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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她的家里全都是尸体,满地是血。她的父亲用最后的一丝力气把她扔进了水里,他知道女儿虽然只有十岁,水性却极好,或许这是她唯一可以逃生的道路。 “爹!娘!”她大叫。 “孩子,记住,杀咱们全家的人姓柳,你一定要为爹娘报仇!” 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她父母人头落地,杀手的手中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剑。她没有看清杀手的面目,但是清楚的记住了那把剑的样子。 水,泪水,血水。 …… 小伊从梦中惊醒,九年前那血淋淋的场院面仍然深深烙在她的心中,刻骨之痛。 柳寒烟从山中带了一只小豹子回来,人也正要像往常一样一把推开木屋的门,忽然想起屋中还有她,她或许还没有醒,应该轻点。他轻轻走进木屋,看见她已经醒了,靠在床边,脸色苍白。“你醒了?”他问。 小伊没有回答,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柳寒烟。他有一张英俊的脸,他的眼睛里写满善良与温情,头发松散的束在身后,衣着简朴,超凡脱俗。是他吗?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天快黑了,见你昏倒在路边,怕被野兽伤着,就带你来到我的家中。”柳寒烟有些担心,“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姑娘,你好像身患一种怪病?” 小伊释然:“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定了定神,低着头“公子所言极是。我自小父母双亡又身患怪病,广求名医都不见好转,后来听说此山中一种草药可暂缓病症,便不远千里赶赴山中,不想半途病发,昏倒在路边……”一边说一边低声抽泣,“……医生说我活不过20岁,若得此药或许可以拖个三五年,再图他法医治……” 柳寒烟见她楚楚可怜柔弱无助的样子,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望,若真如她所述,看她年纪已十八九岁,便正是死亡的边缘,“姑娘,那种药叫什么名字?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 “叫七叶无芯草”忽然她又面有忧色,“你真能帮我采到吗?七叶无芯草,生在悬崖峭壁上,非常危险的……” 柳寒烟心中有些感动,那少女身患重病却还在为别人的安危担心,他忽然想起曾在一处崖上见过“七叶无芯草”,“若是很危险,你也不方便去采……” “我总会有办法的”小伊任性的说。 “呆在屋里别让野兽伤着,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晚上凉,多披件衣服”小伊羞涩的对他说 柳寒烟一愣,随即拎起一件外衣,快步走出木屋,他已决定去采那草药。 确信柳寒烟已走远后,小伊才算松了口气。她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笑容。 她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她坐在一张简朴的床上,小屋里的陈设也很简朴,一如刚才的少年一般。 忽然,她的目光凝聚在一张供桌上,供桌正中摆放着一个陵位,上书“吾父之墓”,她虽觉得有些怪异,却不再理会,她仔细看着陵位前的那把剑。在小伊的眼里,那是一把充满血腥而罪恶的剑,就是这把剑夺去了她一家十几口人命。但是她知道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若是仇家武功一般,便会在采药时送了命,这算便宜了他;若不然,则他武功较高,自己就不能冒然出手。她很冷静,九年来她用各种方法磨练自己的意志和武功,当她觉得有十分把握时,她才来到了这里。 小伊继续观察屋里的摆设,她看见供桌下有一个布口袋,袋口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她打开口袋,哇!原来是一只可爱的小豹子。 小豹子友善地张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那样子好像是在说:“谢谢你救了我。” 小伊小时候是一个天真而充满爱心的女孩子,尤其喜欢小动物,但是自从灭门血案后,她失去了全部亲人,从此就再没有人关心她爱护她。她开始变得冷漠而富于心计,她的全部感情只有仇恨、仇恨! “小豹子,你受伤了,是不是被他抓回来的?”