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两人在距城三里左右的路旁小食店,要店伙张罗早膳。
  路旁的村落小街像小市集,由于中路通蜀冈,往来府城的乡民也不少,所以能形成市集。
  小食店只有五六副座头,供应一些点心面食。
  只有一名小伙计张罗,店东是掌柜兼掌厨,厨就设在店堂外侧,掌柜的店东懒洋洋要死不活。
  点心却是现成的,掌厨的无活可干,因为一大早罕见有食客上门,彭刚两人是仅有的食客。
  点心可充饥,多几样就可以填五脏庙。两人对食物并不挑剔,反正扬州的点心。样式多而可口。
  掌厨的店东不用掌锅,与小店伙亲自把各式点心送上桌。
  “两值客官身上的衣物又皱又脏,好像不是本地人,是来游蜀冈的?”
  店东闲着无事,一面排放食物,一面懒洋洋搭讪,目光落在两入的放置在膝上用青布眷着的刀和剑。
  “几天没换,哪能不脏?”彭刚笑吟吟的盯着店东信口说:“店家,你也好不了多少。”
  “我穷呀!一件直衫新三年,旧三年,补裰钉钉又三年,日了难过哪!客官。”
  “呵呵!不要向我诉苦,又不是我害你穷苦的。你老兄不但穷、而且正是走霉运。俗语说,一霉三年,难怪你说日子难过。”
  “哦!你是个看相的?怎知我在走霉运?欠了一屁股债,这家小店过几天就要易主了。”
  “呵呵,医卜星相我都会。”
  “难怪你看出我在走霉运。”店东叹了一口气。
  “不用年相,也知道你在走霉运。”
  “你又不是神。”
  店东再苦笑:“能化解转运吗?”
  “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不是神仙,也可以看出你印堂发暗,无精打果,面色焦枯。懒洋洋要死不活,肯定就是霉运当头,冲了太岁,想化解?化解的关键不在你。”
  “你是说……”
  “在铁掌追魂陈勇手中。他那些爪牙,勒令你们这些人,无条件提供消息,不然要你们破家。好了,你可以把消息传给他的爪牙了,说我活报应正打算进城,找机会挑他的其他山门堂口。呵呵!你没在点心里,放些什么入口封喉的毒药吧?那百毒天尊已经见阎王去了,也许留下些毒药让你们使用呢:”
  “我……”店东打一冷颤,放弃探口风的打算、乖乖地退至灶台发寒颤,脸色更难看了。
  “呵呵!我不会为难你们这些被威胁迫的正当小民,不要害怕,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
  彭刚用体谅的口吻,安慰店东和小伙计:“他们的那些泼棍一来,你们就回避。损坏了生财用具,我会要他们加倍赔偿。”
  店东怎敢回嘴?
  小店伙干脆溜至屋后躲起来了。
  “大哥,看来妖女的确花了不少心计,在寻找你的弱点。而且相当成功。”姑娘赤得有些不安:“如不早些和她了断,夜长萝多会再上她的当。”
  “她快要黔驴技穷了,兵临城下她必定慌了手脚。”
  彭刚的看法招当乐观:“在她的地盘内,任何损失都会影响土气多死几个人,她就会被逼急了和我们走险,注定了是输家。她急我们不急,急的人胜算有限。”
  周云风的确在拢出他的弱点,了解敌人才能策定对策。
  上次挟居民的生死为要胁,成功地脱逃。这次准备牺牲宁园,也成功地掩护所有的首脑脱身。
  这表彭刚不会连累无辜,不会真的放火,死老虎人不难对付。
  南天君当然应该焦急。
  彭刚抵达扬州,不是兵临城下,而是已深入腹地乘胜追击。
  人不能死得太多,多死几个便会造成恐慌。
  各地的爪牙虽说人数众多,牛鬼蛇神充斥各地,但绝大多数是些泼棍地痞,这些人哪配与高手拼命?
