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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章 三打马车


  肖家区抗日工作的活跃开展后,敌人一连在这里进行了几次残酷的“扫荡”,杜平不得不带着区游击队暂时离开了这个地区。就在这时,接到马英出城的消息,这使杜平大吃一惊:目前肖家区情况仍然十分紧张,而且有两个联络站被敌人破坏,马英回到这里,马上找不到队伍,一个人活动,危险性很大。想来想去,必须派人去接应,顺便了解一下区里现时的情况,准备回去继续开展工作。
  大家一听说回肖家区接马英,都举着胳膊报名,老孟说他路熟,夜间走方便;二虎说他劲大,干这个吃得消;建梅说她是女同志,不引人注意。她还想说这是她应尽的责任;可是又一想,这是她的责任,就不是别人的责任吗?于是只好把话吞回去。
  杜平想:如果赵振江在的话,最合适了,文武全才。可是他带着小李和张玉田有任务外出了,只好派老孟和苏建才。他派苏建才去的用意是:一来他可以邦助老孟出点主意;二来,现在支部正讨论苏建才的入党问题,苏建才平时表现积极,可是没有经过严重的考验,他想,这对苏建才也是个考验和锻炼的机会。杜平考虑好,说:“让老孟大爷和建才两个人去。”又转脸问建梅:“你有没有意见?”
  建梅一想自己是支部委员,就笑了笑说:“我服从组织决定。”
  王二虎可不答应,坚持要去。建梅想:人多好办事,就说:“让他去吧。”
  杜平拍了拍二虎的肩膀,说:“可有一条,这次出去,你要听老孟大爷指挥。”
  二虎哈哈一笑说:“我啥时也没有违抗过命令啊。”当天夜里,三个人一行回到肖家区,分头进行活动,转了不少村子。后半夜,老孟和建才先到了予定集合点涧里村张玉田的家,二人从相互的表情上,已经知道落了空,都默默地坐在炕上。老孟掏出小烟袋锅,慢慢地装上烟,一连使劲抽了两口,说:“现在就看二虎子的了。”
  苏建才说:“指望他,我不担心他闯出乱子就是好的。”老孟说:“要是二虎子也找不到,那就是说马队长没有回到肖家区……”
  “也可能是到别的区了。”苏建才接着说,“另一个可能……”他想说可能又被捕了,却没有说下去。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老孟理解到他的意思,也不知为什么一口咬定这样说。
  随着叫门声,二虎兴冲冲地走进来。苏建才说:“怎么搞的?就你分的村子少,就你回来的晚。”
  二虎说:“我到肖家镇去了。”
  “肖家镇!”苏建才吃一惊。
  “怎么?”二虎笑着说,“苏金荣、刘中正都去得,我王二虎就去不得?”
  老孟用手一扒拉他说:“别管你上哪了,先说你找到了没有?”
  二虎说:“没有啊,我还指望你们哩。”
  “没有还那么大劲头?”老孟把眼一瞪,一屁股坐在炕上,好不泄气。
  二虎凑上来说:“可是有个好消息,赵大爷说:今天衡水来了一辆马车,上边装的全是食盐、罐头、洋火,还有好几只皮箱,明天一早往城里出发,我看咱们正好到公路上把他截了。……”
  苏建才说:“你尽想些洋点子,咱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哩。”
  “任务没完成也不能哭鼻子。打游击就是打游击,能打就打嘛!”王二虎大声说。
  “我不同意。”苏建才脸涨得通红。“哪有这样打仗法,真是冒险主义!”
  二虎一听火了,正要吵,被老孟止住,只得耐住性子,气鼓鼓地说:“请组长下命令吧。”
  老孟因为一夜没找到马英,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忽然把烟袋锅一抡,说:“打他个小舅子,改善改善伙食!”又对苏建才说:“怎么样?”
