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西门宫主收剑入鞘,到了父女俩身旁,神色凄然,凤目中充满泪水。
  “英哥,我……我抱歉……”她含泪说。
  “天凤,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横祸九刀西门英僵硬地说:“我一生中,又无意功名,我没勇气欺弱小,只是一个平平庸庸胸无大志的凡夫俗子。如果早年我知道邻居的少女,是名震江湖的飞天夜叉,我决不会娶为妻室。
  三十年来,我一直就在做恶梦,现在总算恶梦醒了。
  我不会阻止你在江湖追逐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也有我应走的道路。西门英这个人已经不再存在,他本来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平凡人。”
  “从飞灾九刀透露的三言两语中,我总算明白你视家如寄的理由,和难遣难排的痛苦心情。”西门宫主幽幽地倾诉:“也许你不明白,我深以身为西门家的人为荣。”
  “但愿我能相信你的话。”西门英神情出奇冷漠:“你三年两载带了人奔波天下,找寻你三十年来念念不忘的人。你永远不知道如何为人妇为人母,我受够了你了。
  我总算看开了,与一个心非你所属的人在一起,除了痛苦以外,再也没有别的留下了。
  所以,我已经不介意你是否冠以西门一姓,你可以任所欲为,假如你改西门为萧,我一点也不介意。但是,我的儿女决不能改姓萧。”
  “英哥……”
  “你已经找到他了,你告诉他,他最好离开横祸九刀远一点,虽然我认为错不在他,但却很难压抑把他揍个半死的冲动。好自为之,不要来找我。”
  他把爱女向西门宫主面前一推,转身如飞而去。
  “爹……”西门小昭踉跄掠出。
  黑影又现,飞灾九刀伸手拉住了她。
  “追不上他了,小丫头。”飞灾九刀拍拍她的肩背,把她当成小女孩:“你的轻功傲视武林,但还不够好,比他差了三五分,他可以和男残的遁术争长短。”
  “大爷,我爹他……”
  “你不会失去他的,你是他最爱最关心的女儿,他把对你娘的爱,全部转注在你的身上了。”飞灾九刀走向茫然垂泪的西门宫主:“我已经替你们造成见面的机会,很抱歉,显然没有结局。
  情天难补,恨海难填;女蜗精卫,也无能为力。你可以放心的是,爱虽没有了,恨也无从产生,他不会找八荒人龙报复,他根本不屑杀一个接不下他三两刀的,以往从没见过面的情敌。”
  “李大爷,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是怎么一回事……”西门小昭焦灼地说。
  “那是一段解不开的情结。”飞灾九刀不多作解释:“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萧伯伯从酆都四鬼手中救了我,他对我很好……”
  “他知道你是你娘的女儿,当然对你好。”
  “但是,娘却誓要杀掉他……”
  “真的呀?”
  “是呀!这才是我所担心的事呀!”
  “喝!你这小妖女居然恩怨分明呢!”
  “你……上次在杨家堡董家,娘一见董伯伯,就给了他一枚霹雳五雷梭。五雷梭太过霸道,如非绝对必要,娘不至于使用,可知……”
  “哦!西门宫主,你真的给了八荒人龙一枚五雷梭做见面礼?”飞灾九刀笑问。
  “多年来,我就在等杀掉他的机会。”西门宫主充满泪水的凤目,透出浓浓的恨意和杀机:“当初他如果嫌我杀孽重,就不该对我生情。到头来他萧家老一辈的人一句话,就抛弃他的海誓山盟,把我看成毒蛇猛兽。不杀他,我一辈子也不原谅我自己的愚蠢。”
  “我不知道你们的事,也无权判定谁蠢谁不蠢。”飞灾九刀漠然地说:“你该和他说个一清二楚。”
  “我能怎么说呢?”