  无利可图而且得随时丢命,只有大傻瓜才会铤着脖子挨刀,一看情势不对,不溜之大吉,另谋生路才是白痴。
  所以只要多死几个,便会一哄而散。
  彭刚公然在城郊现身,就是迫对方走险的策略。
  南天君父女与一些丧心病狂的首脑人物不除,早晚他们仍会不死心北进,重施放伎威胁李知县的安全,日防夜防,不如及早挖除祸根毒苗。
  蚁多咬死象,话说得不错,但不合情理,除非是一头快死的象。
  死一大堆蚁,其它的蚁并不害怕,死一大堆人,其他的人不害怕就没有几个了。
  宁园被杀的十几个人,都是南天君倚为长城的高手,消息传出,扬州的泼混们个个心惊明跳,时时刻刻担心被派去挨刀,挨刀绝不是愉快的事。
  两人慢慢地进食,让对方有时间调兵遣将应付。
  其实他俩并不打算进城闹事,大白天不是打打杀杀的时间,现身放出风声,让对方穷紧张一番,就达到目的了,在府城闹事会出大批漏的。
  在任何地方放上一块腐肉,必定会引来苍蝇。
  在眼线附近放出风声,也必定引起反应,反应的手段强烈与否,得视人时地的情况而有所不同。
  填饱了五脏庙,再沏上一壶好茶。时间差不多了,对方有充足的时间反应。
  这里是城郊,距城三四里,不算是引人注目的闹区,发生事故,老半天才有城内的治安人员起来处理。
  当地的乡长、甲首,则负责先期初步处理事宜,当然只限于发生一些地方上的小事故,大事故乡长、甲首处理不了。
  首先进来了三个青衣人,携有戒刀戒尺拷链。
  然后又来了四个人,两个进入食堂,与前三个青衣人会合,另两个则把守住店门像个门神。
  在桌两面一分,五双怪眼像狼盯着羊羔流口涎。
  彭刚仅瞥了几个人一眼,一面品茗一面谈笑风生。
  “如霜。”
  他向姑娘笑吟吟地说:“要在地方上称大爷,交结官府最为重要而交结官府的第一步,你知道要找哪些人牵线吗?”
  “嘻嘻!你在考我吗?”
  姑娘也落落大方,不像一位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当然第一步是利用蛇鼠,与一些不肖的三班六房鬼神挂钩。你不会直接用拜匣,盛了六色金银珍宝,去找知府大人打通关节吧?”
  “我知道找门路打通关节,不是容易的事,冒失地具礼前往拜会知府大人,首先就过不门子那一关。”
  “对呀!所以得先送门子一份厚礼,门子才会替你通报,大人是否肯接见概不保证。当然,那些可敬的大爷们,不会做这种不上道的蠢事,这条门路是走不通的;假使碰上了一个廉明的清官,一定弄巧成拙。”
  两人一弹一唱,七个青衣脸色愈来愈难看。
  “交结官府是必须的手段,威迫利诱各有神通。”彭刚的嗓门愈来愈大:“不然是难站得住脚的。我对这些大爷们并无成见,天下各地古往今来,所有的人都在交结官府上各显神通,无可厚非。”
  “你不讨厌?”姑娘的脆甜嗓音十分悦耳。
  “讨厌又能怎样?古往今来人人都在做呀!”
  彭刚一拍桌子,像在说书吸引听众注意:“交结官府主要是利益均分,用来对付有权势的人,比方说当地的土豪劣绅,或者对立的强劲对手,的确有必要,相当有效。但对你我这种无根无底,仗一股豪气闯荡的亡命,可就不怎么灵光了,官府根本奈何不了我们。来上十个八个肮脏卑劣的巡捕,我一刀一个送他们下也狱,让他们的孤儿寡妇哭肿了眼,看那些大爷能不能养—大堆孤儿寡妇,照顾她们一辈子?”
