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幽冥路

猛虎出栏、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堂下分坐看十八个人,其中两位是女的。
  右首坐看的八个人与众不同,四个是官差,四个是戴了铐链的犯人。本城名捕头量天一尺龙君宝身材魁梧,气概不凡,在辽东一带为非作歹的匪号,没有几个人敢明目张胆在饶州府附近作案。连天上闻名的翻阳水寇二龙三蛟四夜叉,也不敢在双港口以东的水域内横行。他为人正直,精明干练,深获一府一县的长官器重。
  这里是府城缮绅张坤堂张大爷家的华丽客厅。府城中心的澹泽湖延宾坊萧家港的南端,张家是数一数二的富豪,而不是为富不仁的暴发户。三年前,江西全境盗贼如毛,辽东更是遍地崔符。辽东贼更联合南京徽州的黄山贼,与浙江的衡州贼h把三省的山区闹得天翻地覆。活阎王王浩八的鬼府神兵,在姚源洞起事,把辽东搞得烈火焚天,血流漂染。张家是第一个捐款募兵的仕绅。也是第一个出钱设济安所收容难民的人,施药施医管吃管住,比官府所办的事更周到,全活无算,有口皆碑。
  堂上生了三个人,但其中没有主人张大爷。
  本府的推官大人李永康坐在首位,今天没穿公服,但仍然具有令歹徒们心寒的威仪,国字脸膛泛看古铜色的健康色泽,一双虎日有震慑人心的锐利光芒。去年五月,江西参政吴大人吴廷举,单骑深入匪巢劝匪接受招安,被囚却卸策反成功赶走活阎王,定计的四谋中就有李推官在内。
  铁面推官不穿公服,在民宅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男女,其中居然有戴铐链的犯人。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好像正事已经办完了,推官大人的口气温和得令犯人也感到心中暖暖地。
  “诸位有三天工夫决定是否接受。”李推官冷静地说:“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勉强不得。你们是本官接见的第三批人,前两批的人至今还没有答覆。希望诸位能在限期内权衡利害作一决定。诸位都是具有奇技异能的江湖豪士,经验与见识足以替目已的行为负责。足以决定自己的生死荣辱,决定之后,请与龙捕头直接联络,本官之所以出面与诸位商谈,主要是向诸位表明官方的立场,让诸位安心,因为如果熊员外自己出面,的确有点不合法,官方也不能公然鼓励这种事。也可以说,官方只能替诸位证明诸位的应征,是出于自愿的。如果没有疑问,诸位可以走了。”客人三三两两出了张家高大的门楼,分向街头街尾散去,一面走一面议论纷纷。
  一男一女走上了环湖大街,接近大龙桥桥头,一旁跟来一个的头环眼大汉,低声问:“怎样?一样的事?”
  “不错,同一件事。”男的说。
  “他们不死心了。”大汉一面旁着走一面冷笑。
  “熊高风不会死心的,张大爷已明白地表示,以雄厚的财力支持他。“女的说。
  “有人应征吗?”大汉要知道结果。
  “没有。”
  “现在没有,以后就难说了。”男的说:“有钱可使鬼推磨。又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几年来,饿死的人多得很呢。”
  “但合条件的人,决不会饿死。”女的接口:“坐在我上首那位仁兄,就是北门外仁义乡周家的老大。岳庙山北面一大片田地,都是他周家的产业。”
  “周玉峰?九江九叠屏云九上人的得意门徒妙剑周玉峰,他挺身出来凑热闹?”大汉脸色微变。
  “真是他。”男的说:“这种自命英雄豪杰的人,为了死要面子,出头替乡亲出力。名利双收乃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位江湖名流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大汉问。
  “李推官所提的条件太苛。”
  “条件是……”
  “要取保具结,只有成功与失败两条路可走。”
  “哦!难怪李推官不当公事办。”
  “今天来了四个囚犯。”女的说:“大概日久没有人应征,李推官情急,要做出枉法的事了。”
  “认识那些囚犯吗?”大汉问。
  “不认识。”男的说:“戴铐而没戴脚链。好像不是什么重刑要犯。”
  “如果是死刑犯,李推官怎敢枉法?”大汉说。三人向东面的小街走了。
  出月波门,沿城外小街可以直达翻江旁的芝山驿,驿右首是河泊所。这里是码头区,一条小街向东伸展,与南门码头相啊接。但这几年来兵荒马乱,城外不安全,所以这一带十室九空,尚未恢复元气,仅河泊所附近,仍然维持半复苏状态:驿站的左首,是五湖船行大东主司马武扬的大宅。五湖船行规模相当大,以货运为主,将都江上游昌江景德镇的瓷器运到九江,再到星子县大排岭把高岭土运到景德镇,利润相当可观。
  入幕时分,龙捕头量天一尺进入司马东主的大宅。司马武扬吃的是江湖饭,半百年纪人才一表,在江右附近混的人,都知道五湖水怪司马武扬不好惹,水性之佳。连翻阳湖的水贼也畏他三分,江湖潜势力相当雄厚,大小贼群相戒远离五湖船行的客货船。一是运泥船抢来无利可图,三足怕司马武扬不顾一切报复,三是不一定能抢劫成功,即使成功,所付的代价也十分可观,得不偿失。
  客厅中。司马武扬与两位得力臂膀接待龙捕头。仆人奉上茶水,客套一番。
  “高永毅出来了。”龙捕头平静地说:“不要丢惹他。司马东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知道。”五湖水怪司马扬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其实。如果我真的存心要他的命,他绝对活不到现在,龙头应该明白的。他已经坐了两年牢,火气应该消磨得变聪明了。我又何必绝他的生路?”
  “但愿如此。”
  “疑!龙头足不相信在下吗?”五湖水妖笑问。
  “我应该相信吗?”龙捕头也含笑反问。
  “龙头真应该相信的。”五湖水妖眼中有令人心寒的光芒:“他东湖的祖产已经充了公,他老娘的眼睛也哭瞎了。这一去,凭他那几手花拳绣腿,九成九回不来,在下犯不着落井下石,对不对?这与和贼兵决战是不同的。”
  “龙头最好叫他放明白些。“五湖水妖的拜弟混江鲤田超群不住冷笑:“不管他这一去是否成功,今后,他最好离开饶州,到外地谋生路。”
  “而且最好在本船行船只所经的埠头外谋生路。”另一拜弟老三登萍渡水马飘萍接口:“不然,他不会再进监牢。他那瞎眼的老娘也不会再有人奉养了。”
  “我可以向你们几位保证。”龙捕头语气一冷:“买通小贼攀诬的事,决不会再发生,杀人灭口的事也决不会再发生。而且,我会睁大看眼睛,拉长耳朵,注意每一个狗娘养的坏杂种,到底在干些什么该上法场的勾当。上一次是我量天一尺事先毫无准备,事后疏于防范,眼睁睁看他进死囚牢。以后,我量天一尺应该学聪明些了。”他一口喝干杯中茶,眼中有凛然的光芒。
  “如果有人认为我量天一尺可以玩弄在手掌之间。”他在厅门止步转身,盯看三个不住冷笑的人:“我龙君宝将用铁的手段,来纠正他的错误。”主人并不送客出门,显然双方的会谈并不友好。
  “贤弟,这人将是咱们一大祸害。”
  “五湖水妖对两位拜弟说,眼中杀机怒涌:“搞不好,咱们很可能要在阴沟里翻船。”
  “那就做了他。”混江鲤凶狠地说。
  “他已经提防着我们。”五湖水妖摇头表示不妥。
  “那就在公事上套他。”登萍渡水提出意见。
  “这得花不少工夫布置。而且,李推官非常的信任他,知府与知县两方面,也都不好下工夫。”五湖水妖摇头。
  “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问题是能不能花上工夫,把他的弱点发掘出来加以利用。”混江鲤郑重地说:“大哥,只要咱们多留些心,机会有的是。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慢慢来。”
  “也只好慢慢来。”五湖水妖点头:“自从小畜生被咬进去以后,这狗杂种就对咱们留心了,很可能已经知道内情。幸而他抓不住咱们的把柄。无凭无据他不敢翻案,不然他必定会蛮干的。所以咱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有他在一天,咱们一天不能安心。”半月后,江浙交界处的白沙关。
  这里原来由岭口干户所振有官兵驻守。但目前连岭日千户所也废弃了,关垒已毁,不但没有官兵,连真正的居民也没有几个。地方残破,十室九空。大乱三年,这一带除了野兽不见人迹。即使有人,决不是安份守己的人。
  复原的工作推行得很难,目前这里仍是政令不到,自生自灭弱肉强食的匪乱区。江西全境仍然大乱未已,更大的暴乱正在酝酿中。
  进入这一带山区的人,生死自己负责。
  四个人坐在以前关所衙门前的石阶上,大口啃着随身携来的干粮。他们身旁,搁放看不少物品,洋洋大观。刀剑、问路杖。包裹、绳索、水竹筒、盐袋……身上还有八宝囊、七首、盛了暗器的宽皮护腰。
  坐在最下面一级的扎须大汉,撕啃看一条烤兔腿。吃得津津有味,瞥了右侧方那位同伴一眼。
  “高永毅。”扎须大汉含糊地叫:“你是东湖的本份人,为何要来玩命?”高永毅的外貌,真像一个本份人,身材虽然生得倒也魁梧;但五官端正,细皮白肉,脸上看不到任何暴戾的线条和气势,如果换穿了青衫长袍,那就像极了府学舍中的年青书生少年公子。
  “因为我要用我的命来冒险,换取五年牢狱之灾。”高永毅一面嚼看干米糕,一面平静地说:“我本来是个死刑犯。活阎王王浩八屯兵风雨山,进薄府城,知府大人招募敢死队,我去了,由死刑改为六年徒刑。还有五年,囚牢的日子难过,所以我来了。”
  “哦!我记起来了。”那位叫文世亮的人说:“你就是那位带了十名敢死队,夜劫贼营砍了活阎王四先锋的人,对不对?”
  “四先锋睡得像四条猪,赤候条身上没带有半寸铁,怀里各抱了两个赤条条的女人,十个人用刀砍,比砍四条虫还要容易。”高水毅脸上神色丝毫不变:“他们死了,所以我从死囚牢迁到活囚牢。文老兄,你为何要来?”
  “为了一千两银子的重赏。”文世亮坦然地说:“我在九江混日子,一年赚不了五六十两银子。一千两银子,足够我过十年快活日子。同样是玩命,我宁可这样玩,至少明里拚总比挨别人从后面插一刀干脆些。”坐在最上一级的人,是饶州二剑客之一的妙剑周玉峰,一位武林世家的侠义英雄,城北郊仁义乡岳庙山周家,江湖朋友对这地方耳熟能详。
  “高老弟,你真不该来。”妙剑周玉峰摇头苦笑:“五年是很快的。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你虽然在匪乱期间表现得很出色,但毕竟不是玩命的人,何苦呢?”
  “我已经来了。”高永毅淡淡一笑:“抢劫五湖船行的水贼咬定我是同谋,我这条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玩玩命并没有什么不对。”
  “你这孩子!”妙剑不住摇头。
  高永毅今年才廿二岁,妙剑周玉峰已经是四十出头,叫他一声孩子名正言顺。
  “成天豪。”文世亮盯看扎须大汉:“你为什么来?也为了重赏?”
  “为了找匪乱期间,失散的老伴。”成天豪的黑脸膛暗下来了:“我一辈子,没让我那老伴过一天好日子,我好后悔,我发誓要找到他。补偿我廿十年来对她的亏欠,我要……”
  “你知道他在山里面?”文世亮截断对方的话。
  “很可能。有人看到她被匪徒带过江,经过武扬乡,以后就……”
  “哈哈!她如果做了压寨夫人,你……”成天豪倏然站起,怪眼彪圆,凶狠地向文世亮走去。一双大手伸出了。
  “成老兄,不要开不起玩笑。”文世亮陪笑。已看出危机:“廿年的夫妻。你自认对她有所亏欠,为她拼命是应该的,兄弟希望你能平安地找到她。”
  “以后说话,你给我小心了。”成天豪咬牙说。
  “如果凡事都要小心,我文世亮就不会来了。”文世亮阴阴一笑:“在下只是对你的痛苦心情让步,而不是怕你的凶狠态度,你要放明白些,哼!”
  “路还没开始走,你们就开始互相仇视,尔后怎办?”妙剑以领队人的身份出面制止冲突:“你们给我放明白些,咱们四个人出来同心同命,离心离德只有死路一条,不许有同样事情发生,知道吗?”
  “周老兄,不要把话说得那么严重好不好?”文世亮用嘲弄的口吻说:“谁死谁活,各安天命,是不是?”“你又有何高见?”妙剑沉声问。
  “如果失败了,回去在下不要坐牢,也不怕毁了侠名,又没有老婆待救,大不了退回九百两银子,没有什么好怕的。”
  “问题是你能不能活看回去。”
  “再凶险的路,在下也曾走过。”
  “你以为这条路还不够凶险?”
  “算不了甚历。自从活阎王王浩八死后,山上的土匪散贼,没有几个真正的高手,怕什么?”
  “不久你就可以知道了。”妙剑冷冷地说:“这条路比幽冥路好不了多少。你最好不要自大自满,看不起这些逃贼散匪,付出的代价将是你的性命,信不信由你。”
  “哼!”文世亮以冷哼表示鸣金收兵。
  山径向东伸展,在千峰万峦中盘旋,偶或可以听到山窝里传出几声熟悉的犬吠,但看不见房屋,也没发现有人踪。山深林密,马道羊肠,人在这地方行走,似乎已远离莽莽红尘,不如人间何世。
  路通浙江的卫州府,走上百里不见人烟。当初活阎王被吴廷举单骑策反,众叛亲离流窜裴源。又被知府李承勋与俞谏所带的狼兵所击溃,逃入这一带山区四出流窜,兵来贼往你争我夺。几乎把这一带三省山区杀得鸡犬不留,所有的村落寨岩焚烧殆尽,见不到人烟理所当然。
  午膳毕,收妥余下的干粮,妙剑周玉峰下令动身。带来的干粮快消耗光了,以后,得靠自己设法猎食,捉不到飞禽走兽。就得挨饿。
  降下一处小河谷,小河向东流。水从山谷里倒泻下来。飞珠溅玉颇为壮观。
  “周老兄,今晚在何处露宿?”走在妙剑身后的成天豪问:“除了山还是山。奇怪,有路,怎么没有村寨,又不见行人?”
  “这条路忱被野草蔓没了。”妙剑说:“已经很久没有人行走啦“贼兵已散,官兵不再前来,旅客还不敢走动,咱们不必寄望找到村寨投宿。”“哎!那座大石上有人。”文世亮欣然说。
  小河在山脚下形成一座十余亩大的深潭,水色碧绿深不可测,已看不到水流的动态。潭旁怪石林立。有如犬牙森列。小径绕潭右而过,潭旁的一座巨大怪石顶端,果然坐着一个人。
  “这是最近三天来,咱们遇上的第一个人。”妙剑低声说:“诸位不要惊吓了他,在下去向他打听打听。”
  “你少臭美。”远在卅步外石顶上的人,转头向这一面用阴森的语音说:“你们连兔子部惊吓不了。就算你们是厉鬼,我老人家也不会被惊吓的。”四人都吃了一惊,相距在卅涉外,说话声音很低,就算老人不耳背,耳力一如年轻时锐敏,恐怕也不易听清妙剑的话。
  “咱们碰上了非常人。”妙剑警觉地说,戒备看向前接近,离开道路向右下走。
  石高约三丈左右,老人已转过身来,仍然安坐石顶,膝上搁着一根黄竹杖。破旧的葛袍,花白头发换了一个道士髻。三角孤拐脸皱纹密布,一双老眼依然黑白分明冷芒四射。山羊胡全白了,但牙齿一颗也没脱落,白森森有如犬牙。又尖又利完整无缺,令人难以置信。
  “老丈请了。”妙剑在石下行礼。
  “你要干什么?”老人的语气锐利如刀。
  “有事向老丈请教。”
  “老夫不一定肯答覆你。”
  “这……”
  “有话你就讲,有屁你就放。反正你是非问不可,因为此地除了老丈之外,只有鬼而没有活人上远在十步外,站在小径旁的高永毅,突然接口说:“老伯所说的鬼,好像并不是阴司里的鬼。”
  “你小子说什么?”老人厉声问。
  “高老弟,不要打岔。”妙剑制止高永毅。
  “这附近最少也有十个人。”高水毅用手向路旁浓密的山脚树林一指。
  “你是真的见了鬼了。”文世亮不屑地说。
  树林与野草十分浓密,人如果躲藏在内,多少会从走动过的地方看出痕迹,在高手眼中无所遁形。显然,妙剑三个人都看不出有人的征候。
  艾世亮是个老江湖,怎肯相信高永毅的话?
  “月前。”妙剑向老人说:“混世魔王朱兴建寨开化小方山落猿岭,听说在这附近投下了卡。请请问老伯。到何处方可以找到卡上的人?”
  “混世魔王月前已经窜到徽州的昱岭去了。”老人冷冷地说:“你小子所得的消息已经过时了。”
  “哦!跑那么远去了……”
  “你小子找混世魔王有何贵干?”老人抢着问。
  “带了一些金银,要向他赎两三个人。”
  “鬼话!混世魔王从不掳人勒赎,抓到人就杀。”
  “他已经不再抢劫了。”
  “也没受招安,只不过力量不够,不能攻城掠地而已。小子,你们带了多少金银来?”
  “不多,要等见了混世……”
  “你们找不到他的,把金银留下,老夫替你们消灾,在这条路上走,带了金银会送命的。”
  “哦!原来是劫路的。”妙剑恍然:“老丈,你这种年纪劫路,不嫌太老了吗?”
  “小杂种可恶!”老人怒骂,一跳而起。
  一声怒啸,老人如怒鹰下扑,竹杖斜举,挟凛凛罡风煞气临头便劈。
  妙剑疾退丈余,手接上了剑靶。
  不等他拔剑,老人已一闪即至,杖发铁牛耕地,疾点下盘向上挑送,速度骇人听闻。
  妙剑吃了一惊,失去了主动,左闪丈外。
  糟了,老人虽已年届花甲,身法之快,比壮年人似乎更轻灵更快捷,竹杖如影附形跟到,噗一声敲中妙剑的右肩尖,力道惊人。
  “哎呀……”妙剑惊叫,感到竹杖重如山岳,千钧力道及体,被震得扭身便倒,右半身已经麻木,失去拔剑的力道。
  杖疾收疾吐,点向他的胸口心坎要害,如被点中,杖尖可能贯心而入。
  人影一闪即至,一声怪吼,成天豪的刽刀电射而至。拍一声将杖拍偏尺余,杖点入坚硬的地面,深入近尺。
  “接刀!”成天豪怒吼,刀光一闪,光临老人的胁肋,虎虎刀风令人闻之心悸,快逾电光石火,笨重的身躯,笨重的刽刀,这时却显得灵活非凡,有如疯虎发威。
  老人知道对方刀沉力猛,不敢用竹杖硬攻,闪身避招,竹杖同时回敬反击,攻偏门猛扫成天豪的右膝,用巧打展开鬼神莫测的快攻。
  刀光如电,杖影似流光,两人搭上手各展所学周旋,三丈内罡风呼啸,人影进退如雷,好一场势均力敌的凶狠搏杀,棋逢敌手险状横生。
  妙剑已滚出三丈外,揉动着被击中的右肩,脸色大变。向在一旁戒备的高永毅和文世亮叫:“老鬼是翼水蛇潘汉,前白衣军的翼宿。成老兄恐怕挡他不住,一起上,快!”老人翼水蛇已经看清了成天豪的刀路,已展开空前猛烈的攻击,六尺长的竹杖,已可在霍霍刀光中泻入,刽刀已有点招架不住了。
  文世亮拔出锋利的三棱钢刺,同高永毅说:“拔剑上,咱们两面夹攻。”
  “你一个人上,够了。”高永毅平静地说:“贴身抢入,定可减弱长竹杖的威力。”
  “你不上?”
  “附近的人将要发动,我挡住他们。”见你的大头鬼“你怕死?”
  “就算在下怕死好了。”
  “哼!你根本就不应该来,怕死鬼。”文世亮不屑地说,挺刺冲出。
  翼水蛇一条竹杖,在一刀一剌的夹攻下,依然威风八面,点打挑拨狂野辛辣,攻多守少。妙剑的右肩痛禁已止,钢牙一咬,拔剑欺上叫:“两位请退,在下与这老鬼公平一决。”可是,一刀一剑在短期间无法撤出,竹杖的攻势愈来愈猛烈,自保已感吃力,撤出可能受伤。妙剑先前来不及撤剑吃了大亏,恨透了翼水蛇,不管两同伴是否撤出,一声怒啸,挥剑直上。这瞬间,竹哨声乍起。三人围攻翼水蛇,无瑕分心理会身外事,虽然听到了竹哨声,眼角也看到人影飘动,但无法兼顾了。
  “啊……”惨叫声刺耳,有人遭殃了。
  妙剑心中大急,钢牙一挫,铮一声用一招苏秦背剑硬接翼水蛇劈下的一杖,扭身走险从杖下切入,大喝一声,顺势就是一剑反抽。
  “哎……”翼水蛇惊呼,挫身拖杖斜掠而走,右跨裂了一条缝,幸而未伤筋骨。
  成天豪的刽刀,间不容发地掠过翼水蛇的顶门。灰发结应刀而飞。
  妙剑一招得手,如影附形跟进,一剑刺入翼水蛇的右肋,手下绝情。
  翼水蛇不愧称廿八宿饶将之一,同时,妙剑右肩受伤,失去灵活度与劲道,这致命的一剑并未能发挥应有的威力,使刺入两寸左右,乘势躺倒滚出八尺,一跃而起撒腿狂奔而走。
  “穷寇莫追!”妙剑急叫,阻止文世亮追赶。
  翼水蛇脚下奇快,已向西逃出卅步外去了。
  三人止步不追,目光收回转向站在路中的高永毅注视,文世亮首先发作。
  “这怕死鬼竟然袖手旁观。”文世亮用刺指着十余步外泰然屹立的高永毅:“咱们把他赶回去……疑!”话突然止住,眼中有惊骇的神情。
  路旁的树下草丛中,一名青衣大汉突然挺身吃力地站起,尚未挺身站稳,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身形一幌。重新跌入草丛内。
  妙剑惊讶地向前走,目光在路旁的树下搜视,从野草的形状估计。附近有不少人曾经冲出,压倒了不少野草,有些地方可以隐约看到青色的人体形状。
  高永毅神色悠闲,抱肘而立木无表情。
  “他……他们……”妙剑骇然问。
  “十个。”高永毅平静地说。
  “真……真有十个?”
