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香消玉殒


  三日光阴,越发易过,到了第十三日夜间,果然听到昆仑绝巅之下,发生“叮叮”凿石的声息,有人一步一步地爬登峭壁。
  夏天翔低声向仲孙飞琼耳边笑道:“姊姊果然料事如神,我以后叫你‘女诸葛’如何?”
  仲孙飞琼道:“翔弟不要胡扯,我们赶快卧倒在那月光照射不到的山石暗影之中,且让向飘然在遭受天报以前,先空欢喜一阵,也许还可从他得意忘形的自言自语之中,听出一些有关鹿玉如的真实讯息。”
  夏天翔被仲孙飞琼说得点头微笑,两人遂一齐卧倒在山石暗影之中。
  “叮叮”凿石之声,越来越近,约莫又过了顿饭光阴,那位“昆仑逸士”向飘然,便已带了一根粗巨的长藤出现壁顶。
  夏天翔暗中瞥眼偷窥,只见向飘然足下所穿,是双用麻绳绑在脚下的钢尖皮靴,知道大概就是对方日前所说昆仑派特制的“登山剑履”。
  至于向飘然带来一根长藤之故,想因依仗剑履登壁,毕竟辛苦费力,遂带根藤来,以便下壁时可以舒舒服服附藤而落。
  向飘然上到绝巅,目光一扫,见夏天翔。仲孙飞琼双双仆卧石上,一动不动,似乎早已气绝,遂得意异常地狂笑自语道:“凡属知晓我向飘然秘密之人的命运,必均相同,赵钰、潘莎、云野鹤齐作大巴野鬼,夏天翔这娃儿又成了昆仑饿俘,我这掌门人的名位,大概稳若泰山了!”
  说到此处,想是得意已极,喜不自禁,又复发出一阵厉声狂笑。
  夏天翔这才听出不但鹿玉如在大巴山遭受向飘然“天荆毒刺”暗算,造成了自己那场荒唐绮梦,连赵钰、潘莎、云野鹤三人,也全被他这丧心病狂的师叔害死。
  但向飘然狂笑未毕,突又皱眉自语道:“可惜从这夏天翔的口气中听出,鹿玉如竟未曾死,岂不是还有一个心腹大患未灭?茫茫海角,莽莽天涯,叫我向飘然到何处去寻她下手?”
  一面说话,一面恨恨地一拂大袖,劲风就地卷处,卷得本来藏在石后的那酒胡芦及一堆鸡骨,纷纷滚转。
  向飘然突见鸡骨葫芦等物,不由大吃一惊,双眼凶芒电射,又复向夏天翔、仲孙飞琼二人凝神注视。
  夏天翔本因关怀鹿玉如的踪迹下落,才想窃听几句向飘然的背后真言,如今见他对此也是茫无所知,遂不愿再复诈死地上,翻身坐起,“哈哈”笑道:“掌门人怎的如今才来?夏天翔与仲孙飞琼正要向你面谢允借昆仑绝巅给我们静静练功,并以美酒佳肴招待之德呢!”
  向飘然为人本极阴刁,自见鸡骨葫芦等物,便知不妙,早就不动声色地暗暗准备杀手。
  故而夏天翔语音才了,向飘然便即冷哼一声,大袖凝劲猛拂,拂出一股雄劲罡风,向夏天翔、仲孙飞琼当胸涌到。
  跟在罡风之后,又以七八枚“天荆毒刺”,用“乱洒天花”手法,分袭夏天翔等的致命要害。
  夏天翔早就知他阴刁险恶,极具戒心,左臂凝聚九成“乾天气功”,迎拒向飘然的劲急袖风,右手却洒出“红云蛛丝网”所化的一片红云,向那七八缕紫黑光华罩去。
  双方所发真气内力,无甚高下,一触而散,但那七八枚“天荆毒刺”,却被“红云蛛丝网”一齐网住。
  向飘然惊得微退半步,暗付自己这足有十一成力的袖风一击,怎的竟会被对方从容不迫地轻轻化解?
  夏天翔把“红云蛛丝网”递交仲孙飞琼,轩眉狂笑说道:“向飘然,你为了谋夺掌门名位,接连暗算知非子及鹿玉如,又把赵钰、潘莎、云野鹤等置诸死地,委实心毒意狠,罪恶滔天,这昆仑绝巅,大概就是你恶贯满盈、报应循环之处!”
  向飘然一面潜聚功力,一面眉腾杀气地冷然说道:“什么叫心毒意狠?什么叫循环报应?向飘然一概不知,我只知道在这人人争名夺利、处处险恶无边的江湖之中,胜者为雄,强存弱死!”
  话音方住,辣手又施,一式“昆仑云龙掌法”中的“骊顶探珠”,右掌五指,屈若钢钩,抓向夏天翔咽喉,并准备在对方略一闪避招架之际,便即腾身高纵,施展昆仑派最负盛名的“云龙三现”,把夏天翔毁在掌下。
  夏天翔分明看出向飘然这式“驱顶探珠”,蓄劲虽猛,却是虚招,要等自己接架之间,才变化腾挪之下,蓦施辣手,但因新得绝技大多,心雄胆大,遂故意迎合对方心意,拿桩立稳,凝立如山,左掌护胸,右掌拒敌,一式“拒虎当门”,猛推而出。
  向飘然这式“骊顶探珠”,本来可实可虚,对方倘若看作虚招,不太理会,则潜劲一吐,五指立化钢钩,倘若看成实招,凝力应付,则便施展其中隐寓的各种变化。
  如今既见夏天翔拿桩站稳,蓄劲硬接,遂一声冷笑,右手往上一穿,左手袍袖拂处,宛若龙飞九天般高纵起四丈来高,微一折腰,掉头下扑,双睛厉芒电射,觑定夏天翔,两掌虚提胸前,风声虎虎,来势汹汹,仿佛五六丈周围以内,都在他目光掌风笼罩之下。
  夏天翔有心在仲孙飞琼之前炫技逞能,居然连手都不抬,只是偏头冷瞥向飘然的来势,满面优裕从容及傲然不屑的神色。
  仲孙飞琼却在旁叫道:“翔弟,你不要过份大意,这是昆仑派威力最强的‘云龙三现掌法’。”
  就在仲孙飞琼发话之时,向飘然业已凝足“六阳罡气”,双掌当胸猛翻,一片迅急威猛无涛的疾风人影,照准夏天翔飞扑而落。
  夏天翔无论施展“蔷薇三式”中任何一式,或者是“度世三招”中任何一招,均足消解向飘然的凌厉攻势。
  但他自觉十余日摄心静坐以来,已使“蔷薇使者”转注相赠的功力加强不少,何况又服了功能益元增力的“蜈蚣蟒丹元”,遂故意不用“蔷薇三式”及“度世三招”,而以一式“潜龙升天”,迎着对方飞扑而来的身形纵起,半空中双掌由下往上倒翻,又施展师门“乾天气功”,与“昆仑逸士”向飘然硬生生地对了一掌。
  夏天翔如今在真气内力方面,虽已胜过向飘然,但一个是由上下扑,一个是由下上翻,在下的一方,自然略为吃亏,遂又告秋色平分,夏天翔被震得退后三尺,踉跄两步,向飘然则横飘丈许,胸中气血一阵翻动。
  仲孙飞琼秀眉微蹙,低声说道:“翔弟怎不施展身怀绝学,却这等自找麻烦则甚?”
  夏天翔在这片刻之间,便已引气归元,闻言含笑向仲孙飞琼说道:“姊姊不必担心,我一来是想借对方试验试验在这昆仑绝巅静坐十余日所为,二来觉得应付这‘昆仑逸士’,似还用不着‘度世三招’与‘蔷蔽三式’!”