  苏建才生怕别人怀疑他胆小,气冲冲地说道:“只要组长下命令,就是打县城也可以。”
  公鸡叫头遍了。
  张大爷说:“我给你们做点吃的。”
  老孟说:“不用了,赶早不赶晚。”
  二虎把袖子一卷,说:“只要打仗,三天三夜不吃饭也行。”张大爷把他们送到村边说:“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回来,可不要逞强。”
  老孟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老弟,我不打没把握的仗。”
  五更,一切都在蒙胧中,三个满腔热血的同志,背着两支步枪一支独角龙,借着那微微的光亮朝公路上出发了。大地非常宁静,偶尔远处村庄里传来一两声鸡鸣。大家虽说和敌人干过几仗,可是打伏击这还是头一次,心中不免都有些紧张。
  他们予定在肖家镇和西河店这段公路上截马车,这两个据点中间是一展平坦的公路,这时节又无庄稼掩蔽,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到小李庄,小李庄离肖家镇有四里地,离西河店有二里地,他们想即便是西河店的敌人发觉了,也好应付,这里比肖家镇的敌人少些。
  走到小李庄,才发觉小李庄离公路还有半里多地呢。藏在这里,等马车来了再往公路上跑显然就晚了。忽然二虎高兴地说:“有办法了,有办法了,你看!”
  老孟和苏建才顺手看去,是一块坟地,看样子坟头足有四五尺高。老孟说:“走,我老汉专爱蹲坟头。”
  苏建才笑着说:“蹲坟头就是不吉利,怪不得上一次你没有把杨大王八打死。”
  二虎把胸脯一拍说:“没关系,你没看这回跟的谁啊。”老孟郑重其事地说:“这是磨咀的时候?”
  二虎正想还咀,苏建才推了他一把,不做声了。
  这坟头交错地排着,藏在后面,公路上一点也看不见,这会天还未明,他们躲在坟后往北看了看,模胡不清;往南看了看,隐约地可以望见西河店的炮楼。他们安静地坐下来,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等了。
  三个人屏住气息,要考验耳朵的功能,可是公路上还是那样静,一点声息也没有,苏建才不时地看看老孟,老孟象是明白了似的,说道:“错不了,准会来的。”
  轰隆轰隆……,老孟隐隐地听到有些声息,他还以为是自己心疑的呢?就在这同时他看见二虎和苏建才都直起脖子,他想:可能是真的来了?轰隆声终于越来越响了,三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三颗心同时怦怦地跳起来。
  慢慢地马蹄声也听见了,马打喷嚏的声音也听见了,连那车上伪军的打哈欠声也听见了……
  “不准动!”象三只猛虎,三个人一起从坟后蹿了出来,长短枪都推上膛。那个伪军早吓得哆哆嗦嗦地把双手举起。这时他们才发觉原来是个空马车,上面只装着一袋麦子,也只一个伪军,没有枪,二虎在他身上摸了摸,什么也没有。大家都泄了气,老孟说:“上小李庄去。”
  “是,是。”那伪军赶着车,他们三个跟在后边。
  “你是哪个炮楼的?”老孟问。
  “杜烟炮楼的。”
  “干什么?”
  “领粮食。”
  “那辆装货的马车呢?”二虎插进来问道。
  “哪辆装货的马车?”
  “就是衡水来的那辆,你他娘尽装胡涂!”二虎说着就揍了他一枪托子。
  “八路老爷,我……我不知道。”
  老孟拉开二虎,说:“别打他,咱们再去等。”
  苏建才说:“我看靠不住,汉奸们也不是傻子,专门拉着东西五更走,这不合规律。”
  二虎大声冲道:“什么规律、骨碌?你不愿意等,你回去,打仗可不是做文章!”
  苏建才最讨厌听这个词,象是一下子被蝎子螫了,忽的跳起来吵道:“打仗怎么样,怕打仗就不当八路!”
  老孟说:“算了,算了,怎么都耍起小孩子脾气。建才,你把车押到小李庄,我和二虎再去等。”
  “赶走!”苏建才气冲冲地对伪军喊了句,朝小李庄走去。东方已经发白,大地上的一切慢慢都变清楚了。老孟这时才看到身边有几块人骨头,对面那个坟堆上有个大窟窿,看来骨头是从那里扒出来的。
  “老天爷,你他娘慢一点明行不行!”王二虎一边骂,一边用手扒的坟头上的土沙啦啦直响,象是要把这地球揪住,不让它转动。
  “别说话,你听!”老孟道。
  轰隆轰隆……,果然又听到马车声响了。两个人高兴了,紧握住手中的枪,心想,这会可没跑了!
  和上一次一样,马车上所发出的一切声音都已听得一清二楚了,可以判断敌人已经来到身边。
  “不要动!”二人一齐跳出来。
  马车仃住了,那伪军举起手来。一个人,一辆车,一口袋麦子,就连那伪军的模样也和上一个差不多。二虎在他身上摸了摸,照例什么也没有,好不泄气。
  “哪个炮楼的?”
