,这下糟了,事情搞大,不想让公安局知道也不可能了。”
  邢邱林痛苦地抱住头,倒在沙发上呻吟:
  “这下我完了,你算是把我毁了,我真该把你也杀了、天哪,真是不让好人过日子,这下的又要回到那该死的劳改农场去了,我那已经被踏,青春又要被糟踏一次了。你知道,再去蹲上十年,我出来就老了,就没有姑娘会看上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等于从现在起就把我阉了,好狠心。”
  到丽瞟了眼邢邱林,又作出神思恍惚的样儿,用疲倦麻木的口气说:“给我倒杯酒。”“喝酒?应该给你喝镪水。”
  邢邱林站起来,把桌上已经盛好他买的酒的杯子倒于净,拔出白丽带的酒瓶塞子,咚咚地斟满一杯,递给白丽:
  “本来我还打算好好招待你一次,庆祝我们的契约结束,庆祝新生活的开始,可现在我什么也不打算给你吃了,你就等着吃政府赏给你的黑枣吧,罪孽。”
  邢邱林把自已杯里的葡萄酒也换成白丽带来的洋酒,看了看手握着的酒瓶商标:“倒是好酒。”呷了一口,品了品味,随即把一杯酒满饮人肚,又给自已斟上一杯。
  “你是怎么把他弄死的?”
  “毒死的。”白丽小口啜饮着杯中酒,“就用这瓶酒,我在里面放了老鼠药。“什么?”邢邱林一哆嗦,手里的酒洒了一多半,他看看手里的杯子,又看看桌上的酒瓶,再看看白丽,“哇’的一声吐开了。他扔掉了酒杯,把两个手指伸进喉咙,弯腰拱背、瞪着眼睛、挂着流涎一个劲地干呕,难受地唉哟着咳哧着、象一条被人们徒捞地乱蹦乱跳挣扎着的鱼。
  “你他妈的这是故意谋杀我。”邢邱林吐完又盛了杯清水“咕噜噜”地漱着喉咙和口腔,红着眼睛对屏目凝神的白丽喊。“这个毒辣的女人,你是存心要置我于死地。”他扔下水杯,“噔噔”往屋外走。“你去哪儿?”“去医院。”邢邱林回过头来恶狠狠来说,“去找他们赶紧抢救我。”“别白费劲了,你到不了医院就会倒在半道上死去。”
  “你这个混蛋娘们儿,我现在就掐死你。”邢邱林扑上来,一双大手箍住白丽的脖子使劲和拢,白丽象个断了筋的布娃娃,头在邢邱林摇撼中晃荡。她闭着眼,逆来顺受地任其拨弄,用沙哑窒息声音鼓励地说:
  “再使点劲,反正我不想活了,这样更好。”
  “你是不想活了,你也喝了那酒,可我想活,我又没有杀人,我还年轻,精力正好,有十多个姑娘爱着我、我还没留下个种儿,却冷不防让你给灭了,这叫什么事呵?早知道会这样,我要碰你一指头我是王八蛋。”
  邢邱林松开白丽,颓唐地倒在一旁沙发上抽噎起来:“我是个独子,父母也都老了,这不是要叫我们老邢家绝户。为三百块钱就把命送了,我也太不值了。你行行好吧,带着什么解药吗?我给你三千块钱。”
  白丽轻轻喘息着,抚着自已红肿的脖子:
  “你那么想活,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占小便宜。”
  “这种时刻你还会嘲讽我,”邢邱林泪汪汪地抱怨,“我已危在旦夕了。”这时房外起廊传来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接着响起重重的敲门声伴随着粗声吆喝:
  “开门,把门立刻打开。”
  “他们来了”白丽望着传来撞击声的房门方向说。
  “公安局的?”“是的,我想他们早已监视了你,就等着我们会面来个当场抓获。”“反正也无所谓了。”邢邱林愁眉苦脸地说,“他们先当收尸队吧。”“真抱歉,小邢,其实我不是有心害你,我不该带着那框酒瓶到你这儿来,当时我慌了六神无主了被志彬倒下后,我象疯子一样奔了出来。他在地上抽搐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口吐白沫,四肢痉挛,人象刺猬一样缩成一团。”
  “别说了,我浑身难受。”邢邱林脸苍白,大汗淋漓、“是不是药性开始发作了?”“不知道,我也有点喘不上气,胃开始折腾,你心里有没有一种灼疼感在蔓延?”“有的,唉哟哟。”邢邱林哼哼起,捂着肚子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现在是不是就该算人们所说的那种苟延残喘过程了?”“我想是。”白丽两手插进双鬓,棒着头大睁着眼睛说,“我头开始疼了。”“我的头也开始疼了。”邢邱林也按住自己的双颊,“天哪,脑瓜要裂开了。”房门方向传来愈加猛烈的敲击声,单立人在喊:“开门吧,白丽,我知道你在里头,再不开门我要砸了。”
  白丽走到窗前,楼下站着一圈警察,她敞开窗户,爬上窗台。“你想干吗?”邢邱林惊恐地问。
  白丽缓缓回过头,那是张憔悴衰老、痛苦疲惫的脸。
  “我不能这么静等着毒性一点点发作、扩大到全身,受尽折磨后死去,既然已经注定要死,不如死得痛快点。”
  “你是说吃老鼠死前还要受折腾?”