  说到此处,目光微眼向飘然,以一种晒薄的神情,傲然笑道:“向飘然,你虽然盗名窃位,但如今也算一派掌门,我已接你两掌,深觉昆仑派的‘六阳罡气’及‘云龙三现身法’,虚有其名,未有其实!常言道得好:‘投之桃李,报以琼瑶。’我奉还两记北溟独有的‘乾天气功’,让你这位得来不易的昆仑掌门人,尝尝滋味!”
  向飘然所发的“天荆毒刺”被“红云蛛丝网”收去,“六阳罡气”与“云龙三现身法”又告两两无功,心中遂知不妙,正在暗暗调息,并准备施展最后煞手之际,夏天翔一招“风摇山岳”,一招“浪涌蓬莱”,业已挟着狂啸风声,当胸攻到。
  向飘然被夏天翔用话扣住,一派掌门,怎能示怯?只好咬紧牙关,凝劲硬接。
  两声震响当空,一片罡风散处,向飘然又复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身已临崖边。
  夏天翔纵声狂笑说道:“照这样施为,夏天翔最少尚可发出十掌,却不知向掌门人还能接得下我几招?”
  笑声之中,“乾天气功”聚到十一成左右,一招“双推日月”,要想把这“昆仑逸士”震落昆仑绝巅之下。
  向飘然一来身临绝处,感觉到夏天翔的掌风大强,二来心怀毒计,遂以一式“黄龙转身”,左飘五尺,并顺势把自己带上昆仑绝巅、准备仗以缒落的那条百丈长藤,踢落崖下!
  这条长藤,对于仲孙飞琼及夏天翔的关系太大,如今在微一恃强大意之下,又被向飘然踢落,夏天翔不禁剑眉蕴怒,俊目凝光,沉声叱道:“向飘然,你如此凶狡狠毒,委实无法轻饶,且乖乖拿命来吧!”
  一面发话,一面正待施展出杀手绝学,却见向飘然手中已拿着一具金光闪闪之物。
  这具金光闪闪之物,是条长才尺半的独角虬龙,但龙身虽小,龙头却大,独角前翘,龙须猬砾,仿佛制作得异常精巧。
  向飘然手持这条独角虬龙,神情便似有所仗恃,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诡笑。
  夏天翔、仲孙飞琼心中同自怀疑,暗想:“这条金光闪闪的独角虬龙难道是向飘然的独门兵刃?但看来制作虽颇精巧,体积却嫌大小,似乎发挥不了多大威力。”
  向飘然见夏天翔、仲孙飞琼注视着自己手中这条虬龙,遂得意笑道:“你们认不认得我这件东西?”
  夏天翔晒然说道:“一条小小的独角虬龙,有什么了不得?”
  向飘然狂笑道:“你还乳臭未干,难怪不认识这罕世异宝!”
  语音一顿,转对仲孙飞琼说道:“你年龄略大,应该听你爹爹说过,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位奇人,善于制造各种精奇之物,并以暗器成名……”
  仲孙飞琼不等向飘然说完,便即说道:“是不是‘三手鲁班’尉迟巧的叔父‘百手天尊’尉迟子缺?”
  向飘然点头笑道:“你既然知道尉迟子缺,便应该认识这件东西,这是‘百手天尊’尉迟子缺爱如性命、生平最得意之物,死时入棺殉葬,舍不得传给他侄子尉迟巧的‘追魂三宝’之一!”
  仲孙飞琼讶然说道:“‘百手天尊’尉迟子缺的‘追魂三宝’,似乎是‘阎王令’、‘鬼王鞭’及‘天王塔’,哪里有这一条独角虬龙?再说‘追魂三宝’既已入棺殉葬,怎会又在人间发现?”
  向飘然得意地狂笑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百手天尊’尉迟子缺以‘追魂三宝’殉葬,死后未及三月,便被江湖人物盗坟暴骨!”
  夏天翔听到此处,冷笑说道:“尊驾生性下流,盗坟之人,大概是你吧?”
  向飘然摇头笑道:“盗坟人倘若是我,则‘鬼王鞭’、‘天王塔’必也在我身畔,怎么会只有这件‘阎王令’呢?”
  仲孙飞琼一听“阎王令”三字,不禁目注向飘然手中那条鳞甲森森、金光闪闪的独角虬龙,失声说道:“这条独角虬龙就是‘百手天尊’尉迟子缺‘追魂三宝’中的‘阎王令’么?”
  向飘然傲笑说道:“当时武林中有几句传言,就是‘宁遇天王塔,莫遇鬼王鞭,宁遇鬼王鞭,莫遇阎王令。’换句话说,也就是这‘阎王令’的威力之强,在‘追魂三宝’中,尤推独步,你们今日能够死在这种武林异宝之下,总算不冤枉了!”
  夏天翔冷笑说道:“我才不相信这样一条长才尺半的独角虬龙,能有多大杀人威力!”
  向飘然把握十足地扬眉笑道:“反正你们纵然胁添双翅,也无法在‘阎王令’下逃生,我便把这暗器之王的厉害之处,先行告诉你们,也无不可!”
  谱音微顿,左手一指右手所执的独角虬龙,继续得意狞笑说道:“龙身七十二片鳞甲,是奇形淬毒飞刀,颔下龙须,是专破各种内家气功的奇形淬毒飞针,龙鼻龙口中的毒烟毒雨,只要一点沾体,即告化血身亡!故而我仅须轻轻一拉龙尾,机关开处,方圆十丈以内,立成修罗地狱,天上神仙,亦难幸免!”
  仲孙飞琼听到此处,娇靥展开,嫣然一笑叫道:“向掌门人!”
  向飘然被她叫得一愕,抬头与仲孙飞琼目光微对,只觉得这位少女美得委实尘世罕见,尤其那一副傲视一切翠黛红裙的高华风姿,简直令人无法忍心对她下这绝情的毒手。他年事己高,虽无贪色邪念,但心中却已怦然动了怜悯,双眉微蹙,发话问道:“你叫我则甚?莫非畏怯这‘阎王令’的威力,想我网开一面?”
  仲孙飞琼柳眉微扬,柔声含笑问道:“这‘阎王令’的威力,真像你所说的那般厉害么?”
  向飘然应声答道:“我说的句句实言,这‘阎王令’号称‘暗器之王’,厉害无比!”
  仲孙飞琼伸出一只柔荑双手,嫣然笑道:“这暗器既有这等厉害,给我看看好么?”
  向飘然心中大诧,暗想对方这种要求太以无理,自己把“阎王令”视做第二性命,何况又在双方对敌之时,怎肯给她观看?
  夏天翔也觉得仲孙姊姊这种问话,太以天真,仿佛有些玩笑性质。
  但就在向飘然微愕之间,眼前香风一拂,人影略飘,那“阎王令”竟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地到了仲孙飞琼手中。
  夏天翔见仲孙飞琼夺取“阎王令”的手法身法,神奇美妙无伦,不禁恍然大悟,叫道:“仲孙姊姊,你这种身法,是不是三绝真人所传的‘无相勾魂龙飞三绝’?”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翔弟说的不错,我所用的身法正是‘龙飞三绝’中的‘玉龙飞爪’,‘阎王令’既已到手,这位‘昆仑逸士’就交给你……”
  话音未了,背后劲风袭人,“昆仑逸士”向飘然业已愤不可遏地照准仲孙飞琼,聚足功力,连攻三掌!
  夏天翔狂笑说道:“姊姊的‘无相勾魂龙飞三绝’既已奏功,我也借这‘昆仑逸士’之手,试试得自天羽上人的防身绝学‘度世三招’!”
  身随话至,一招“度世三招”中的“大慈大悲”,果把“昆仑逸士”向飘然的凌厉攻势化解于轻妙从容,无痕无迹!