  “我怀疑他能否听得进你的解说。”飞灾九刀脸上出现一抹冷笑:“他隐忍了三十年,真亏他的。三十年是一世,一生一世中,他总觉得应该只有两个人的床上,梦魇似的,却发现床上多了一浑身长了刺的人,那些刺锐利得令他受不了,最后只好承认无能而选择了逃避。终于,他大彻大悟,拿起了杀人的刀……”
  “求你不要说了……”西门宫主掩面痛苦地叫。
  “我说与不说,皆于事无补,反正已经晚了。”飞灾九刀加重语气:“失去的,永不会再拾回。”
  “我请你再帮助我一次……”
  “这次的安排,他必定知道是我玩的把戏,恐怕不会再上当了。”
  “求求你……”
  “我只能答应你,找机会劝他。他愿不愿见你,我不便勉强他。我们下一站是许州,必定会再与八荒人龙碰头,再次相逢,结果谁也不敢逆料。”
  “我到许州等他……”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主动去找八荒人龙,你应该提防八荒人龙主动找他。”飞灾九刀将西门英击败八荒人龙的经过概略地说了,最后说:“八荒人龙好像激怒得发疯,很可能不服气找横祸九刀重拼一次胜负。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论是文才、武功、人品、才华,八荒人龙哪能和他比?差得太远了……”
  “我……”
  “有了这么优越的丈夫,你居然不用柔情牢牢地抓住他,而把心放在别人身上,你也未免太笨了。走吧!许州见。”
  “大爷,请告诉我,我爹在何处落脚?”西门小昭一把抓住他不放,带泪笑了,神情极为动人。
  “你……”他一震,只觉得这楚楚可怜,另有一种妩媚神韵的笑容好美好美,似乎触动了他某一段刻骨难忘的记忆。
  一点不错,真像他长眠在苍郁佳城下的妻子,在婚后第一次返家,牵衣迎接他时的笑容。
  似乎,一生一世,他只看到一次这种笑容。而第二次返家,迎接他的却是冲霄的大火,是血和泪……
  眼前一阵朦胧,他突然双手抓住了西门姑娘的双肩。
  “你……小媛……”他双目睁得大大地,嗓音走了样,脸颊的肌肉抽动扭曲,手在发抖。
  “大爷,你……”西门姑娘大吃一惊,但并不挣扎,惶急地任由他拉近身前。
  他又是一震,美丽少女的面庞,看来都相差不远,眼前这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庞,却不是他的小媛的面庞,他完全清醒了。
  “你说什么?”他放了姑娘,退了两步问。
  “我想见我爹,我好想他。”西门小昭不住探索他眼神变化。
  “我们说好了的,进城落店歇息。”他有点心不在焉:“城里的召陵老店。”
  “我要去找爹……”
  但他已经走了,像个梦游者。
  他的手,按住皮护腰的夹袋,那里面,密藏着那只小香囊。
  凭常识,他认定这小香囊是吕绿绿留下的。就由于他与吕绿绿这段孽缘拴住了他,他活得好苦好涩。做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暗中护花使者,当然又苦又涩。
  假如他真是一个挑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该多美好?至少不会有这些又苦又涩的烦恼。
  他放不下,吕绿绿的腹中有他的孩子。
  西门宫主母女,怔怔地目送他踉跄而去的背影发怔。
  “女儿,他好像认识你,却又不认识。”西门宫主困惑地说:“我敢武断地说,他并不知道那晚你从女魃手中救了他的事。”
  “娘,可是……”西门小昭羞红着脸:“他……”
  “去,找你爹。”
  “娘的意思……”
  “你爹一定知道一些风声。”西门宫主郑重地说:“这是一个恩怨分明的风尘铁汉,他不会把救他的人视同陌路,其中必定有古怪的隐情。这段时日里,他和你爹相处,很可能无话不谈,你爹多少会知道一些风声。”
  “娘,女儿怎……怎好启齿……”
  “你不断跟在他身旁暗中关切他,所为何来?”
  “这……”
  “你如果羞于启齿,将后悔无及。”
  “好,女儿去见爹……”
  “记住,不要让他知道。”
  “女儿自会小心。”西门小昭信心十足地说。
  在信阳,她曾经暗随在飞灾九刀身旁,默默地付出了少女纯真的感情,飞灾九刀一直就不曾发现她,所以她有信心不被发现。
  飞灾九刀与黄泉殿主义子同归于尽的消息,以无比快捷的速度,向江湖轰传。
  消息是从众香谷劫后余生的人传出的,众香谷的死伤无比的惨重,百花阵已成为江湖人茶余酒后的消遣话题。
  从此,酆都长生殿的人永远消失了。
  河西六义也消失了踪影,好心的村民,把他们腐蚀烧焦的尸体,埋葬在郾城的乱葬冈里。
  横祸九刀,取代了飞灾九刀的地位。
  飞灾也好,横祸也好,反正都是令人害怕,江湖朋友的口中,主要的禁忌是:不要招惹。
  许州群雄汇集,风雨满城。
  飞灾九刀离开人世的消息传到,敌我双方的人皆松了一大口气,有不少人额手称庆,有些人欣喜欲狂,有些人干脆上酒楼大肆庆祝。
  那把可怕锋利尖刀,不再威胁他们生命的安全,真值得大大庆贺。