  “西河店的。”
  “干什么?”
  “领粮食。”
  二人心里暗暗想笑,这伪军们象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样。老孟把胡子一噘,说:“二虎子,你把他押到小李庄,叫建才看住,再回来等,今天他妈的非截住它不行!”
  “对!今天它不出来,夜里到肖家镇去抓它!”二虎子气得照那伪军的屁股又是一枪托子:“走!”
  再说那西河店炮楼上站岗的伪军田三,忽然看见一辆马车下了公路往小李庄去了,觉得奇怪,今天是各炮楼到肖家镇领粮的,小李庄既无炮楼,怎么会往小李庄去了呢?……原来交代今天联队长刘中正的老太爷要从这里过,出了问题,层层杀头,所以格外小心,见到此情,他便慌忙下了了望台。“报告!”
  “干什么?”住在三层楼上的伪军小队长于老寿还没起床。于老寿早先在城里当刽子手。他自从来到西河店,腰里整天挂着个棒槌粗的大棍子,在亍上东摇西闯,看谁不顺眼了就是一顿毒打,村里的老百姓没有一个不恨他的。
  “一辆马车下了公路往小李庄去了,看样子象是领粮食的。”田三报告道。
  “嗯……”于老寿实在不想起来,可是一想中队长王秃子曾交代出了岔子要杀头的,只得爬起来,披着棉军衣,拖着鞋,掂着望远镜上了了望台。
  “啊!”于老寿大吃一惊。望远镜圈里出现了王二虎的影子,只见他掂着枪朝坟堆上去了,再一看坟后好象还蹲着一个人,他忙到楼上摇起电话。“喂!”
  “谁呀?”接话的是个女人,一口天津话。于老寿知道这是王秃子从天津带来的老婆,忙客气地说:“王太太吗?我找王队长。”
  “你是老于吗?干吗呀?”王秃子的老婆还是那样慢条斯理妖声妖气地答话,这可把于老寿急坏了,大声说:“八路来了!”
  电话中哐当一声,大约是她吓得把耳机扔了。接着是王秃子的声音,他学着日本鬼子的语气问道:“什么的干活?”“刘老太爷出镇了吗?”
  “刚才送走。”
  “西河店领粮食的呢?”
  “早走多时了。”
  “糟了。他们大概被八路截到小李庄了,我们至今还没见着影子呢!”
  “那怎么办啊?”电话中传出王秃子愁苦的声音。
  “咱们马上两路出兵到公路上合击。你再给东西各炮楼打个电话,让他们配合一下。”于老寿献策道。
  “好吧。”电话中传出王秃子无可奈何的声音。
  于老寿当下传令,除留几个人看炮楼外,三十多个伪军全付武装,偷偷地下了炮楼,顺着公路摸去了。……
  老孟和二虎还蹲在坟堆后,天已经大亮,火红的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露出半个脸。老孟忽然想到这处境实在危险,这时候截马车,西河店炮楼上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生起回转的念头,可是又一想,食到咀边了能不吃吗?他转过脸来悄悄问道:“二虎,怎么样啊?”
  “干!干!”二虎说,
  对呀,跟他们干一仗有什么了不起?他想,刘中正都领教过了,王秃子又算什么?……
  早晨,还是那样宁静,地里没有人,公路上有没有人呢?不知道。大概没有人,因为没有声息嘛!
  轰隆轰隆……,听到马车声了,老孟想,等车过来,下了他们的枪立刻押住车就往东跑。想着,车已经来到跟前。二人往出一蹿:“不要动!”