  向飘然“阎王令”被夺,痛心之下,业已形成疯虎,怒吼声中,一式“苍龙抖甲”,又复凝聚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真力,强行袭到。
  夏天翔见对方所发的招式,掌风虎虎,来势极强,遂也不敢过份恃技骄狂,用了“蔷薇三式”中专门逆袭抢攻的“文君濯锦”,凝足十一成功力出手。
  他既得“蔷薇使者”功力转注,又服食大益真气的蜈蚣蟒丹元,再加上昆仑绝巅十来日冥心静坐,内力之强,业已不逊于以膂力称雄于世的“九首飞鹏”戚大招,何况所用的招术,又是“蔷薇三式”之一,向飘然如何能当?闷哼一声,被震得耳鸣心跳,头昏眼花地飞出丈许,几乎跌落绝巅之下!
  夏天翔跟踪追逼,右掌猛扬,正待了结这心地阴险的昆仑凶人,仲孙飞琼却突然高声叫道:“翔弟把对方点倒即可,不要伤他性命!”
  夏天翔剑眉微蹙,收掌换指,一式“笑指蓬莱”,便向向飘然的胁下点到!
  向飘然犹图挣扎,施展昆仑绝学“赤手搏龙”,反向夏天翔右腕扣去。
  这招“赤手搏龙”虽是昆仑绝学,但因向飘然脏腑震伤,真气大弱,出手稍缓,未免减低了不少威力!
  夏天翔微凝师门“乾天气功”,一拨一震,震得向飘然腕骨欲折,右臂奇酸,胸前门户大开,被夏天翔就势招化“天台指路”,点了这位“昆仑逸士”的晕穴。
  向飘然应指而倒,夏天翔回头对仲孙飞琼含笑问道:“姊姊为何不让我杀他?难道对于这等穷凶极恶之人,你也动了慈悲意念?”
  “我倒不是动了什么慈悲意念,只因向飘然为了谋夺掌门名位,陷害知非子,暗算鹿玉如,杀死赵钰、潘莎、云野鹤等种种恶行,都与昆仑一派有关,不如把他交付昆仑门户公决!”
  夏天翔听得不住点头说道:“我们脱下向飘然的登山剑履,即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把他留在昆仑绝巅,让他尝尝又饥又渴,是何滋味,并将他所为恶事,通知昆仑派人物,他们自会对这阴险的凶人采取适当措置!”
  夏天翔极表赞同,但目光一注向飘然,又对仲孙飞琼苦笑说道:“处置向飘然的办法虽已决定,但那根百丈长藤,却又被他踢落绝壁,我们怎样脱身下去,还得赶紧设法,因为如今距离二月十六的祁连山震天大会,为期不远了呢。”
  仲孙飞琼笑道:“向飘然既已被制,则下壁何难?……”
  话方至此,壁下突然传上几声兽啸!
  仲孙飞琼倾耳一听,也自凝气啸了几声,向夏天翔微笑说道:“小白大黄在峰下发现那根百丈长藤,间我是否可以弄上壁来,我已答应它们,问题不是解决了么?”
  夏天翔闻言,愁眉顿解,果然过了片刻,灵猿小白与异兽大黄便把那根百丈长藤带上壁顶。
  仲孙飞琼与夏天翔如计施为,脱去向飘然所穿的登山剑履,掷落绝壑,系好长藤,双双攀藤而下。
  下得昆仑绝巅,夏天翔便将向飘然各种恶行,源源本本地写了一封长函,掷入昆仑宫内。
  经过这番周折,已近广聚群英的祁连山震天大会之期,仲孙飞琼与夏天翔遂又一骑双乘,驰向祁连而去。
  到得祁连左近,因才二月十四,距离会期尚有二日,夏天翔遂与仲孙飞琼小游凉州,并仍在上次巧遇“阴司笑判”吴荣的酒楼之中略作小酌。
  酒未及半,暮然听得斜对面的雅座之中,传出一声长叹。
  夏天翔听出叹声颇熟,不禁向仲孙飞琼微笑说道:“姊姊,天下难道竟有这等巧事?上次我与‘三手鲁班’尉迟巧前辈在这酒楼窃听‘阴司笑判’吴荣的谈话,得知绛雪洞的秘密,并巧遇姊姊。如今旧地重临,怎的方才那声长叹,又有点像是尉迟前辈呢?”
  仲孙飞琼笑道:“尉迟前辈是与霍秀芸负责通知武林各派,黄山大会改期改地举行,如今会期将届,他们赶返祁连,也来旧游之处买醉,岂非大有可能?且让我冒问一声,看看可对?你大概已对你那芸妹相思欲绝了吧?”
  夏天翔被她调侃得俊脸一红,仲孙飞琼业已曼声叫道:“隔座可是‘三手鲁班’尉迟前辈与霍秀芸小妹,晚辈夏天翔及仲孙飞琼在此!”
  话音方落,帘影立飘,闪身而入之人,正是面如寒冰、眉锁重忧的“三手鲁班”尉迟巧,但却未见霍秀芸随同走进。
  夏天翔知道尉迟巧一向豁达乐观,滑稽玩世,忽然变得这等忧郁起来,定有惊人内幕。
  遂一面起身让座,一面含笑问道:“尉迟老前辈一向可好?芸妹怎的未曾随你同来,莫非她回转峨嵋了么?”
  尉迟巧嗒然坐下,接过夏天翔斟给他的一杯美酒,但并未就唇,反有几滴英雄珠泪垂落杯内。
  夏天翔大惊说道:“尉迟老前辈,你怎的这等伤心?莫非芸妹遭遇了什么不测祸事?”
  尉迟巧长叹一声,凄然答道:“夏老弟,尉迟巧无力回护霍姑娘,委实无颜与你相见了呢!”
  夏天翔心中一震,知道是霍秀芸身上出了差错,遂与仲孙飞琼交换了一瞥目光,强自镇摄心神,向“三手鲁班”尉迟巧安慰说道:“老前辈不要愁急,且请说出芸妹遭逢了何等灾厄?我们也好设法相救!”
  尉迟巧摇头叹道:“普通灾危困厄,还可设法营救,但霍姑娘却已香消玉殒,永绝尘寰……”
  尉迟巧话犹未毕,夏天翔脸色已变,手中酒杯也被他失神捏碎,洒了仲孙飞琼一身酒渍。
  还是仲孙飞琼比较镇静,深恐夏天翔悲伤过度,损及中元,遂握住他一只手儿,柔声说道:“翔弟且莫着急,我们先问问尉迟老前辈,霍秀芸小妹尸体何在?及尉迟老前辈是否亲见她气绝死去?”
  尉迟巧悲声说道:“我虽无法寻得霍姑娘的尸体,也未亲见霍姑娘绝气,但却知道她必死无疑,定已香消玉殒!”
  夏天翔听尉迟巧无法寻得霍秀芸尸体,也未见她绝气,不由生出一丝希望,苦笑说道:“尉迟老前辈,事既已此,你我急也无益,尚请老前辈详细告我芸妹的遇难经过!”
  尉迟巧举起破袖,胡乱拭去满脸泪痕,并饮了一口美酒,略定心神,缓缓说道:“我与霍姑娘把黄山大会改期改地举行一事,通知了罗浮、少林两派,及中原道上一干武林同济以后,因已近震天大会之期,遂溯江西返,准备先回峨嵋,会合玄玄仙姥,暨其余峨嵋三秀,一齐赴约!”
  仲孙飞琼接口说道:“这样说来,祸变是发生在归途之上?”
  尉迟巧摇头叹道:“归途仍是一路平安,但舟过瞿塘,出峡之时,恰是清夜,霍姑娘突动雅兴,要我陪她舍舟登陆,并攀登绝峰,欲在峭壁顶端,俯眺夔门月色!”