  至于横祸九刀,并没有多少人介意,绝大多数的人,不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横祸九刀是老几,也没听说过多少人挨过横祸九刀,不值得重视。
  许州,真正是河南的中州,真正的心脏地带,是最富裕、地位最重要的直辖州。
  路庄主的真正基业在许州,是地方上的风云人物,经营不少江湖与非江湖行业,与北面的府城开封连成一线,开封的大爷灵剑周元坤,与路庄主有深厚的交情,一南一北,形成河南地境的权力中心。
  路庄主的真正山门,建在城东北五里店的路家制车场内。
  出北门,大官道向右岔出一条大道,那是至洧川县的路,经过跨越清流河的八龙桥,三里余外便是执制车业牛耳的路家制车场。
  车场规模甚大,车辆行销全省,大自六驷长辕大车,小至一轮明月鸡公车,该场皆有精品行销。
  开封周家震武镖局的坚固镖车,皆出自该场名匠之手,雕花工匠的手艺号称中州第一。
  再行东北两里地,便是有名的荀村,也就是汉代名臣荀淑的故里。
  荀淑有子八人,人人都是人杰,号称荀家八龙,八龙墓是当地的名胜。州城北的八龙桥,就是出于荀氏八龙的典故。
  四天前,大群牛鬼蛇神,月黑风高出其不意夜袭路家车场,却没料到车场早有准备,这些牛鬼蛇神,在车场外围绕车场的深壕附近,便被事先安置的精巧木制削器,折腾得七零八落,死伤二十人以上。
  几个自恃武功超绝,刀枪不入的高手名宿,总算超越削器,登上了形如寨墙的外围粉墙,碰上了早半天到达,隐身在车场内的路庄主一群侠义道名宿,以逸待劳加以迎头痛击,一个个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暴风雨终于变成小风雨,双方正积极召朋引类调兵遣将,准备来一次你死我活的决定性惨斗,高手名宿正从四面八方往许州赶。
  第二次兵临城下,路庄主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要不是鬼面神去见阎王,就是他神拳电剑下地狱,这世间只许一个人活。
  路家车场距城仅五里左右,步行片刻可到,乘坐骑一冲即至,往来十分方便。因此,双方的行动,皆以州城为活动中心。
  州城是大商埠,有王法的地方,因此双方的活动,皆极力避免惊世骇俗,活动也以夜间为主,公然打打杀杀是十分犯忌的事。
  更强烈的暴风雨,正加快酝酿中。
  许州俗称连环城,城的构造颇为特殊,中间是周围十里的州城,四座门,有三丈宽的壕围绕。
  外面,建了四座大关楼,左右各设两座小城门,因而形成外环城,也因而扩充成周四十里的大城。
  其实,城外有城的构造并不算特殊,南都南京就建有外城,兵家必争之地就有这种特殊建筑。
  外城的街道,比城内差得多,民居也简陋,市民更复杂。总之,外城是次级市民,是不争的事实,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
  南城的颖川客栈,在西街的末端,坐落在众多小街小巷的外侧,占地甚广,是一座颇为幽静,规模不算小的三级老旅店。住进来的旅客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一概全包,住处宽畅而宿费便宜。
  最靠西首的一座院子,有两排上房,三天前住进了几位旅客,几乎包了这座小客院。
  这天午后不久,五位威风凛凛的旅客,住进了这座小院子的三间上房,小客厅内立即显得活跃热闹。
  原来这批旅客,与原住在这里的旅客是朋友。
  原来的旅客首要人物,是号称东龙的妖龙孔方,与六名知交同伴,在小客厅与新来的旅客品茗话旧,显得喜气洋洋。
  新来的五位旅客全来了,为首的那位气概不凡的青袍人,正是江湖朋友最为头疼的人物,宇内四灵六怪之一的火麒麟计锦棠,以绝学赤阳掌威震江湖,名列天下十大勒索名家之一。
  勒索对象几乎遍及各行各业的首脑人物,不甘受勒索的人,等于是与阎王爷攀定了亲家。
  “计兄,你总算赶来了。”妖龙孔方欣然说:“娄老哥日夕盼望,有如大旱之望云霓,总算盼到了。哦!是不是路上有了耽搁。”
  东龙已年近古稀,称年近花甲的火麒麟为计兄,虽说是江湖道上的客套话,仍然令人觉得滑稽,但也可以表示出东龙对年轻的火麒麟十分尊重。
  江湖道上的谚语是:江湖无岁,武林无辈。所以,见了阿猫阿狗都可以称兄道弟,错不了。
  “在颖州碰上了一点点小麻烦,耽搁了三四天。”火麒麟豪气飞扬地说:“活动了一下筋骨,总算没丢人现眼。娄老兄呢?”
  “在城内的许昌老店。”东龙说:“这几天他成了大忙人,天一黑就不在店中了。明天,兄弟再陪诸位去见他,稍后兄弟先派人进城知会一声,好让他宽心。”
  “哦!对方到底来了些什么人物,居然连娄老兄也忧心忡忡,四出向朋友告急?”
  “据兄弟所知,最使娄老哥感到棘手的,好像是中州三杰,以及威震大河两岸的无敌金刀单刀童宇。
  老实说,一比一,娄老哥勉强可以接得下二杰擎天手张均,却对首杰金犀剑客姜成怀有强烈戒心。计兄来了,娄老哥该算是吃了定心丸啦!”