  “数数看不就知道了?”高永毅用权威的口气说。
  “你……你用什么杀了他们?”
  “竹刀。”高永毅从皮护腰内拔出一枝五寸长,削得并不算利的薄竹刀:“刚才站起的那个人,刀偏了三分,所以死得最慢。”文世亮脸色大变,毛骨悚然打一冷战。竹片削成约五寸小竹刀重量有限,即使面对面刺戳人体,也不可能剌入两寸。根本不可能致人于死。
  妙剑有点不信,奔出在草丛中拖出一个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征住了。
  竹刀不偏不倚贯入心房,一定已在刹那间刺破了心上方的大血脉,所以死得很快。
  成天豪共查了三具尸体。每具尸体都被竹刀贯入心房要害。
  文世亮检查那现身又倒毙的人,果然发现竹刀偏了三分左右,刺破心房的外心室,所以能支持片刻众人重新上路,谁也不说话。
  文世亮的惊骇神色仍未消退,走在最后脚下迟疑。
  “高老弟。”妙剑终于发话了:“你是一个很本份老实的人。”
  “以前是的。”高永毅冷冷地说。
  “你真的没参加水匪?”
  “没有。”
  “没抢劫五湖船行的船?”
  “我抢来做什么呢?”他眼中有浓浓的杀机:“周叔,你是知道的,我家在东湖有良田三百顷,舍下仅老母在堂,人丁甚少,收一年租可以过三五年,我会参加水匪,抢五湖行船的运泥船?我家又不烧窖。”
  “这……”
  “如果我不死。我会查出来的,陷害我的人,我保证他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
  “你练了武?”
  “不错。”
  “本城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我从没想到让别人知道。”
  “量天一尺龙捕头去逮捕你。你应该可以从容脱身。”
  “我是一个守法的良民。”
  “如果能活着回去,肯接受我的帮助吗,在江湖上,我还有一点实力,同水匪中计消息,不难办到。”
  “回去再说吧。”
  “是的,如果我们回不去,一切都免谈了。”
  “我会回去的。”他眼中那种可怖的杀机又涌现了:“当一个人把天地良心抛在一旁,被求生的兽性泯灭了良智的时候,是会比旁人活得长久些的。在死囚牢中等了半年,等候秋决的滋味真不好受。当我提着刀午夜率敢死队偷营劫寨,砍杀活阎王四先锋,黑夜中兵马如瀚,杀人已由不了自己,在血肉横飞申,我知道人如果要活,你必须先杀掉别人,才能保全自己,才能有勇气毫无感情地杀人,所以我胜利了,我活了,从死刑减为六年徒刑。我要争取任何活的机会,争取查出陷害我的那些人来,在监牢里我永远没有查的机会,所以我来了,我要活,所以任何不许我活的人,哼!”
  “回去之后,你打算……”妙剑毛骨悚然地问。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他一字一吐,不容对方怀疑他的意图:“在饶州府,我高永毅是个老实人,所以我会进死囚牢。以后,守法老实的高永毅已经死了,他已经把自己的良心、理智、爱世人的人性,埋葬在天地之外,天理国法人情,永远不会令我烦心了。”妙剑听得心中发毛,走在后面的文世亮感到头皮发炸,成天豪也不住摇头。
  妙剑三个人,围攻一个翼水蛇依然无功,而十个埋伏的人发起突击,瞬息间全部毙命。如果高永毅的杀性不改。恐怕比活阎王王浩八更可怕百倍。
  四个人中,高永毅原来是最不引人注意,最不受重视的一个。但现在情势完全转变过来,为首的妙剑知道自己的领导地位已经动摇,在强存弱亡的危境中,最坚强最彪悍的人,才是真正的领导人物。
  最骄傲最轻视高永毅的文世亮,接触到高永毅的目光也会发抖。
  相貌威猛勇悍暴烈的成天豪,也感到高永毅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杀气,令人心中发毛。
  天刚黑,他们在山脊的一座树林内露宿,虽然是七月初盛暑,但在山区里依然夜凉如水。整夜兽吼声此起彼落,但除了担任守望的人外,其他的人睡得相当沉。
  高永毅负责下半夜守望,他站在一株大树下像个石人,直至东天发白,双脚未移动半步。
  他在考验自己的耐力,在刻苦地运气行功。
  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坚强,没有人能有他那种不屈的毅力。他有活着回去的无比信心,因为有一件大事等待他去完成,这信念赋予他无穷的精力和勇气,足以帮助他排除一切困难和凶险,让他有面对困离凶险的决心和勇气。
  天快亮了,东面山脊不远处。传来了不寻常的声息。
  熟睡中的妙剑突然一惊而起,发觉嘴部被一只大手所掩住,其中听到高永毅低沉清晰的语音:“不要发出声晌,好好准备厮杀。”
  “这……”
  “有十几个人从东面接近,蛇行鹭伏相当小心谨慎,用意极为明显。你们赶快准备,先找地方隐起身形,我来应付他们。”三个青衣大汉起伏不定地到达,越过宿处再停下来用目光搜索四周。
  后续的十六个人逐渐到达,其中有行动有点不便的翼宿翼水蛇。晓色陇,树下视界有限。
  高永毅突然出现在一株大树下,像是幽灵幻现。
  “你们在找什么人吗?”他的语音清晰有力:“找不到是不是?”十九个人循声抢到,片刻间形成合围。
  翼水蛇与两名中年大汉站在东首,两大汉一个握着大砍刀,一个肩上扛着一柄巨型开山大斧,人健壮如熊,满脸横肉相貌獉狞。
  “你那三个同伴呢?”翼水蛇厉声问。
  “有什么话你说吧,在下替你转达。”他语气十分冷静:“他们仍在安睡,十天来爬山越岭餐风宿露,是相当辛苦的。”“你姓甚名谁?”
  “我姓高,高永毅,饶州府翻阳县人氏。够了吗?要不要报三代履历?”
  “够了,你用竹刀杀了老夫的十位弟兄。”
  “对,老丈,快把你这些人带走,在高某未动杀机之前,远出商某的视线外。
  “这狗东西好狂。”握大砍刀的大汉怒叫,大踏步而出:“太爷我却不信邪,看能不能把你剁成肉酱?狗东西!给你一刀。”刀光疾闪,大汉火杂杂地挥刀虎跳而进,势如雷霆,乃沉力猛锐不可当。高永毅冷笑一声,左手一扬,白芒似电破空而飞,快得肉眼难办。暗器出手,从容向右横跨两步。
  大汉挺刀冲过。脚下大乱。就在冲过的刹那间,高永毅左手疾伸,半分不差扣住了大汉的后颈向下缴。
  “哎……”大汉丢掉刀狂叫。爬伏在地。
  “你穿了护心甲就敢撒野?真是不知目爱。”高永毅一脚踏住大汉的背心:“在下要射你的左鼻,决不会误中右鼻孔,你应该戴头盔和护手护膝的。”五寸竹刀,射中大汉的右膝,膝骨被贯穿,比钢刀似乎更为锐利。
  这一手干净俐落,毫不费力便制住了强劲的对手,把其他十八名悍贼全镇住了。
  “郑头领,决不可与他单打独斗。”翼水蛇毛骨悚然地向使开山斧的大汉叫。
  “弟兄们,并肩上,剁碎他。”郑头领举斧怒吼,向前逼近。
  “铮……”剑出鞘清鸣震耳。
  高永毅似乎整个人都变了,变成一头饥饿的猛兽,眼中幻出嗜血兽类的可怖光芒,浑身涌发出危险的气息。
  “嗤!”剑刺入俘虏的背心,毫无怜悯地将仍在狂叫的大汉杀死。
  剑向前一揩,接着晌起一声令人动魄惊心的长啸,剑气迸发。身剑合一狂冲而上,势如山崩,恍剑三荡三泱,前冲、侧击、回旋、蔗卷……三冲错两回旋,所经处成了人间地狱,没有人能接得下他雷霆一击,刀枪一触剑便崩飞折断。血肉横飞,好荡惨烈的大屠杀。狂啸声三起三落,动魄惊心。第三次啸声余音未绝,十八名恶贼只剩下聪明的翼水蛇一个活人。翼水蛇应该放聪明些的,但还不够聪明,负了伤的人应该早早脱离战场,以兔枉送性命。翼水蛇不单单退出战场外,却在一旁挥杖呐喊助威,等到发觉危机,已失去逃走的机会了。
  屠杀十八名悍寇,其实为期甚短,啸声三起三落而已。
  血迹斑斑的长剑,指向翼火蛇,人已扑到。
  “我投降……”翼水蛇心胆俱裂狂叫,丢下杖向下一仆,跪伏如羊。
  高永毅止步,剑半举砍下。他浑身浴血,虎目彪圆。脸上每一条肌肉皆像是僵死了,举剑的手坚强稳定,呼吸不绝如缕,杀气腾腾有如天神当关。
  “老弟,饶……饶他……”身后传莱妙剑走了样的战栗语音。
  下砍的剑停在翼水蛇的背部上空不足三寸。
  他扭头回望,妙剑三个入站在尸堆外,脸无人色不住发抖.用惊怖的目光注视看他。血腥触鼻。十八具尸体仅有三分之一是完整的。
  他的剑两面的锋刃都倦了口,快速砍劈的高温令剑变了型。
  他呼出一口长气,脸上的杀气徐徐消退。
  妙剑三个人,心惊胆跳地向他走来。
  “招出混世魔王的下落。”他的目光回到俯伏在地浑身发抖的翼水蛇身上:“换你一条命。”
  “他……他真的在昱岭。”翼水蛇几乎泣不成声:“本来,我……我们是来……来投奔他的,来……来晚了,所以…所以留下来养……养息……”
  “昱岭在什么地方?”昱岭绵延千里,山高林密,是两首的界山,官府致令达不到的深山大泽,人烟稀少,到何处去找。
  “听……听说是幽……幽冥岭。”
  “传说中的鬼域?”
  “是的,所以我们不敢轻易前往。”
  “好吧,你可以走了。”他丢掉剑退后:“不要再让我碰上你。你偌大年纪,做强盗不嫌太老了吗?你们白衣军纵横七省,三过南京,两薄都门,而今英雄安全?失败一次还嫌不够吗?快走!”翼水蛇爬起撒腿就跑,一直不曾回头。
  “两条路。”他用平静的口吻说:“一是按预定计划,前往衡州府的心方山找混世魔王打交道。另一条,是前往徽州府的幽冥岭。周叔,你来决定。”
  “翼水蛇消息不会恨。”妙剑的神色尚未恢复正常:“混世魔不在小方山,去了也是白去。”
  “我反对改道。”文世亮立即提出反对意见:“咱们是依约前往小方山找混世魔王交涉的,魔王不在,不是我们的错,咱们只要到达地头,责任更了。”
  “文老兄,你可别忘了。”成天豪大声说:“咱们所订的约,不错,地点指定是小方山,但约定上说得清清楚楚。必须将人质赎回来,赎不到人质,咱们就不必回去了。贼人本来就四处流窜,小方山只是官方所得到的最后消息。咱们有责任从小方山开始追查,上天入地都要与混世魔王照面,对不对?”
  “我反对到幽冥岭。坚决反对。”文也亮毫不让步:“那是一处可怖的鬼地方,百十年来,那一带盘踞看一群令江湖朋友闻名丧胆的神秘鬼怪,好奇前往踩探的人。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生还。活阎王拥兵八千,流窜三省,就不敢接近幽冥岭。咱们四个人前往,不啻往鬼门关里闯。要去你们去,我可要回去了。”
  “那只是一种无稽的传说。”妙剑郑重地说:“前往踩探生还的人并不少,早些年南京振武门三剑客,就曾经走遍了幽冥岭,除了虎豹豹狼,他们一无所见。”
  “那一定是他们找错了地方。”文世亮坚持己见:“到底那一座是幽冥岭,谁也弄不清。”
  “你不去?”妙剑沉下脸问。
  “我要回去,大不了我退回一千两银子……”
  “休想,在下有权强制你前往。”
  “你试试看?”文世亮冷笑看说。
  “交给我,周叔。”高永毅虎目怒睁:“我穿上他的琵琶骨,拖他到幽冥岭……”
  “我去找去,我怕你。”文世亮惊恐地叫。
  昱岭,是怀玉山的北脉,北连天目山约百丈峰。这一带山区千峰万峦,猛兽成群,除了少数大河谷中有人生息之外,其他地区人无法生存,连和尚道士也不敢深入。近城市的山区,有些化外之民在内日生自灭,一些土匪强盗来来去去。绝大多数的山都没有名称,即使有。也是土民信口胡调的土名。
  幽冥岭,听起来就令人心中发毛,据说是一处鬼怪横行的鬼地方。真要向人打听,没有人能说出所以然来。反正往深山中一指,你去找吧,就在那儿。
  攀山越岭走了十天,四人到达两省交界处的昱岭关,沿新安江上行,向西折入葫芦岭。据说,葫芦谷就是前往幽冥岭的进入口。
  他们在葫芦谷口的一家山民处住宿,打听的结果是活阎王手下的几群散匪,的确曾经在这附近经过。后来据说已窜到数百里外的黄山山区去了。
  至于传说中的幽冥岭,山民说就在群山深处。
  山民并不知道几股散匪中,是否有活阎王的战将混世魔王在内,带了一群男童女童,但没有妇女。
  文也亮又主张往黄山追,但仍被妙剑拒绝了。妙剑的理由是必须一步步追查,以免走回头路。
  一早,四个人在草堂中商量如何入山晒查。
  “幽冥岭内如果有人盘据,必定有人出入。”高永毅用坚定的口吻说:“毕竟人不能不吃人间烟火,至少盐和市帛铁器等等不能或缺,咱们以至昱岭关的方向为晒查中心,分东西和东北两纵向搜查,看那一处可以出入,一定可以找出往来的秘径。葫芦谷的地势是北向纵走的,谷底有三座可以攀越的小峰,但后面却是奇峰插天,猿猴难上。不会是经路。咱们分为两拨,先分东走与南行,以两日为期,先找找看,然后再决定搜的方向。不管有否钱索,第三天仍然在此地会合。周叔意下如何?”
  “这是最笨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妙剑不住点头:“附近山民甚少,不易打听,也不可能获得他们的合作,所以咱们只好自行设法。好,就这样决定。永毅,你我分组,你挑谁?”
  “我跟你。”文世亮抢先表示意见:“让成天豪跟高老弟走。”
  “我愿意跟高老弟。”成天豪求之不得,欣然同意:“方向怎么分?”
  “我们往南。”仍然是文世亮抢先争取:“东面的山太高峻,成为通路的成份很小,我希望能先一步发现秘径。周老兄,今天就动身吗?”
  “对,今天就动身。”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次日近午时分,高永毅在卅里外的一座小山峰下,果然发一条隐约可以分辨的秘径。
  秘径向东北伸展,绕过两座山峰,到达急湍的新安江。本地人不称新安江,叫徽港。
  这段水面不通舟揖,但可以用竹筏往来,急湍处将筏拉上岸,拖到上游或下游继续航行。
  上游,正是昱岭关,两首的交通隘道。
  “是了,这里正是进出幽冥岭的要道。”高永毅站在河岸说,向上游眺望:“用小竹筏往来,日用必须品在这里登岸,再往山里面运送。成老兄,咱们回去。”
  “要不要先进去察看?”成天豪一切都听他安排:“去证实足不是通向上里面的路。”
  “有道理。”他同意,立即往回走。
  回到小山峰下的秘径,两人披荆斩棘逐步深入。当攀越第二座山峰时,发现小径逐渐明显了,甚至可以看到爬山虎快靴逍留下来的足迹。
  “咱们找对了路。”高永毅欣然说:“小径沿山有伸展,我敢保证必定在前面下降,通向右前下方的山谷,沿那条小溪下行,可能进入传说中的幽冥岭了。”
  “要不要再往前走。”成天豪也感到无比的兴奋。
  “如果我所料不差,再往前走,便会碰到鬼怪了。”
  “你真相信有鬼怪?”
  “不信。”
  “那……”
  “如果真有鬼怪妖魅,会有爬山虎快靴的足迹吗?”
  “那你认为……”
  “是一些武艺惊人。不想与尘俗纠缠的隐世奇士,在这里做化外之民。混世魔王很可能知道这些人的底细,逃来此地托庇。”
  “那……”成天豪显然有点心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替成天豪打气:“咱们是携金赎人和平而来,我相信他们不至于不讲道理动武。”
  “我怕你……”
  “我会克制自己的,如非生死关头,我不准备开杀戒,你该放心了吧?”
  “但愿我能真的放心。”成天豪苦笑:“反正咱们是马行狭道,船抵江心。回去吧,多两个人毕竟多两份安全,是么?”
  “好,回去再说。”第三天,四人出现在同一地方。沿山脊前行卅里左右,山势逐渐下降,远远地,便可看到峰下的小山谷,小溪光莹如玉带,在森林中时隐时现。再前面,奇峰插天,云雾缀绕。以小溪的出口估计,群峰之间必定别有洞天。
  “周叔,看出小山谷有岔眼的事物吗?”高永毅一面走一面问。
  上下相距约有十五大里,事实上很难看清下面的景物,在树林上空翱翔的飞禽,大的苍鹰也比米粒大不了多少,更难看到林下的事物。
  “看不出。”妙剑说:“只是最平常的窄小山谷。”
  “仔细看那些树林。”他说。
  “哎!”妙剑讶然轻呼:“好像是果树。”
  “不错,桃李梅都有。”
  ““唔!不错。是人工栽植的果林。”
  “这表示下面有人居住。”他将夺自悍贼的佩剑挪至趁手处:“前面不远山径将开始下降,很可能有人出面,大家最好有所准备。”妙剑半信半疑,领先加快脚步往前走。
  他却停下来整理包裹,包裹内除了衣物外,另有两百五十两黄金,那是四人分担的赎款,共计黄金千两。
  文世亮跟上妙剑,一面走一面嘀咕:“真是见了鬼了。有人居住不是很好吗?像这样疑神疑鬼穷紧张,什么事都不用办了。”
  “文老兄,小心些总不是坏事……”妙剑的惊呼,把后面发牢骚的文世亮吓了一跳。
  最后面的成天豪。本能地扭头回望。
  落在后面的高永毅失了踪,先前他停下整理包裹的地方鬼影俱无。
  山势下降,附近古木参天,已经看不见山下的景况。也看不到下面的小山谷了。
  前面十余步外,两头六尺长的金钱大豹并伏在路当中,两双阴森怪眼,冷然盯看来客,不像是猛兽。倒像是两头见人不惊的驯猫。
  一阵山风迎面吹来,奇异的。令人感到不安的腥味人鼻,有经验的人,该知道有猛兽出现了。
  “两头小小的豹子,我赶它们走。”文世亮不悦地说,以掩饰刚才吓了一跳窘态,右上方一声豹吼,枝叶摇摇。
  又是两头金钱豹,从横枝跳到另一枝大树上。三两窜便快速地跳落地面,消失在高与人齐的林下杂草中。
  雨声咆哮,伏在路中的两头豹发出叫吼声,同路旁一窜、草梢摇摇瞬即失踪。
  “奇怪,豹群。”妙剑手按剑靶戒备:“谁听说过肯让人接近至十余步才走开的豹群吗?”
  “也许它们都吃饱了。”文世亮自以为是接口。
  “周兄,高老弟不见了。”成天家不安地说。
  两人扭头观看,吃了一惊:“会不会被豹子突然扑下来,咬死拖走了?”文世亮讶然说。
  “那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咱们该听到一些声息。”成天豪极感不安:“三五头豹子如果对付得了他,他早该死在翼水蛇那群悍贼手中了,躲在草中的人他也可以预先发现,豹子怎瞒得了他?”“高永毅!”妙剑大叫。
  回音从四面八方的高峰折回来,叫声足以远传千里外。
  右面树林中传出惊心动魄的咆哮,绵绵不绝声势惊人。
  “是虎吼。至少也有十头猛虎。”妙剑骇然:“虎豹不合群,这里竟然有虎群豹群,有点不妙。”猛虎的吼声与豹吼完全不同,虎吼的声势极具威力,足以慑伏群兽。所以称兽中之王,极易分辨。而且豹很少咆哮,是最阴险的兽中之盗。
  虎吼声渐近,腥风扑鼻。
  “快走!”妙剑急急地说:“咱们不能与大群猛虎拼命,用剑斗虎愚蠢之至,走!”三人撒腿急奔,一口气奔出里外。
  “这是什么?”妙剑脚下一慢,脸色大变。
  迎面出现一座三丈高的怪崖,长满了青苔。崖下有风化而形成的石座,一副白森森的完整骸骨安放在座上,被杂草支撑住,所以居然不曾散开,令人触目心惊。
  “幽冥岭!”文世亮骇然叫:“真有这种地方!”崖百上列了三个擘寒大字:幽冥岭。每个字足有三尺方圆,由于崖面长满青苔,所以不走近便不易发现。
  不管在任何地方。骸骨都不可能保持得如此完整,稍具常识的人,也该知道必定是有人弄了手脚,穿连了每一根骨骼,安放在这儿唬人的。
  骸骨约右手,居然握了一块尺长的木牌。白底红字,写的是:擅入者死!