  夏天翔点头说道:“芸妹最爱赏月,这种自百丈峰头俯眺夔门水烟月色两两交融的想法,颇为高雅!”
  尉迟巧苦笑说道:“高雅虽然高雅,但霍姑娘却因此珠沉玉碎,命赴黄泉!”
  仲孙飞琼秀眉微蹙,想了一想,讶然说道:“我师姊花如雪也是住在巫山朝云峰附近,似乎未听说当地隐有什么出奇高手。”
  尉迟巧叹道:“虽无出奇高手,却有出奇之事,霍姑娘的一缕芳魂,便是给断在这件出奇之事上!”
  夏天翔急急问道:“老前辈快快请讲,夔门绝壁之上有什么出奇之事?”
  尉迟巧说道:“我们攀登绝壁顶端,俯跳足下奔腾澎湃的湍急江流,以及轻笼万物的柔和月色,委实心神栩栩,霍姑娘高兴起来,便唱了一首歌儿!”
  夏天翔听出霍秀芸似因唱歌贾祸,遂皱眉问道:“老前辈可还记得她唱的是什么歌儿?”
  尉迟巧答道:“霍姑娘唱的是东坡居士烩炙人口、传诵万古的‘念奴娇’,歌词豪壮,歌声甜润,加上峰下惊涛,天中皓月,那副景象,委实太以美妙!”
  夏天翔惑然问道:“照老前辈这等说法,不应有甚出奇祸事?”
  尉迟巧叹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霍姑娘唱完‘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下面的‘人生若梦’四字刚刚脱口,便由峰角暗影中,缓缓站起了一个黑色幽灵!”
  夏天翔失惊说道:“黑色幽灵?难道真有神仙鬼魅之说?”
  尉迟巧说道:“黑色幽灵并非鬼魅,而是这突然出现的女子,身穿黑袍,面罩黑纱,诡异可怖得宛如一具棺中活尸而已!”
  仲孙飞琼哦了一声问道:“这黑袍女子出现之后,又便如何?”
  尉迟巧摇头叹道:“这黑袍女子出现以后,便手指峭壁之下的激湍奔流,叫我与霍姑娘两人一同跳崖自尽!”
  夏天翔气得一拳擂在桌上,把杯盘碗筷震得跳起好高,愤愤说道:“这女子简直太不讲理,老前辈应该问问她是何等样人?为什么要叫你与芸妹跳落悬崖,投江自尽!”
  尉迟巧点头说道:“霍姑娘便是这样问她,那黑袍女子答称姓名外号早已遗忘,如今叫做‘寂寞女郎’!”
  仲孙飞琼听得接口说道:“‘寂寞女郎’之称,着实新奇,她有没有说明要老前辈与霍秀芸小妹跳崖自尽之故?”
  尉迟巧答道:“这位自称‘寂寞女郎’的黑袍女子,说是她颇不容易找了这处万籁俱寂的绝壁顶端,准备好好享受享受寂寞的滋味,却被霍姑娘跑乘唱歌眺景,打破寂寞,所以非要我们跳崖自尽,为她解解恨不可!”
  夏天翔愤然说道:“这真是岂有此理,故意寻衅,芸妹难道真个如她所命,跳崖投江了么?”
  仲孙飞琼嗔道:“翔弟不要乱扯,让尉迟老前辈好好叙述,霍秀芸小妹哪有如此傻法?”
  尉迟巧道:“霍姑娘也觉得这位‘寂寞女郎’太不讲理,遂含笑问她倘若我们不遵所命,又便如何?”
  夏天翔点头说道:“问得对,照我推测,那个自称‘寂寞女郎’的黑袍女子,大概要使用武力?”
  尉迟巧道:“老弟猜得不错,那‘寂寞女郎’自黑袍内取出一柄吴钩剑来,声称我们反正难活,若不跳崖自尽,便在她剑下做鬼!”
  夏天翔向仲孙飞琼蹙眉问道:“姊姊,你是否知道用吴钩剑之人,有哪些武林高手?”
  仲孙飞琼摇头答道:“武林一流高手之中,似乎并无使用‘吴钩剑’作为兵刃之人,这些问题,且等尉迟老前辈说完详细经过,再行研究推断便了。”
  尉迟巧继续说道:“‘寂寞女郎’既已亮剑,并如此说法,霍姑娘自然也就施展柳叶绵丝剑与她拆招过手!”
  夏天翔剑眉双挑,目注尉迟巧问道:“江湖人言:‘峨嵋四秀,未秀最秀!’芸妹那几手峨嵋剑法确实不凡,何况柳叶绵丝剑又是‘大别散人’所遗留的武林异宝,难道竟战不过那个‘寂寞女郎’?”
  尉迟巧颇为悲愤地怪笑一声答道:“倘若霍姑娘是技不如人,死在‘寂寞女郎’的吴钩剑下,我倒不会如此伤心悲愤!”
  仲孙飞琼愕然问道:“听老前辈的口气,莫非霍秀芸小妹是在占了上风以后误中毒手?”
  尉迟巧道:“那‘寂寞女郎’剑法颇精,与霍姑娘斗了约莫五十余招,犹自胜负难分,但霍姑娘剑法一变,展出峨嵋绝学以后,接连几剑,便把对方逼到了峭壁边缘。”
  夏天翔诧然问道:“在这种情势之下,芸妹怎会反遭毒手?”
  尉迟巧长叹答道:“霍姑娘吃亏就在一念仁慈,她以一招‘狂风卷荷’,转化‘天台得路’,削断对方吴钩剑,柳叶绵丝剑剑尖,直指‘寂寞女郎’的咽喉!”
  夏天翔点头说道:“我在峨嵋金顶曾经斗过苔妹,知道这两招剑法变化无方,威力极强,确是峨嵋绝学!”
  尉迟巧叹息说道:“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霍姑娘忽然觉得彼此之争只是一时闲气,无甚深仇,何必伤了对方性命,遂在剑尖将及咽喉的刹那间,顿剑上挑,挑落‘寂寞女郎’的蒙面黑纱,想看看这位神秘凶恶、蛮不讲理的姑娘的庐山真面目!”
  仲孙飞琼扼腕叹道:“霍秀芸小妹临危纵敌,又在全胜之下,必然疏于防身,犯了武家大忌!”
  夏天翔也在一旁问道:“那‘寂寞女郎’的庐山真面目却是如何?”
  尉迟巧答道:“那‘寂寞女郎’脸庞俏丽,皮肤白嫩,显然是位美人胎子,但却布满紫黑疮疤,鼻塌唇歪,不知被甚药物所伤,变得丑怪已极!”
  夏天翔听得与仲孙飞琼互相骇然对看一眼。
  尉迟巧复又说道:“霍姑娘骤见对方如此丑怪狞恶的面容,不禁大吃一惊,而那‘寂寞女郎’也乘此良机,自口中射出一口黑气,喷在霍姑娘的面门之上。”
  仲孙飞琼失声说道:“这口黑气,可能是那‘寂寞女郎’制成假齿藏在嘴中,以备临危救急的迷魂药物?”
  尉迟巧点头说道:“仲孙姑娘大概猜得不错,霍姑娘被喷黑气以后,脚下曾经微一踉跄,而就在这微一踉跄之间,又被那‘寂寞女郎’快如电光石火般掣出一柄匕首,搠入左胁!”
  夏天翔听到此处,已抑制不住悲痛的情怀,泪如雨下,泣声问道:“我芸妹是否便被……被一刀致命?”
  尉迟巧也老泪纷纷地摇头答道:“霍姑娘虽然这一刀被刺得极重,刀锋已尽人胁内,衣外仅剩刀柄,但却未当时致命,柳叶绵丝剑精芒闪处,一削一挑,‘寂寞女郎’的那一颗丑怪的人头,飞起三尺!”