  “呵呵!可不要对兄弟寄以厚望。”火麒麟表面客气,心中得意已极,谁不喜欢奉承?得意自在意料之中:“三年前兄弟与他松了松筋骨而已。”
  “兄弟听说过这件事,计兄没赢,也没输。”东龙可不是气量大的人,口气一变:“但愿这次计兄再和他松松筋骨,分个高下输赢。
  德安蓝老大这次大散家财,敦请各方豪杰助拳,而且答应事成之后,把河南划分势力范围,以酬谢朋友们助拳的盛情。
  据娄老哥说,分给计兄的地段,是开封大河以北各府州,将与京师的云里飞虹马老大的地盘相邻,计兄想必应付得了。”
  “呵呵!马老大的爪子,如果不自量力向南伸下来,兄弟保证可以把他的爪子砍掉。”火麒麟傲然地说,不理会东龙的不快:“他那些爪牙固然都是一流的,兄弟的手下更是一流中的一流高手。”
  东龙越听越感到不是滋味,立即改变话题,畅谈些江湖见闻武林秘梓,保持友好的气氛。
  掌灯时分。
  客店人声嘈杂,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落店的旅客进进出出,店伙忙碌地招呼旅客安顿,谁也懒得理会份外的事。
  东龙一群人不在店中进食,天没黑就走了。
  客院中,火麒麟五个人,也许是旅途有点困顿,所以并不外出走动。
  小院子里张挂有两盏长明照明灯笼,进出的人走动无所遁形。
  一名店伙与一名店中的仆妇,捧了食匣提着食篮,匆匆踏入小院走廊。
  东龙留下两个人,负责照料所有的上房,经常保持一个人警戒,不许闲杂人乱闯,店伙不是闲杂人,连酒食也送进来。
  酒菜就送到小客厅,火麒麟五位旅客已等得不耐烦。
  “真抱歉,客官。”中年店伙一面搁下食匣一面陪笑道歉:“今晚落店的旅客比平常多,厨下忙不过来,送晚了片刻,请客官见谅,真对不起。”
  仆妇利落地摆放酒菜,八菜一汤,再奉上一坛十斤重的高粱,上品徐沛一锅头,笑吟吟地请客官验封。
  一名中年人大概是行家,仔细地检验毕,满意地拍开泥封的坛盖,酒香扑鼻。
  “好酒!真正的陈年徐沛高粱。”中年人满意地称赞,向店伙挥手:“你们可以走了,我们自己来,不要你们招呼。”
  “那么,小的告退。”店伙卑廉地行礼,领了仆妇出厅走了。
  站在院口走道旁的警哨,毫无戒心地目送店伙和仆妇离去。
  十斤一锅头,可以醉倒十条牛。
  但对真正的酒鬼来说,五个人十斤酒不算一回事。
  火麒麟五个人,是真正的酒将酒豪。
  但不久之后,警哨无意中踱近厅口,听不见任何声息,不由疑云大起,好奇地急趋厅口,向里偷瞄。
  五个人,全趴伏在桌上像是醉倒了。
  这位警哨十分机警,心中一动,疾奔入厅。
  “计前辈……”警哨拍拍火麒麟的肩膀大叫。
  没有反应,警哨一惊,猛地将人扳起,惊得跳起来,脸色泛灰,手一松,火麒麟砰然而倒。
  “死人……”警哨发疯似的大叫:“王兄,王兄,快来,不好了……”
  王兄,是另一名警哨,呆在房内等候换哨,闻声急急启门抢出。
  火麒麟五个人,身躯早已僵了,七孔流血,但死状却十分安详,是毫无痛苦地死去之后,血方从七孔溢流而出,血色有点泛灰。
  这是不可能的事,七孔流血,必定死时十分痛苦才有的现象。
  五个人毫无死时痛苦的迹象,而确又七孔流血。
  “中毒!”另一名警哨王兄惊叫,可知必定是有经验的行家。
  厅口人影乍现,店伙和仆妇去而复返。
  “不错,是中毒。”仆妇狞笑,当门而立挡住去路:“蓝大爷等于是断了一条得力的手臂,获胜的机会又减少了两三成。
  结果,他兄弟俩将仅有死路一条好走,朋友都死光了,钱财也花光了,他如果不被杀,就会自杀,这就是他兄弟俩注定了的下场。”
  “哼!是你两个狗东西下的毒?”
  “不错。”
  “你们是路庄主派来的人?”
  “不是。”
  “那你们为了什么?”
  “为了讨债。”
  “讨债?什么债?”