  “是的,吃老鼠药死是很痛苦的,现在刚刚是开始。你一定是属于缓发、慢慢致无的毒药,一般都是先将内脏肝腑彻底烧烂洞穿,使胃里容物流出,在腹腔造成大面积感染井致使血液中毒,然后继发全身高烧和炎症,使中毒者以丧失神志、不可遏制的巨大疼痛中全身衰端死亡。即便有万分之一的成活希望,活下来的人也将脑功锢神经中枢被破坏、脏器粘膜剥脱而变成一个没有意识不能进食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的植物人。”“这还不如死了好,我可不想受这份罪。”邢邱林嘟哝着,笨拙地爬上窗台,站在白丽身旁。
  楼下的警察齐声喊:“下去,下去,别干蠢事。”“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警察这么疼我。”邢邱林凄惨地咧嘴一笑,“我可真不想死比起来几年劳改算得了什么。”
  他愤愤地盯着白丽说,“咱们俩数1、2、3一齐跳下去。算我倒霉,被你拉上当垫背,下辈子我可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好吧,1、2……”高空的风猛烈地吹打着两个人的脸颊邢邱林胆怯了,几乎要把脖子缩进胸腔。屋里传来一阵玻璃的破碎声,有人沉重地跳进来。
  “你不行了?”白丽重重一拍邢邱林。
  邢邱林一哆嗦,鼻涕眼泪流出来浆糊一样涂了一脸,“再来。”“一、二、……三!”邢邱林象个动作失误的跳水运动员,一头了跳下去,呼啸生风,犹如一口袋土豆重重摔在细细的水泥道上,一动不动。人群涟漪般地四漾复又聚合。
  白丽身体弓一样地向前弯出,旋又弹回站直,她的高伸的两手牢牢抓着上沿窗框,雾脚稳稳地踩着窗台。
  她脸色惨白地回过身,单立人已带着部下部进屋。
  “谁也别进来!”她喊。
  “你为什么不跳下去!”单立人眼里喷着怒火,一步步向白丽逼去,“没人拦着你,我不拦你,你应该跳下去,立刻跳下去——跳呀!”白丽紧张地从窗台上跳下来,跳回室里,单立人一直到和她身体挨上才停下来,目光咄咄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敢跳?”没打算跳?压根就没想过要跳?那你可别怪我了。”他一把攥住白丽纤细的手腕子,我会叫你后悔这会儿没跳下去的。”“你弄疼了我。”白丽喊,甩了甩不能挣脱单立人铁钳一样的手,换了副高傲冷漠的神情迎视着单立人的目光。“就让你出出气吧,我想你也明白,你其实奈不了我,所以这么动怒。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好意。我是看你在这件事中无故受了那么多冤枉的摧残,想你和我共同是享报了仇的快乐,没想到你却这么古板、死心眼,那些伪善旧道德和跛足的法统观念在您身上的影响也忒大了。看来,我的心肠还是太软了。”
  那些留下来协助单立人、一直在门外静静谛听的警察涌了进来。单立人松开白丽,指示曲强将她铐起来。
  白丽一边伸出手顺从地让曲强给她戴铐,一边不无凄凉地对单立人说:“下回在街碰到我,您一定不会同我打招呼了吧?”“你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出现的本市街头了。”
  单立人从上衣口袋取出一只微型录机,卸下磁带交给曲强,对白丽说:“瞧,我奈何不了你。谁也捉弄不了我——你也一样,我这么耐心地听你讲了半天可不是为了让你讲完再推翻干瞪眼。”一群警察满头是汗地进来,俯耳对单立人嘀咕了几句。单立人听完对白丽说:我想这个消息应该让你知道,刘志彬并未如你所愿死去,他在去鬼门关上,被我们截获,现已收押在局看守所。”“你怎么啦?老单,你看上并不高兴。”
  白丽被押上警车开走,曲强问单立人。
  “我怎么高兴得起来,”单立人重重叹口气转脸对曲强,“看到一个受害者反过来变成一个凶恶的害人者。她要是相信法律的力量该多好,我为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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