  仲孙飞琼罗衫尽湿,凄然问道:“那‘寂寞女郎’既已伏诛,则霍秀芸小妹纵遭不幸,尸身也必留在夔峡峰头,怎的……”
  尉迟巧不等仲孙飞琼话了,便即叹道:“仲孙姑娘的话虽不错,但那‘寂寞女郎’凶狠得真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头飞三尺以后,仍伸手拉住霍姑娘胸前罗衣,两人遂一同从百丈峰头,凌空坠下!”
  夏天翔与仲孙飞琼听到此处,均已泣不成声,泪落如雨。
  尉迟巧虽然心头悲痛,但仍强自支撑,继续泪眼模糊地往下说道:“这种惊人变化发生在一刹那间,我惊心欲绝,抢救无从,赶到崖边,月光忽被云遮,哪里还看得见丝毫迹象,只在半晌以后,听得江水似乎重重响了一声,霍姑娘的娇躯,与那‘寂寞女郎’的尸体,便即被滔滔东去的三峡激流,卷得无踪无影了!”
  夏天翔暗想霍秀芸身受致命重伤,又从百丈高崖跌落三峡激流,委实毫无生理,不由一阵伤心,放声大哭!
  仲孙飞琼无言可慰,只得陪着夏天翔流泪不止。
  尉迟巧又复说道:“当时我经此剧变,既觉愧对夏老弟,更觉愧对霍姑娘之师玄玄仙姥,及她父母‘风尘狂客’厉清狂、‘九天魔女’董双双等,无法交待,真想也自跳崖一死,以求解脱!”
  尉迟巧说到此处,业已悲不自胜,泪渍纵横,抽抽噎噎地继续说道:“当时我未死之故,便因必须留得三寸气在,以报告霍姑娘遇害的详情,如今心愿既了……”
  一面发话,一面惨笑起处,回掌便望自己的天灵死穴拍去!
  夏天翔正待抢救,仲孙飞琼因坐得较近,衣袖一挥,“三手鲁班”尉迟巧便告有臂奇酸,难运功劲,颓然自落!
  尉迟巧废然叹道:“夏老弟与仲孙姑娘为什么不让我死,老化子抑郁至今,心中好不难过!”
  仲孙飞琼含泪安尉道:“老前辈何必难过?霍秀芸小妹遇难之事,错处又不在你,何况江湖中出人意料的奇迹大多,者前辈既未亲见霍秀芸小妹遗尸,也许她能逢凶化吉,仍在人世。”
  尉迟巧因与霍秀芸长途同行,彼此感情极好,几乎宛若父女一般,故而虽经仲孙飞琼一再劝慰,仍自怆神不已。
  仲孙飞琼忽似想起甚事,柳眉微蹙,目注夏天翔,讶声问道:“翔弟,那位在霍秀芸小妹剑下飞头的‘寂寞女郎’,不仅性情奇怪,连‘寂寞女郎’之称,也颇异寻常,会不会就是‘绛雪仙人’凌老前辈对你所说的‘寂灭之宫’的人物?”
  夏天翔咦了一声,点头说道:“姊姊这种想法颇为奇妙,可能猜对了十之八九。”
  尉迟巧听得疑云满腹,忍不住问道:“夏老弟,什么叫做‘寂灭之宫’?”
  夏天翔遂把鹿玉如负气失踪,及“绛雪仙人”凌妙妙所作的昆仑之巅、大巴之洞、终南之谷、寂灭之宫等四处指示,对“三手鲁班”尉迟巧细细说了一遍。
  并因尉迟巧不是外人,在叙述完毕以后,目注仲孙飞琼凄然苦笑说道:“仲孙姊姊,如今鹿如玉、霍秀芸妹妹,一生一死,踪迹渺茫,夏天翔生平的红颜知己,只有姊姊一个人了!”
  仲孙飞琼玉颊飞红,但因深知夏天翔心头难过已极,遂不愿对他嗔叱,移转话题,向“三手鲁班”尉迟巧强笑道:“恭喜尉迟老前辈!”
  尉迟苦笑说道:“老化子满腹辛酸,一腔热泪,哪里还有什么喜事?”
  仲孙飞琼说道:“我与翔弟为了寻找鹿玉如,远上昆仑绝巅,在无意中得来一件武林异宝,理应交还原主人尉迟前辈!”
  尉迟巧越发奇道:“我老化子一向浪荡江湖,穷途飘泊,身无长物,两袖空空,怎会成了什么武林异宝的原主人呢?”
  仲孙飞琼缓缓伸手入怀,把那条既称“暗器之王”,又名“阎王令”的独角虬龙取出。
  尉迟巧一见这条独角虬龙,惊得跳起身形叫道:“这……这是我叔父‘百手天尊’尉迟子缺生平最为喜爱,死时用以入棺殉葬的‘追魂三宝’之一,仲孙姑娘却……却从何……何处得来?”
  仲孙飞琼答道:“我们是从昆仑派掌门人手中抢得来的。”
  尉迟巧讶然问道:“昆仑掌门知非子不是已在祁连山绛雪洞口自尽身亡了么?”
  仲孙飞琼一面把那条独角虬龙交还尉迟巧,一面说道:“如今的昆仑掌门换了‘昆仑逸士’向飘然,不过他获得这掌门名位的手段不甚光明而已!”
  说完,遂把昆仑绝巅的经过,又对尉迟巧叙述一遍。
  尉迟巧听完,接过那条被尊为“暗器之王”,又称“阎王令”的独角虬龙,感慨无穷地长叹一声道:“我叔父当年倚仗‘追魂三宝’,所造的杀孽大多,以致死后还遭盗墓开棺,翻尸动骨之惨,尉迟巧也不愿使用这种过份恶毒的暗器,索性把它毁去了吧!”
  感叹过后,正待动手毁去那条独角虬龙,夏天翔却摇头说道:“尉迟老前辈,暗器本身并无罪孽,是否过份毒辣,只在使用人的心肠而已。如今盗墓窃宝之人尚未查出,其余‘天王塔’、‘鬼王鞭’二物尚未追出,老前辈何不留着这‘阎王令’,等将来查出盗墓人后,即以此宝,对其惩戒?”
  尉迟巧想了一想,点头说道:“夏老弟这种说法颇有道理,我便暂时保存这‘阎王令’,留待把其余‘天王塔’、‘鬼王鞭’等追魂双宝一齐取回后,再复祭告我叔父在天之灵,永远封置不用便了!”
  别来经过,既已叙完,尉迟巧在饮了几杯以后,便向夏天翔仲孙飞琼说道:“后日便是会期,各派来此赴约之人,当已络绎不绝,我们酒饭用够,不如去往祁连山口等待熟人,我与赛韩康老怪物好久不见,颇为想念他呢。”
  尉迟巧这样一提,仲孙飞琼与夏天翔也不禁思念起“天外情魔”仲孙圣、“北溟神婆”皇甫翠来,赶紧结清酒帐,同往祁连山口驰去。
  到了祁连山口,仲孙飞琼把灵猿小白、异兽大黄及青风骥一齐唤来,夏天翔忽然心中一动,剑眉双蹙说道:“仲孙姊姊,你最好命大黄陪伴青风骥在祁连山口等候,我们绛雪洞赴会之时,只带小白前往!”
  仲孙飞琼微带疑诧地看他一眼,夏天翔又复说道:“罕世龙驹,谁不喜爱?‘九首飞鹏’戚大招在无可奈何之下,把他自己那匹千里菊花青生生弄死,定然心痛已极,我怕他在见了姊姊的马儿以后,因妒生恨,勾发怒火,可能会对青风骥图谋不利。”
  仲孙飞琼点头说道:“翔弟这种顾虑确有道理!”说完,转面对大黄说道:“大黄,你与青风骥就在这祁连山口左近随意游行,听我啸声再来,但须远避生人,提防好邪加害!”