  “受侮辱,受迫害,毁我终生幸福的债。”
  “你是……”
  “毒牡丹程贞。”
  “咦!你……你不是无……无双秀士的……的……”
  “的情妇。你要死了,该闭嘴了。”
  “砰!”另一位警哨先倒了。
  王兄向桌上一仆,也倒了。
  程贞突然打一冷战,也直挺挺的向前仆倒。
  扮店伙的人呃了一声,摔倒在她脚下。
  厅口,出现高瘦的北魔魔鹰于天才,背后跟着两位仆从,鹰目炯炯不怒自威。
  一名仆从抢出,要入厅擒人。
  “不可进去,里面充满了奇毒气流。”魔鹰大声喝阻:“用飞爪百练索先把他们拖出来。”
  仆从应诺一声,取出飞爪百练索,抛出飞爪,把一男一女拖出,熟练地搜掉身上所有的器物零碎,然后上绑,搁在一旁。
  “你们留一个人看守,小心泼妇的余党偷袭。”魔鹰郑重叮咛:“我带人进城去找蓝家兄弟,他兄弟的人,该由他们处治。告诉前来善后的人,千万不可乱动桌上的菜肴,菜肴里面一定下有致命的毒药。”
  许州驿在南外城大街的西面,占地广,官舍甚多,一座大城的驿站,果然不同凡响。
  站前停车驻马的广场,就有十亩大小,一次可以接待十余位携带家眷的官员,可知规模之大。南首的厩房西端,有几间堆放鞍具与草产的库房,其中有几间无人照管,白天也很少有驿丁光临,更不可能有外人接近。
  已经是二更天,其中一间空库有了灯光。
  一只木箱当桌,两块木板作凳,点起了一根牛油大烛,箱上放置有摊开的荷叶包,盛着冰冷的菜肴。一个朱红酒葫芦,一叠煎饼。
  折树枝当筷,就葫芦喝酒,粗犷中有豪气,江湖朋友随遇而安,吃喝就是这副德行。
  两位九刀分坐两侧,盘膝而坐相当写意地传着酒葫芦喝酒。
  “你好像铁定了心,要做一个浪人了。”飞灾九刀笑笑说:“不见老婆,也不见女儿,老天爷!你真放得下?我算是服了你。”
  “我能不放下?”横祸九刀将酒葫芦递过,脸上神情毫不激动:“碧落宫建在她娘家的产业上,一女一儿在碧落宫关上的宫门教养,而我绝足不踏碧落宫门半步。
  我那个家,那张床,她也很少逗留。小老弟,你闭上眼睛想一想那种情景,换了你,你放不放得下?”
  “抱歉,我没有这种经验,我……”
  “不需要经验,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就知道了。”
  “你不接受她所解释的理由?”飞灾九刀转变话题。
  “小老弟,你相信?”
  “我……”
  “你要明白,她恨八荒人龙,主要是由爱而转生恨的。八荒人龙不娶她,是迫于乃父的严命,八荒人龙能做一个逆子?所以错不在八荒人龙。这种由爱而生的恨,恨并没有根。”
  “这个……”
  “我告诉你,只要八荒人龙能扮狗熊,在她面前哭哭啼啼装出可怜相,向她赔不是求恕,她那没有根的恨就会烟消云散,爱苗重生。”
  “开玩笑,八荒人龙是大名鼎鼎的怪杰,打死他他也不会哭哭啼啼装可怜相。”
  “所以,他两人才会在江湖上你追我赶,拿肉麻当有趣呀!而且捉了三十年迷藏到老依然乐此不疲,只有我这大傻瓜,天天晚上为了床上多了的人痛苦不堪。天杀的!我再也不过那种该诅咒的日子。”
  “大叔……”
  “你有个完没有?”横祸九刀重重地放下酒葫芦,要冒火了:“你到底要不要我助你一刀之力。”
  “当然要啦!大叔。”
  “那你就乖乖闭上嘴,绝口不谈我的事。”
  “这……”
  “我,横祸九刀,一个无牵无挂的江湖浪人,你记住了没有?”
  “好,好,记住了。”飞灾九刀怪笑:“呵呵,你偌大年纪的读书人,发起狠来还真有点不带文味。他们都说我死了,咱们找机会大开杀戒吓他们一大跳。”
  “我认为最好先找路庄主。”
  “我知道你的用意。”
  “什么用意?”
  “激八荒人龙来找你。”
  “去你的!”
  紧闭的库门,突然传出轻微的叩击声。
  飞灾九刀一怔,打出戒备的手式,悄然到了门后,拉开门闩。
  “进来!”他低声叫。
  沉重的库门推开,外面站着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女。
  “咦!你是……”他讶然问。
  “李大爷,我是程家的侍女梅香。”少女神情沮丧,眉宇之间有重忧:“本来我是伺候老奶奶的,半个月前才乔装赶来伺候小姐差遣。”
  “进来再说。”他招呼梅香进入,掩上库门:“你们神通广大,居然查出我的落脚处,佩服佩服。”
  “我们来了不少人,几乎全是老江湖。两位爷一到许州,家小姐就知道了。”
  “哦,你的神色极度不安,有事?”