  “那妖女看穿你了,认为你不会砍那些卑劣巡捕的脑袋。”
  “我保证妖女这次走了眼看错了,我会砍得干净利落。我活报应应从淮安杀到扬州,放过的人已接近一两百,砍几个扬州的无耻卑劣巡捕,决不会手软。他娘的!最好来百十个,我一刀一个砍下百十颗脑袋,再往偏僻处一钻,让扬州的知府人人丢掉乌纱帽,行文天下捉活报应。下次我在任何一座州一露面,保证吓得心中有鬼的内屁滚尿流。”
  “对,你一口气砍杀了百十名洪泽地区水匪,这条河水的水上好汉,躲到外地避风头,怕受到报应,怕挨你的刀。通常江湖朋友很少杀巡捕的,避免引起公门人的公愤自断生路。你如果杀匪又砍公人,江湖朋友真的会闻名丧胆呢!”
  “最先丧胆的人,一定是铁掌追魂陈勇大爷,其次是南天君他们现在就躲在那一处龟窝发抖。喂!你。”彭刚向那位三角脸青衣一指:“你的脖子是不是铁铸的?禁得起我多少刀?”
  三角脸青衣打一冷颤,扭头向店外急走。
  第二名青衣跟出,接着是第三名。
  “走了就不要回来,知道吗?”
  彭刚声如雷震:“你们的老婆儿女,铁掌追魂决不可能替你们养一辈子,他自己也活不了多久,自身难保。”
  七名青衣人像是被鬼所逐,出了门撒腿狂奔。
  口口口口口口
  出了食店,两人向城走。
  小街行人往来不绝,无法看出哪些人是眼线。
  姑娘走在侧后方、纤手后伸,接过一个村夫递来的一角方胜,悄悄开瞥了一眼,将纸撕碎撤散。
  彭刚留心前面的动静,没留意姑娘的举动有异。
  “出了这小村,展开脚程摆脱监视的人。”
  他扭头向姑娘说:“南天君故布疑阵,唆使公人出面干预,表示他已经进城躲起来,引诱我们进城去找他,进了城,我们就施展不开受他摆布了。”
  “他们根本不曾离开宁园。”姑娘一语惊人。
  “咦!你的消息从何而来?”他大感惊讶。
  “我是一个精明的猎人,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会末卜先知?”他笑了。
  两人撤出宁园,—直就走在一起,不曾分开打听消息,他当然是不相信姑娘会末卜先知。
  “也许!”
  姑娘不多加解释:“只有两个轻功身法,快捷如流光遁影的高手,从园西南角溜走。这些公人,就是那两个高手唆使出面的,用意的确要引诱我们进城,由官府大举出动对付我们。”
  “你说得像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真的,那位食店的小伙计,已经用手式信号通知我了。”姑娘信口胡诌。
  “咦!你与那小店伙搭上线了?”
  “我用他们的手式要求的。”
  “他?”
  “扬州另一组合,与铁掌追魂互别苗头。扬州另有几位大爷级人物,他们并不尊奉南天君的旗号,明里彼此相安无事,表面上承认铁掌司令人的地位,骨子里勾心斗角互扯后腿。”
  “原来如此。”他突然转身举步。
  “咦!你怎么向手转?”姑娘一证。
  “到宁园。”他沉声说。
  “哎呀!白天危险。”
  “你在外面策应,我进去。”
  “这……”
  “快走,别让他们改变主意离去。”
  “你进去我一定也进去。”
  姑娘脚下一紧:“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昨晚我误以为你把我制住留在国外的,幸好不是,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快走啊,他们一定正在得意洋洋地吃早膳,举杯庆祝引诱我们进城的诡计成功。”
  他已经没有机会质疑了,姑娘已像惊鹿的当街飞奔。
  兵员神速,他也急于赶往宁园。
  口口口口口口
  宁园的人并没在早膳时得意洋洋,而是一个个脸色沉重气愤填膺。南天君更是感到痛心疾首,真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费了不少心机,布下天罗地网,总算如愿以偿,把彭刚诱来了,在计谋上可说是十分成功,控制了情势抓住主控权。
  可是,三四十名精锐,依然无法将彭刚置于死地,结果反正而伤亡惨重,难怪身为司令人的南天君,痛心疾首欲哭无泪。
  北进扩张地盘受挫,己明白表示实力不足,连吞并邻境地盘也未能如愿,哪能进而雄霸天下?