  大黄垂手点头,飘身跃上青风骥,缓缓驰入一片密林之内。
  尉迟巧叹道:“仲孙姑娘的伏兽奇能,着实令人钦羡,你看你把小白大黄及青风骥,调教得多么听话。”
  夏天翔接口道:“尉迟老前辈,我仲孙姊姊除了伏兽,还会伏禽,她说她在祁连会后,要设法寻觅一只巨鸟,加以调教豢养,我们便可乘着它邀游四海八荒,上下青冥呢!”
  尉迟巧见夏天翔与仲孙飞琼之间非但前嫌尽释,情感并更增进多多,不由目光连瞥二人,脸上浮起一片安慰颇甚的神秘微笑。
  仲孙飞琼何等冰雪聪明,但因自己确与夏天翔互相爱好,在熟人面前,业已不必避嫌,遂对他脸上浮现的神秘笑容,不加理会,大大方方地向夏天翔问道:“翔弟,我还要请教,你既要我命大黄陪伴青风骥,为何又要单单携带小白参与震天大会?”
  夏天翔答道:“因为‘白骨三魔’中的‘白骨仙子’也养了一只怪猿,身材形状均与小白仿佛,只是眼睛颜色好像略有不同,我遂请姊姊把小白带去,和它比比,倒看是谁养的猴子神气。”
  尉迟巧在一旁说道:“夏老弟,自然是你仲孙姊姊养的小白神气,我敢担保,当世中绝无第二只猴子身上会穿有‘护穴龙鳞’所织的软甲。”
  小白闻言,闪动一对火眼,凝注着尉迟巧,低低叫了几声。
  尉迟巧咦了一声,向仲孙飞琼含笑问道:“仲孙姑娘,小白叫些什么?看它那副神情,好像对我有些不满意呢?”
  仲孙飞琼失笑说道:“它怎敢对老前辈有所不满?只是说到了震天大会以后,定要先脱去身穿的‘护穴龙鳞’软甲,才肯和那‘白骨仙子’所养的猴子打架,免得被人轻视!”
  尉迟巧见一只猴子居然懂得如此骄傲,不禁深觉有趣,感慨良深!
  夏天翔忽然发现丈许外的崖角之处,并生两朵奇花,一朵含苞待放,一朵业已盛开,五彩缤纷,悦目已极。
  遂向仲孙飞琼说道:“仲孙姊姊,那两朵花儿多么好看!”
  仲孙飞琼正在注目,蓦然一阵寒冷的山风拂处,那朵盛开的花儿,竟告萎谢,一片片的花瓣,亦随风飘落。
  夏天翔神色一变,眉宇含愁,叹息说道:“这样美丽的一朵花儿,速然萎谢,岂不正与芸妹的命运有些相似?”
  说完以后,俊目之中,泪光隐现。
  仲孙飞琼知道夏天翔触绪兴悲,遂也不去劝他,只是手指另一朵含苞未放的花儿,含笑问道:“翔弟,你把那朵业已萎谢的花儿比作霍秀芸小妹,却把这朵含苞未放的花儿比作谁呢?”
  夏天翔神思凄然,随口答道:“那朵花儿,像是姊姊!”
  仲孙飞琼微微一笑说道:“照你这样说法,在不久的将来,我也难免枯萎凋谢!”
  夏天翔剑眉一蹙,急急说道:“姊姊不要这样说法,是我比错了!姊姊是瑶池仙花,不是人间凡卉,永远美好圣洁,永远不会枯萎凋谢!”
  仲孙飞琼目光凝注夏天翔,正色说道:“翔弟不要这样痴情,花开花谢,俱有定时,人生寿夭,亦有定数!霍秀芸小妹寿元若尽,则我们无论怎样伤心悼念,业已返魂无术;倘若寿元未尽,则他日必可重逢,如今务宜澄心静虑,暂把此事撇开,因为群豪毕集,大敌当前,我们身上降魔卫道之责,重得很呢!”
  仲孙飞琼说到“降魔卫道”四字之时,忽然一声森森冷笑,刺空传来!
  三人中除了尉迟巧功力稍弱以外,夏天翔、仲孙飞琼如今均已可算一流高手,到耳便即听出这声冷笑是由三十丈外传来,声音不高,但听在耳内阴森森的,摄人心魄,可见来人内家真气之强,业已达到炉火纯青,随心所欲的境界!
  尉迟巧功力虽弱,仍极识货,闻声憬然说道:“夏老弟与仲孙姑娘注意,这声冷笑,功力罕世,来人定是什么……”
  话犹未了,一位灰袍道人业已出现在距离三人一丈四五的崖角之前!
  这道人灰袍覆体,身量又高又瘦,尤其脸上瘦得颧骨高耸,眼眶深陷,鹰目钩鼻,两腮如削,加上皮色惨白,活脱脱地极似一具棺木陈尸!
  头顶所挽道髻之上,插的并非道簪,竟是一段白骨。
  道人出现以后,依旧缓步前行,对夏天翔、仲孙飞琼、尉迟巧等三人,连看都未看一眼,神情骄狂据傲已极。
  但他走路之快,却太以惊人,根本未见施展任何轻功身法,展眼间便已远出二十来丈,转过山环,踪迹不见。
  尉迟巧向夏天翔愕然惊道:“夏老弟,你认不认识这位身高体瘦的灰袍道人是谁?”
  夏天翔想了一想答道:“我不认识此人,但根据对方的打扮神情推断起来,可能是住在娄山恶鬼峡中名列‘白骨三魔’的‘白骨羽士’!”
  仲孙飞琼接口问道:“翔弟,根据你与‘蔷薇使者’所订的策略,由谁来制压这‘白骨羽士’?”
  夏天翔恭身答道:“预定是由仲孙伯父制服这位盖世魔头!”
  仲孙飞琼秀眉一聚,摇头说道:“‘白骨羽士’适才所施展的是‘移形换影’身法加杂‘缩地神功’,看来这魔头的武学成就委实太高,我爹爹近来勤参道妙,对于武功方面,可能略有荒怠,未必能制得住这‘白骨羽士’,却是怎好?”
  语音刚了,一条青影突如天外飞仙般自崖顶飘降,所用的身法,美妙得罕世无俦,并响起仲孙圣清朗的笑声说道:“琼儿,杜工部咏诸葛武侯的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而如今震天大会尚未开始,你却已断定我武学荒怠,斗不过‘白骨羽士’,岂非成了神功未较威先弱,长使爹爹泪满襟了么?”
  这两句“神功未较威先弱,长使爹爹泪满襟”,听得仲孙飞琼玉颊飞红,娇羞无邪地目注“天外情魔”仲孙圣,顿足佯嗔叫道:“爹爹,我不依你了,你怎好意思对女儿这般调侃?”
  仲孙圣先与尉迟巧、夏天翔略打招呼,然后向仲孙飞琼含笑说道:“琼儿好不讲理,许你对我随意批评,难道我就不可以对你略加调侃?”
  仲孙飞琼嫣然一笑,偎在仲孙圣肩旁,低声问道:“爹爹,你真有把握制得了那‘白骨羽士’么?”
  仲孙圣笑道:“他是白骨一魔,我是天外情魔,以魔斗魔,我纵或制不了他,他也未必制得了我。”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甚事,微微一叹说道:“我倒忘了,我曾经说过,今后不再用这‘天外情魔’的外号了!”
  仲孙飞琼讶然问道:“爹爹,你这‘天外情魔’之号名惊四海,威震八荒,为什么今后不用了呢?”