  押车的两个汉奸高高举起手来。王二虎上前把他们的两支大枪取了,往肩上一抡,十五斤重的东西放在身上就象不觉得似的。他见车上还有一个瘦老头,坐在那里吓得直哆嗦。“赶快走!”老孟怕耽误时间,命令道。赶车的老乡,他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气了,现在迂上八路,心中好不高兴,他狠狠地朝马屁股上捣了两鞭杆,马车满载着物资晃晃当当便下了公路朝小李庄跑了。那个瘦老头还哆哆嗦嗦坐在马车上呢。
  叭!叭!就在这时枪响了。老孟回头一看,黄黄的一溜敌人沿着公路追来了,大约不到半里地远;老孟一边打枪,一边叫二虎赶快押着车往小李庄跑。
  叭!叭!苏建才见敌人追来,在村头打起枪,于老寿见村里也打枪了,摸不清底细,只好伏在地上还击。就在这一霎时,老孟他们已经进了村,一面还击,一面赶着三辆马车出了村北口,顺着路沟往东北方向跑。
  于老寿从枪声中,分辨出他们没有几个人,就放大胆子穿村而过。……
  苏建才押着车子在前边跑,老孟和二虎轮流掩护撤退。跑了一会,先前那两辆马车跟不上了。苏建才说,“这东西不要算啦。”
  “不行,这是拿命换来的!把他捣到前边那个车上。”老孟喊道。
  “快点搬!”苏建才命令道。那四个汉奸只好两人抬一袋,把粮食搬到前边的车上,然后跟着马车跑,又跑了一会忽然少了两个汉奸。苏建才问剩下的两个汉奸:“他们上哪去啦?”“谁知道?”两个汉奸哭丧着脸说。
  “老老实实跟着走,再偷跑枪崩了你们!”苏建才喝道。“是!是!”两个汉奸只好继续跟在车后边跑。过了一会,又少了一个汉奸。又过了一会一个也不见了。
  老孟赶上来问道:“汉奸们都哪去啦?”
  “都跑了。”苏建才嘟囔着说。
  老孟再一看车上的东西丢得七零八散,剩下的没多少了,可是那瘦老头还抱着脑袋在车上躺着呢!他又喊道:“老乡,加油啊!”
  “好!”老乡答应了一声,刚绕起鞭子,忽听咔嚓一声,鞭杆被打断了。
  叭!叭!前边也响起枪声,这是肖家镇王秃子的队伍截来了。
  “向东南!”老孟喊道。于是又拐向朝东南的路沟。跑了一会,再一看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马车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啦。老孟一摸子弹不多了,忙对他二人说:“节省子弹!”敌人两路合成一路追赶。原来他们知道马车上坐着刘中正的老太爷,怕错伤了他,枪打的很谨慎,这会见老太爷被抢救回来了,拚命地集中火力,子弹立刻象雨点般地射过来,老孟直觉得身边咝——咝——子弹乱窜。
  “看你的袖子!”落在后边的苏建才对老孟说道。他一看,是右胳膊上的棉袄袖被打着了,用手一扒拉,火星子乱飞。他看了看前边呼呼歇歇的王二虎,忙说:“枪拿过来,我背一支!”“我还行啊!”王二虎一边答话,一边不仃地朝前跑。
  老孟跑着跑着,忽然隐约地看见前边远远地又象出现了炮楼。
  嘎嘎……嘎嘎……,就在这时前边响起机关枪声。王二虎说道:“这是他妈的吉祥镇的胡二皮出动了!”
  “往东北!”老孟又喊道。苏建才忽然听到前边枪响,不知道哪里又来了一股劲,立刻拐向往北的路沟。
  一气跑了十多里地,先上来跑的浑身是汗,这会汗早已出完了,只觉得咀里渴得要命,两片咀合不拢去,张着咀直喘气,嗓子眼就象往出喷火似的。
  敌人已经三路合一了,枪声十分密集。不过看样子他们已是疲惫不堪,总是不紧不慢地追着,却总没追上。
  他们正跑着,忽然发现了沙土岗子,王二虎在前面惊叫道:“不好,到清洋江了!”
  这时清洋江水只有齐腰深,可以蹚过去,只是清洋江西岸的沙滩很宽,走不到江心敌人就会追上,那是无论如何逃不出敌人的火力网的。可是敌人已经从屁股后追来,再没有第二条路了。老孟说:“冲过去!”他想:跑不过去就钻到江底,说什么也不能当俘虏!三个人迅速地跳出路沟,跑向沙滩,大家忽然看到那清凌凌的江水,恨不得喝上几口,随即拚命向江心跑去……
  忽然敌人的背后打起枪来,敌人立即仃住,布好阵势,朝后边干开了。就在这一霎时,他们已跑到江心。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把腰弯下来,用咀对住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饱,然后伸了伸腰,三个人互相搀扶着爬上了清洋江的东岸。上了岸,他们在一片树林子里隐蔽了。对岸的枪声逐渐希少,终于完全仃止了,江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估计敌人不会再来追,就决定暂时休息一下。这时大家才感到又饿又累,浑身酸软,往树荫下边一躺,一会便睡着了。
  沙啦啦啦……,一阵风吹得树叶子乱响,老孟被惊醒了,不放心地四下里望了望,忽然见远远河岸上爬上来一个人。他忙推醒身边的二虎和苏建才:“有敌情。”二人顿时坐起来端起枪。
  江岸上又爬上来一个人,一会,又爬上来两个,一共是四个人,慢慢摸索着朝这边来了。老孟对他二人说:“我们跑也跑不动了,子弹也没几颗了,好好隐蔽起来,不让敌人发觉。”
  二虎接着说:“发觉了就跟他拚,一个换他几个!”苏建才说:“小声点吧,这可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怎么,你们两个又来啦!”老孟发急地说,“回到家里吵行不行?”