  更糟的是。失败后的后遗症,将陆续爆了,先后一一搬上台面。
  中天君不会善了,将从湖广南下吞并邻接的地盘。将截断大江以西的堂口码头,甚至会向下游发展至江右,断大江的主要财路。
  地盘内的各方龙蛇,也可能乘机向他的权威挑战。
  甚至连一些亲信也会戈,因为他身边的高手心腹,已经所剩无几,控制四境的四大游神,只剩—个而已。
  树倒猢狲散,他将面对众叛亲离.境内群雄并起的局面。一方之雄地位岌岌可危,吞并其他三天君独霸天下的梦想,将随这次的失败而成空。
  他们在膳堂早膳。
  还有四桌三十余名重要心腹在座。
  有几个已露出不再驯顺的神情,对未来全部忧心忡忡,提起彭刚,已经没有人再表示强烈的拼斗勇气了。
  一群失败者,哪还有旺盛的斗志?
  “长上。”
  那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用不着怎么稳定的口吻说:“必须当机立断,赶快撤离扬州,到南京和彭小狗周旋,谅他也不敢在南京禁地撒野。”
  “不,不能让他到咱们的腹地去闹。”
  南天君咬牙说:“在屋子里与深入的贼斗,屋子里的家具就遭殃了,必须拒贼屋外,才是防贼的妙策。用紧急召集令,把各地能派上用场的人召集,在这里和彭小狗决一死战、我不信他真是万人敌。”
  “长上请三思。”
  中年文士苦笑:“各是能召开的可派用场的人并不多,驱羊斗虎有用吗?而且,各地的重要弟兄,如果不在各地坐镇,那些野心勃勃的地方龙蛇乘机发难,后果如何?以扬州来说,铁掌追魂陈兄弟,就不能有效掌握其他三位表面尊奉咱们的旗号,暗中心怀鬼胎候机自立的牛鬼蛇神。不客气地说、只要陈兄弟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扬州必定群雄并起,江北就不是咱们的肉食地盘了。派更强的人来收拾残局,也将事倍功半大费周章。”
  在江湖称雄道霸的豪霸们,淘汰率是十分高的,一旦失势,随时会有人起而代之。
  连江山也经常改朝换代,江湖的地位起落更为修烈,一旦倒下去,想重新爬起来就太难了。
  “可是……”南天君并不蠢,但不甘心。
  “犯不着和这种独来独往,无根无底的人玩命。”
  中年文士继续献策、晓以利害:“年轻的初生牛犊志在扬名立万,那股锐气是难以克当的。但锐气保持不了多久,长上犯不着和他在气势上争短长,咱们可以用大量的金银,找人来对付他,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件事,可交由凤姑娘主持,她对与妖魔鬼怪打交道驾轻就熟,最好能及早进行。”
  “不,我带人前往淮安清河县。”
  周云凤坚决地说:“和彭小狗周旋,那是舍本逐末,缺乏远见的作法,须从根本上解决。根本在霸剑天罡和李狗官身上,我要带了人火速前往清河,不惜任何代价挖除根苗,决不能让彭小狗闹到咱们的地盘内制造风潮。他在扬州再闹下去,咱们唯一的后果是退出江北了,我会找得到武功超绝的高手,把清河闹得天翻地覆。扬州的人对付不了他,你们可以把他往南京引,逗引他马不停蹄各地奔波,不让他赶回淮安,我就可以把这件事办妥,今天就动身,我要出其不意直捣黄龙。”
  这的确是消除祸患的良策、舍本逐末与彭刚周旋,在自己的地盘内打打钉杀杀,即使能获胜。也将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再讨论片刻、便决定依计进行。