  虎吼声已止,但仍可听到满山鸣禽的悦耳鸣声。
  “我敢打赌,先前所看到的小山谷,一定是地狱谷。”艾世亮毛骨悚然地说:“那些虎豹,定然是看守幽冥地府的野兽。如果咱们冒失地闯进去,死定了,骸骨也会被摆在这儿示众。周老兄,回去吧。”
  “已经到了地头,就这样回去?”妙剑沉声问:“不。且在此地等高老弟赶来会合,再商量行止。”
  “他还会来?恐怕早就逃回去了。”文世亮悻悻地说:“我敢打赌,他必定先发现兽群,不向咱们提警告,怕死悄悄溜走了。”
  “高老弟决不是这种人。”妙剑坚决地说:“切果他不是发生了意外,一定会赶来的。”等了片刻。仍然不见高水毅的踪迹。
  “吧们先走一步。”成天豪说:“时光不早,下到山谷大概天就快黑了,在这里逗留,委实令人心中发毛。”
  “木牌上说,擅入者死。”艾世亮反对再走。
  “谁敢保证咱们所定的这座山脊不是幽冥岭?这表示咱们已经擅入了。好在咱们是善意而来,我相信幽冥岭的主人,决不是不讲理的鬼怪。周老兄,下令走。”
  “对,希望能碰上出面盘诘的人,走吧。”妙剑断然下令,事到如今。已不容他们退缩。
  走了四五十步,路左又出现一座巨岩,也列了三个大字:幽冥路。
  “咱们死定了。”艾世亮懊丧地说:[我不走幽冥路,我要回头。”
  声落,悚然向后退步。
  “艾世亮!”妙剑转身沉喝,手接上了剑靶。
  “黄金交给你们。”文世亮解包裹丢下,转身回头飞奔而走。
  成天豪大怒,飞步追出。
  艾世亮奔出百十步,前面路旁人影一闪,一名画花脸,赤看上身,穿虎皮裙.手握托天叉的鬼怪,劈面钢住了,尺余长的中叉尖光芒耀目,吃声震耳:“悻生不生,乃死不死,逃命的人纳命王!”声落叉动,势如崩山下压,猛扑丧了肥的文世亮,又沉力猛锐不可当。
  文世亮已无暇分说,大喝一声,迅疾地拔出三棱刺。左闪招架。
  “铮!”刺叉接触,火星飞溅。
  “哎……”文世亮惊叫,刺几乎脱手,虎口震裂,凶猛的反震力将他震得侧飞八尺,碎一声摔倒在树下的草丛中,浑身一软。
  叉排空而至,如影附形,因猛地兜胸便扎。
  赶来的成天豪已来不及救应,相距在十涉外,眼看文世亮要在叉下断魂。
  “住手!”娇叱声及时传到:“暂且活擒!”
  叉的三个叉尖抵在文世亮的胸口上。中间最长的锋尖正在胸正中,刺破衣襟已经贴肉了。
  文世亮惊得三魂离体,躺在地上像个死人,刺已经放掉了,不敢移动丝毫。
  随后赶来的妙剑到了成天豪身侧,两人并肩站立戒备,目光落在上面的路中心。
  一个清丽如仙,穿了绿衫裙的少女,站在路中悄然卓立,恍若仙子临凡,一双钻石似的明眸,不转瞬地俯视看廿步外的妙剑和成天豪。
  “你们还有一个人呢?”少女沉静地问。
  这瞬间,两侧枝叶摇摇,共钻出四名男女。两个男的是牛头和马面,所戴的面具惟妙惟肖。女的是孟婆和披发女鬼,面孔极为吓人,显然曾经化装易容。四个人圈住了妙剑和成天里,想走也走不了啦!
  “在……在后面失了踪。”妙剑硬着头皮说:“就在虎豹出现的前片刻。在下姓周,求见幽冥岭主人,姑娘……”
  “不可能的。”少女打断妙剑的话:“你们一到岭口,使落在本谷眼线的绵密监视下,怎会失踪了?说!他躲在何处?”
  “姑娘明鉴。”妙剑低声下气口答:“在下四个人对贵地一无所知。敝同伴不可能躲起来,也……也许他胆小逃……逃走了。”
  “没有地方好逃,能行走的地方有限。他如果逃走了,岭口附近必定有信号传来。”
  “在下……”
  “先不要说废话,解兵刃丢下就缚。”
  “姑娘……”
  “不许多说。解兵刃。”少女叱喝,威风十足。
  “在下……”
  “擒下他们!”少女不耐地挥手。
  牛头应偌一声,拉开马步。托天叉向前一指。
  “你们两人拔兵刃联手。”牛头作势进击:“不要错过机会了。”
  “在下求见贵岭主人,可否听在下……”妙剑仍在作最后的努力,拒绝拔剑。
  可是。牛头却不如理会,一声怪叫,托天又一阵怪啊。兜胸便扎,快速地冲进发招。声势极为猛烈。
  妙剑已别无抉择,右闪避开,同时拔剑在手。
  牛头一叉落空,又是一声怪叫,叉头一转,跨步移位转向成天豪攻击,猛虎摇头走申宫强攻。
  成天豪的修养可没妙剑好。大喝一声,创刀毫不客气地出销,接招。硬拚。铮一声暴晌。两人各向测亲逞八尺,似乎势均力敌,劲道相差不远。
  妙剑仍想息事宁人,扬剑高叫:“姑娘。请转在下解释……”
  “你敢顽抗,罪不可赦。”少女沉下脸,原本十分妩媚的脸庞不再可爱了,仪态万千光艳照人的绝代风华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面罩寒霜杀机怒涌,玉手向上一举:“拿下他们,先打入地狱谷。”
  “姑娘……”女儿一声尖号,一双长及地面的白色大袖桩突然向上一挥,黑色的裙袂飘动,整个人像轻姻似的向前飘,比轻烟快了千百倍,眨眼间便贴身了,袖桩像两条灵蛇,翻滚看急卷而至。
  妙剑铜牙一锉,剑走轻灵银虹乍吐。从挥舞的袖桩旁切入,反击之快,无以伦比。
  袖桩反拂,疾卷斜攻的长剑。
  “哔”一声怪晌,袖桩缠住了剑,但剑仍然疾滑而出,袖桩虽然没能将剑缠实,但也没受到剑锋割裂。
  妙剑心中凄凄,不敢再冒险抢攻,展开所学小小应付,寻瑕蹈隙用巧打过旋,在漫天袖影中穿梭不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口气接了对方卅招以上,险象横生,逐渐有点攻不出招的现象出现了。
  另一侧,成天豪的沉重刽刀,与牛头的托天叉,也展开空前猛烈的恶闹,兵刃撞击的声晌震耳欲聋,一长一短两般兵刃棋逢敌手,每一次凶猛的接触,都是生死问不容发的险看,短期间很难决定谁强谁弱。
  文世亮已被扮鬼的人捆住,用的绳子就是臼己所携带的爬山索。.
  少女逐渐往下移近闹场,明亮的双眼中有惊讶的神情,显然被妙剑和成天豪的武功造谐吸引住,而且颇感意外,似乎不相信两人能在牛头鬼女的手下支持了这许久。
  不下重手,妙剑两人尚可支持,下重手就不妙了。牛头一声长啸,隐在面具内的一双怪眼,突然“他们还有一个人,不能再拖。”少女黛眉深锁意似不悦:“下重手!”
  焕发出儡人心魄的光芒,托天叉的声晌突然一变,像是虎啸龙吟,叉头一振,劈面点出。
  “铮!”刽刀接触吱尖,火星直冒。
  “咬呀……”成天豪惊呼,创刀狂野地向外震开,中宫一无遮掩,身形也站立不牢,摇摇欲倒。
  叉头一转,叉柄闪电似的挑出,叹一声挑中成天豪的左肩颈。
  “碎!”成天豪摔刀便倒,凉了两滚便爬不起来了。
  牛头赶上一脚将入踏住,摘除成天豪一身零碎,用爬山索特人熟练地捆上。
  几乎在同一期间,妙剑的剑先被女鬼的左袖缠住,这次剑抽不出来了,女鬼的袖桩似乎成了坚韧无比的蛛丝,粘性寄大,剑上所发的内劲全被吸收消失。接看右袖一挥,卷住了妙剑的脖子。
  妙剑感到脖子一紧,像被一条力大无穷的巨蟀所缠住,呼吸困难无法挣脱,立即气散功消,被拖倒在地,陷入半昏迷境界。
  路旁树林中跳出四名赤看上身,昼了花脸的鬼卒,抗起三名蒙住双目的俘虏,拾起所有的兵刃、四一酌等等零碎,向下面的小山谷走了。
  少女带了鬼王和牛头四鬼怪。回头向上走,消失在林木深处,穷搜失了踪的高水毅。
  次日一早,妙剑三个人脚下有钉死了的脚链,双手有仅可作小幅度移动的钱链,被四名青衣大汉拖到一座小小的山谷内。中间有一条蜿蜒北沛的小溪,两岸是坡度不大的半里宽坡地,里外足奇峰拔起,森林密布的起伏山岭。
  共有八九十名与妙剑三人同一打扮的人,每人手上有一柄锄头或两尺锋尖的巨型鹤嘴锄。小溪用卵石砌成护岸,山坡的古树已被砍倒清除,只留下少数枯枝残叶,和且大的树桩头。
  囚犯已开始工作,每三人为一组,正在分组挖除那些巨大的树桩。
  附近有佩了刀剑的青衣大汉监工,好像只有七八个人,手中有一条揍人用的皮鞭,和擒人甩的手钧。
  数十名囚犯看到有新人加入。全都目无表情地瞥了三人一眼,仍然埋头工作。
  领队的人阻止妙剑前行,冷冷地说:“这里就是地狱谷。开垦了之后。可以种果蔬,甚至可以开辟水田种稻米。每天工作五个时辰,工作努力有所表现的人,可以调到他处做一些轻松的工作。不努力的人。第一次鞭刑二十。第二次是鞭卅,第三次这人表示无可救药,因入地狱十日。”
  过来两名青衣大汉,拂动看皮鞭盯看三人冷笑。
  “这两位是地狱谷总领张三爷,和副总领李四爷。今后,你们将在它的照料下工作。”领队的人为双方引见:“张兄,他们是妙剑周玉峰。阴神文世亮。轧赞虎成天里,都是从饶州府来的武林高手,是危险人物:先要把他们隔绝一段时日。”
  “冯兄请放心,兄弟对付武林高手颇有经验的。”张总领狠盯看冷剑三个人:“他们如果妄想抗命或意图逃走,我保证他们会后悔八辈子。耍不了几天,他们就会脱胎换骨爱了样,铁打的金钢,我也要把他们变成温驯的泥人。交给我了!”
  “你们听了。”领队的人向妙剑三人说:[这里的工作很苦,但不是不能忍受的。吃的方面不用”耽心,保证比官府的因粮丰盛。你们如果聪明,最好打消逃走的愚蠢念头,附近百里内都是绝地,凡是在卅里以外被捉回来的人,一律处死,诸位好自为之。”
  “咱们有被释放的机会吗?”妙剑硬着头皮问。
  “当然,人不能没有希望而活。”领队的人说:“只要你们肯努力,工作便会逐渐减轻……”
  “在下指的是释放。”
  “不可能。”领队的人说:“本地的规矩是许入不许出。到了相当期限,如果表现良好,你们会分得一些足以自给度日的田地,有可蔽风雨的自用房屋居住,有指定的狩猎区。除了离开之外,其他的事没有人干涉你的自由,你就会成为幽冥岭的人。”
  “不要废话了,跟我来。”张总领大声说:“先到前面工寮报到,安顿妥当便须立印工作,走。”
  工寮是位于谷底的山崖下,三则简陋的草屋,外围建了三丈高的护墙,用巨大的古木埋植而成,上面舶建了警卫哨台,木栅门一关。里面的人如果想逃走,首先使得设法通过五丈宽的空地,然后爬三丈高的木柱墙,打倒卫哨,说难真难。即使没有铐链和脚镣,一流武林高手也不容易办到。
  一进工寮,妙剑便知道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原来每十个人一张长床,床脚有坚牢的木桩链架,睡觉特用铁链穿住脚镣环,用大锁锁住穿链,想逃走难以登天。
  三个人分三处地方安顿,各分了一张床位,由管理的人处理毕,带到外面管理处领到一把鹤嘴锄,押到工地开始工作。
  近午时分,听到古怪的叫喊声和兽吼声,看到监工的人一个个神色有点紧张,轮班休息的警卫皆全部出动,如临大敌。
  三人正在挖除一根大树桩,妙剑脸有喜色,欣然向丙同伴低声说:“五行有救了,高老弟可能正在设法救我们。”
  “见鬼!那小子恐怕早就逃到徽州快活去了。”文世亮恨恨地说。
  “即使是他来了,也成不了事。”成天豪神情十分颓丧:“这鬼地方不知到底有多少艺臻化境的高手,一比一咱们也相去远甚,就算高老弟比咱们强得多,也决难接得下三两个高手的攻击,我希望他不要来,全部陷死在此地,谁都没有好处。”
  “不许说话!”在附近监工的一名大汉沉喝。
  夜来了,半夜时分,不时传来奇怪的声浪。
  哨台的警哨多增了一倍,紧张的气氛已可明显地感觉出来。
  第三天午后不久,妙剑被蒙上双目带走。等蒙眼有被解开,他发觉自己正处身在一间颇为雅致的石屋内。
  堂上共有七位男女,他认得坐在下首的那位美丽少女。高坐首位的,足一位年约牛百。方函大耳神态雍容,英俊魁梧气概不凡的中年人。
  两名大汉将他压坐在堂下的木凳上,七双凌厉的限瞄全向他集中,他感到心中发虚,暗暗叫苦。
  “周玉峰,我有些话要问你。”中年人的口吻相当和气:“希望你合作。进谷那一天,你们三人的口供可是真的?”
  “在下句何是宝。”妙剑低头抚弄着铐链:“在下偕同伴携重金向混世魔王赎人质,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件事暗中获得官府的支持,当然官府不会鼓励这种与强盗打交道的勾当,所以没有隐瞒的必要。”
  “那位高永毅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这……”他心中一动:“所知有限。
  “把你所知道的说来听听。”
  “他是敝地东门外东湖怀德乡的地主,性喜山水,不时驾舟邀游邓阳湖。七年前,敝地的五湖船行货船被湖寇抢劫,船行损失六艘船,船行伙计擒住了五名湖寇送官究办,招出是邻阳蛟的贼伙,招出他们是湖寇的同谋,因而判处死刑,等候秋决。当年夏初,活阎王率万余贼兵围攻饶州,城中械尽粮绝,知府下令城破前决囚。后来下令招募敢死队,准许囚犯减刑效力,他就是应召的四名死囚中的一个。活阎王屯兵城北十五里的风雨山,因先锋立栅距城五里的岳庙山攻城。他带了十名敢死队,四更天乘风雨偷营劫寨,搏杀四先锋火焚贼栅,贼人四千先锋营溃不成军。拂晓率山城奋战的官兵直薄风雨山活阎王的主帅营,领先砍关突入,勇冠千军。活阎王衣不蔽体,率残兵逃出百里外方敢停留,从此不敢接近饶州。他获减刑改判囚禁六载,还有五年刑期。这次他如果能成功将人质赎回,可将功赎罪除刑,因为他改判徒刑之后,战功已将重刑免除,余刑可用款赎。”
  “你说他家是地主……”
  “他家有良田三百顷,已经充了公。”
  “他战功彪柄。难道就没有人替他出钱赎罪?”
  “没有人肯锦上添花,更没有人敢与水贼打交道。”
  “他到底是不是水贼?”
  “天知道。”他愤愤地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中年人郑重地问。
  “他当然否认,而小贼又咬定是他,铁案如山,他无法举出反证。他是富有的大地主,的确没有理由去参加水贼打家劫舍抢不值钱的运泥船。”
  “你是饶川三剑客之一,你不出来主持公道?”
  “在下根本不了解他的底细,他既不是武林人,也不与仕绅打交道,他太年轻,而且爱出外游山玩水,在下仅在街上看见他三两次而已,如何替他主持公道?去找邓阳蛟上衙门否认他曾否参加水贼吗?”他苦笑;“在官府的眼中,在下这种以武犯禁的人,从来就不受欢迎,如果在下出头。说不定下场比他还要惨兮”
  “原来如此。”中年人话锋一转:“你的同伴成天豪说,他在白沙关以东的山区,曾经独力残除白衣军余孽,翼水蛇28名杆寇,仅释放翼水蛇独自逃生?”
  “是的,那是一场可沛的惨烈屠杀……”他将两次搏杀的经过说了,不忘加油添酱,把高水毅捧得成了降妖伏魔,勇悍狂野的金刚。
  他心中明白,高永毅一定在这几天里。给幽冥岭添了不少麻烦,这几天的情势瞒不了他这个老江湖。
  又是三天,这三天似乎乎静得出人意外,夜间不再有怪声,警卫的警觉性减弱了不少。
  旭日初升。浦大朝霞。
  刻了幽冥岭三哨土字撑有骸骨的巨崖下,出现了高水毅魁梧的身影。他今天的打扮与往昔完全不同,包裹没有了,装束也改了。梳了道士髻,髻上有三枝锋利的玮首发针。皮护腰系在外面,排列看川二把飞刀,席一半是竹削的。皮护臂也包住衣袖,臂查上也排列看飞刀。半统快靴的统统上,也有飞刀的插套。户胁挂看爬山绳,腰间有飞八百链索。皮护腰另设有挥剑套,剑斜插看行动不受影晌,总之,他全身都有致命的武器,从头顶的发针,至靴上的飞刀,都是可怕的阎王占子。
  拔出更枋便。右手,握了一根三尺长的黄色实心鸭卵粗的短手杖。
  它是有备而来的,浑身笼罩在一种镖杆、狂野、阴森,大无畏的气氛中。散发看慑人心魄的危险气息。
  他瞥了骸骨一眼,毫不迟疑地迈步越过。
  身后不远处路旁的草丛中,悄然窜出一头金钱豹”无声无息地跟上,突然飞跃而起凌空下朴。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向左一闪,竹棒一挥,扑空的豹子毫无闪避的机会,喋一声脑袋挨了一棒,豹头几乎被劈开,碎一声摔落地面抽播挣扎,片刻便寂然不动了。
  他瞥了死豹一眼。冷然举步。
  到了列有地冥路三字的且岩下,他脚下毫不停留,昂然而过。走了五大步,身后传来沉雷似的吃喝声:“站住!转身。”
  他站住了,但并未转身。
  脚步声渐近身后,近了。
  他手中的短竹棒徐徐前举,最后高举在眼前成朝天一柱式。
  两侧草声籁歉,牛头出现了,然后是马面。孟婆、女鬼、四名鬼卒。
  他冷然前视,冷静得像是铁铸的人,一双虎目中,焕发出食肉兽类遇到强敌时,那种凶残狂猛的光芒。
  身后一声暴喝,托天叉扎向背心,势如雷霆。
  眼看叉尖及体:他.的身形已用快得令人目眩的奇速转过,竹棒轻轻地搭住叉尖,又乖乖地科移而过。
  “叹!”它的右足吻上了鬼王的胸口。
  说快真快,他左手抓住了叉杆一振,胸口挨了重击的鬼王双虎口被震裂,仰面丢叉摔倒。
  一声怒啸,他抛叉换握,叉头倒转,在怒啸声中,同倒地的鬼王疾扎而下。
  “住手!”娇吃声及时传到。
  中叉尖停在鬼王的胸口中心,生死间不容发。
  一声沉叱,叉破空而飞,向从他身后涌来的牛头马面飞丢,被风的厉啸惊心动魄。
  “铮!”牛头约叉与飞来约叉接触。
  “哎……”牛头惊叫,侧冲文外几乎摔倒。
  飞叉仅被击偏些少,飞行路栈稍偏很小的角度,侧尖贴后面的马面肩颈旁而过。如果叉不是平飞的,马面的左肩必定被贯穿。
  马面惊出一身冷汗,闪至路旁愣住了。
  飞叉远出六七丈外,贯入一株巨树的根部。
  他棒交左手,一声龙吟,长创出稍,冷然徐徐举剑转身,脸上杀机涌腾。
  鬼王躺在地上倦缩看呻吟,那一脚可能踢伤了三两条胸骨。
  那位风华绝代的少女,今天多带了一位中年仆妇,和一名十五六岁侍女,三人都佩了剑。
  女鬼大概自以为了不起,一声鬼叫,疾冲而上,长长的袖桩夭矫如龙,挟奇异的劲啸分上下卷到,阴寒的彻骨裂肤劲气先一步到达。压力万钧。
  他脸上出现令人心寒的冷笑,一声冷叱,剑动风雷骤发,剑身出现异象,像是刺目的灼热光华。
  “嗤嗤……”裂帛声与锐利的啸风声急剧传出,碎帛像无数蝴蝶,被咒风台得向八方飞舞而去。
  女儿心胆俱制,仰面飞返。
  怒啸声惊心动魄,他身剑合一.猛扑女鬼。
  一声沉喝,孟婆截出相阻,鬼首杖斜砸长剑。这种浑铁打造的鬼首杖重有数十斤,保证可以将剑砸断。
  一声怪晌,有兵刃折断,但不是剑,一握粗的鬼手杖触剑中分。
  剑似流光,乘胜追击。
  孟婆十分了得,经验也老到,手上一轻便如不妙,金鲤倒穿波远射出两丈外,宽大的裤管卸被剑削掉了一幅,危极险极。
  怒啸声又起,他扑向马面。
  “大家退!”少女及时娇叫。
  马面相当机警,扭身使倒,斜演出丈外。如果直返,势难脱出长剑的追击威力范围。
  每一次接触,都是生死存亡的雷霆一击,完全是实力硬拚的狠看,谁强谁弱立见分晓。
  他的剑遥指三丈外的少女,脸上一片肃杀。第一步、第二步……他冷然向前逼进。
  仆妇侍女双剑齐出,挡在少女身前。
  接近至文五大,他的剑再次出现异象,杀气渐浓,完成连击的准备。
  “你这次带来了多少人?”少女沉声问。
  “在下不认识任何人。“他冷冷地说:“仅作了一些万全的准备。”“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可以在本谷得意?”
  “我敢给你保证,我一定可以赚几十条人命。”
  “那你自己的命呢?”
  “在下从未计及目己的生死。俗语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应征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不要用死来威胁在下。看情势,姑娘定然是幽冥岭相富有地位的人物,可以作得了主。”
  “是又怎样?”
  “在下在贵地前后七日,已将贵地的情势摸熟了六七分。距此地十六里的绝谷中心,在下也曾经两度夜探。”
  “阁下委实高明。”少女由衷地说:“本谷八大游神,三度发现警兆,八方截击依然劳而无功。”
  他将一叠白布向前一抛,侍女伸手接住了。
  “在下回到昱岭关,作了一些安排。”他冷冷地说…“那是贵岭谷的地理形势图,在下共绘制了十份。如果在下不幸死在贵地,该九份形势图即将流传至天下各地,不久之后,前来贵地有所图谋的人,将络绎于途,幽冥岭之秘。将大白于天下。今天,在下并没打算大开杀戒,志在传信。请姑娘转告贵谷主人,三天之后,在下的三位同伴与及随身各物,必须在大后天牛正之前平安释放。混世魔王不在贵谷,贵谷不是招纳土匪亡命的地方,所以在下不与同伴在贵谷生事。如果不,贵谷有三天工夫,以加强防范,大后天正牛一周,便是双方生死相见的时辰。再见,姑娘。”
  “站住!”少女怒形于色:“百余年来,没有人敢在幽冥岭说这种狂枉的话。”
  “凡事都有第一次,在下就算第一个人好了。”
  “你以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如此容易吗?”