小伊把小豹子抱在怀里,“是不是没有父母关心你爱护你?我也是……” 清晨,柳寒烟从山里回来,手里拿着“七叶无芯草”。他一进屋就看见小伊躺在床上,怀里楼着小豹子,脸上还露着笑容,脸色也不像晚上那样苍白了。“姑娘。”他轻轻叫了一声,试探一下看她是否睡着了。 小伊一惊,她怪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小心,竟在仇人的屋子里睡着了。她装成惊惶失措的样子从床上摔下。小豹子受惊躲了起来。 柳寒烟急忙放下草药,过去扶她,“你没事吧?” 小伊的手碰到柳寒烟手臂的伤口,“啊!你受伤了”心中却想,果然武功不差,只受了这点伤。 “没事的”柳寒烟不愿提及有人在他采药时暗算他,幸好自己武功不差,只受了一点皮肉伤。 柳寒烟第一次与一位陌生女子相处这么近,他忽然发现她很美,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长大的睫毛,小巧红润的嘴唇,他不由得有些迷乱。他看见她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抓住一名少女的手臂不放。“我……我去煎药了”他迅速离开床边。 在与他接触的瞬间,小伊突然觉得有一种莫明的感情涌上心头,那决不是仇恨,那会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坐回床上。小豹子似乎很喜欢她,又钻入小伊的怀里。“这小豹子是你猎回来的吗?”小伊小心的问。 柳寒烟一边煮药一边答道:“我见它这么小又受了伤,便把它带回家来想给它治治,可昨天晚上一忙就把这小家伙忘了。你是不是很喜欢它?” “是啊!它真可爱。咱们把它留下吧?” “你喜欢它就好。对了,姑娘,我平时吃素食,不知你是否习惯?” “这是为什么?” “这……”柳寒烟犹豫了一下,“大概是个人爱好吧。” 小伊心想你父亲生前杀人无数,就算你天天吃素,上天也不会宽恕你们的。“噢,公子,你以后就叫我小伊吧,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叫柳寒烟” 小伊默念这个名字,眼中现出杀机。 十几天后,小屋前的小院里。 “小豹,小豹,你在哪里?别和我玩捉迷藏!”小伊从屋里跑出,到处寻找小豹子。因为有了小伊和小豹子的加入,小屋周围时常充满欢乐。 “它在这儿。”正在修剪花草的柳寒烟从花丛中拎起小豹子递给小伊。 “你真是的,总是乱跑!”小伊抚弄着小豹子的头,“呀!这是什么花?真漂亮!” “是紫风信子。” 小伊没有注意到柳寒烟的眼里掠过一丝忧伤,继续问:“牡丹、丁香你不种,为什么只种紫风信子?” 柳寒烟笑了,却没有回答。小伊这才发现他的笑里竟含着几许伤感。 “小伊,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查医书,想治你病的方法,若是我找到了,治好了你的病,你会去哪儿?” 小伊一愣:“我从没想过会治好病,若真治好了,反到不知去哪儿了。我又没有亲人,在哪儿都无所谓。” “那你愿不愿留下来?”柳寒烟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小伊心中一动:病是装出来骗他的,他还真去查医书了?莫非他喜欢上我了?他的父亲当年让我失去了最爱的父母,我如今一刀杀了他又怎能补偿我多年来受的痛苦,不如我也让他失去最爱后再杀他…… 柳寒烟看小伊面上阴晴不定,猜想她大概在考虑他的话,他不喜欢勉强别人:“我不着急,你决定下来,再告诉我吧。” 小伊心里轻蔑的一笑,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在想如何杀你。她恢复那副天真无邪的面孔,怯怯的说:“那我再想想吧。” 高高的山崖上,站着一男一女。小伊想那女人是自己,那男人是柳寒烟。他好像在对自己说什么,她听不清。不!是她根本不想听。她突然把他推下山崖,那山崖很高,她看着他慢慢往下掉。她狂笑…… 梦醒了,她仍记得她在梦里狂笑,可是脸上却湿湿的,有滴咸咸的东西滑进嘴里。 正是半夜。月光清淡如水。 她发现柳寒烟不在,桌留着一张字条:“小伊,有人找我寻仇,勿出屋,保重。” 小伊冷笑,那人果然如约而至。他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柳寒烟这次就算不死也得重伤。她慢慢拿起供桌上的剑。 月隐入黑云中。 林中,二人对持。 风吹叶落,一片枯叶恰好飘至柳寒烟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来人出招。刀光乍现,光华毕露,无声无息。 静得出奇,那片枯叶被劈成两半犹未落下。 血顺着柳寒烟的左臂一滴滴流下,滴在落叶上。 来人惊诧:“你为什么不还手?” 柳寒烟淡淡一笑,欺身进招。 “七解擒拿手!”