  “是的,梅香已走投无路,特来请大爷援手。”
  “这……”
  “家小姐对大爷爱得深切……”
  “不要说这种事,梅香,快说。”
  “家小姐不久前,已不幸落在魔鹰的魔爪下,目下已送往蓝家兄弟处……”
  “哎呀!她怎么会落在北魔的手中?”他大吃一惊。
  “家小姐用计,毒死了蓝家兄弟请来助拳的火麒麟,不幸刚碰上魔鹰到客店找东龙,被老魔擒住了。”
  “糟了!我知道她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他跌脚叹息。
  “李大爷,念在家小姐……”
  “你不必说了,我会为她尽力。”
  “谢谢大爷恩典……”梅香屈身下拜。
  城西的槐园,是本城绿意最浓的大宅院,这时槐叶已经落尽,却成了全城最岔眼的凋林大宅。
  园主当然是本城有声望的仕绅,这种人不难对付,鬼面神自然有十分灵光的手段,来逼这种人就范。
  因此槐园便成为鬼面神兄弟,临时落脚的地方。
  数十栋房舍散布园中,鬼面神借住的,是位于最东首的一座小院落,仅有两条所谓檐廊与主宅相连,可以算是颇为幽僻的小独院。
  四周,生长着枝干盘虬的老槐,夏日里暑气全消,是消暑的好雅舍。
  现在,成了蓝家兄弟的临时指挥站,安顿了不少知交好友,和他们从湖广带来的得力爪牙。
  老一辈的人,以及身份声望皆高人一等的高手名宿,大多数都有自己的朋友和爪牙,不便住在一起,分散在城内城外隐密的地方,自己找宿处,有事则派人传讯,能保持有效的联系。
  住在城内众所瞩目的地方,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有效地防止路庄主的人袭击,路庄主是本城的名人,岂敢妄动?等于是吃定了路庄主。
  来少数几个人骚扰,更糟,来也是白送死,因此蓝家兄弟不论昼夜,皆高枕无忧。而路庄主这一方的人,只能等候强敌上门袭击,眼睁睁等着挨打,失去了主动攻击的优势。
  小厅中灯火明亮,整座小院落戒备森严。
  高手名宿们不在此地,鬼面神兄弟是首脑,是发令人,高坐堂上甚有气派。
  东龙将人交出之后,说明了经过,便带了随从走了,不屑管小辈们的家务事。
  堂上堂下坐满了三山五岳的英雄豪杰,一个个怒形于色,气氛十分激动。
  程贞与她的男随从不但被制了穴道,而且反绑了双手,由四名大汉强制他俩跪在堂下,成了待决之囚,气色甚差,但夷然无惧。
  明知必死的人,就有勇气面对死亡,这是勇者的形象,一个懦夫决不会成为领袖群伦的江湖风云人物。
  程贞就是一个女强人,一个敢爱敢恨的勇者。
  蓝家兄弟愤怒的情景,是可想而知的。鬼面神本来就生了一张狰狞似鬼的面孔,发怒时更显得丑陋,更显得狰狞,更像一个暴怒的鬼。
  “贱女人,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鬼面神愤怒如狂,猛拍着桌子怒吼:“你说!你说……”
  程贞柳眉一挑,也愤怒得咬牙切齿。
  “我有一千个理由这样做。”她全力大叫:“当初是你们兄弟俩暗中策划,唆使南北两地之豪火并,派人向家父做说客,表示愿借道给家父北上,必要时提供协助以壮声势。
  没想到狼子野心,家父不察,成了你们兄弟阴谋下的牺牲者,几乎葬送在藏剑山庄。
  蓝天成,你这狗养的杂种一看阴谋不遂功败垂成,卑鄙无耻地计算了我,我程家哪一点对不起你们?你们却这样毁了我一生,仇深似海,刻骨铭心,誓在必报。
  我成功了,我帮助你们的爪牙激起公愤。你们中计北上,我不断屠杀你请来助拳的高手名宿,剪除你的羽翼,减弱你的实力。
  我成功了,你们的基业瓦解冰消,蓝家大院充公,老少星散,这都是我的杰作。你们之所以有今天,都是我一手造成的结果,也是你们应该偿付的债务。
  你们问吧,我会有更多不为人知的血腥秘密告诉你们,让天下江湖同道知道你们的罪行,知道欺侮我程贞,所偿付的代价是如何惨重。”
  她悲愤激昂地陈说,竟然把在座激愤的群雄们,激愤的情绪消减了六七成。
  有些人甚至将复杂的目光,转投在蓝家兄弟的身上。
  无双秀士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白,颊肉抽搐,身上冒冷汗,气恨交加,而且显得狼狈不堪。
  再问下去,将更为难堪。
  “问吧!你们问呀?”她的声调提至最大限:“要不,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这恶……恶毒的女人……”无双秀士厉叫。
  “你不是人,才会骂我恶毒。”她无所畏惧地反击:“在藏剑山庄,你装得像个人样,装得像个见义勇为的大丈夫,把我骗到你的住处,出其不意制住了我,立即像头公狗脱我的罗裙……”
  “住嘴!”