  “在下并不认为容易,所以盛装而来。姑娘,告辞。请不要出面制止,那不会有好处的。在下礼数已尽,先礼后兵,谁耍想拦阻,后果自行负责。”他沉静地说完,抱拳一礼,转身收剑昂然举步。
  这一番话软硬兼施,态度坚决强硬,加上先前连续击败几个高手,妄想拦阻他的人,真有点心虚。
  后面十余涉外的小径中,站看一位一表非俗的青袍中年人,背手而立神态悠闲,脸上有祥和的笑容。
  “你很勇敢,也很骄傲。”青袍人微笑看说:“天下间像你这种年纪便将内功练至化境,剑上可发剑气的人,绝对不会超出十个。”
  “好说好说。”他止步戒备看说。
  “你决不是饶州东湖的轨绮子弟。”
  “如假包换,信誉保证。”
  “如果你赎人的事成功了,有何打算?重整旧业做安份的田舍郎?”
  “不了,仗剑江湖,为弱小作不乎鸣。”
  “心存报复?”
  “也许。”他懒得再说:“阁下准备拦截在下玛?”
  “不要光火。”中年人笑笑:“不必等三天,我也不必准备应变。”
  “尊驾是……”
  “我她柏,本谷的主事人。”
  [原来是柏谷主,幸会幸会。在下高……”
  “高水毅,我知道你。”
  “在下用不看隐瞒身份。”
  “你几乎在这几天几夜中,走遍了本谷六条小谷,三座小蜂。来无影去无综,如入无人之境,柏某佩服之至。现在,你知道从此地到敝谷中心有十六里远近。”
  “对。”
  “这几昼夜中,你从未碰上机关陷阱。”
  “不错,这就是在下克制自己的原因,幽冥岭并不是歹徒强盗盘据的地方,不是混世魔王的山寨所在地。”
  “你很聪明,但是少见识。我给你两天一夜工夫,从这里到达中心区那座树林中的竹楼。如果你能通过重重埋伏,不管你文来武来,只要踏入竹楼一步,我会让你如愿以偿。到不了,你只好怨命。”
  “这个……”
  “机关埋伏早已设置,只是不曾开启而已。由于你的艺业出类拔萃,所以从昨晚开始,已经全部开启了。这十六里路,正是不折不扣的幽冥路,一步错,所付的代价将是你的生命。现在,你愿意试走吗?”
  “在下有选择吗?”
  “没有。”柏谷主斩钉截铁地说。
  即使是最不怕死的人,也知道生命的可贵。柏谷主开出的条件,通高水毅闯幽冥路的理由并不充份,并没有掌握优势的条件。
  “柏谷主,在下虽然是亡命,但没有非闯幽冥路不可的必要。”高水毅果然不上当:“在下对机关削器与及奇门生克并非欠学,但却不愿放弃自己的优势:逞强来闯你的幽冥路。”
  “年轻人,你根本没握有任何优势。”柏谷主笑笑:“相反地,你的弱点太多太多了。”
  “废话!”他冷笑。
  “你最大的弱点,是根本不应该来。”
  “这……”
  “你可以一走了之,不必顾虑家乡双目失明的老娘,在江湖闯你的天下,天下间亡命多得很呢。
  就因为你要光明正大地做人,所以你非来不可,这就成了你最大弱点。其次是你认为你抱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卸末料到本谷到底有些什历俱有奇技异能的人才,凭勇气与信心并不能保证成功,须知别人也会有同样的勇气和信心。耍不信你可以试试,你就很难通过这一关。”柏谷主说完,举手一挥。
  右面的树林中,践出一位年约花甲的人,身材修长,相貌清瘦,穿一垄已泛灰的旧青袍,外表看不出任何惊人的气概,也不像具有奇技异能的武林高手。
  “年轻人。”花甲老人乎静的语音相当托大:“老朽姓施,领教你这位武林后起之秀几招绝学,兵刃暗器你可以任意施展,老朽以一双肉掌陪你玩玩。”
  高水毅深深吸入一口长气,丢掉准备用来对付猛兽的竹棒,挹拳施礼道:“恭敬不如从命,放肆了。”
  施老人领首回礼,拉开马步双掌上提。
  高水毅小心翼翼地立下门户,左孚右拳徐徐移位逼进。他脸上的肌肉似乎已经冻结了,呼吸也像是停止了,但浑身的肌肉是完全放松的,握拳的右手也看不出用劲的征候,挪动的步法却是小心翼翼探进的。似乎,他整个人正在松垮垮地收缩、凝聚。当收缩至极限,凝聚到临界点时。爆发的威力将是石破天惊,无可抗拒的。
  退出三丈外的柏谷主一怔,神色变得凝重肃穆。
  施老人也唤出了危机,神色不再悠闲了,老眼中冷电乍现,袍袂袖口无鼠自摇。
  一声沉叱,高水毅无畏地抢攻,探步欺上左掌乍吐,右拳后发势似奔雷。
  “蓬拍拍……”四只手快速绝伦地接触,在刹那间各发数招变幻万千,你绞我缠此扣彼拨,快逾电尖石火。最后一次接触,两人各飘出八尺外,脸色一变。
  “好强劲快捷的卧虎藏龙十二散手。”旁观的柏谷主讶然轻呼:“你是尤有虚明之天,委羽炼气士的门人。施兄。小心他的虚明神罡。”
  施老人已含怒扑到,一掌抽出遥攻。
  高水毅也同时出手,双掌一聚一分。先前双方用手攻拆,他已发现施老人内力极为浑雄深沉,虽则量表面小巧的攻拆,但双方的奇异内劲神功,已作了极凶狠极猛烈的缠闹,如果换一方是普通的练气高手,必定双手全毁骨碎肉散,每一次小巧的接触,其实都是可沛的杀着。因此,他必须掏出真才实学来接招反击。
  “蓬!”双方神奇的内劲,在掌前两尺凶猛地接触。
  高水毅的身形似乎突然在出招时暴长,右脚一软,下挫剧沉,终于膝盖着地。
  尘埃被爆发的罡风激起,震散成滚滚尘埃。
  施老人倒飞丈外。着地再急退四步,方稳下身躯,赤褐色的脸膛突然变得苍白失血。
  高永毅一声暴叱,右手拔起右靴统内的一把竹刀,随吃声破空而飞,射向身形刚稳住的施老人,同时挺身站起,左掌作势吐出,掌心有另一把竹刀。他被激怒了,野性即将爆发。
  施老人那一词劈空掌。足以遥碎丈外的石碑。如果他不是身怀绝学,施老人这一掌足以将他的肌骨震碎,内俯成泥。
  柏谷主一闪却至,及时一掌疾挥,拍一声将光临施老人胸口的竹刀拍得向下沉落,竹刀居然不曾碎裂。
  “住手丁!”柏谷主变色沉喝:“本谷主估错你,你是本谷百余年来,所见到的唯一劲敌。”
  “在下过了这一关?”他沉静地问。
  “好,但你必须闯幽冥路。”柏谷主沉声说。
  “柏谷主,入谷的途径多得很。“他冷笑:“放一把野火,就足以让贵地化为乌有。在下何必冒险闯你的幽冥路,”
  “你会闯的,而且非闯不可。”
  “哼”
  “不要哼,你如果不闯,妙剑周玉峰三个人死定了,你要办的事成功无望。年青人。本谷的人一比一,的确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你,多两个结果如何,你那散布地理图的威胁,其实没有多少作用。来百十个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名宿,也只是白送死有来无去。你给我三天期限,我给你两天。后果届时自知。”柏谷主说完,举手一挥,众人开始退走。
  高水毅不敢冒险阻拦,柏谷主那些话地确令他心中大感不安。四个人出来办事,迄今毫无头绪。
  剩下他一个人,赎金只剩下四分之一,他还有什么指望?
  柏谷主一掌拍落他的竹刀,也令他大感震撼。他发刀距离与柏谷主扑上的距离,相差不远,按理竹刀必定比人快,五寸的小竹刀想拍落不是易事,按理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而柏谷主就赢了这万万分之一。
  柏谷才说得不错,一比一,他有必胜的信心,但如果施老人再加上柏谷主,或者再多几个,后果将极为严重,却便能拚个同归于尽,对他也毫无好处。
  看来,他是输走了,非硬闯幽冥路不可啦!
  空山寂寂,只有他一个人,想找一个人商量也是奢望,一切得靠他自己了,失败的感觉涌上心头,信心和意志开始动摇。
  他木立长久,仰望苍芎思路纷纭。
   
南柯一梦、真相大白

  两年前,量天一尺带了四名公人,进了他家的大门,首先便问他这几天到何处去了。
  他是驾看自己的小舟,从都阳湖的莲荷山访友回来的,前天才到家。那论是一艘可以一人驾驶的单桅小轻舟,舟上并没有其他的同伴,没有人能证明他的正确行踪。这是说,他半月来的行踪交代不清。就这样,他毫无准备地被量天一尺龙捕头,带上了县衙的大堂(府城外属邻阳县管辖,东湖在东门外。)县衙的正堂上,正在举行公开大审。原告是五湖船行的伙计,被告是五名都阳水贼,被船伙计擒住的心水匪首,一口咬定他是贼伙之一。其他四名水贼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同伙,因为水贼们流动性很大,大都是临时纠合的乌合之众,同伴到底是些甚历来路,谁也懒得过问。
  可是,匪首却咬定他是贼伙。
  江西全境都在闹匪,官府对落网的匪徒从不宽容。就这样,他被判处死刑。详文到府,囚犯送入府衙覆审,他的辩词无法令官府采信,有理说不清。
  案件呈交分巡道衙门之后不多久,匪首突然暴毙府衙大年。这一来,他失去了洗雪的机会。
  案件呈送京师刑部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京中的刑部衙门按例是纸上作业,除非有家属能检具新证据,万里迢迢上京请求覆审上告,通常很少驳回原审地方官的判决。回文到达县衙,维持死刑原判,时限是秋后决,他唯一可做的事是在死囚牢等秋后行刑去见阎王。
  他的寡母,就在他被府衙覆审维持初审死刑原刊时,哭瞎了双眼。
  思路拉回秋前,距京中回文到达后的两个月。
  前情如梦如姻,他眼前出现了幻境:火光。血腥、杀戮、鬼哭神嚎。姚源贼在活阎王王浩八的率领下,挟众近万大掠读东,以雷霆万钧的声势进薄饶州府城,官兵乡勇苦守廿日,械尽援绝孤城垂危。官府必须在城破之前决因以正国法,在决囚之前,以减刑征求敢死队将功赎罪。
  他就是应征者之一,他必须活下去。
  依稀,他正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冒风雨黑夜槌城,手中的砍山刀又沉又冷。
  那真是一场惨烈无比的大屠杀,一场充满血腥的灾难,一场有敌无我的争生存决简。钢刀统裂肌肤,无情地砍下对方的脑袋。除了死亡,没有其他。钢刀挥出,不带任何感情,唯一可做的事,是杀死任何可以看到的人,血腥已令所有的人麻木,这世间除了杀戮之外,已没有其他。春花秋月已不复存在。同情怜悯已是天外的天,不属于这悲惨的人世间。
  活阎王的四先锋,其实不是光看身子,抱看裸女死在床上的,而是穿了护心甲,手中有斩马刀,奋战失败死在他刀下的。
  他不曾杀人抢劫,却被判了死刑几乎送命。而这时他杀了无数的人,却救了自己的命,真是莫大的讽刺,简直荒谬绝伦。
  从此,他的心里逐渐在遭变,逐渐趋于极端,仇恨一切冷酷无情的心态逐渐形成,报复的意识蕴藏在内心深处,一被外界诱发,将爆出可怖的、不受控制的暴烈行动,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极端危险。
  量天一尺不愧称精明干练的老公人,已看出他内心的改变,所以向五湖船行的东主提出警告,要司马武扬不要去招惹他。这位老公人名捕头心申明白,这件案子并不怎么离奇诡谲,嫁祸攀诬的涉嫌人,以五湖船行的人涉嫌最重,五湖水怪司马武扬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意念飞驰。意识中,他从尸堆中回到大牢,双目失明的慈母,正在家属接见室等候他。
  “苍天!我不能抛弃我的亲娘!”他脱口感情地伸手向天呼喊。
  他知道自己错了。亲在,不远游,但他却经常驾舟出游,丢下寡母在家倚阎而望。
  在狱中他想了很多,很远,他始终不明白想不起水贼为何要攀诬他。他的快丹在正常风速下,一个时辰可以飞驶八十里以上,水贼们的船想追他简直是妄想,多年来,从来波与邓阳的水贼遭遇,没结有任何仇恨,那该死的水贼为何要咬他,要他的命破他的家?
  在府城附近,他没有仇人。在怀德乡,他是顶和气好说话的公子哥儿,在府城,他是个很少进城来玩的富家子弟,人们对他的印象模糊得很。
  他搜索最近几年来的记忆,清理所发生过的一切恩怨是非,渐渐地清理出一些线索头绪。这就是他冒万险争生存的原因,他要活看出来了断这件事。
  他出来了,一千两银子的赏金,可以免除他五年牢狱之灾,他不能在狱中等待那漫长的五年。
  但首要的条件,是他必须把事办成功,而且必须活耆回去。不成功,他只能领一百两银子,还得回监狱度过漫长的五年。
  他必须成功,必须活看回去!
  一声激怒的长啸,他拔创出稍,虎目中杀机怒涌,剑在长啸声中发出异象,幻现出奇异的耀目光华。
  剑向前一指,他迈步前进,无畏地走向幽冥路。
  这时刻,如果有人现身拦阻,结果将只有一个。
  “请留步!”身后传来熟悉的俏甜语音。
  他慢慢地举剑转身,脸上的肌肉又开始冻结了。
  那位风华绝代的少女,在廿步外轻盈地向他走来,佩剑已不在身上,同伴都不见了,脸上有璀璨而矜持的笑容,莲步轻移神态极为动人。
  “高爷,能听我几句话吗?”少女站在他的剑尖前笑问,毫无敌意。
  他脸上的冰雪在溶化,那吓人的神情消失了。
  “抱歉。”他收剑,脸上一红:“失礼失礼。姑娘有何见教。请说。”
  “你决定要闯幽冥路?”
  “是的。”
  “周玉峰三个人,对你有这历重要吗?”
  “是的,姑娘。我们四个人,分带一千两黄金,少一个人就少一份黄金,办不了事。”
  “你们如果活着离开,有何打算?”
  “继续去找混世魔王,向他赎人质。”
  “如果你能平安进入竹楼。将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将尽力。”
  “幽冥路其实不算凶险,那只是一条考验人性的道路。世间没有完人,关键在这人潜伏的兽性是否掩盖了人性,我想,你一定可以平安过去的。”
  “但愿如此。”
  “家父已经断言你可以平安过去,问题是你是否有缘。”少女脸上有一抹羞涩:“你能不能不带兵刃暗器?”
  “这……”他愣住了。
  “有凶器在手。极易失去理性。……”
  “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可是,幽冥路上……”
  “赤手空拳你一定可以过去,我对你有信心。”少女注视看他微笑,笑容好动人。
  他像是着了魔。开始解剑。
  当他拔掉靴统上的飞刀时,发现少女已经失了踪,空间里,品流极高的地香仍在。
  “咦!她怎样走的?”他不胜惊讶:“居然从我身侧消失而我却一无所觉,可能吗?”
  的确令他大感惊讶,千丈内落叶飞花也休想逃过他的听觉,何况是一个长裙迢地的少女?
  “莫不是妖魅?”他心中暗叫。
  他当然明白少女不是妖魅,更不会是鬼魂。于是,他作了一些必要的准备。拾回竹棒开始动身。
  这条路他并未走过,虽则他曾经多次进出谷中各处,都是从别处翻山越岭上下的。自从那天他听到异样声息,利用停留整理包裹的机会而发现凶兆,仓猝间去了妙剑三个人,追逐可疑劲敌而与妙剑失去联络之后,他使如通这条路不好走,即使没有机关埋伏,走在路上决难逃过暗桩的眼下,所以他机警地不走小径,宁可辛苦些爬崖降壁上下。
  走了两三里,小径仍是小径,两面浓荫蔽天,参天古林中寸步难行,看不出任何异状。
  山势逐渐缓缓下降,小有起伏,山脊的地形已尽,逐渐正式下降了。
  山风渐紧,对面的奇峰山腰以上,已被云雾所遮掩,乌云涸涌,已将红日遮住了。
  没有人拦截,不见任何人工建筑物。
  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折树枝探道而进。
  到了一处长有十余步的斜坡,坡度相当大,按理,这种地方不可能设有陷阱或机关,因此他未免大意了些,以树枝略为试探,放心地往下走。
  头顶上空的树枝突然振动,叮铃铃一阵金铃晌,他心中一惊,止步抬头本能地上望。
  不错,共有两个碗大的金铃在发声。可是,附近看不出任何异状,铃是用什么东西触动发声的?
  就这片刻的迟疑和好奇,剧变俟生,怪吼入耳。
  他感到身躯陡然下沉,脚下的坡地突然沉落。
  反应完全出乎本能,他手中的树枝快速地旁伸,左手一拂,飞爪百链索的巧妙铁爪破空而飞,疾射三丈外的树丛,同时提气转身引体上升。不可思议地突然止住堕势。
  他悬吊在陷坑的上空,有点毛骨栋然。
  他右手的树枝长有八尺,粗如手臂,尖端三寸搭在坑口上。左手的飞爪绕住一条横枝,手抓住小指相的爪索。两手部有东西借力,他悬吊在坑口稍下处。坑深三丈,宽两丈方圆,坑底下有一头六尺长的金钱大豹,跳跃看发威。如果掉下去,骤不及防之下,必定与大豹缠成一团。
  他中前一荡,脚踏实地,小心探索附近,再挑上大树把飞爪解下来重新上路。
  他心中暗骂少女可恶,如果掉下丢,还能平安?同时,他对陷坑工程的巧妙和浩大,暗暗佩服和心惊。
  这些玩意并不可怕,没有人看守控制的机关威力有限,只要小心留意,还不至于构成严重的威胁。
  他不得不慢下来,果然不时发现可疑的绊索、窝弓、堕木、刀坑、弹网等等小巧玩意。
  难怪柏谷主给他两天一夜工夫,想快走势不可能,这些小玩意乎常得很,但稍一大意便会有致命的危险,由于设置非常容易,构造简单,数量甚多,的确防不胜防,除了小心之外,别无他途。
  小径窄小,有些地方已被茂草所掩盖,增加行走的困难,任何时候皆可能从草中飞出一枝小巧的劲弩,挨上一词伤势决不金远”。行走期间,决不可能长期运功护体,不连功时,被荆棘挂伤也得流血疼痛,人毕竟是血肉之躯,长期消耗体力不是好玩的事。
  他采用最笨拙而最有效的办法前行,一步步探进,用树枝探道,有些地方地势所限不易探索,就用飞爪百链索和爬山绳,利用大树作通道。
  估计已走了五大里,日色近牛。他感到有点筋皮力尽,该找地方牛餐。歇息一番以恢复疲劳。
  这时,他正爬上一株大树,收回飞爪,突然看到路右不远处的密林中,出现一座雅致的木屋。树干作架,格局有如凉亭,但钉板为墙,外面有廊拦。透过一座小明窗,看到里面置有花架,有两盆颇有名气的建兰。
  没见有人踪。他心中一动,下地排荆棘而进。
  经过一番试探,他不走木梯,跃登丈余高的门廊玄关,推开虚掩的木门。
  “正好借这里歇息。”他自语。
  小客厅古朴雅致,清洁光华的地板,几只草织的蒲园,围绕看一张木缕制的矮几,上面搁着棋盘,两盒黑白棋子。一旁是干果盒,另一边一具金狸小香鼎,升起一丝长长轻姻。满室流动着幽雅的清香。
  一周残棋未尽,两位下棋人似乎走了不久。
  只有一间内室,没设有寝具。最后面有一间小厨房,煮茶的心妒人次尚温。水缸里的山泉,清凉冷列水质不错。
  他回到小厅,解下干粮袋开始进食,食毕连手也懒得洗净,往地板上一躺,渐渐梦入黄粱。
  他确是太疲倦了,而小木屋又太适合疲倦的人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出到门外,发现天色大变,怎庆云雾弥漫,视钱不及三丈外,奇怪,怎残变得这样快?
  到了小径,他本能地拉出了飞爪。
  剑出现在皮护腰的插座上,他毫不盛惊讶,似乎剑早已在该在的地方,使护腰的飞刀插座里,飞刀与竹刀也是应该在刀插里的。
  浓雾影晌视栈,但他不在乎。雾太浓,似乎黑夜已经提早光临了。
  雾影里,传来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似发自丝竹,也像是肉(人声),却又什么都不像,幽幽怨怨,呜呜咽咽,既不悦耳,也不令人生厌,哦!也许是出声吧?