  仲孙圣笑而不答,反向仲孙飞琼问道:“琼儿,你既是‘天外情魔’之女,应该记得我门下情规!”
  仲孙飞琼应声答道:“当聚则聚,当散则散,不落言诠,不坠情障!”
  仲孙圣点头笑道:“如今你师姊花如雪不但自己坠人情障,并还拖人下水,与一钵神僧双栖朝云峰头,你又……”
  仲孙飞琼截断仲孙圣的话头,连连跳脚说道:“爹爹,你再说下去,我真要不依你了!”
  这样一来,弄得夏天翔也自俊脸通红,尉迟巧则满怀安慰,暗暗好笑。
  仲孙圣目光极为慈爱温和地在双双面泛红霞的夏天翔及爱女身上缓缓一转,又复微笑说道:“一女一徒,双双如此,我这‘天外情魔’的招牌怎好意思再用?还是自行收掉,比较妥当!”
  说到此处,突然面色一正,朗声说道:“大千世界,为情而没,芸芸万物,莫不有情,但‘情’之一字,却不知困煞了多少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夏老弟与琼儿既坠情网,千万莫为情迷,务望轻于己己,重于人人,推广私情,及于民族、国家、人群、社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并在法律未到的江湖山泽,将目中所见、耳中所闻的不平之情,尽己力加以平削!须知对于‘情’字,勘得深时,是仙是佛,用得深时,是圣是贤,而迷恋沉溺其间,便与禽兽无异的了。”
  这一番话儿,义正词严,旨意高绝,不但听得仲孙飞琼、夏天翔两人通身汗下,默记心头,连“三手鲁班”尉迟巧也暗翘拇指,对仲孙圣好生钦佩。
  仲孙圣说完,颜色一霁,目注仲孙飞琼,继续笑道:“琼儿,不是我突然把你教训一顿,只因见你似乎有些心神恍忽,不若平日聪明灵智,才……”
  仲孙飞琼呀着嘴儿问道:“爹爹,我什么地方显得笨了?”
  仲孙圣笑道:“我下崖之时,你应该看得出我身法有异。”
  仲孙飞琼苦笑说道:“我早就看出爹爹自十余丈高处飘落,身法灵奇神妙的程度与平日不同,好似业已把你参研已久、始终未获真诠的‘太乙天玄神功’豁然悟透!但尚未等我动问,爹爹便又是调侃,又是教训,说得人简直透不过气来,如今还好意思骂我笨么?”
  仲孙圣偏头注目夏天翔,微笑说道:“夏老弟,我与你在哀牢分手以后,本想赶到娄山恶鬼峡,先行摸摸那位‘白骨羽士’的虚实,但转念一想,与其刺探别人,不如充实自己,遂决定就近寻一幽僻所在,把我钻研已久、获益未多的‘太乙天玄神功’,再好好参悟参悟!”
  仲孙飞琼接口含笑问道:“爹爹怎会突有所得?”
  仲孙圣笑道:“我无心之下,巧遇你翔弟的师傅‘北溟神婆’皇甫翠,两人闲中互将所学略一演练贯通,居然相辅相成,参透不少妙机,对于‘大乙天玄神功’之内的几桩难悟真诠,居然毫不费力地迎刃而解!”
  夏天翔欣然问道:“我师傅呢?她老人家怎的未与老前辈一同来此?”
  仲孙圣笑道:“你师傅经这一来,功行突进,大道将成,不能再来参与震天大会,业已赶回北溟神山,准备解脱尘缘去了!”
  夏天翔听得师父“北溟神婆”皇甫翠已将解脱尘缘,不由心中一酸,凄然泪下说道:“既然如此,晚辈也不能参与震天大会,要尽速赶返北溟神山,侍奉我师傅……”
  仲孙圣暗暗点头,不等夏天翔说完,便自笑道:“夏老弟放心,你师傅在这尘世之中尚有两月勾留,她要我转命老弟,好好参与这次震天大会,会后再回转北溟,与她见上最后一面便了!”
  说完,转向仲孙飞琼笑道:“琼儿,你可知道我也将追随你皇甫老前辈成道了么?”
  仲孙飞琼惊叫一声“爹爹”,顿时玉容变色,珠泪潸然!
  仲孙圣抚着仲孙飞琼的如云秀发,含笑说道:“琼儿不要悲伤,我功行不及你皇甫老前辈,故而解脱之期,约摸要在两年以后。”
  仲孙飞琼闻言,芳心略慰,睁着两只泪光莹然的大眼,凝望仲孙圣,噘着嘴娇嗔说道:“两年后的事,飘渺未定,爹爹为何这早告诉我?使女儿心中好不难过!”
  仲孙圣笑道:“我提早告诉你自有原因,震天大会了解以后,你翔弟回转北溟神山,侍奉他师傅证道超凡,你也要随我觅地闭关一年,习练‘太乙天玄神功’,才可负起为武林扶持正气之责,应付今后的艰难局面!”
  仲孙飞琼惊道:“目前因皇甫老前辈不到,少了一位克制‘白骨三魔’的主要人物,震天大会的情势已极凶险,爹爹怎说今后还有什么艰难局面?”
  仲孙圣叹息一声说道:“震天大会之上,虽然少了你皇甫老前辈,但因我悟透‘大乙天玄神功’,你翔弟也遇合极多,可以独当一面!峨嵋、少林、武当、罗浮、雪山五派,又均执正不邪,故未获全胜,亦不致有太大凶险!但根据你皇甫老前辈得悉,域外群凶觊觎中原武林,最近即将蠢动!他们个个极恶穷凶,倘若再与震天派人物及‘白骨三魔’一相勾结,岂非来日更有大难?莽莽江湖,极少宁日!”
  夏天翔惊骇问道:“域外群凶,是指哪些人物?”
  仲孙圣答道:“就是中国版图以外的一千武林凶人,诸如‘八莫妖王’、‘东流三矮’、‘身毒双怪’、‘西域四天尊’等,难道夏老弟从未听你师傅提过?”
  夏天翔面带愧色答道:“我只听师傅提过‘八莫妖王’轩辕烈,说他原是汉人,先代因罪流配穷边,遂告寄籍八莫!我师傅昔年游览西南,曾与其偶然相会,彼此略为盘洁武学,似乎此人功力还要高出我师傅之上呢。”
  仲孙圣点头说道:“如今‘东流三矮’、‘身毒双怪’、‘西域四天尊’等,便系尊奉那‘八莫妖王’轩辕烈为首,准备进窥中原武林,称霸天下!我才要在震天大会以后,带走你飞琼姊姊,闭关一年,授以绝艺!老弟返回北俱神山,你师傅亦有所传,老弟务宜专心学习,努力加功,因为来日大难,我们老一辈的又将相率成道归隐,你们肩上所负光扬中原武学声威,维护江湖正义的这副担子,重得很呢!”
  夏天翔悚然受教,但心中想到震天大会了后,自己赶回北溟神山,恭送师傅超凡证道,并形单影只的苦练所学各种神功,定然凄凉已极!至于三位红颜知己,则霍秀芸生死不知,鹿玉如行踪难觅,仲孙飞琼又将随她爹爹闭关一年……
  想到此处,夏天翔不禁黯然神伤,脸上一片凄惶的颜色。
  仲孙飞琼鉴貌辨色,猜透夏天翔凄惶之故,心中也觉一酸,急忙向他柔声安慰道:“翔弟不要难过,我随我爹爹闭关练功之期,不过只有一年,行前并把大黄小白及青风骥一齐留下陪你,免得你独自一人,孤单寂寞!”
  夏天翔方感激异常地叫了一声“姊姊”,仲孙圣已自含笑向仲孙飞琼说道:“琼儿,你把青风骥留给你翔弟代步好了,小白大黄我却要带走!”