  “你怕你的朋友爪牙听吗?怕他们知道你……”
  “啪啪!”按住她的大汉,揍了她两耳光,而且捂住了她的嘴。
  “让她说,蓝二爷。”堂左一位中年人冷冷地说:“至少,可以让大家明白,咱们那些枉死的朋友弟兄,是因何而送命的。”
  “孙兄,一个明知非死不可的人,胡说八道的话,能相信吗?”无灰秀士为自己的行为分辩:“这贱女人甘心情愿跟着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众所周知她是南毒的女儿,毒魔尚天的门人。”另一位中年人抢着说:“众所周知的事,原来图谋河南基业的人是南毒,蓝兄,你居然相信她替你效忠,替你夺取河南地盘,你这一步就走错了。”
  “目下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问题,岂能本末倒置?”另一位大汉替无双秀士打圆场:“这贱女人吃里扒外,不断谋杀咱们的人,就算她报仇的借口理由充足,咱们被谋杀的人不能白死。”
  “对,咱们也得为死去的朋友报仇。”一位骠悍壮实的人大声说:“已经没有什么好问的了,这贱女人什么都承认,不管事大事小有关无关,她全揽在身上以增加她的成就。
  反正人只能死一次,多一事少一事,结果都是一样,你不能因为她犯了一千件罪行,而处死她一千欢。蓝二爷,杀了她不就完了?”
  “蓝天成,我没杀你,你也不要感到高兴。”她不放弃临死发泄的机会:“其实,我任何时候都可以杀掉你,尽管你对我时时刻刻小心提防,连在床上你也不敢有丝毫大意。留下你,让你慢慢品尝亲友伤亡殆尽,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被人追杀围砍的滋味。蓝天成,你这畜生混蛋!我在地狱最深处等你。”
  “我不会让你死得痛快。”无双秀士咬牙切齿,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我要你在极端痛苦下慢慢地死,以偿付你间接毁掉我基业的债。”
  “我程贞只有一条,如何死怎样死你吓不倒我。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你还有……”
  “我不想再羞辱你,因为我已经看到你身败名裂了。我要告诉你的是,蓝家大院被抄,蓝家一些老少幸而逃得性命,散匿四方仍在享福,这并不代表他们幸运,反而是恶运的开始,因为惨烈报复的魔手已伸向他们了。”
  “你是说……”
  “家师早就暗中妥为布置,高手眼线一直就掌握你那些亲友每一个人的动静,我一死,也就是家师发动的时候了。为了报你们在南阳杀我师伯的仇恨,家师早该发动的,只为了有我在你身边,投鼠忌器,家父也力主忍耐候机。
  我一死,他们已无顾忌,你那些劫后余生的亲友,即将随我同下地狱了。”说完,她发出一阵凄厉刺耳的狂笑,笑声如鬼哭,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把她拖出去!”无双秀士厉叫:“把她吊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慢慢剐她!”
  梅香不是独自来请救兵的,她带了一男一女,都是程家忠心耿耿的子弟。
  三个人在前面领路,她们知道蓝家兄弟的藏身处。
  江湖人偷越城关,有一定的门路,只有那些一跳可及三丈外,一跃登上两三丈高的轻功绝顶高手,才能不择时地任意跨越。
  三人跳不过三丈城濠,只好乖乖地从偏僻的偷越处越登,从荆棘丛中拖出同道才能知道的小筏,逐一渡过城濠,再用爪登城。
  累了好半天,等他们登上城头,却发现两把刀已经悠闲地在城头等候了。
  两侧有登城的石级,梅香正想向飞灾九刀请示,降下后要否沿街巷走,或者飞檐走壁从屋顶飞越。
  前者可保存体力以便厮杀,后者则可避免巡夜丁勇的骚扰。
  她发现两把刀已经失了踪,也就不再寻觅,招呼同伴沿石级降下城根的空旷野地。
  正想一同动身,前面的枯草丛中,突然先后升起九个黑影。
  糟了,有人在这里埋伏,大概是这里擒捉偷越者的捕快。
  她们并不怕捕快,只担心惊醒前面街坊的居民,这会引起全城骚乱,误了救人大计。
  “用大崩香!”她向两位同伴低声招呼。
  她说话的声音低弱,但对面的人耳力通玄,居然听得一清二楚。
  “是玩毒的妖女。”一名黑影沉声说:“一定是无双秀士的情妇程贞的随从,要活的!”
  有三个黑影大踏步上前,一比一排开阵列。
  “你们可以使用大崩香了,或者其他毒物,”面对梅香的人用中气充沛的嗓门说:“一比一公平交易,碰你们的运气吧!”
  “哦!你们是路庄主的人?”她壮着胆问。
  “不错。”
  “我们……”
  “不要试图否认你们的身份。在下姓石,石敢当石勇,振武镖局的……”
  “振武四镖头之一,天下十大镖头中,尊驾名列第三,也是单刀十大名家的第三位。”她心向下沉:“我只是一个侍女,你不觉得割鸡用牛刀不公平吗?换一个地位相当的人来好不好?”
  “小姑娘,这就难了。”石敢当说:“我们八个人,我石敢当几乎是身份地位最差劲的一个,谁愿意自贬身价换我呀?”