  走了半里地,怪,没发现任何机关埋伏,小径似乎愈来愈宽润,后来干脆成了三丈宽的适街大道。
  正走间,异晌年起,大路两侧两排巨树,前.后足有百十步长短。在同一刹那间向路面疾倒而下,幕地里天动地摇,像整座天网向他迎头压落,每一根树枝都系看剌、钩、疾黎、爪……对,像是贼兵攻城时,用来防城冲城的拒马和刺网,以雷霆万钧之威向下压来。
  他却使胁生十张翅,也飞不出这威力绝伦的树阵。
  他临危不乱,怒啸一声拔剑舞剑自卫,耍削断迎头砸落的树枝。
  糟!大地摇摇,整个地面向下沉落,而且速度奇快,比他的堕势快上百倍,只感到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向黑暗的地底深处沉落。
  他急出一身冷汗,但依然神智清明,收了剑展开手足以控制身形落势。真妙,他感到举手投足之问,居然神到意到。可以控制身躯的飘移和平衡,落势渐慢,自由得像是会飞,而且飞得很愉快,唯一的缺憾,是不能上升而已。
  不知落下了多深,感觉中反正已过了不少时刻,黑暗逐渐消逝,似乎又回到浓雾弥漫视界拢的地方。
  终于脚踏宝地,那能飞翔的感觉消失了。
  紧张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原来他发觉自己站在有无数两尺长尖刀的刀阵中心。刀陈大得惊人,广得离了谱,白森森一片,四周一望无涯,似乎直延伸到天尽头。
  浓雾弥漫,该往何处走,正在沉吟难决,骂地前面雾影中分,廿余名牛头、马面、鬼王……在呐喊声中,像潮水般涌来,刀、枪、锤、矛勺叉……密密麻麻排山倒海般向他集中,这些人似乎知道刀阵的排列空隙,所以前进攻击的速度丝毫不曾减弱。
  一声怒啸,他手脚齐动,飞刀竹刀连续破空而飞,似花雨。似流星,绵绵不绝,刀到人倒。
  啸声条落,他的剑日电射而出。
  可是,他进入尸堆,已看不到半个活人,剑已无用武之地。
  身后有声息,他条然转身。
  那天所见到的人,全部在场。但这次不是怕谷主与他打交道,而是那位称柏谷主为父的少女,少女手中有剑。
  “你好残忍。”少女悲愤地说:“眨眼间,你杀了这许多人。”
  “这不能怪我。”他理直气壮:“早年,在下冲锋陷阵。杀得更多,事不关是否残忍,倩势不由人,杀人与被杀两条路,在下必须选择杀人一条路以保全自己。姑娘,交还在下的三位同伴,不然……”
  一声娇叱,少女挥剑进攻。
  “铮!”他一剑急封,立还颜色,取得中宫剑发射星逸虹,手下绝情,一剑刺入少女的胸口。
  “咬呀!女儿……”柏谷主狂叫,挥剑冲进。
  他已被红了眼,怒吼一声。剑上异象幻发,剑悉一发不可遏止,拨开柏谷主的剑,乘势一剑反拂。
  “嗯……”柏谷主肋下裂开,仰面飞跌。
  一声怒啸,他奋神威挥剑杀入人群。所向披靡,飞刀与剑同时配合发威,两冲错便突出刀阵,酒开大步向谷底急走。身后,惨号声与濒死的呻吟。他已懒得理会了。
  平安到达竹楼,谷中已不见人影,静悄悄地阴风四起,怪异的声息已听不到了,静得可怕,静得令人心中发毛。不知人间何勇。
  妙剑三个人,被捆住手脚堆在屋廊下。
  “快来救我!”妙剑急呼。
  解了三个人的绑。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谷里的人呢?”妙剑活动手腕间。
  “被我屠光了。”他冷然说。
  “层光了?”妙剑大感惊讶。意似不信。
  “对。”
  “也好。幸而混世魔王的消息已有着落。”
  “在何处?”
  “往北卅里的阎王寨,那是一座叫插天山的地方。”
  “那就走。你们的金子……”
  “在楼下,我去取来。”
  妙剑是个老江湖,而且熟悉这一带山区。众人翻山越岭一阵紧走,到达插天山下。山顶的阎王寨像一座坚固的城堡,墙高十丈,像是山上的山。城头遍插旌旗,蝶口站旧的贼兵一排排一列列,一个个盔甲鲜明,有如天神当关。耍攻破这种天崭,大概需要十万雄兵方能如顾。
  一条大道笔直地从寨门通至山脚,往上看,像是通向九天之上,寨门就像是两天门,霞光万道,瑞气千条。而山下他们四个人,却渺小得像森林下的一株小草。
  号角长鸣,寨门楼徐徐升起斤闸,涌出一队盔甲鲜明的甲士,雄纠纠气昂昂下山列阵,似乎正在等候他们四个渺小人物到来。
  最后,八健将拥着一位发如飞蓬,使穿了虎皮背心虎皮短战裙,手有证臂脚有护膝,手绰大创刀的人,身高丈二,眼似钢铃,高大可怖,手脚肌肉如坟如丘。圭在人丛中,比其他的人高了一大截,乍看去,有如寺庙外看守山门的金刚。
  巨人在四人面前一站,铜铃眼一番,巨富似的嗓音,从那浦嘴乱草似的黄胡丛中吐出:“小子们,我,混世魔王,你们来干什么?”
  他不认识混世魔王,仅听说过这家伙是活阎王王浩八的把兄弟。活阎王围攻余州,这家伙带了数千贼兵,正在韧掠广信府一带城镇,杀人如麻。所经处城镇为墟。
  “三月前。”他说,对方的净狞形象,的确令他心中有点发虚:“阁下派人到府城传讯,要子女被掳的人筹措赎金,到小方山用金子赎人,每人二百两黄金。”
  “不错。”
  “在下曾经……”
  “小方山附近缺食,人都死光了,所以本魔王迁到插天山就食。你们来了,很好,金子带来了吗?”
  “带来了。”
  “要赎些什么人?”
  “螺洲南岸清洁湾熊家的一子一女,乐家的儿子乐小安,共有三个人。”
  “哦!有这么几个人。”混世魔王怪笑:“清洁湾熊家,是府城张大爷的亲家,乐家又是熊家的表亲。唔!这几个人身价不同,二百两一个办不到,要加倍。”
  “我们只带来一千两黄金……”
  “没有讨价还价。”混世魔王大叫。
  “是阁下开的价码。是你在讨价还价。”他也大声说,怯念渐消。
  “你……你小子……”
  “一千两,换三个人。”他坚决地说。
  “本魔王说一不二,你们走,带足了黄金再来。”
  “在下坚决拒绝阁下出尔反尔的背信要求。”他的勇气渐增:“为了怕发生意外,我们多带了四百两黄金,没料到阁下还不知足。千里迢迢,往返极端困难。在下来了,不将人质赎回。绝不干休。”
  “你小子想怎样?”
  “在下向你混世魔王挑战,阁下输了,人质必须交给在下带回,在下输了,回去常足金子再来。
  当你阁下这许多强盗兄弟面前,你敢不敢赌?”
  “本魔王赌了。看本魔王能不能刹碎你?”混世魔王怒吼,挥手令八跷贼后退。
  他也将包裹解下,递给妙剑示意三人后退。
  混世魔王的大刽刀。比普通刽子手所用的刽刀大了一倍以上,比起他的小剑来,简直不成比例。
  “混世魔王,是赌命吗?”他豪勇地高叫:“划下道来,在下奉陪。”
  “对,赌命。”混世魔王声如打雷:“赌你的命.,而不是赔我的。小子,宰了你!”
  创刀一挥,罡风虎虎扑面生寒。他不敢大意,先以游骑术试探,身随剑走,左闪避过一刀。
  混世魔王天生神力,巨大的身躯居然灵活,一声虎吼,紧钉住他发起狂风暴雨似的抢攻,乃一出剑,三丈方圆内无人敢挡,刀刃致命,绵绵不绝,紧迫强攻。
  他轻灵地闪避,不时突破刀山切入,攻出一词神来之剑,一口气巧接了七八十刀,心情平静下来了,大创刀的威胁在逐渐减轻,那澈骨裂肤的凌厉刀气,震不散他的护体神功虚明神罡。
  他的胆气随稳下的心情而茁壮,开始逐渐逼近作贴身强攻了。
  一声巨吼,混世魔王一招风行草雇急如星火,双手运刀反劈在耳在闪动的人影,力道千钧。
  他飞跃而起,大喝一声从刀上空腾跃而上,长剑反削混世魔王的脑袋,有如电光一闪。
  “当!”魔王及时抬刀,挡住了他的剑,火星直冒。
  他被震得斜飞丈外,心中凛凛。
  魔王跨两步便跟到,大喝一声,来一记力劈华山,要将他砍成两片。
  他向下挫,猛地向前贴地飞射,从魔王的身右穿越,顺势拂剑。
  “咋拍拍……”怪晌刺耳,火星飞溅。
  剑削碎魔王护腿上的几枚钢钉,割开了两层坚甲,划破了魔王的右腿外侧肌肉。
  “哎呀!”魔王惊叫,冲出五大步,脚下极为沉重,地面似乎也为之震动。
  他回头猛扑h飞跃而起,砰砰雨声大震,双脚全斜端在那巴斗大的飞蓬头上,力道空前猛烈沉重“碎”“混世魔王向前什倒,大创刀脱手。
  他重新扑上,屈一膝压住魔王的背心,一手揪住飞蓬发,倒握长剑,剑父抵住魔王的耳下藏血耍害。
  “下令交换人质,不然宰了你。”他咬牙大叫。
  “我下令,我下令……”混世魔王崩溃了。
  “快!”
  “快把人质押下来,交给他们带走。”混世魔王大叫。
  不久,四人带了两男一女三个七八岁娃娃,取道奔向饶州府。
  张大爷的厅堂一如往昔。李推官仍穿了那易便服。量天一尺龙捕头威风依旧。
  这次。张大爷出现了。
  三个娃娃见了亲人,少不了哭诉一番。
  他将入山的经过,概略地说了,由妙剑加以补充。
  “你们辛苦了。”李推官和气地说:“这件事不能太过张扬,以免其他人质的贫穷家属起哄。明天,你们会领到余款九百两银子。高水毅。”
  “草民在。”他欠身答。
  “明天龙捕头会替你办理交款、具保、释放等等事宜。出狱后要好好做人。”
  “草民遵命。”
  “不过,本官劝你带了老娘,远离本府觅地定居。有关迁籍侨籍的事,龙捕头也会给你方便。”
  “草民不想迁藉。”他断然说。
  “你非迁不可,留在本地,会给本官带来极大的麻烦,你明白吗?”
  “这个……”
  “赶快办理,愈快愈好。”
  “高水毅。”龙捕头在他耳畔低声说:“你要明白,在本城你不可能租得到住处的,没有人肯接纳一个从死囚牢里释放出来的水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罢了!”他咬牙:“我迁。”
  “你总算不糊涂。”
  “我迁。”他重覆着说:“但我会回来,不找出那值陷害我的人,我决不干休。”
  出了张府,他随龙捕头回到府衙大牢。在未办妥取保具结释放之前,他仍然是囚犯。
  三更天,因牢中人声已寂。他这一间囚室共有四个人:他,一个小偷、一个打伤人的小贩、一个不小心失火烧了房屋的失火犯。
  厚砖墙冷冰冰,矮木床臭虫乱爬,墙角的便桶发出阵阵臭味,床上的臭味也令人作呕。
  三位难友睡得像猪,白天五个时辰的苦工,的确已消耗尽他们的精力,没有精神去胡思乱想,倒下床就睡着了,好可爱的床!
  远远地传来了一声闷哼。
  他吃了一惊,一蹦而起,那是轮值看守的狱卒。被人从后面击倒的声音。
  凌近铁栅往外看,两个蒙面人正悄然急步而来。
  “高水毅吗?”一个蒙面人低声间。
  “是的,你……”
  “来救你的。”蒙面人开始撬铅。
  “救我?慢着!”他沉喝:“我不认识你,我明天就出狱。不要任何人来救。”
  他拉实了锁链,勒牢了大锁,阻止对方撬动。
  “你这傻瓜、寿头、猪猕!”那人破口大骂:“大事不妙,如府大人变了卦,你知不知道?”
  “变甚暧卦?”
  “你和混世魔王打交道,是不是?”
  “是啊!这是奉命……”
  “你奉屁的命,你的罪名大啦!”
  “什么?”
  “通匪。”那人厉声说:“老弟,你说罪名有多大?新立决!你等不到秋后了。”
  “什么?”他跳起来,只感到浑身冰冷。
  “老弟,官府中人,会派你与土匪打交道吗?尤其是李推官,他是负责查缉匪盗的人,他为何要穿便服,在私宅派你?你完了。你到何处去找证人来证明你的清白无辜?找李推官吗?”
  “这……”
  “走吧,你希望等候上怯场吗?”
  “老天……”
  “明天你就走不了啦,送入死囚牢土铐链脚镣,你插翅鸡飞。”
  “你们……”
  “打抱不乎的人。放松链子。”
  他已无暇思索,放松了链子。那人是个行家,用一段小铜棒左拨右挑,嗤一声拉开了锁扣。
  “快走!有人来了。”另一把风的蒙面人说。
  走道中灯光幽暗,他跟看蒙面人走近出口,把风的人便落在他后面了。
  他看到出口虚的栅门外,躺看看守的尸体。
  “你们杀了他?”他惊问。
  “也杀你。”身后把虱的蒙面人接口。
  他感到背肋一震,冷冰冰的七尖人体,、浑身立却发僵,彻骨奇痛像浪潮般君临。
  “吠……”他发出愤极的怒吼,倾余力挫身双手一分,分别攻向前后两个人,自己也向下挫倒。
  “醒一醒,高爷。”昏眩中,他听到熟悉的悦耳语音。
  他急急挺身坐起,发觉自己浑身是汗,衣裤全湿了,可以挤出水来,虚脱的感觉袭击着他。
  “咦……我……我我……”他完全糊涂了。
  他身在木屋中,矮几、残棋、花架、建兰……他摸摸腰背,没有刀伤的痛楚。皮护腰上没有剑,没有飞刀。
  身旁,少女坐在一张蒲团上,那关切的眼神,那焦灼的脸容,令他感到心潮溜涌。
  “你……你叫得好可怕。”少女惶然说:“你:.…,你不要紧吧?”
  “我……我被人从后面桶了一刀……”
  “什么?”
  “我……我不是杀了你吗?”他语无伦次。
  “哦!你对我的印象是如此恶劣吗?”少女失望地说。.
  “这……这到底……”
  “你在作恶梦。”少女指指金猴炉:“那里面燃着安神香。你喝过厨房水缸里的水?”
  “是的。”
  “那里面放了一种从草中提炼出来的药物,会让你入梦。你心里想什么。就会梦到什么。一个快乐的人,一定会做快乐的梦,一个活在痛苦里的人,也一定会有痛苦的梦。你希望什碍。梦里面就可以得到甚碍。无论任何荒谬的希望,梦中都会如愿以偿。”
  “哦!多神妙!”他恍然大悟。总算完全清醒了。
  “想不到你对我的恨有那么深切。”少女的明脾有泪光:“在梦中杀我,表示你迫切地希望我死……”
  “姑娘,请听我说,好吗?“它的语气充满恳求。
  “你……”
  “那是不得已的事,一是情势,一是我不愿意死……”他将梦境一一说了,最后说:“姑……姑娘,你知道我是多么的信任你,当你劝我不带兵刃时,我毫不迟疑,似乎你是我结交多年值得信赖的朋友,我发誓我绝没将你看作敌人。可是在梦境中,情势是那么可怕和无助,而我的求生意志又那么强烈……”
  “我明白你的意思。”少女展颜嫣然微笑:“一个没有强烈生存欲望的人,只是一贝行尸走肉而已,我……我原谅了你。”
  “谢谢你,柏姑娘。”他由衷地说。
  “我叫小婉。”
  “我叫……”
  “高水毅,不错吧,屋后有山泉,内房的壁橱里,有我爹的衣裤。茶已沏好。等你恢复疲劳之后,我和你一同入谷。”
  “小婉姑娘……”他愣住了。
  “幽冥谷近百年来,没碰上真正的佳宾,你就是本谷的佳宾,你曾经付出很高的代价。”怕小婉脸上有动人的笑容和光彩:“你的豪气和智慧帮助你战胜了死神。你的愿望将可以如愿以偿,一切疑难不久自会分晓。至于你梦境的后牛段遭遇,得靠你自己的智慧去应付了。”
  XXxXxx他换穿了柏谷主的青袍,像是换了一个人,人本来就生得英俊魁梧,而且洵洵温文,换穿了奇泡,乎添三五分飘逸潇洒的气质。
  两人缓步下山,已是未牌正末之交,山林间仍有些雾气。凉虱习习,沿途乌语花否,前面出现一段乎坦的路,但路宽不足一丈,两旁古木参天。
  “我真咳明白的。”他笑了:“两旁的参天巨木,怎会突然同时倒下的?更可笑的是,我竟然可以飞,简直荒谬绝伦。”
  “日有所思,夜必有所梦。”柏小婉嫣然微笑:“我想,你的轻巧一定很不错,希望在危险关头,出现奇迹助自己突破难关。小时候你是否幻想你会飞?”
  “有的。”他脸一红:“不但希望会飞,而且希望成仙,腾云驾雾,朝游东海暮苍梧。”
  “我也一样。”柏小婉羞笑:“我相信每一个小孩,都曾经有过这种希望和幻想。高兄,你是委羽炼气士的门人?”
  “是的。”他坦然承认:“说起来也是缘份。十六年前,我只有六岁,随家先父载舟游湖,舟滑康郎山,在忠臣庙附近碰上家师应雷火之劫,须眉俱烬,衣裤成灰,受伤不轻。家先父将家师救上船,载至九江养伤。就这样,我才能拜在恩师门下。”
  “他老人家现在……”
  “不知道。”他苦笑:“他老人家在达荷山隐修四载,便北返东岳尤有虚明之天。以后每两年来一趟,一次逗留两月。上次他老人家说要到北海,找传说中的真正委羽洞天,十年八年之内,不可能返回中原。我上次出事前。我就是在莲荷山逗留了半月,希望能看到家师返回,没料到碰上了破家的倒楣事。“两人并肩而行,谈谈说说十分投缘。高水毅本来就是个富家公子,乃师是玄门高士,不可能成为愤世嫉俗的人,要不是家道剧变,他也不会操剑杀人。目下的事已有了着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他有教养的本性,深获姑娘的好感。自是情理中事。
  到了谷中的竹楼,一声钟鸣,迎接他的人一涌而出,柏谷主与施老人,与及谷主夫人破例出门迎客。
  令他大感不安的是,妙剑三个人也在其中,衣裤整齐,连兵刃也佩带齐全。
  柏谷主豪笑着肃容入室,先替谷中有身份的人引见,客套一番众人辞出,厅中仅留下柏谷主夫妇,柏小婉,施老人。妙剑三人由一位中年人领走,安顿在客室。
  “永毅,愿望达成了吧?”柏谷主叫得顶亲热的:“结果如何,可否说来听听?”
  他脸一红,将梦境的事照费一一说了,当然没忘了将当时的心态加以说明,以免误会。
  “很好很好,你是个诚实可敬的人。”柏谷主欣然说:“现在,我告诉你一些你想要知道的事。”
  原来柏家在幽冥岭幽冥谷作化外之民,已有百余年历史,历经三代,把这一带辟建得成了世外桃园。这漫长的百余年,经常有些好奇的人前来晒探,更有许多贪心的人,想夺取这处洞天福地。因此,谷中的子弟不得不勤练武技以防意外,经常外出打听江湖动静,不至于真的完全与世隔绝。
  幽冥谷并不胡乱伤人,仅装神弄鬼将入侵的人吓走了事。真要碰上凶残恶毒的人,擒住便不再释放,把这些人弄来开垦。需经过漫长的岁月观察,才决定是放是留。
  混世魔王是听信黄山贼的唆使和讵骗,从小方山远道而来,二百余名悍贼倾巢而至,志在夺取幽冥谷作为基地。在谷中老少的全力反击下,杀死了五十余名悍贼,活擒七十余名,夺获十六名男女童。混世魔王幸而逃得性命,带了残余投奔黄山贼入伙去了。活擒的悍贼,目前囚禁在地狱谷,开垦那条山谷以便耕种。
  妙剑所要赎的人质,恰好都在。柏谷主慷慨地表示,不但要他们把所有十六名人质带回饶州,不要他们带来的赎金,而且要派人护送他们进入饶州府地境。
  高水毅大喜过望,一而再避席致谢。
  “现在,再谈谈你本身的问题。”柏谷主郑重地说:“我如通你急切需要洗清你的冤屈,领回被充公的田产。我问你,你准备如何着手,有否线索?”
  “这……小侄……”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你的情形,妙剑已经说得很明白。”柏谷主说:“五个水贼,一个小首领暴毙狱中,三个在请命杀贼时被杀,一个乘乱逃走,尸堆中没有这人的尸体。那么,你只有追查这个人才有希望。但按你们在公堂对质的情形猜测,那逃走了的心贼并不敢肯定你是同谋。他的口供应该对你有利,可知他并不知道其中的阴谋,找他也是白找。而且,事隔三年,要找一个平凡的心水贼,谈何容易?”
  “小侄准备找都阳蛟要人,那小贼一定去投奔老贼伙了,找得到的。”
  “希望很渺茫。这样吧,你们慢慢走,我暗中派人先行,先到府城打听,布置,我暗你明,从多方面着手。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一出狱,心怀鬼胎的人,必定会迫不及待对你下手斩草除根,这是最好的机会。”
  “小侄的确耽心官府方面……”
  “耽心梦中的结果?放心啦!”柏谷主大笑:“李推官这个人名气不小。是个肯担当的铁面推官。你带了救回的十六个人质,而不是三个,他一定会铁肩袒道义成全你的。可虑的是你梦中的结局,陷害你的人,极可能买遣凶手图谋你。你愿接受我的帮助,听任我安排嫣?”
  “小侄感激不尽,求之不得,不敢请耳。”他离座行礼诚恳道谢。
  “那就好,你并不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人嘛,哈哈!”
  “谷主见笑了。”
  “闲话少说,你答应听我安排,现在,第一步棋,是不要向妙剑三个人透露丝毫口风。”
  他这才明白不要妙剑三个人在场的缘故,原来柏谷主早就有意帮助他了,不由感上心头,热泪盈眶,除了衷诚致谢之外,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了。
  廿日后,府城张大爷的华丽客厅,情景与高水毅的梦境景况差不多,不同的是小孩不是三个,而是十六个。
  当晚,高水毅并未回到牢狱,而是到乃母寄住的家中,与双目失明的母亲团聚。
  小婉姑娘已先到十日,偕侍女小菊寄住在右邻。她早与高母取得连系,暗中保护高母的安全,利用夜间往来,默默地安排一切防险事宜。高母得知爱子成功却将归来,欢喜自在意中。
  高母寄居处在东门外永平关。永平关北面是东湖,南面是邻江,江岸有一座小型码头,距城约四罡左右,往来倒也方便。东湖东北一带的良田。原来就是高家的产业,已被官府没收,分割成十余小段拍卖了。日后却使官司翻案。冤屈得以洗清,想收回也不是易事了,甚至根本不可能收回。
  妙剑四个人,成了府城的英雄人物。次日,量天一尺龙捕头,亲自带了高水毅在衙门的二班六房奔走,替他办理缴赎罪款。具保、复籍等等麻烦手绩。
  他始终不曾回到监牢,梦境中的情景并未发生。
  张大爷偕熊家乐家诸亲友登门道谢,送来两百两黄金,表示这本来是赎孩子的赎款,虽然这笔金子并未付出去。但这是高水毅冒生命之险保全下来的,应该扫高水毅所有,可作为安家的费用。那时,市价一两金子可换五两半白银。买一亩田只不过五两银子左右,买两顷田已可过一辈子好日子啦!
  情势的演变,与他梦境的结果完全不同,颇令他心中不安。下一步棋,是搜集证据准备翻案了,妙剑是本地的武林世家,当然在本地逗留。成天豪心愿未了,带着一千两银子赏金,重新开始流浪,走向有匪乱的地方,找他那匪乱期间失踪了的老伴,天知道这一辈子,是否还能与他的老伴重逢。
  艾世亮不回九江混日子,在月破门附近,花三百两银子买了一间店面,开了一家小杂货店,贩卖油盐酱醋茶,蛮像一个小商人啦!