  南天君带了亲信撤至南京,吸引了彭刚的注意。
  同云凤带了她自己的心腹,兼程北上前往淮安,对付霸剑天罡除去李知县,在淮安下式建立码头安置堂口,这是最佳的根本大计。
  彭刚将如失巢的鸟。返回淮安也将无枝可栖了。
  一顿早膳还没有填饱肚子,警号已划空而至。
  “怎么一回事?”南天君惊跳而起,失手落箸。
  “有人闯园。”
  铁掌追魂脸色大变,跳起来整理兵刃:“我这座宁园,今后永远不会安宁了。天杀的混蛋,但愿来的不是彭小狗。”
  “彭小狗已被引进城了。”一名中年女人不惊地说:“你可不要信口胡说,影响士气制造恐慌。”
  铁掌追魂懒得回嘴,慌乱地抢出膳堂准备应变。
  一阵隐隐警锣声传到,表示入侵的人快要进国了。
  “彭小狗又来了!”前面大宅传来狂叫声。
  口口口口口口
  来人竟然是彭刚,出乎意料之外,叫声把心怀恐惧的人,吓得斗志全消。
  幸好平时的应变准备充分,片刻间,宁园又成了宁静的空园,人都藏匿在待命攻击的位置,似乎南天君已失去豪气和信心,居然不敢以三十余名高手,面对彭刚的一把刀。
  两人以快速的脚程,闯入空寂无人的园门。
  大白天闯园,在里外便被警哨发现了,不见有人出面拦截,两人并没感到意外。
  “真需要放火吗?”
  姑娘闯入广阔的中院,仍然不见有人出面,无法肯定天南天君一群首脑,是否仍然藏身在内,想逐屋寻势不可能。
  “大概非放火不可了。”彭刚拔刀在手,向大厅石阶接近。
  “要不要先搜内堂?”
  “他们就希望我们入屋穷搜,闯入他们的天罗地网。”
  彭刚登上厅廊,在合抱大的右廊柱砍了两刀:“里面一定有复壁、密室、地窟、逃生地道,怎么搜?他闪既然认为看穿我了,我就成全他们,如其所料放上一把焚园烈火,让他们高兴高兴。”
  一声暴震,他踹开了中厅门,两根粗大的门拱自中而折,沉重的厅门发出震耳的碰撞声。
  大厅不易找到引火物,所有的沉重雕花檀木家具,也不容易在短期间引燃,也难引起可焚屋的烈火。
  “先打破东厢,里面一定可以找到引火物。”彭刚拔出左厅门一根四尺长沉重门拱,开始击毁大厅的华两摆设,坚牢沉重的桌几椅案,在门拱的扫击下。纷纷碎开四散,发出隆然暴响。
  通向内堂的左右两堂口,终于有人抢出。
  “彭方,你太过份了吧?”左内堂口抢出的周云凤,抢入堂下厉声尖叫。
  右内堂口抢出的是仆妇和小侍女,被电剑飞虹截出拦住了。
  仆妇曾经挨了电剑飞虹的一枚飞虹针,知道厉害,不敢贸然动手递剑,拉开了马步失去上的勇气。
  小待女也知道厉害,也立下门户,与仆妇并肩联手,等候电剑飞虹扑上。
  “是否过份,你心中明白。”
  彭刚逼近冷冷地说,刀势将对方笼罩在威力圈内:“你料定我不忍心放火,真被你找出弱点了。被人找出弱点,不是愉快的事,我越想越不甘心、所以重回宁园放火。没想到你居然还在,是有意等我吗?”
  “天杀的贼胚!你到底要什么?”
  “要你死,我已经再三说过了。你如果不是健忘、就是故意装白痴。”
  “你如果真的不是霸剑天罡派来的人,应该彼此平心静气商量,你要什么我给什么、甚至我能给的都给你,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你满意吗?”周云凤爆发似的尖叫:“交换的条件是,你不要过问这件事。”
  “可耻,你把我活报应看成什么杂碎?”