  那四个人继续朝这边走,越来越近了。忽然,二虎子说:“苏建梅!”
  “不要说话,别认错了!”老孟说着,一边用手遮住太阳定睛看起来。
  “错不了。”二虎说着就站起来双手罩在咀上喊道:“苏——建——梅——”
  “二——虎——子——”对面果真传来建梅银铃般的声音,“你长上兔子腿啦?跑的真快!”
  二虎子喊道:“你这个小丫头,不要骂人,来了我再跟你算帐!”
  “我不怕。”建梅一边招手,一边飞快地朝前跑,她那短短的头发被风吹得蓬乱地飘了起来。
  建梅身后那三个人也跟着跑来。他们渐渐看清了一个是小董,一个是杜平,啊!最后一个是马英。霎时间,疲倦劳累一扫光,三个人一齐跑着迎上去。建梅跑到二虎跟前说:“我还要找你算帐哩,队里交给你们的任务是怎么完成的?”“我认输。”二虎上去握住建梅的手,一使劲,痛得建梅叫起来。
  “气死牛,”马英跑上来捣了二虎一拳,“又在欺负人吗!”二虎忙把建梅丢开,伸着两只胳膊将马英紧紧抱住,说:“你可回来了!”说着晃了晃他斗大的四方脑袋。
  他这少有的动作,引起大家一场大笑。老孟推开二虎,把马英拉到跟前,仔细端详了一会说:“还是那个模样儿,比以前好象还结实了。”
  杜平笑着说:“那是自然,进了一次革命学校嘛。”老孟望着马英,眼前忽然浮起马老山就义前的形象,心里一酸,眼角里挤出两滴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流到胡子上,慢慢落下来。
  二虎一见,吵道:“看你败兴不败兴,大好的喜事,哭起来了。”
  “你懂个屁,这是高兴泪!”老孟这一急,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对马英说:“讲讲,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可叫我们好找。”
  马英便将他出城以后找到杜平的经过讲了一遍。原来杜平把老孟他们三个派走以后,又考虑到两个问题:一是目前肖家区的情况,郑敬之和马英都应该知道,可能不到这个区来;二是马英被捕是在城东,捕前可能留下关系,所以他便来到吉祥区接马英。事实证明这个判断完全正确,马英出城以后,便先到城东大东庄云秀家里把枪取了,并且在这里会到了赵振江,当夜正好和杜平接上头。在回来的路上,碰上追击老孟他们的伪军,就在敌人的屁股上敲了一家伙,又迅速撤出来,转到这里。
  老孟听罢说:“要不是你们来得巧,我们说不定已经见了龙王爷啦!”
  杜平说:“现在就该听你们的了。”
  老孟和二虎相互对望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杜平指着他们两个笑着说:“我知道,你们两个到了一块就热闹了。”小董忽然摸住二虎背的那两支大枪说:“这是得的战利品吧?”
  “那还用说。”二虎骄傲地说,“还有一辆大马车,四个汉奸哩!”又把腿一拍,“都他娘跑丢了。”
  沉默了半天的苏建才说道:“还提那辆马车!差点坏了大事。要不,早跑回来啦。”
  建梅听见哥哥说话,转过脸来。苏建才用一种胜利后骄傲的眼光望着她,那意思象是说:“你不是说要考验我吗?怎么样,我不是吹的吧。”原来建梅是苏建才入党介绍人,曾对他说过要再考验他一个时期。
  建梅望着他那胜利的表情,满身尘土和疲倦的样子,还留下明显的战斗痕迹。觉得他能经过这样一场战斗,确实不容易,她打心眼感到钦佩和尊敬,她觉得今天在他们兄妹的情感上又增加了一层新的友谊,不由上前抓住他的手,亲热地叫了一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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