  希望请高水毅做护院的人真不少,但他一一婉谢了。忙碌了几天,生活已步上正轨,该办的事得看手办理了。
  这天,他到了量天一尺的家。龙捕头的家在邻阳门西侧的一条小街内,出门便可看到高大的城门楼却江楼。拾好这天龙捕头休值,早上不用到衙门点卯,早膳后正和几个徒弟地天井里演武——龙捕头收了六位徒弟。
  一听高水毅来访,这位大名鼎鼎的捕头不敢怠慢,匆匆出厅迎客。龙捕头与妙剑交情不薄,早已从妙剑处得知这次救人质行动中,高水毅所扮演的角色,当然不敢怠慢,而且对高水毅深怀戒心,像高水毅这种武艺深不可测高手中的高手,要是闹出事来,那还了得?
  “高老弟,稀客稀客。”量天一尺亲热地打招呼:“怎样,令堂安顿好了没有?这几天在月波门码头穷忙,无暇至尊居探望,恕罪恕罪。坐,别客气。”
  “龙爷浦放心,小可每月都会向龙爷备案的。”他笑笑,告罪落坐:“小可今天趋府打扰,的确有事请教。”
  “不敢当,老弟的事,不论公私,在下力所能逮,将全力以赴,但请吩咐。”
  “小可感激不尽,先行谢过。有关五湖船行擒住约五名水贼,龙爷曾经证实他们是邻阳蛟的手下贼众吗?”
  “是的,已经证实了。”量天一尺心中一跳:“他们的次级头目是小飞鱼陈功,统领是浪里辙盛正秋。他们四条快船六十几个人,拦劫五湖船行五艘运泥船,消息不确误认是运货船,碰了大钉子,
  探进的。似乎,他整个人正在松垮垮地收缩、凝聚。当收缩至极限,凝聚到临界点时。爆发的威力将是石破天惊,无可抗拒的。
  退出三丈外的柏谷主一怔,神色变得凝重肃穆。
  施老人也唤出了危机,神色不再悠闲了,老眼中冷电乍现,袍袂袖口无鼠自摇。
  一声沉叱,高水毅无畏地抢攻,探步欺上左掌乍吐,右拳后发势似奔雷。
  “蓬拍拍……”四只手快速绝伦地接触,在刹那间各发数招变幻万千,你绞我缠此扣彼拨,快逾电尖石火。最后一次接触,两人各飘出八尺外,脸色一变。
  “好强劲快捷的卧虎藏龙十二散手。”旁观的柏谷主讶然轻呼:“你是尤有虚明之天,委羽炼气士的门人。施兄。小心他的虚明神罡。”
  施老人已含怒扑到,一掌抽出遥攻。
  高水毅也同时出手,双掌一聚一分。先前双方用手攻拆,他已发现施老人内力极为浑雄深沉,虽则量表面小巧的攻拆,但双方的奇异内劲神功,已作了极凶狠极猛烈的缠闹,如果换一方是普通的练气高手,必定双手全毁骨碎肉散,每一次小巧的接触,其实都是可沛的杀着。因此,他必须掏出真才实学来接招反击。
  “蓬!”双方神奇的内劲,在掌前两尺凶猛地接触。
  高水毅的身形似乎突然在出招时暴长,右脚一软,下挫剧沉,终于膝盖着地。
  尘埃被爆发的罡风激起,震散成滚滚尘埃。
  施老人倒飞丈外。着地再急退四步,方稳下身躯,赤褐色的脸膛突然变得苍白失血。
  高永毅一声暴叱,右手拔起右靴统内的一把竹刀,随吃声破空而飞,射向身形刚稳住的施老人,同时挺身站起,左掌作势吐出,掌心有另一把竹刀。他被激怒了,野性即将爆发。
  施老人那一词劈空掌。足以遥碎丈外的石碑。如果他不是身怀绝学,施老人这一掌足以将他的肌骨震碎,内俯成泥。
  柏谷主一闪却至,及时一掌疾挥,拍一声将光临施老人胸口的竹刀拍得向下沉落,竹刀居然不曾碎裂。
  “住手丁!”柏谷主变色沉喝:“本谷主估错你,你是本谷百余年来,所见到的唯一劲敌。”
  “在下过了这一关?”他沉静地问。
  “好,但你必须闯幽冥路。”柏谷主沉声说。
  “柏谷主,入谷的途径多得很。“他冷笑:“放一把野火,就足以让贵地化为乌有。在下何必冒险闯你的幽冥路,”
  “你会闯的,而且非闯不可。”
  “哼”
  “不要哼,你如果不闯,妙剑周玉峰三个人死定了,你要办的事成功无望。年青人。本谷的人一比一,的确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你,多两个结果如何,你那散布地理图的威胁,其实没有多少作用。来百十个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名宿,也只是白送死有来无去。你给我三天期限,我给你两天。后果届时自知。”柏谷主说完,举手一挥,众人开始退走。
  高水毅不敢冒险阻拦,柏谷主那些话地确令他心中大感不安。四个人出来办事,迄今毫无头绪。
  剩下他一个人,赎金只剩下四分之一,他还有什么指望?
  柏谷主一掌拍落他的竹刀,也令他大感震撼。他发刀距离与柏谷主扑上的距离,相差不远,按理竹刀必定比人快,五寸的小竹刀想拍落不是易事,按理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而柏谷主就赢了这万万分之一。
  柏谷才说得不错,一比一,他有必胜的信心,但如果施老人再加上柏谷主,或者再多几个,后果将极为严重,却便能拚个同归于尽,对他也毫无好处。
  看来,他是输走了,非硬闯幽冥路不可啦!
  空山寂寂,只有他一个人,想找一个人商量也是奢望,一切得靠他自己了,失败的感觉涌上心头,信心和意志开始动摇。
  他木立长久,仰望苍芎思路纷纭。
  南柯一梦真相大白两年前,量天一尺带了四名公人,进了他家的大门,首先便问他这几天到何处去了。
  他是驾看自己的小舟,从都阳湖的莲荷山访友回来的,前天才到家。那论是一艘可以一人驾驶的单桅小轻舟,舟上并没有其他的同伴,没有人能证明他的正确行踪。这是说,他半月来的行踪交代不清。就这样,他毫无准备地被量天一尺龙捕头,带上了县衙的大堂(府城外属邻阳县管辖,东湖在东门外。)县衙的正堂上,正在举行公开大审。原告是五湖船行的伙计,被告是五名都阳水贼,被船伙计擒住的心水匪首,一口咬定他是贼伙之一。其他四名水贼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同伙,因为水贼们流动性很大,大都是临时纠合的乌合之众,同伴到底是些甚历来路,谁也懒得过问。
  可是,匪首却咬定他是贼伙。
  江西全境都在闹匪,官府对落网的匪徒从不宽容。就这样,他被判处死刑。详文到府,囚犯送入府衙覆审,他的辩词无法令官府采信,有理说不清。
  案件呈交分巡道衙门之后不多久,匪首突然暴毙府衙大年。这一来,他失去了洗雪的机会。
  案件呈送京师刑部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京中的刑部衙门按例是纸上作业,除非有家属能检具新证据,万里迢迢上京请求覆审上告,通常很少驳回原审地方官的判决。回文到达县衙,维持死刑原判,时限是秋后决,他唯一可做的事是在死囚牢等秋后行刑去见阎王。
  他的寡母,就在他被府衙覆审维持初审死刑原刊时,哭瞎了双眼。
  思路拉回秋前,距京中回文到达后的两个月。
  前情如梦如姻,他眼前出现了幻境:火光。血腥、杀戮、鬼哭神嚎。姚源贼在活阎王王浩八的率领下,挟众近万大掠读东,以雷霆万钧的声势进薄饶州府城,官兵乡勇苦守廿日,械尽援绝孤城垂危。官府必须在城破之前决因以正国法,在决囚之前,以减刑征求敢死队将功赎罪。
  他就是应征者之一,他必须活下去。
  依稀,他正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冒风雨黑夜槌城,手中的砍山刀又沉又冷。
  那真是一场惨烈无比的大屠杀,一场充满血腥的灾难,一场有敌无我的争生存决简。钢刀统裂肌肤,无情地砍下对方的脑袋。除了死亡,没有其他。钢刀挥出,不带任何感情,唯一可做的事,是杀死任何可以看到的人,血腥已令所有的人麻木,这世间除了杀戮之外,已没有其他。春花秋月已不复存在。同情怜悯已是天外的天,不属于这悲惨的人世间。
  活阎王的四先锋,其实不是光看身子,抱看裸女死在床上的,而是穿了护心甲,手中有斩马刀,奋战失败死在他刀下的。
  他不曾杀人抢劫,却被判了死刑几乎送命。而这时他杀了无数的人,却救了自己的命,真是莫大的讽刺,简直荒谬绝伦。
  从此,他的心里逐渐在遭变,逐渐趋于极端,仇恨一切冷酷无情的心态逐渐形成,报复的意识蕴藏在内心深处,一被外界诱发,将爆出可怖的、不受控制的暴烈行动,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极端危险。
  量天一尺不愧称精明干练的老公人,已看出他内心的改变,所以向五湖船行的东主提出警告,要司马武扬不要去招惹他。这位老公人名捕头心申明白,这件案子并不怎么离奇诡谲,嫁祸攀诬的涉嫌人,以五湖船行的人涉嫌最重,五湖水怪司马武扬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意念飞驰。意识中,他从尸堆中回到大牢,双目失明的慈母,正在家属接见室等候他。
  “苍天!我不能抛弃我的亲娘!”他脱口感情地伸手向天呼喊。
  他知道自己错了。亲在,不远游,但他却经常驾舟出游,丢下寡母在家倚阎而望。
  在狱中他想了很多,很远,他始终不明白想不起水贼为何要攀诬他。他的快丹在正常风速下,一个时辰可以飞驶八十里以上,水贼们的船想追他简直是妄想,多年来,从来波与邓阳的水贼遭遇,没结有任何仇恨,那该死的水贼为何要咬他,要他的命破他的家?
  在府城附近,他没有仇人。在怀德乡,他是顶和气好说话的公子哥儿,在府城,他是个很少进城来玩的富家子弟,人们对他的印象模糊得很。
  他搜索最近几年来的记忆,清理所发生过的一切恩怨是非,渐渐地清理出一些线索头绪。这就是他冒万险争生存的原因,他要活看出来了断这件事。
  他出来了,一千两银子的赏金,可以免除他五年牢狱之灾,他不能在狱中等待那漫长的五年。
  但首要的条件,是他必须把事办成功,而且必须活耆回去。不成功,他只能领一百两银子,还得回监狱度过漫长的五年。
  他必须成功,必须活看回去!
  一声激怒的长啸,他拔创出稍,虎目中杀机怒涌,剑在长啸声中发出异象,幻现出奇异的耀目光华。
  剑向前一指,他迈步前进,无畏地走向幽冥路。
  这时刻,如果有人现身拦阻,结果将只有一个。
  “请留步!”身后传来熟悉的俏甜语音。
  他慢慢地举剑转身,脸上的肌肉又开始冻结了。
  那位风华绝代的少女,在廿步外轻盈地向他走来,佩剑已不在身上,同伴都不见了,脸上有璀璨而矜持的笑容,莲步轻移神态极为动人。
  “高爷,能听我几句话吗?”少女站在他的剑尖前笑问,毫无敌意。
  他脸上的冰雪在溶化,那吓人的神情消失了。
  “抱歉。”他收剑,脸上一红:“失礼失礼。姑娘有何见教。论说。”
  “你决定要闯幽冥路?”
  “是的。”
  “周玉峰三个人,对你有这历重要吗?”
  “是的,姑娘。我们四个人,分带一千两黄金,少一个人就少一份黄金,办不了事。”
  “你们如果活着离开,有何打算?”
  “继续去找混世魔王,向他赎人质。”
  “如果你能平安进入竹楼。将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将尽力。”
  “幽冥路其实不算凶险,那只是一条考验人性的道路。世间没有完人,关键在这人潜伏的兽性是否掩盖了人性,我想,你一定可以平安过去的。”
  “但愿如此。”
  “家父已经断言你可以平安过去,问题是你是否有缘。”少女脸上有一抹羞涩:“你能不能不带兵刃暗器?”
  “这……”他愣住了。
  “有凶器在手。极易失去理性。……”
  “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可是,幽冥路上……”
  “赤手空拳你一定可以过去,我对你有信心。”少女注视看他微笑,笑容好动人。
  他像是着了魔。开始解剑。
  当他拔掉靴统上的飞刀时,发现少女已经失了踪,空间里,品流极高的地香仍在。
  “咦!她怎样走的?”他不胜惊讶:“居然从我身侧消失而我却一无所觉,可能吗?”
  的确令他大感惊讶,千丈内落叶飞花也休想逃过他的听觉,何况是一个长裙迢地的少女?
  “莫不是妖魅?”他心中暗叫。
  他当然明白少女不是妖魅,更不会是鬼魂。于是,他作了一些必要的准备。拾回竹棒开始动身。
  这条路他并未走过,虽则他曾经多次进出谷中各处,都是从别处翻山越岭上下的。自从那天他听到异样声息,利用停留整理包裹的机会而发现凶兆,仓猝间去了妙剑三个人,追逐可疑劲敌而与妙剑失去联络之后,他使如通这条路不好走,即使没有机关埋伏,走在路上决难逃过暗桩的眼下,所以他机警地不走小径,宁可辛苦些爬崖降壁上下。
  走了两三里,小径仍是小径,两面浓荫蔽天,参天古林中寸步难行,看不出任何异状。
  山势逐渐缓缓下降,小有起伏,山脊的地形已尽,逐渐正式下降了。
  山风渐紧,对面的奇峰山腰以上,已被云雾所遮掩,乌云涸涌,已将红日遮住了。
  没有人拦截,不见任何人工建筑物。
  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折树枝探道而进。
  到了一处长有十余步的斜坡,坡度相当大,按理,这种地方不可能设有陷阱或机关,因此他未免大意了些,以树枝略为试探,放心地往下走。
  头顶上空的树枝突然振动,叮铃铃一阵金铃晌,他心中一惊,止步抬头本能地上望。
  不错,共有两个碗大的金铃在发声。可是,附近看不出任何异状,铃是用什么东西触动发声的?
  就这片刻的迟疑和好奇,剧变俟生,怪吼入耳。
  他感到身躯陡然下沉,脚下的坡地突然沉落。
  反应完全出乎本能,他手中的树枝快速地旁伸,左手一拂,飞爪百链索的巧妙铁爪破空而飞,疾射三丈外的树丛,同时提气转身引体上升。不可思议地突然止住堕势。
  他悬吊在陷坑的上空,有点毛骨栋然。
  他右手的树枝长有八尺,粗如手臂,尖端三寸搭在坑口上。左手的飞爪绕住一条横枝,手抓住小指相的爪索。两手部有东西借力,他悬吊在坑口稍下处。坑深三丈,宽两丈方圆,坑底下有一头六尺长的金钱大豹,跳跃看发威。如果掉下去,骤不及防之下,必定与大豹缠成一团。
  他中前一荡,脚踏实地,小心探索附近,再挑上大树把飞爪解下来重新上路。
  他心中暗骂少女可恶,如果掉下丢,还能平安?同时,他对陷坑工程的巧妙和浩大,暗暗佩服和心惊。
  这些玩意并不可怕,没有人看守控制的机关威力有限,只要小心留意,还不至于构成严重的威胁。
  他不得不慢下来,果然不时发现可疑的绊索、窝弓、堕木、刀坑、弹网等等小巧玩意。
  难怪柏谷主给他两天一夜工夫,想快走势不可能,这些小玩意乎常得很,但稍一大意便会有致命的危险,由于设置非常容易,构造简单,数量甚多,的确防不胜防,除了小心之外,别无他途。
  小径窄小,有些地方已被茂草所掩盖,增加行走的困难,任何时候皆可能从草中飞出一枝小巧的劲弩,挨上一词伤势决不金远”。行走期间,决不可能长期运功护体,不连功时,被荆棘挂伤也得流血疼痛,人毕竟是血肉之躯,长期消耗体力不是好玩的事。
  他采用最笨拙而最有效的办法前行,一步步探进,用树枝探道,有些地方地势所限不易探索,就用飞爪百链索和爬山绳,利用大树作通道。
  估计已走了五大里,日色近牛。他感到有点筋皮力尽,该找地方牛餐。歇息一番以恢复疲劳。
  这时,他正爬上一株大树,收回飞爪,突然看到路右不远处的密林中,出现一座雅致的木屋。树干作架,格局有如凉亭,但钉板为墙,外面有廊拦。透过一座小明窗,看到里面置有花架,有两盆颇有名气的建兰。
  没见有人踪。他心中一动,下地排荆棘而进。
  经过一番试探,他不走木梯,跃登丈余高的门廊玄关,推开虚掩的木门。
  “正好借这里歇息。”他自语。
  小客厅古朴雅致,清洁光华的地板,几只草织的蒲园,围绕看一张木缕制的矮几,上面搁着棋盘,两盒黑白棋子。一旁是干果盒,另一边一具金狸小香鼎,升起一丝长长轻姻。满室流动着幽雅的清香。
  一周残棋未尽,两位下棋人似乎走了不久。
  只有一间内室,没设有寝具。最后面有一间小厨房,煮茶的心妒人次尚温。水缸里的山泉,清凉冷列水质不错。
  他回到小厅,解下干粮袋开始进食,食毕连手也懒得洗净,往地板上一躺,渐渐梦入黄粱。
  他确是太疲倦了,而小木屋又太适合疲倦的人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出到门外,发现天色大变,怎庆云雾弥漫,视钱不及三丈外,奇怪,怎残变得这样快?
  到了小径,他本能地拉出了飞爪。
  剑出现在皮护腰的插座上,他毫不盛惊讶,似乎剑早已在该在的地方,使护腰的飞刀插座里,飞刀与竹刀也是应该在刀插里的。
  浓雾影晌视栈,但他不在乎。雾太浓,似乎黑夜已经提早光临了。
  雾影里,传来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似发自丝竹,也像是肉(人声),却又什么都不像,幽幽怨怨,呜呜咽咽,既不悦耳,也不令人生厌,哦!也许是出声吧?
  走了半里地,怪,没发现任何机关埋伏,小径似乎愈来愈宽润,后来干脆成了三丈宽的适街大道。
  正走间,异晌年起,大路两侧两排巨树,前.后足有百十步长短。在同一刹那间向路面疾倒而下,幕地里天动地摇,像整座天网向他迎头压落,每一根树枝都系看剌、钩、疾黎、爪……对,像是贼兵攻城时,用来防城冲城的拒马和刺网,以雷霆万钧之威向下压来。
  他却使胁生十张翅,也飞不出这威力绝伦的树阵。
  他临危不乱,怒啸一声拔剑舞剑自卫,耍削断迎头砸落的树枝。
  糟!大地摇摇,整个地面向下沉落,而且速度奇快,比他的堕势快上百倍,只感到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向黑暗的地底深处沉落。
  他急出一身冷汗,但依然神智清明,收了剑展开手足以控制身形落势。真妙,他感到举手投足之问,居然神到意到。可以控制身躯的飘移和平衡,落势渐慢,自由得像是会飞,而且飞得很愉快,唯一的缺憾,是不能上升而已。
  不知落下了多深,感觉中反正已过了不少时刻,黑暗逐渐消逝,似乎又回到浓雾弥漫视界拢的地方。
  终于脚踏宝地,那能飞翔的感觉消失了。
  紧张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原来他发觉自己站在有无数两尺长尖刀的刀阵中心。刀陈大得惊人,广得离了谱,白森森一片,四周一望无涯,似乎直延伸到天尽头。
  浓雾弥漫,该往何处走,正在沉吟难决,骂地前面雾影中分,廿余名牛头、马面、鬼王……在呐喊声中,像潮水般涌来,刀、枪、锤、矛勺叉……密密麻麻排山倒海般向他集中,这些人似乎知道刀阵的排列空隙,所以前进攻击的速度丝毫不曾减弱。
  一声怒啸,他手脚齐动,飞刀竹刀连续破空而飞,似花雨。似流星,绵绵不绝,刀到人倒。
  啸声条落,他的剑日电射而出。
  可是,他进入尸堆,已看不到半个活人,剑已无用武之地。
  身后有声息,他条然转身。
  那天所见到的人,全部在场。但这次不是怕谷主与他打交道,而是那位称柏谷主为父的少女,少女手中有剑。
  “你好残忍。”少女悲愤地说:“眨眼间,你杀了这许多人。”
  “这不能怪我。”他理直气壮:“早年,在下冲锋陷阵。杀得更多,事不关是否残忍,倩势不由人,杀人与被杀两条路,在下必须选择杀人一条路以保全自己。姑娘,交还在下的三位同伴,不然……”
  一声娇叱,少女挥剑进攻。
  “铮!”他一剑急封,立还颜色,取得中宫剑发射星逸虹,手下绝情,一剑刺入少女的胸口。
  “咬呀!女儿……”柏谷主狂叫,挥剑冲进。
  他已被红了眼,怒吼一声。剑上异象幻发,剑悉一发不可遏止,拨开柏谷主的剑,乘势一剑反拂。
  “嗯……”柏谷主肋下裂开,仰面飞跌。
  一声怒啸,他奋神威挥剑杀入人群。所向披靡,飞刀与剑同时配合发威,两冲错便突出刀阵,酒开大步向谷底急走。身后,惨号声与濒死的呻吟。他已懒得理会了。
  平安到达竹楼,谷中已不见人影,静悄悄地阴风四起,怪异的声息已听不到了,静得可怕,静得令人心中发毛。不知人间何勇。
  妙剑三个人,被捆住手脚堆在屋廊下。
  “快来救我!”妙剑急呼。
  解了三个人的绑。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谷里的人呢?”妙剑活动手腕间。
  “被我屠光了。”他冷然说。
  “层光了?”妙剑大感惊讶。意似不信。
  “对。”
  “也好。幸而混世魔王的消息已有着落。”
  “在何处?”