  仲孙飞琼讶然问道:“爹爹把小白大黄带走则甚,难道也要教它们学上一些新奇的本领?”
  仲孙圣笑道:“你猜对了,因为‘八莫妖王’轩辕烈豢有几只奇禽怪兽,我也要尽我心力,把小白大黄好好造就造就!”
  尉迟巧听到此处,插口笑道:“域外群凶进窥中原武林之事,尚不迫切,可以缓一步谈!我们对于目前的震天大会,因少了夏老弟尊师皇甫神婆这位极强高手,对敌步骤,必须大加改变,仲孙老兄无妨预作睿智安排,免得到时万一慌乱,出了差错!”
  仲孙圣说道:“参与此会的门派甚多,我们只能从旁贡献意见,不便妄作主张,让我先计算计算,对方共有几位出奇高手。”
  说完便自屈指计道:“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人等‘白骨三魔’,‘九首飞鹏’戚大招、‘白头罗刹’鲍三姑、铁冠道长……还有‘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
  仲孙飞琼打断仲孙圣的话头,娇笑说道:“爹爹不要把‘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两人列做对手!”
  仲孙圣听出话意,双眉微挑,目注夏天翔,意似不信地问道:“夏老弟,我在哀牢山嘱咐你与琼儿设法消除厉清狂与凌妙妙、董双双之间的仇隙的那件公务,你们竟已完成了么?”
  夏天翔尚未答言,仲孙飞琼业已秀眉双扬,得意含笑叫道:“幸不辱命!”
  在这“幸不辱命”四字以后,便把设法化解“风尘狂客”厉清狂与“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等鼎足欢喜冤家之间仇隙的详情,向仲孙圣细说一遍。
  仲孙圣听完经过,不禁对夏天翔、仲孙飞琼所作的措置深为嘉许,微一沉吟说道:“如今凌妙妙、董双双既已离开祁连,与厉清狂同隐高黎贡山莫愁石室,则对方最扎手的人物,只有‘白骨三魔’,由我对付‘白骨羽士’……”
  夏天翔忍不住嗫嚅接口说道,“若依那位号称‘第三蔷薇使者’的‘仟情居士’徐香圃的计划,是由我来对付‘白骨天君’!”
  仲孙圣看着夏天翔微微一笑,说道:“‘白骨天君’艺冠‘白骨三魔’,与他对敌,太以凶险!‘蔷薇使者’要你应付‘白骨天君’之策,只是权宜手段,不可作为定论!到时我斟酌情形,再加适当处置,能不犯险,便不必强令贤侄犯险!”
  夏天翔原本满腹雄心,如今听仲孙圣这样一说,不由好生扫兴,但因对方既系长辈,又是仲孙飞琼之父,不便抗辩,只得胸中闷闷,剑眉深聚。
  仲孙圣伸手轻拍夏天翔肩头笑道:“贤侄真个好强,你先不必如此败兴,也许其余五大门派的到场高人之内,无人能敌‘白骨天君’之时,岂不仍让你冒险一试?”
  夏天翔闻言,不禁脸上微红,与仲孙飞琼相视而笑。
  尉迟巧说道:“即令由夏老弟设法激斗‘白骨天君’,则尚有一位‘白骨仙子’无人迎敌,仲孙兄可有成算否?”
  仲孙圣眉头微皱说道:“我们人手仅有这多,只好在峨嵋、少林、武当、雪山、罗浮五派赴会人物之中选出一人,对付‘白骨仙子’!”
  仲孙飞琼问道:“照爹爹的看法,五派赴会人物之中,以哪一位功力称最?”
  仲孙圣摇头笑道:“各派人物,所擅不同,故而艺业高低,极难论列!总之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少林方丈净善禅师、雪山派掌门申屠神君、峨嵋掌门玄玄仙姥及罗浮掌门冰心神尼,都是一流好手,只好到时观察‘白骨仙子’的功力长短情形,再作适当调派。”
  夏天翔问道:“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全会到么?”
  仲孙圣点头说道:“五大门派均知此次祁连、点苍合组震天派,并与‘白骨三魔’勾连,举行这场震天大会,旨在称雄称霸,奴视武林,若不乘其羽翼未丰之际,予以当头棒击,必将从此道消魔长,魍魅横行!故而除了少林方丈净善禅师,或因年事过高,另派他人代表参与之外,其他四派掌门,定然亲率特选好手,齐赴祁连。”
  夏天翔忽然想起一事,向仲孙圣含笑说道:“夏天翔前在巫山朝云宫时,花如雪姊姊曾说震天大会期间,她将与一钵神僧来助武当、少林一臂之力,以略赎昔日误使离尘子及‘铁掌银梭’骆九祥投江自尽的无心罪孽!”
  仲孙飞琼闻言,扯着仲孙圣的衣袖,高兴笑道:“爹爹,我花姊姊若来,岂不可以由她对付‘白骨仙子’了么?”
  仲孙圣摇头说道:“你花姊姊虽然武学不俗,但恐仍比不上五大掌门的功力精纯。”
  夏天翔含笑道:“一钵神僧如何?”
  尉迟巧在旁接口说道:“这位漂亮和尚,在江湖中专作和事老,从未见他与人交手,故而武功究竟到了何等地步,想连仲孙兄也不得而知!”
  仲孙圣点头笑道:“尉迟兄对于武林情形,比我熟悉多多,你既不知一钵神僧武功到了何等地步,我自然更无所悉!”
  说到此处,忽见山路之上,自崖角转出一乘大轿,抬轿的是四名壮汉,轿后跟的是位一身骷髅黑衣的老者。
  大轿之内,则从轿帘飘动之间,仿佛看见坐着一位王者衣冠之人,面貌却因行走太速,看不真切。
  仲孙圣等立处,是在侧方峰腰,故在一瞥之后,那乘大轿便已被山腰遮没。
  仲孙飞琼哼了一声说道:“轿中所坐的那个皇帝打扮之人,可能就是什么‘白骨天君’。”
  尉迟巧点头说道:“仲孙姑娘大概猜得不错,但我仿佛看见轿门之外,还贴着一副对联……”
  夏天翔接口扬眉说道:“连对联上的字迹,我都看清楚了!”
  尉迟巧赞道:“老弟眼力真快,但怎不把对联所写的语句念来听听?”
  夏天翔看了仲孙圣一眼,似有为难的神色。
  仲孙圣更是早就看清联语,但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说道:“夏贤侄但说不妨,魔道中人多半都是这般狂妄张致!”
  夏天翔听仲孙圣这等说词,遂照适才所见说道:“上联是‘天外情魔三指殒命’,下联是‘风尘狂客一掌飞魂’,轿门上还加了一横披,写的则是‘北溟碎胆’!”
  尉迟巧摇头冷笑说道:“好大的口气,居然敢发如此狂言,把当世武林中三大难缠人物,一网打尽!”
  仲孙圣笑道:“尉迟兄,难怪这‘白骨天君’如此骄狂,此人确有通天彻地之能!你应该看出不但随在他轿后、形如吊客的黑衣老者功力极高,即连四名抬轿的壮汉亦具非常身手!”
  仲孙飞琼闻言,异常关切地目注夏天翔道:“翔弟听到没有,‘白骨天君’数十年功力,深厚难敌,你虽新获几桩绝学,但火候相差大远,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可逞强出手!”
  夏天翔一身傲骨,又天生胆大好强,虽因仲孙飞琼对自己好意关切,不得不满口唯唯,但心中却反更加深了挽弓挽强、用箭用长、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之念。
  流光易逝,仲孙圣等老少四人,在祁连山口徘徊展眺之余,又复选择清幽所在,静坐用功,遂于不知不觉之中,到了震天大会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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