来人的声音比刚才更惊异。 五十招过后,来人已被柳寒烟点了穴道,刀落在一旁。 “柳寒烟,你既然武功这么高,为什么还让我砍上一刀才还手?” “因为我父亲,他生前杀了许多人,我只想替他还清罪孽。凡来寻仇者,我都让他们先砍上一刀,然后再还手。”说着柳寒烟解开自己的衣服,身上满是伤疤。“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要由我们下一代来承担?这样延续下去,何时才能了结?”柳寒烟大笑,笑声悲凉。 他解开那人的穴道,放他离去。 柳寒烟捂着伤口推开木屋的门。木屋里依旧很简朴,因为有小伊布置的花,又增添了几分温馨。他已经精疲力尽,身上的伤口还在淌血。 “小伊,不用担心,来寻仇的人已经走了,把剑放回去吧。”他看到小伊平安,心里便十分高兴了。 突然,小伊的眼神从温柔变得冷酷,嘴角冷起一种诡异的笑。 拔剑! 刺! “小伊,为什么?” 小伊看见柳寒烟的眼神从欣喜慢慢变成悲伤,她的心忽然有些迷乱,剑也迟疑了一下。 柳寒烟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剑穿透了他的右胸。 “我姓慕荣,是姑苏慕荣家的唯一幸存者。九年前你父亲杀了我的全部家人,用的就是这把剑……哈哈……哈哈……”慕荣小伊的声音几近狂乱,“……哈哈……哈哈哈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哈哈……” “我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这最后的一剑竟会是你刺的……”柳寒烟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他的伤口在痛,但是他的心更痛,就如同有人在他的伤口上泼了一瓶烈酒。他靠在墙上,剑还插在胸口,血从伤口涌出,他努力使自己不倒下:“小伊……你的病我找到医治的方法了,药方……夹在架子上的那本医书里……”柳寒烟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只觉得好累,好累,好想倒下去睡一觉,但是他怕会再也起不来,再也看不到小伊,“……小伊,小伊……我……好……喜……欢……你……”声音微弱,消逝在小伊狂乱的笑声中。 柳寒烟倒在地上。 小伊的笑突然停了。她听见了,柳寒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突然想哭,她感到九来的全部记忆都随着柳寒烟的倒下而成为空白。只存在仇恨的生活,在仇恨消失后自然什么也不会留下了。而这半月来与柳寒烟一起的生活却一幕幕呈现在眼前,他那迷人的笑容,善良的眼神,温柔而优雅的动作…… 小伊跪在地上闭起眼睛,她希望这是一场梦。她感到泪水从自己的眼中滑落,咸咸的,还有一种淡淡的苦味。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亲人,没有的仇人;没有了恨,没有了爱;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欢乐……上代的恩怨为什么还要由下一代来继续呢?为了早已过去的事情争得你死我活,这又何必呢?她不知道。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为什么还活着呢? 小豹子闻到血腥的气味,本能的跑到柳寒烟的身边,它嗅了嗅,然后兴奋地跑上去用舌头舔他伤口中流出的血。 小伊想这一定是一场梦,一定是的,只要睁开眼睛,梦就会结束了,是的,会结束的。她猛的睁开眼睛,是血,小豹子正在舔柳寒烟身上的血。 小伊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光芒。她知道豹类是绝不吃死去的动物的。难道他还活着? 柳寒烟搂着小伊靠在院中的一棵树旁。小豹子早已长大,在他们身边玩耍。紫风信子开花了,花瓣随风飘落。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一幅平静而祥和的画。 “小伊,你还记得一年前你问我为什么只种紫风信子吗?” “记得,当时你没有回答我。” “因为紫风信子代表悲伤,是为父亲种的,在那时我的全部生活只是为父亲赎罪。” “后来我在花甫里又种了一种花,它现在还没有开。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小伊轻轻的温柔的问。 “是玫瑰吧?” “是。代表幸福的玫瑰。我要为你的生活增添幸福和欢乐?!”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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