  “往北卅里的阎王寨,那是一座叫插天山的地方。”
  “那就走。你们的金子……”
  “在楼下,我去取来。”
  妙剑是个老江湖,而且熟悉这一带山区。众人翻山越岭一阵紧走,到达插天山下。山顶的阎王寨像一座坚固的城堡,墙高十丈,像是山上的山。城头遍插旌旗,蝶口站旧的贼兵一排排一列列,一个个盔甲鲜明,有如天神当关。耍攻破这种天崭,大概需要十万雄兵方能如顾。
  一条大道笔直地从寨门通至山脚,往上看,像是通向九天之上,寨门就像是两天门,霞光万道,瑞气千条。而山下他们四个人,却渺小得像森林下的一株小草。
  号角长鸣,寨门楼徐徐升起斤闸,涌出一队盔甲鲜明的甲士,雄纠纠气昂昂下山列阵,似乎正在等候他们四个渺小人物到来。
  最后,八健将拥着一位发如飞蓬,使穿了虎皮背心虎皮短战裙,手有证臂脚有护膝,手绰大创刀的人,身高丈二,眼似钢铃,高大可怖,手脚肌肉如坟如丘。圭在人丛中,比其他的人高了一大截,乍看去,有如寺庙外看守山门的金刚。
  巨人在四人面前一站,铜铃眼一番,巨富似的嗓音,从那浦嘴乱草似的黄胡丛中吐出:“小子们,我,混世魔王,你们来干什么?”
  他不认识混世魔王,仅听说过这家伙是活阎王王浩八的把兄弟。活阎王围攻余州,这家伙带了数千贼兵,正在韧掠广信府一带城镇,杀人如麻。所经处城镇为墟。
  “三月前。”他说,对方的净狞形象,的确令他心中有点发虚:“阁下派人到府城传讯,要子女被掳的人筹措赎金,到小方山用金子赎人,每人二百两黄金。”
  “不错。”
  “在下曾经……”
  “小方山附近缺食,人都死光了,所以本魔王迁到插天山就食。你们来了,很好,金子带来了吗?”
  “带来了。”
  “要赎些什么人?”
  “螺洲南岸清洁湾熊家的一子一女,乐家的儿子乐小安,共有三个人。”
  “哦!有这么几个人。”混世魔王怪笑:“清洁湾熊家,是府城张大爷的亲家,乐家又是熊家的表亲。唔!这几个人身价不同,二百两一个办不到,要加倍。”
  “我们只带来一千两黄金……”
  “没有讨价还价。”混世魔王大叫。
  “是阁下开的价码。是你在讨价还价。”他也大声说,怯念渐消。
  “你……你小子……”
  “一千两,换三个人。”他坚决地说。
  “本魔王说一不二,你们走,带足了黄金再来。”
  “在下坚决拒绝阁下出尔反尔的背信要求。”他的勇气渐增:“为了怕发生意外,我们多带了四百两黄金,没料到阁下还不知足。千里迢迢,往返极端困难。在下来了,不将人质赎回。绝不干休。”
  “你小子想怎样?”
  “在下向你混世魔王挑战,阁下输了,人质必须交给在下带回,在下输了,回去常足金子再来。
  当你阁下这许多强盗兄弟面前,你敢不敢赌?”
  “本魔王赌了。看本魔王能不能刹碎你?”混世魔王怒吼,挥手令八跷贼后退。
  他也将包裹解下,递给妙剑示意三人后退。
  混世魔王的大刽刀。比普通刽子手所用的刽刀大了一倍以上,比起他的小剑来,简直不成比例。
  “混世魔王,是赌命吗?”他豪勇地高叫:“划下道来,在下奉陪。”
  “对,赌命。”混世魔王声如打雷:“赌你的命.,而不是赔我的。小子,宰了你!”
  创刀一挥,罡风虎虎扑面生寒。他不敢大意,先以游骑术试探,身随剑走,左闪避过一刀。
  混世魔王天生神力,巨大的身躯居然灵活,一声虎吼,紧钉住他发起狂风暴雨似的抢攻,乃一出剑,三丈方圆内无人敢挡,刀刃致命,绵绵不绝,紧迫强攻。
  他轻灵地闪避,不时突破刀山切入,攻出一词神来之剑,一口气巧接了七八十刀,心情平静下来了,大创刀的威胁在逐渐减轻,那澈骨裂肤的凌厉刀气,震不散他的护体神功虚明神罡。
  他的胆气随稳下的心情而茁壮,开始逐渐逼近作贴身强攻了。
  一声巨吼,混世魔王一招风行草雇急如星火,双手运刀反劈在耳在闪动的人影,力道千钧。
  他飞跃而起,大喝一声从刀上空腾跃而上,长剑反削混世魔王的脑袋,有如电光一闪。
  “当!”魔王及时抬刀,挡住了他的剑,火星直冒。
  他被震得斜飞丈外,心中凛凛。
  魔王跨两步便跟到,大喝一声,来一记力劈华山,要将他砍成两片。
  他向下挫,猛地向前贴地飞射,从魔王的身右穿越,顺势拂剑。
  “咋拍拍……”怪晌刺耳,火星飞溅。
  剑削碎魔王护腿上的几枚钢钉,割开了两层坚甲,划破了魔王的右腿外侧肌肉。
  “哎呀!”魔王惊叫,冲出五大步,脚下极为沉重,地面似乎也为之震动。
  他回头猛扑h飞跃而起,砰砰雨声大震,双脚全斜端在那巴斗大的飞蓬头上,力道空前猛烈沉重“碎”“混世魔王向前什倒,大创刀脱手。
  他重新扑上,屈一膝压住魔王的背心,一手揪住飞蓬发,倒握长剑,剑父抵住魔王的耳下藏血耍害。
  “下令交换人质,不然宰了你。”他咬牙大叫。
  “我下令,我下令……”混世魔王崩溃了。
  “快!”
  “快把人质押下来,交给他们带走。”混世魔王大叫。
  不久,四人带了两男一女三个七八岁娃娃,取道奔向饶州府。
  张大爷的厅堂一如往昔。李推官仍穿了那易便服。量天一尺龙捕头威风依旧。
  这次。张大爷出现了。
  三个娃娃见了亲人,少不了哭诉一番。
  他将入山的经过,概略地说了,由妙剑加以补充。
  “你们辛苦了。”李推官和气地说:“这件事不能太过张扬,以免其他人质的贫穷家属起哄。明天,你们会领到余款九百两银子。高水毅。”
  “草民在。”他欠身答。
  “明天龙捕头会替你办理交款、具保、释放等等事宜。出狱后要好好做人。”
  “草民遵命。”
  “不过,本官劝你带了老娘,远离本府觅地定居。有关迁籍侨籍的事,龙捕头也会给你方便。”
  “草民不想迁藉。”他断然说。
  “你非迁不可,留在本地,会给本官带来极大的麻烦,你明白吗?”
  “这个……”
  “赶快办理,愈快愈好。”
  “高水毅。”龙捕头在他耳畔低声说:“你要明白,在本城你不可能租得到住处的,没有人肯接纳一个从死囚牢里释放出来的水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罢了!”他咬牙:“我迁。”
  “你总算不糊涂。”
  “我迁。”他重覆着说:“但我会回来,不找出那值陷害我的人,我决不干休。”
  出了张府,他随龙捕头回到府衙大牢。在未办妥取保具结释放之前,他仍然是囚犯。
  三更天,因牢中人声已寂。他这一间囚室共有四个人:他,一个小偷、一个打伤人的小贩、一个不小心失火烧了房屋的失火犯。
  厚砖墙冷冰冰,矮木床臭虫乱爬,墙角的便桶发出阵阵臭味,床上的臭味也令人作呕。
  三位难友睡得像猪,白天五个时辰的苦工,的确已消耗尽他们的精力,没有精神去胡思乱想,倒下床就睡着了,好可爱的床!
  远远地传来了一声闷哼。
  他吃了一惊,一蹦而起,那是轮值看守的狱卒。被人从后面击倒的声音。
  凌近铁栅往外看,两个蒙面人正悄然急步而来。
  “高水毅吗?”一个蒙面人低声间。
  “是的,你……”
  “来救你的。”蒙面人开始撬铅。
  “救我?慢着!”他沉喝:“我不认识你,我明天就出狱。不要任何人来救。”
  他拉实了锁链,勒牢了大锁,阻止对方撬动。
  “你这傻瓜、寿头、猪猕!”那人破口大骂:“大事不妙,如府大人变了卦,你知不知道?”
  “变甚暧卦?”
  “你和混世魔王打交道,是不是?”
  “是啊!这是奉命……”
  “你奉屁的命,你的罪名大啦!”
  “什么?”
  “通匪。”那人厉声说:“老弟,你说罪名有多大?新立决!你等不到秋后了。”
  “什么?”他跳起来,只感到浑身冰冷。
  “老弟,官府中人,会派你与土匪打交道吗?尤其是李推官,他是负责查缉匪盗的人,他为何要穿便服,在私宅派你?你完了。你到何处去找证人来证明你的清白无辜?找李推官吗?”
  “这……”
  “走吧,你希望等候上怯场吗?”
  “老天……”
  “明天你就走不了啦,送入死囚牢土铐链脚镣,你插翅鸡飞。”
  “你们……”
  “打抱不乎的人。放松链子。”
  他已无暇思索,放松了链子。那人是个行家,用一段小铜棒左拨右挑,嗤一声拉开了锁扣。
  “快走!有人来了。”另一把风的蒙面人说。
  走道中灯光幽暗,他跟看蒙面人走近出口,把风的人便落在他后面了。
  他看到出口虚的栅门外,躺看看守的尸体。
  “你们杀了他?”他惊问。
  “也杀你。”身后把虱的蒙面人接口。
  他感到背肋一震,冷冰冰的七尖人体,、浑身立却发僵,彻骨奇痛像浪潮般君临。
  “吠……”他发出愤极的怒吼,倾余力挫身双手一分,分别攻向前后两个人,自己也向下挫倒。
  “醒一醒,高爷。”昏眩中,他听到熟悉的悦耳语音。
  他急急挺身坐起,发觉自己浑身是汗,衣裤全湿了,可以挤出水来,虚脱的感觉袭击着他。
  “咦……我……我我……”他完全糊涂了。
  他身在木屋中,矮几、残棋、花架、建兰……他摸摸腰背,没有刀伤的痛楚。皮护腰上没有剑,没有飞刀。
  身旁,少女坐在一张蒲团上,那关切的眼神,那焦灼的脸容,令他感到心潮溜涌。
  “你……你叫得好可怕。”少女惶然说:“你:.…,你不要紧吧?”
  “我……我被人从后面桶了一刀……”
  “什么?”
  “我……我不是杀了你吗?”他语无伦次。
  “哦!你对我的印象是如此恶劣吗?”少女失望地说。.
  “这……这到底……”
  “你在作恶梦。”少女指指金猴炉:“那里面燃着安神香。你喝过厨房水缸里的水?”
  “是的。”
  “那里面放了一种从草中提炼出来的药物,会让你入梦。你心里想什么。就会梦到什么。一个快乐的人,一定会做快乐的梦,一个活在痛苦里的人,也一定会有痛苦的梦。你希望什碍。梦里面就可以得到甚碍。无论任何荒谬的希望,梦中都会如愿以偿。”
  “哦!多神妙!”他恍然大悟。总算完全清醒了。
  “想不到你对我的恨有那么深切。”少女的明脾有泪光:“在梦中杀我,表示你迫切地希望我死……”
  “姑娘,请听我说,好吗?“它的语气充满恳求。
  “你……”
  “那是不得已的事,一是情势,一是我不愿意死……”他将梦境一一说了,最后说:“姑……姑娘,你知道我是多么的信任你,当你劝我不带兵刃时,我毫不迟疑,似乎你是我结交多年值得信赖的朋友,我发誓我绝没将你看作敌人。可是在梦境中,情势是那么可怕和无助,而我的求生意志又那么强烈……”
  “我明白你的意思。”少女展颜嫣然微笑:“一个没有强烈生存欲望的人,只是一贝行尸走肉而已,我……我原谅了你。”
  “谢谢你,柏姑娘。”他由衷地说。
  “我叫小婉。”
  “我叫……”
  “高水毅,不错吧,屋后有山泉,内房的壁橱里,有我爹的衣裤。茶已沏好。等你恢复疲劳之后,我和你一同入谷。”
  “小婉姑娘……”他愣住了。
  “幽冥谷近百年来,没碰上真正的佳宾,你就是本谷的佳宾,你曾经付出很高的代价。”怕小婉脸上有动人的笑容和光彩:“你的豪气和智慧帮助你战胜了死神。你的愿望将可以如愿以偿,一切疑难不久自会分晓。至于你梦境的后牛段遭遇,得靠你自己的智慧去应付了。”
  XXxXxx他换穿了柏谷主的青袍,像是换了一个人,人本来就生得英俊魁梧,而且洵洵温文,换穿了奇泡,乎添三五分飘逸潇洒的气质。
  两人缓步下山,已是未牌正末之交,山林间仍有些雾气。凉虱习习,沿途乌语花否,前面出现一段乎坦的路,但路宽不足一丈,两旁古木参天。
  “我真咳明白的。”他笑了:“两旁的参天巨木,怎会突然同时倒下的?更可笑的是,我竟然可以飞,简直荒谬绝伦。”
  “日有所思,夜必有所梦。”柏小婉嫣然微笑:“我想,你的轻巧一定很不错,希望在危险关头,出现奇迹助自己突破难关。小时候你是否幻想你会飞?”
  “有的。”他脸一红:“不但希望会飞,而且希望成仙,腾云驾雾,朝游东海暮苍梧。”
  “我也一样。”柏小婉羞笑:“我相信每一个小孩,都曾经有过这种希望和幻想。高兄,你是委羽炼气士的门人?”
  “是的。”他坦然承认:“说起来也是缘份。十六年前,我只有六岁,随家先父载舟游湖,舟滑康郎山,在忠臣庙附近碰上家师应雷火之劫,须眉俱烬,衣裤成灰,受伤不轻。家先父将家师救上船,载至九江养伤。就这样,我才能拜在恩师门下。”
  “他老人家现在……”
  “不知道。”他苦笑:“他老人家在达荷山隐修四载,便北返东岳尤有虚明之天。以后每两年来一趟,一次逗留两月。上次他老人家说要到北海,找传说中的真正委羽洞天,十年八年之内,不可能返回中原。我上次出事前。我就是在莲荷山逗留了半月,希望能看到家师返回,没料到碰上了破家的倒楣事。“两人并肩而行,谈谈说说十分投缘。高水毅本来就是个富家公子,乃师是玄门高士,不可能成为愤世嫉俗的人,要不是家道剧变,他也不会操剑杀人。目下的事已有了着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他有教养的本性,深获姑娘的好感。自是情理中事。
  到了谷中的竹楼,一声钟鸣,迎接他的人一涌而出,柏谷主与施老人,与及谷主夫人破例出门迎客。
  令他大感不安的是,妙剑三个人也在其中,衣裤整齐,连兵刃也佩带齐全。
  柏谷主豪笑着肃容入室,先替谷中有身份的人引见,客套一番众人辞出,厅中仅留下柏谷主夫妇,柏小婉,施老人。妙剑三人由一位中年人领走,安顿在客室。
  “永毅,愿望达成了吧?”柏谷主叫得顶亲热的:“结果如何,可否说来听听?”
  他脸一红,将梦境的事照费一一说了,当然没忘了将当时的心态加以说明,以免误会。
  “很好很好,你是个诚实可敬的人。”柏谷主欣然说:“现在,我告诉你一些你想要知道的事。”
  原来柏家在幽冥岭幽冥谷作化外之民,已有百余年历史,历经三代,把这一带辟建得成了世外桃园。这漫长的百余年,经常有些好奇的人前来晒探,更有许多贪心的人,想夺取这处洞天福地。因此,谷中的子弟不得不勤练武技以防意外,经常外出打听江湖动静,不至于真的完全与世隔绝。
  幽冥谷并不胡乱伤人,仅装神弄鬼将入侵的人吓走了事。真要碰上凶残恶毒的人,擒住便不再释放,把这些人弄来开垦。需经过漫长的岁月观察,才决定是放是留。
  混世魔王是听信黄山贼的唆使和讵骗,从小方山远道而来,二百余名悍贼倾巢而至,志在夺取幽冥谷作为基地。在谷中老少的全力反击下,杀死了五十余名悍贼,活擒七十余名,夺获十六名男女童。混世魔王幸而逃得性命,带了残余投奔黄山贼入伙去了。活擒的悍贼,目前囚禁在地狱谷,开垦那条山谷以便耕种。
  妙剑所要赎的人质,恰好都在。柏谷主慷慨地表示,不但要他们把所有十六名人质带回饶州,不要他们带来的赎金,而且要派人护送他们进入饶州府地境。
  高水毅大喜过望,一而再避席致谢。
  “现在,再谈谈你本身的问题。”柏谷主郑重地说:“我如通你急切需要洗清你的冤屈,领回被充公的田产。我问你,你准备如何着手,有否线索?”
  “这……小侄……”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你的情形,妙剑已经说得很明白。”柏谷主说:“五个水贼,一个小首领暴毙狱中,三个在请命杀贼时被杀,一个乘乱逃走,尸堆中没有这人的尸体。那么,你只有追查这个人才有希望。但按你们在公堂对质的情形猜测,那逃走了的心贼并不敢肯定你是同谋。他的口供应该对你有利,可知他并不知道其中的阴谋,找他也是白找。而且,事隔三年,要找一个平凡的心水贼,谈何容易?”
  “小侄准备找都阳蛟要人,那小贼一定去投奔老贼伙了,找得到的。”
  “希望很渺茫。这样吧,你们慢慢走,我暗中派人先行,先到府城打听,布置,我暗你明,从多方面着手。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一出狱,心怀鬼胎的人,必定会迫不及待对你下手斩草除根,这是最好的机会。”
  “小侄的确耽心官府方面……”
  “耽心梦中的结果?放心啦!”柏谷主大笑:“李推官这个人名气不小。是个肯担当的铁面推官。你带了救回的十六个人质,而不是三个,他一定会铁肩袒道义成全你的。可虑的是你梦中的结局,陷害你的人,极可能买遣凶手图谋你。你愿接受我的帮助,听任我安排嫣?”
  “小侄感激不尽,求之不得,不敢请耳。”他离座行礼诚恳道谢。
  “那就好,你并不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人嘛,哈哈!”
  “谷主见笑了。”
  “闲话少说,你答应听我安排,现在,第一步棋,是不要向妙剑三个人透露丝毫口风。”
  他这才明白不要妙剑三个人在场的缘故,原来柏谷主早就有意帮助他了,不由感上心头,热泪盈眶,除了衷诚致谢之外,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了。
  、沉了两艘快船,死了不少人,被五湖船行的伙计捞土来五个送官法办。”
  “五湖船行到底死了几个人?”
  “司马东主报案约有八个。”
  “龙爷,能不能替小可查出那五艘船的船主是谁吗?”他毫不激动地说:“照磨所勘六房宗卷两年前的案卷,应该还在。”
  “老弟,你何不到县里的主簿官署去查,在府里牵掣很多,而且县里的原件也比较可靠些。”
  “龙爷……”
  “好吧,我替你去查。据我所知,那些船都是九江分号所属的船舶,到案时在县衙由司马东主出面作原告。所以我不熟悉,得去查一查,明天晚上来,怎样?”
  “好,小可明晚来讨回音。打扰了,告辞。”
  送走了高水毅。龙捕头摇头苦笑,喃喃自语:“果然,麻烦来了。”
  五天后,五湖船行的三艘船,正在九江钞关码头却货,一箱箱精致的瓷器,搬到邻船十分忙碌。
  邻船是大型的下江船,去向是南京汤州一带埠头。
  卸货昨预定是三天,所以三艘舶的船主都不在船上,仅不时前来查看一番,逗留约半个时辰便走了。牛后不久,一艘船的船主走上码头,取道入城。
  ,码头区人声槽杂,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正走间。右方贴身来了一个人,左手一抬,便熟悉地挽住了船主约右手,五指贴掌扣实,紧挟住肘膀,擒住了。
  “赵船主,千万不要挣扎或叫救命。”这人微笑着说:“敝长上请阁下走一趟,见面大家谈谈,有事请教。走吧,神色放自然些,我不希望杀死你。”
  赵船主只感到掌骨欲裂,五个指头奇痛澈骨,整条手臂被挟得麻木不仁,想挣脱难以登天。
  “朋友,有话好……好说……”赵船主痛苦地说。
  “到时候你有机会说。哦!有人向你打招呼,不要紧张,笑一笑,对了。”
  折入塌房林立的九码头。进入一座塌房。这是公营的货仓,平时有人看守,但今天看守不见了。
  在一堆货篓的中间空隙中,三个彪形大汉坐在货篓上,地下坐看三个人。
  挟持赵船主的人:把俘虏向下一推。挥手向坐看的人示意,然后退走。
  赵船主心胆俱寒,如通有点不妙。坐在地上的三个人,有两人是自己的同行船主,另一人是船伙计,全都是五湖船行九江分行的人。
  高坐在中间的人脸色苍白,当了两撇十八字胡。左颇有一条泛紫色的刀疤。
  “你们都到齐了。”颇有刀疤的人阴森森地说:“看着我,你们应该认识我,至少该听说过我这条刀疤。”
  “毒龙的手下第一水鬼统领。”赵船主惊恐地说:“问江鲨罗国光。罗统领……”
  “你认识我,很好。”闹江鲨阴笑:“现在,我们来问口供,一个一个说,谁所供不实,说一句谎,割下身上一件零碎,接耳、鼻。眼、唇顺序操刀,先从你问起。”
  左右两名大汉应声站起,走近前三个人,手出如电闪,噗噗噗三声闷晌,一掌一个把三个人劈昏。
  赵船主感到毛骨栋然,浑身猛烈地战抖。
  “赵船主。”闸江鲨语音奇冷:“前年贵船行五艘船,毁了邻阳蛟廿余位弟兄,擒走了五个人,交给饶州官府法办,闹了两三个月。哼!你们眼中还有咱们水上好汉在?在下最近才装说过这件事,请教阁下下一次,要准备对付谁,是不是敝当家毒龙?”
  “冤枉哪!”赵船主惊怖地呼冤:“敝船行司马东主,每年皆按季奉交常例银,与邻阳蛟一直就保持长好关系,怎会冒风险擒捉他的人,两年前那件事,那是落潮洲一掌小毛贼,冒充邻阳蛟的人,在康郎山北湖面抢劫本行的船队,才会开出这种不幸的事来。”
  亡胡说“被擒约五个弟兄,在公堂承认是都阳蛟的人,你说谎……”
  “罗爷。”赵船主抢着说,怕闹江鲨勉刑割五官:“那是他们希望邻阳蛟派人前往援救,所以冒认……”
  “住口!你怎历如道他们的希望?”
  “是一位帮助我们打捞落水贼的人,劝那五个人冒认的,说是这样才有希望活命,邻阳蛟一定会派人去救。”
  “唔!有古怪,那人是谁?”