  “石镖头……”
  “别多说了,这样吧!丢下你们的兵刃,咱们带你去见路庄主,碰你们的运气。”
  “不行,我们有重要的事……”
  “那是你们的事,与咱们无关。那么,石某只好得罪了。”石敢当沉声说,一声刀吟,单刀出鞘。
  另两人用剑,长剑也锵然出鞘。
  梅香感到身侧有暖流及体,她本来感到心底生寒的。
  “这几位仁兄,倒有点武林人的气概。小丫头,退!我打发他们去见阎王。”熟悉的语音,令她心中一宽,遍体寒去暖来。
  她也心中暗懔,原来飞灾九刀不是失踪,而是早就发现城下有人埋伏。
  “这位爷已练成天眼天耳通,幸而是友非敌。”她心中暗叫,默默地后退。
  两把刀相距两丈,屹立在草丛中像两座山,浑身黑,黑得令人感到心中发毛。
  “咦!阁下好高明的现身术。”石敢当吃了一惊:“亮名号。”
  “飞灾九刀李大爷。”
  “横祸九刀在此。”另一把刀不亮姓名。
  “哈哈!”石敢当大笑:“飞灾九刀已经升天了,阁下何苦假他的名号吓人?”
  这时,其他在外围警戒的五个人,被飞灾九刀四个字所吸引,急闪而至。
  一声刀吟,尖刀出鞘。
  “在下早晚要死的,但现在不是死的时候。”飞灾九刀冷冷地说:“你们,八个人一起上。我们,两把刀,飞灾横祸共有十八把刀,碰你们的运气吧,走!”
  “笑话!”石敢当大声说:“就算你老兄真是飞灾九刀,咱们也不会倚众群殴,你并不是那些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的黑道混蛋。哈哈!我石敢当真他娘的走运。”
  “你走死运。”飞灾九刀冷森森地说。
  “死运也是运,没有什么大不了。路老哥一而再避着你,要求所有的人避免和你碰头,甚至在大敌当前时,也不派人出外走动。这次听说你死了,才大举派人外出与魔崽子们周旋到底。他娘的走运,一出来就碰上你,既然碰上你了,我石敢当岂能装孬种溜之大吉?来吧!我就碰一碰飞灾。”
  石敢当名列天下十大名镖头,以及武林十刀之一,当然不信飞灾九刀有什么了不起,豪勇地单刀一引,碎步欺进,单刀发出龙吟虎啸似的啸吟,刀气陡然迸发,驭刀的内力十分惊人。
  尖刀随身徐移,双脚在原地挪转,任由石敢当走近制造空门。在气势上石敢当表现得不错,给人的感觉是进取。而飞灾九刀的静,给人的印象是阴森、不测、诡谲,加上那一身黑,真像是来自阴司的莫测鬼灵。
  横祸九刀没有对手,其他两人慑于飞灾九刀的声威,想看看到底飞灾九刀有多厉害,因此全神贯注看石敢当如何应付。
  慑人心魄的杀气,随石敢当的走位加快而急剧增浓,进退闪动探索至第二圈,气势终于到达临界点,紧张的气势,终于陡然爆发。
  一声沉叱,石敢当进招了,熠熠刀光幻化连续光膜,一张张一层层向飞灾九刀伸张,利刃破风的锐厉急啸连续嘶鸣,彻骨裂肌的刀气阵阵急迸。
  不愧称武林第三刀,每一刀的声势皆石破天惊。
  “铮铮铮……”双刀接触的急剧金鸣震耳,但这种声浪却十分奇特,行家一听,便知不是双刀以直角接触的震响。
  从不以刀硬接对方的尖刀,似乎今晚出现了硬接的奇迹。
  在场的人都是行家,当然知道不是封架接触而发出的撞击声。
  石敢当攻出的每一刀,皆成了半途变招自救的浪费精力废招,每一刀皆被尖刀的刀背或刀身轻错斜崩而偏出中宫。
  每一刀皆变成狂急招架自保的被动刀势,尖刀的锋尖只在狂风暴雨似的刀招空隙中锲入,直逼腹胁要害,石敢当的单刀只能跟着封架而行斜面接触。
  从主攻变为被动自保的情势,自石敢当攻出第一刀以后便开始了。
  从石敢当猛地逼攻,变成了被尖刀紧迫追逐的逆境。
  四周的行家们,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快撤!”为首的人惶急地大叫。
  一声刀吟,人影倏分。
  石敢当飞震出丈外,落地屈一膝仆倒。
  飞灾九刀屹立原地,尖刀贴身斜举,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冷静得像石人。
  “你很不错,放你一马,你的命保住了。”他冷冷地说:“下回,我再用九刀杀你,这次你很幸运。下一个上,谁来挨刀!”
  “李大爷!”梅香急叫:“家小姐危在顷刻,速战速决。”
  “好,双刀齐上。”飞灾九刀亮声叫。
  “这一面我横祸九刀负责,上!”横祸九刀向前冲。
  八个人像惊散了的飞鸦,一冲而散。
  石敢当是连滚带爬溜走的,完全失去接斗的勇气。
  武林第三刀,天下十大镖头排名第三的石敢当,真才实学决不下于灵剑周元坤和神拳电剑路武扬。
  攻击一开始就处于在挨打的困境,而对方根本不曾用致命的一刀反击,谁还有上前挨刀的勇气?
  飞灾横祸,把这些人的胆气惊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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