  彭刚虎目睁圆,语声震耳:“我只要你的命,其他什么都不要。南天君赚了无数的造孽钱。你父女的武功可胁迫无数败类,替你们造孽卖命,你已经知道,威迫利诱对我无效。今天,你们报应临头。”
  “彭兄,你听我说……”周云凤又来软的,嗓音居然变得娇娇柔柔充满女人味。
  刀光一闪,刀气并发声似殷雷。
  彭刚以行动作答复、刀势猛烈有如雷霆霹雳。
  虚影连闪,周云凤像在原地施展化身术,间不容发地逸出刀光的笼罩,刹那间换了七处方位。
  双方人影重现,彭刚仍保持在一丈左右面面相对,刀势仍然保持在控制圈内,随时皆可能爆发猛烈的攻击。
  这刹那间,他仅攻出开始攻击进的一刀,不理会对方闪避所幻化的七个虚影,最后现身恰与第七个虚影保持距离,并没有费精力向虚影攻击。
  “七煞幻形术,每一幻更可行致命一击,但你已恢复精力,居然每一幻皆隐忍不发,确是奇迹。”彭刚由衷地赞扬,口吻仍带有讥消味。
  “你在等我暴露弱点,所以我也隐忍不发。”
  周云凤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减少了几分女强人女霸的气势,有了女人味:“你不否认我是你最强悍的对手吧?”
  “没错,我不否认,所以,你现在还活着。”彭刚跃然欲动,口气平和,但强大的气势澎湃着爆发性危机,任何时候皆可能将刀挥出。
  周云凤极为轻柔地,徐徐滑左脚移位,不但要避开他的强大气势凝聚焦点,也小心地避免引发他爆发性的可怖攻击。
  “其实我随时皆可以摆脱你,游斗也可接你百十招狂攻。”
  “也许吧!我从不低估对手。”
  彭刚突然收敛强压的拧猛气势,脸上有了沉静的神情取代:“今晨让你利用我的弱点脱走后,我曾经冷静地检讨,多次没能杀死你的原因和理由,终于找出头绪有了结论。”
  “结论是什么?武功并不比我高多少。所以我可以任意摆脱你。对不对?”
  “不对,你猜错了。你一直就不断在照面时试探我的弱点准备日后机会一到就要我的命,颇具成效,女性的细腻智慧远胜须眉、绝大多数草莽狂夫,逃不出你的算计。连百毒灭尊那些魔道至尊,也甘心被你驱策。
  人都有弱点,针对弱点下工夫十拿九稳。有些敢向天地挥刀剑的勇士,很可能看见一条蛇,或者见了一条毛毛虫,便吓得全身都软了。有些凶魔杀人如儿戏,但看到自己的于指受伤出血便尖叫失魂。”
  “你在说笑话……”
  “不是笑话,是事实、楚霸王拔山兮气盖世,千年成载古往今来无人出其右。百万大军合围,单枪匹马杀得进去冲得出来,大喝一声千人落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他的弱点是妇人之仁,看到受伤的自己的部属,鼻涕眼泪一起来;至死也丢不下与他同生死的美人虞姬;所以最后被一个竖子无赖刘邦送他下地狱。”
  “是感慨吗?”
  “不是,是说明人世间,人性中的一种怪异现象,一种无法用理性解释的气数因缘。”彭刚像一个冷静的说书人,先前刚猛狂野的气势消失无踪:“你并不急于知道我让你再三脱走的结论,因为你知道利用你的智慧,和女性的柔媚特质,我会老老实实告诉你的。”
  “你会说的,是吗?”
  “对,我正打算告诉你。”
  “我在听。”
  “我这人性如霹雳,天雷霹雳决不可能长久存在的,一发即逝,所以不激怒我就不会有危险。而在人性上,我与常人并无不同,同样有七情六欲,有喜有厌。我曾经两次看到你表现出有女性的良善一面,内心中觉得你非并一个凶横恶毒的女人。
  人在世间争名夺利,用百万人的血肉做踏脚石并不足奇,大豪大霸们为了称雄道霸,杀死成千上百入也并不希罕。像你南天君父女,统治南方黑道群豪,除了正当的江湖行业之外,黑道下五门都是你们生财的勾当,本身就经营鲜廉寡耻的各种罪恶行径,屠杀无辜是你们必用的手段,我怎能要求你们做有人性的英雄豪杰?