  “不知道。”
  “把那天的经过说来听听,如有一字不实,小心你的耳朵。”
  “那天我们有五艘船,他们有四艘,每船只有五六个人,人根本上不了我们的船。便被我们全部撞沉了……”
  “且慢!官府的档案说,他们只沉了两艘。”
  “那是敝东主的主意,以表示我们不曾赶尽杀绝,避免引起水上的朋友不满。”
  “怎么牵涉到一个不知道的人?”
  “他们的船全没了,人四散姻水而逃,恰好有一艘轻舟经过。我们的船大,捉不住泅水而逃的人,五个人都是轻舟上的两个人捉住的,送到我们的船上,要我们带回饶州报案。将人押送过船的那个人,我的确听到他向押来的五个人说,要他们冒认是邻阳蛟的人,也许邻阳蛟会派人劫牢反狱,不然死路一条。同时也警告我们,硬指是我们主动攻击贼船,除非咬定是邻阳蛟的人大举抢劫,不然将引起水上的朋友公愤。因此,敝东主不得已,采用他的建议咬定是受到邻畅蛟人的袭击。为了这件事,敝东主曾经派人向邻阳蛟解释清楚了。”
  “唔!司马东主那时在船上?”
  “不在,他的船是从饶州驶出接船的。”
  “那个帮助你们的人没通名?”
  “没有,留在轻舟上的另一个也没有。”
  “说说他们的相貌。”
  “没有什么特征,面目阴沉,说话阴狠,年约四十上下,身材修长,那双眼睛不时闪烁者冷电似的光芒。好像他在舟上捉水中的人时,用一把锋利约三棱刺,先扎上一记再抓人,所以五个人的大腿都受了伤。”
  “这旗说来。事先事后,你们都知道不足邻阳蛟的人劫船了。”
  “这……”
  “你不要耳朵了?”
  “是……是的……”赵船主打一冷战。所答十分含糊,不知是指知道劫船人的底细呢,抑或是指不要耳朵?
  “好,问另一个。”
  叹一声晌,赵船主被打昏了。
  邻阳湖并不是方方圆圆的大池塘,而是方圆数百里,港汶遍布,岛屿星罗棋布的第二大湖,有许多地方一直就汐有人进入过,洲褚之间水道纵横有如迷宫,生息在内的水贼真不知有多少股。沿湖滨各要地,官府共设有六处水师营,官兵上万,但似乎没有多少威吓作用。
  这天,一艘双桅快丹,驶入了都昌.东面的鳌洲水道。这一带以浮洲居多。时隐时现,船如果遇风误入,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是邻阳湖五大神秘魔鬼地带之一。
  这里,是邻扬蛟林蛟的贼巢所在地。邻阳蛟的贼船以小型的单桅浪里钻快船为主,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官兵曾二次进剿,连一个把风的心贼也没抓到。
  船靠上一座布满水草的小洲,放下一艘双桨小艇。两个人上了艇,柏祥熟练地架桨。柏祥,就是在幽冥路上扮鬼王的人,柏小婉姑娘的堂兄。
  高水毅穿一身墨绿水靠,皆系狭锋分水刀,手中有一具大弓,腰中的箭壶有卅六枝箭。
  艇离开快舟,破水飞驶进入浮洲深处。
  远处,一枝蛇焰箭射上半空,呼一声在高空爆炸,火星摇曳看飘堕,贼人的信号发出了。
  深入四五里,水道渐窄,两侧的浮洲草高文余,密密麻麻一望无涯,草连天水连天。
  一声锣晌,岔道内钻出一艘长长的八桨娱蛟船,十五名仅穿短裤的大汉,个个相貌狰狞。船头的一名大汉挥动看红手旗,喝声似沉雷:“停桨!那条水路的朋友?好大的胆子!想硬闯吗?”
  小艇一慢,向娱松船滑丢。
  “饶州高水毅,来找都阳蛟,相烦引见。”高水毅大声说明来意。
  “凭什么交情?”大汉困惑地打量着他。
  “不凭交情。”
  “凭一弓两刀?”
  “必要的话,就会使用。”
  “你们好大的狗胆……”
  一声怒啸,高水毅飞跃而起,人如怒鹰下搏。相距三丈,啸声未落人已临头。
  贼船的人大惊,做梦也没料到他胆敢向船上扑,也没料到他能一跃三丈,一惊之下,已来不及应变。
  大弓一挥,三名操桨大汉狂叫看摔落水中。左手掌发似雷霆,掌触处人体翻跌摔飞。
  一冲错之下,从船头到船尾,十五个人倒了九个。
  控尾桨的大汉大吼一声,丈二长的尾桨横扫而来,风声虎虎力道如山。
  高水毅左手拨出,化劲发力五指如钩,扣牢了沉重的大桨,喝声滚,猛地振桨。
  大汉大叫一声,放手仰面使倒,水晌如雷,把身侧另一名大汉撞倒。同时落水。
  船头还有四个人。他挂上弓,双手轮桨向船头反逼。
  四大汉从抢下取出分水刀,桨已迎面疾点而至。
  “卡卡!”两把刀拨中大桨,惊叫声中,两大汉连人带刀被震飞,倒撞入水去了。
  柏祥的小艇绕着娱松船疾驶,水面飘浮着十三个贼人,四面散开想搭住小艇,但小艇速度极为凶猛,想抓牢势不可能,也没有接近抓的机会。
  最后两名大汉心胆俱制,丢刀大叫:“在下认栽,带你们去见首领。”
  “那就带路。”高水毅去了桨说。一鹤冲霄跃升三丈外。再来一词美妙的怒鹰翻云远出文余,翩然飞落急射而过的小艇中。
  贼人纷纷上船,划入一条水道。
  高水毅搭上了一枝箭。扬弓待发。
  远出十里外,沿途不时可以看到时隐时现的巡逻船,皆被旗号所挥退,娱松船驶入一座小洲,百余艘泄里钻快船,早已列成每三组为一组的船阵,还有卅余艘蜈蚣船,四十余艘四桨小舰艇,那是水鬼的快艇。阵容之浩大。可想而知。
  这是一座浮洲,。有草无木,洲上建了一排排草屋,中间竖了三根大旗杆。中间是蜈蚣走环县,绣了一条张牙舞爪的独角五爪蛟。右面是红色战旗。左首是首领旗,中间绣的大红字是:林。
  岸边排列着百十名水鬼,中间十六名夜叉打扮的大汉。各持着一把八尺长明晃晃的双股又,护卫看中间穿蛟皮背心,高大狰狞的贼首都阳蛟林蛟。
  娱蛟船直接抢滩。柏祥也毫不迟疑将丹冲上洲岸,面对声势浩大的贼辜,两人胆大包天无所畏惧洲岸草屋前的广场十分宽广,贼人的阵势也十分浩大。两人大踏步而进,在贼阵中昂然举步而行。接近贼首前三丈止步。
  “饶州高水毅,与徽州柏祥鲁莽,拜会,林当家海涵。”高永毅持弓行礼:“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废话少说。”贼首语气冷厉:“我,林蛟。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们也不认识你。土匹永毅沉声说:“不是强龙不遇江,胆子不小就不会来。”
  “你有三头六臂吗?你看看。”邻阳蛟向那些悍贼一指,用意极为明显。
  “活阎王拥兵一万五千,他的四先锋率领四千鬼府神兵,比阁下强一万倍。在下十个人夜端先锋营,因先锋刀下断魂,四千鬼府神兵尸横遍野,活阎王望风而溃。你这水陆三四百名好汉,咱们两把刀屠起来要不了半个时辰。在下希望和你讲理,不讲理咱们就杀,要战争还是要和平,随你选。”他豪壮地说,去了弓,准备拔刀。水面交锋,弓箭为先,现在已用不着弓了。
  贼人个个变色,邻阳蛟大吃一惊。
  “你……你就是从死囚牢中,应征敢死队的那个高水毅?”邻阳蛟神气不起来了:“活阎王的四先锋兵败岳庙山被杀……”
  “四先锋率五十铁卫围攻,在下片刻问便屠光了他们。”他接口:“鬼府神兵的钱卫,身上有甲头上有盔,乃砍斧劈毛发不伤,在高英刀下无一幸免,轨瓜切菜有如风扫残云。林当家,在下是怀有诚意而来的,抱必死的信念志在必得,生死败亡的结果,拣在阁下手中。”
  “你来做什么?”却阳蛟口气软弱了。
  “求证两年前的冤案。五湖船行捉了五名小贼,小贼首咬定在下是同伙。他们一口招实是你的手下,你为何默认?”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被咬进去的人。”都阳蛟苦笑:“阁下,你要我都阳蛟冲上公堂,指证那几个打野食的心混帐东西,不是我的手下吗?”
  “在下要知道五湖水妖司马武扬,是怎怎样向你解释那件事的?”
  “没有甚历好解释的,他送来五百两银子要求林某不追究这件事。”
  “四个小贼判了死刑,死中求生也参加敢死队,但不在我这一路。他们冲西湖的贼垒,死了三个,一个乘乱逃亡,这个人……”
  “这个人死了,逃到双港口,被一个用三棱刺的人杀死的。”邓阳蛟抢着说:“即使他逃入湖,也会被我处死的,这混帐东西该死!”
  “肋五湖船行捉了五个小贼的人,显然杀了那个逃贼,这个关键性的神秘人物,到底是何来路?”“阁下,你在我这里查不出甚历来的,回去吧。到府城找线索会有收获的。”邓阳蛟坦诚地说。
  “永毅,林当家说得对。”柏祥说:“司马武扬是受害人,他犯得着以五百两银子息事吗?从他身上找线索,错不了。”
  “你并不聪明。”邓阳蛟说:“充公的东西交官牙拍卖,通常要比市价便宜一至三倍。你只会逞匹夫之勇乱闯虎穴,为何不从买你的田产那些人中去找线索?如果有人事先买通官牙,恐怕一两银子便可以买一亩地。回去吧,那些买你田产的人,到底是何来路,只要用些心机。一定可以找得到蛛丝马迹,原形毕露的。任何奇案,只要从谁能得到好处的方向去查,早晚会水落石出的。司马武扬送给我五百两银子,当然有悖常情,但不无道理,他可以用怕我报复作理由……”
  “他没有任何理由。”柏祥冷笑:“他应该假作不知,同你讨公道,因为你每季都收到他一笔常例钱。哼!除非他可以获得比五百两多几倍的利益。永毅,回府城仔细的查,错不了。”
  “林当家,多有冒犯。”高水毅行礼告罪:“尚请包涵一二。感激不尽,告辞。”
  “你是条汉子,我敬重你。”邓阳蛟大笑:“哈哈“这年头,真不容易看到你这种好汉了,林某交你这两位朋友,任何时候。有何需要,随时欢迎两位前来小聚把盏言欢。弟兄们,送客!”水贼的船队,将他们送出十里外。小艇破水飞驶,柏祥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苦笑说:“兄弟。跟你这种人闯虎穴龙潭。早晚会得胃气痛,无时无刻都得提心吊胆。老天爷王你对凶悍残暴的邻阳蛟,当面说那目无余子的话,真快把我吓疯了。”
  “放心啦,祥哥。”他笑笑:“我在邻阳长大。水寇二龙三蛟四夜叉的性格,我摸得相当透澈。
  这条蛟言过其实,狡诈多疑。从不和官兵打硬仗,而且欺善怕恶。只有以强硬的手段,夸大的实力,与无畏无惧的勇气与他打交道,他就会外强中乾明哲保身的。”
  “毕竟风险太大。”柏祥不住摇头:“真要惹火了他,后果不堪想,你我都得死在这里。”
  “祥哥;搏杀活阎王四先锋五十铁卫的事是真的。”他郑重地说:“如果我没有几分把握,决不会把你拖来冒万千之捡。三五百个小贼,不客气地说,层光他们真要不了半个时辰。军心士气这玩意,学问大得很,其败如山倒,只要在开始的争战中。能狠狠地杀死几个为首的人,其他的人必定溃散,完全失去闹志以背挨刀。古代的几个名将号称万人敌,并非揩他真能力敌万人。”
  “总之。仍是太过风险。”柏祥苦笑。
  会合快船。艇拉上印扬帆飞驶,直驶饶州。
  这天一早,量天一尺与妙剑登门拜望五湖船行司马东主,在店堂展开谈判。
  “司马东主。”量天一尺语气相当冷:“妙剑周兄与毒龙的人打交道,证实了上次贵船队康郎山遇劫的事,擒捉五名水贼的人,并不是贵船的人擒获的,贵船的人当时就知道水贼不是都阳蛟的人,有否其事?”
  “龙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时调查,是不是太晚了些?”司马武扬的口气充满嘲弄:“你自问有翻案的能力吗?你能证明在下撒谎吗?”
  “龙头不能,我周某人能。”妙剑冷冷地说:“当然必须用霹雳手段。我妙剑周玉峰能与毒龙的心腹开江鲨交涉,就可以与邻阳蛟套交情。我问你,事后你送给邻阳蛟五百两银子要求息事宁人,用意何在?”
  “甚历?送五百两银子给都阳蛟?”司马武扬变色问:“你是见了鬼了!都阳蛟每年收我的保护费不下一千两银子,我的船被抢,我不找他理论已经是自认倒楣,还会送银子五百两给他?我又没发疯,你以为我的银子是在地上捡的吗?周玉峰,你最好再问问邻阳蛟,银子是谁送丢的。”
  “邻阳蛟不会撒谎,虽然它是强盗。”
  “我五满水妖司马武扬也不撒谎,我是有身份的人。”
  “咦!那就怪了。”量天一尺接口:“那又是谁送的银子?司马东主,你在公堂指那些小贼是却阳蛟的人,不但撒谎而且犯了伪证罪。”
  “那是他们说的。”司马武扬冷笑:“我之所以那样说,用意是让邻阳蛟自己去处理,让他感到欠我一份情,不至于来找我乱敲竹积。龙头,你无法在公堂上找证人来证明我伪证,不要做蠢事,却阳蛟会来作证蚂?”
  “你可推得一干二净呢。”妙剑咬牙说:“在公方面,龙捕头无奈你何。那么。在下只有和你私了,咱们走看瞧,阁下好好准备。龙头,咱们走。““好,咱们走。”量天一尺离座:“那些购买高家用产的人,在下全力调查他们的底细,已经有丁头绪,近期一定可以得到结果。初步调查,有一半的人来自九江。不是本地人,有线有素,查起来并不难。走!”
  两人走后,五湖船行派出不少人办事,其中有混江鲤田锦超。和登萍渡水马飘萍,连奔带跑急急走了。
  妙剑和量天一尺进了月波门,迎面碰上了文世亮。
  “胰“龙头,周兄,难得两位圭在一挺。”艾世亮当面相迎:“行色匆匆,从城外来,有事吗旦“为了高老弟的事奔忙。”妙剑说:“我这条命是他教的,大丈夫恩怨分明,我必须为他尽全力。”
  “哦!有头绪了?”
  “有,可惜抓不住证据。现在。最后一根钱索是调查买出的那些人。沾了些甚历亲甚碍故。龙头答应全力帮忙,行文到他们的原籍去查,一定可以找出钱素来。那边已经有人着手清查了。在下与龙头这就前往盘他们的底。”
  “哦!我文也亮这条命,也是高老弟所救的。为他奔走义不容辞,有何差遣。请周兄吩咐一声好吗?”
  “以后再说,也许真用得看文兄助一臂之力呢。“妙剑说:“文兄是九江人。到九江去查驾轻就熟。”
  “好哇!”文也亮欣然说:“不要说九江,水里火里,兄弟决不人后。”
  “好,等有了头绪,再与文兄商量。”
  量天一尺先返衙门处理一些公事,然后偕妙剑动身出东门,向东湖的东北角走去。
  环湖小径这一段甚少有乡民行走,以往这一带的田地都是高家的产业,所以没建有外姓人的村落。
  路左竹林茂密,路右是湖岸,生长着杨和柳,枝条垂挂水面,可从树隙中看到荐福山鲁公亭等名胜。
  两人并肩而行,一西走一面商量。
  “龙兄。”妙剑说:“最好先从原籍九江的人看手。还有,当年负责拍卖的官才子,也得加施压力。”
  “对。”量天一尺点头:“据我所知,二百顷长田,分割为十七段拍卖,总价仅有两万三千两银子,每亩不足一两,现在想起来的确有古怪。”
  “东湖附近的水田,一亩决不低于八两银子……咬呀……”妙剑突然惊叫,向前一仆。
  “嗯……”置天一尺也闷声叫,冲前两步,艰难地转过身来。
  两个蒙面人从竹林中闪出,这时正飞扑而上。
  “吠!”量天一尺怒吼,拔出铁尺行雷霆一击。
  “铮!”钢刀架住了铁尺。
  另一个蒙面人乘机抢入,单刀乘隙吐出。
  生死须臾,莓地长啸震天,后面人影来势如电火流光,快得不可思议。
  量天一尺倾余力扭身避刀,刀嗤一声刺入左胁。
  架尺的蒙面人被啸声所惊,火速转身。青色的人影已接近至丈外。
  “闲事少管……”蒙面人大喝,一刀挥出。
  青影直撞而至,左掌疾挥,叭一声将单刀拍偏,来势更猛,叹一声晌,右肩撞中蒙面人的在胸。
  另一蒙面人一刀走偏,刺中量天一尺的左胁而非心坎要害,还来不及拔刀,青影己贴身了,耳门挨了一击,应掌昏倒。
  量天一尺也倒下了,左胁的刀伤并无大砖,背部左琵琶骨下方,一枚钢镖人体寸余,要不是被琵琶骨下缘令镖受到摩擦消去一些劲道,这一镖很可能当堂致命。
  妙剑的背心也挨了一镖,镖被两根胸骨卡住而未能深入肺部,但已令妙剑支持不住,痛得浑身抽擂。
  “糟王我拉得太远了。”青影叫,是怕祥。立即解百宝囊取金创药救人。
  “拉开这两个杂种的蒙面巾。”量天一尺忍痛叫。
  拉掉了巾,量天一尺咬牙切齿说:“果然是他们,我要他们上怯场。”
  是混江鲤田超群。和登萍渡水马飘萍。
  同一期间,永平关高母的住处,四个村夫打扮的人泰然自若经过门口,突然鱼贯抢入。厅中空室,高母与请来照料的童七嫂在内堂闲聊,听到通过天井的脚步声,童七嫂扭头一看,大吃一惊。骇然叫:“你们是……”
  “来讲高大娘的。”最先抢入的村夫叫,手一伸,暗藏在袖内的匕首。毫不迟疑的剌向童七嫂的胸口。
  “鼠辈该死王“娇吃声从厢房传出。门帘一掀。俏丽如仙的心婉姑娘出现堂中。凤自含威冷电四射。
  她的纤手。扣住了村夫握匕首的手腕。有骨折声传出,村夫哀嚎着向下挫倒。
  她的右手向前拍指疾弹。第二第三两名刚抢入堂中的村夫,如中电极般向下栽,控风打穴制人于八尺外。
  “这一个是我的!”天井中传来小菊悦耳的语音。
  还没有进入内堂的村夫走了亥时运。小菊姑娘年纪小。顽皮刁钻下手不管轻重,用上了拳脚齐飞的怪招。把村夫打得头青面肿,一而再什而又起,最后狂嚎一声,瘪倒在自己口鼻流出的鲜血里动弹不得。
  同一期间。月波门码头东端的一家民宅。高水毅正与宅主人范老大谈话。
  “范大叔。”高水毅温和地说:“两年前官府拍卖我家的田产。小可已查出大叔你想竞买湖尾那一笔田,计廿八顷,准备出价每顷二百两银子。但拍卖的前一天,大叔突然改变主意放弃标买,小可想知道原因何在,尚请大叔明告。”
  “这……”范老大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不瞒你说。我也是不得已。”
  “甚历不得已?”
  “头一天晚上,来了三个蒙面人,警告我不许标买,不然要被我的全家,我……”
  “哦!认识他们吗?”
  “老天!我吓都吓死,何况他们都蒙了脸。”
  “高老弟。”门外传来文也亮亲热的招呼声:“这样查是查不出结果的。龙捕头与妙剑到东湖去了,那边已有栈索,我找了你好半天,你要不要去?”
  “已经有了可观的钱索,只要再追查下去,就会水落石出了。”高水毅向门外走:“文兄,他们走了多久?”“很久了。恐怕已经到啦!走。赶两步。”文世亮挽了他使走:“咱们走城外,从翻江门绕过去,脚下可以加快生,穿城走太慢了。”
  沿江边小径向东疾走,街市已尽,文也亮问。
  “高老弟,听说司马武扬涉嫌甚重,可有证据?”
  “目前仅缺乏直接证据,但快了,这杂种会露出原形的,他脱不了身。”
  “你永远没有机会查了。”文也亮说。
  高水毅向前一仆,背上心坎部位,插着一把专作为谋杀用的短七首。
  “哈哈哈……”文世亮狂笑。
  “最后笑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身后突然传来直震耳膜的语音。
  文世亮大吃一惊,条然转身。脸色突然失去血色,像是见了鬼。
  “是……是你……柏……柏谷主……”文也亮语不成声。
  “幸而在下对梦境耿耿于心。”身后传来高水毅的语音:“所以订制了护心甲。姓文的,擒捉五水贼的人原来是你。你跟我入山志在杀我灭口,要不是我杀了翼水蛇那辜悍贼,把你吓住了,你真会自不量力在我背后桶一刀的。今天你是狗急跳墙,不得不冒险行刺,你失败了。”
  文世亮想逃去已来不及了,脖子已被扣实,一只手也被擒住扭转。
  “饶我!”文也亮嗓音全变了:“是司骂东主的主意,要替亲朋好友谋取安身立命的地方,所……所以……”
  “永毅,先毁他的气门。”柏谷主沉声说:“不要私了,龙捕头李推官都会全力帮助你,杀了他虽能快意于一时,但让国法制裁他对你有利,反正他会上怯场的。”
  末牌时分,卅余名巡捕包围了五湖船行。
  量天一尺裹了伤巾,由两名巡捕用的椅抬看走。后面,七名上了铐和镣的犯人,由十四名巡捕挟持看。更后面,高水毅领看一大群跟来看热闸的人。
  竹椅直抬入店堂,高水毅获准跟入。
  司马武扬与一群店伙,一个个怒目而视跃然欲动。
  量天一尺虎目彪圆,厉声沉喝:“司马武扬,你要拒捕吗?”
  高水毅拔出一名巡捕的佩刀。举步迈进神色冷厉。
  “罢了!”司马武扬绝望地说:“高水毅。在下栽在你手上了,没想到你是个真人不露像的武林高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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