  所以看到你具有人性流露的一面,内心便消失一见就毙了你的念头,因此在生死须臾中,内心的那一点念头促使我收回致命的一刀。”
  “彭兄…”
  “你想知道哪两次见面的经过?”
  “是的,但我真想不起来……”
  “没有说的必要了,今天一定要解决你死我活的问题。”
  彭刚所指的两次见面经过,周云凤真的不知道。
  第一次在板闸镇客店的店堂,周云凤含笑阻止小侍女向他撒野。
  第二次周云凤更是一无所知。
  她怎知在高邮的城郊,黑夜中受了寒毒伤的人是彭刚?
  那时,她还不曾正式与彭刚发生冲突。
  彭刚却认出她的身份,因此拒绝接受她的帮助。
  “彭兄,你听我说。”
  周云凤不死心,仍在探索他的弱点:“人活在世间,真正在世享乐的时日并不多,善加利用自己的才能,争取最佳的名利享受是正常的。有才能的人庸庸碌碌过一生,那是最可悲的浪费。”
  “是吗?”
  “所以我父女有雄霸江湖的愿望。这本来就是人人必欲争取的正常心愿。”
  “是吗?”
  “我爹花了三十年岁月奋斗,总算能荣登南天君的名位,但雄霸江湖唯我独尊的理想。仍然遥之又遥。三十年是一世,他已经不可能再花一世的岁月去争取了,所以我有责任替家父完成心愿、任何手段都是正常的。”
  “是吗?”彭刚懒得多说半个字,口气愈来愈冷漠。
  “高邮以北,是我北进的重要障碍,淮安府不会有问题,淮安三霸任何时候都会向我效忠。唯一的障碍,官方是李知县,清江浦镇,是最富裕最繁荣的码头、黑道朋友根本不敢立足,二十年来没有任何人敢设法除去他们。”
  “是吗?”
  “只要你肯罢手,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是吗?”
  “你不觉得,你也有权逐鹿江湖吗?以你的才能,再加上我父女的襄助,期以十年,你将成功地登上辽湖之王宝座,甚至不需十年。”
  “是吗?”
  “你我一剑一刀,你的才能加上我的智慧,相信定可在短期间内,建立空前的强盛的江湖王国。以这次北进的大计来说,我们共花费了二十万两银子。如果你一个人开创奋斗,有二十万两银子开销了吗?有我父女相助,三二十万两银子花费小事一件。有财有势的人,才能干出一番惊世的大事。”
  “是吗?”
  “彭兄,人生一世,草生一春……”
  “是吗?”
  “你到底听清我的话没有?你是不是有毛病?”周云凤对他懒洋洋无意识无目的,简简单单心不在焉的答复大为不满。
  “是吗?”
  “不要敷衍我……”
  双手一张,蓦地风雷乍起,剑光横天,似乎风雷从上下四方六合集聚,以彭刚中心,行石破天惊的致命雷霆一击。
  突然中心点响起一声霹雳,刀光在各种力场的汇聚重压下,突然到达压缩的临界点,引发了更威猛更强烈的反应,从横天的剑光中切入、暴张。
  金鸣震耳,罡风怒啸劲气并涌中,人影倏然中分,立即幻化为气旋,在罡气飞旋中,淡淡的人影疾射出厅,隐没在右方的院墙后不见。
  碎裂了的剑屑,迸散时发出可怕的锐啸,飞散出四丈外,每一块铁屑皆有伤人的威力,嵌入墙壁,深入寸余。
  彭刚退了三步,呼出一口长气。
  “可惜!”他向淡影远走处自语。
  电剑飞虹被这瞬间的慑人心魄所惊,急纵而至。
  “大哥。怎样了?不要紧吧?”姑娘骇然惊问。
  “不要紧。”彭刚挽了她退出了大厅:“我让她默默全力行功,几乎估错了她的修为,居然能在我的御神反击下,抓住毁剑遁走的瞬息好机。下次,不能让她全力行功了。”
  “你仍然不想杀她。”姑娘苦笑。
  “南天君已经知道。我是为李知县而来。”
  “是的。”
  “目下想杀南天君,势难如愿。”
  “我们不可能把他搜出来。”姑娘点头同意。
  “这时杀了这妖女,南天君父女连心,把心一横豁出去了,上千黑道群雄,以哀兵光临清河县。如霜,会有什么结果?”
  “唔!情势严重,那……你打算……”
  “等她父女在一起时,一并除去才能一劳永远。”
  “也只有如此了。下—步如何走?”
  “在路上等得到吗?”
  “应该可以,他们不敢再此藏匿。”
  “好。走,我去找地头蛇封锁四面出路。”姑娘领先急走:“请潜伏在园门外等我的消息,我概略可以估料他们要撤走的去向。”
  彭刚知道她神通广大,利用蛇鼠的门路十分广,同意潜伏在园门左近侦伺,也希望南天君从园门撤走。
  口口口口口口
  电剑飞虹估计南天君撤走的去向,是有所要据的。
  宁园南面的树林中,昨晚有人不断活动窥伺,来意不明,从南面走相当危险。
  西南、是至府城的大道,从大道撤走,风险更大。
  不可能往西或往北乱窜,彭刚便是隐伏在冈陵中向宁园侦查的。
  往东或东北,都可以沿隐蔽的小径,十里左右便可抵达漕河。
  漕河可以找得到船下放扬州,甚至下南京,放舟远走高飞最为安全。
  二十余名超拔的高手,从宁园的逃生地道,远出园外里余,这才升出地面,在树林中潜行,向东越野而走,脚下甚快。
  南天君一面走,一面用粗话咒骂彭刚,这位大豪有点输不起,输了就怨天恨地咒骂对手出气。
  “北进的大计,进行得相当顺利。竟然在重要的关头,平空杀出这么一个姓彭的杂种,杀得咱们落花流水,咱们北进的大计功败垂成,我好恨!”
  南天君似在发牢骚,切齿咒骂:“这天杀的混蛋怎么这样厉害?咱们在武功超拔的高手名宿,竟然没有有人接他一刀,这狗娘养的到底是何来路?咱们居然没人知道丝毫有关他的风声。”
  今后必须全力查出这人的底细,找出他的弱点,才能策定除去他的良策,可不能再冒失地断送人手了。此人不除,不但统一江湖的大业无望,北进的大计也永难实现。连北进也无能为力,怎能奢言统一江湖大业?
  “宁园的故事必定重演。”一名中年妇人打一冷颤说:“刀光一现,就有人溅血。大爷,十个八个一起上,就会有十具八具尸体被摆平,咱们能禁得他几次刀割?宁园惨烈搏杀的消息外泄,咱们的人将有七八成准备逃亡,所以一定要彻底封锁消息。”
  “你别再说些泄气的活好不好?”南天君爆发似的大喝叫。
  “凤姑娘釜底抽薪的办法值得考虑。”
  中年文士说:“至少,可以解除眼前燃眉之急。彭小狗追至南京,必定大放劂辞,甚至会号召侠义门人与白道英雄声讨,咱们的处境将极为恶劣。”
  “我不甘心哪!”南天君沮丧地以捣掌心:“他一个人,就把咱们上百名精英杀得落花流水。他娘的狗杂种,我要用十万两银子买他的头。”
  “这一来,他的身价会抬高至百万,不但其他三天君肯出高价礼聘他,那些天下级的大豪大霸,更会千方百计网罗他为羽翼,大爷被江湖除名的厄运,指日可待。”中年文土冷冷地说:“除了暗中准备对付他之外,任何威迫利诱手段,会增加他的声威,日后更难制他了。”
  “别说了,烦人。”南天君一跺脚,洒开大步赶路。
  所有的人皆心情沉重,像一群残兵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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