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风狂雨骤


  有些朋友或邻居,相处一辈子,往来密切,但依然貌合神离高,相互敷衍甚至尔虞我诈。有些夫妻也一样,住在一个屋檐下,共睡一张床,相处一辈子,可能白头偕老,但始终无法真正的契合,甚至同床异梦。
  要找一个意气相投,貌神契合的朋友,不论男女都不容易,这很可能牵涉到不可知的缘份。
  江湖人士有许多朋友,有些称为道义之交,有些夸称有过命交情,但大多数却是利害相关的朋友,出卖朋友的事多得可能车载斗量。
  邪魔外道的结合,以利害结合居多。
  百绝头陀是南阳圆慧寺的主持,但经常不在南阳,大多数时日行踪不明,但至少有一半时日,在密县开阳山混沌下院快活。
  人生在世所追求的目标是名与色。
  名,当然指权势,广义的权势自然包括功名利禄;色,就字面上解释,那就单纯多了,那就是女色。
  人人都在争,和尚道士也不例外。
  百绝头陀有两名美丽的女弟子,替他在天下各地劫财。
  中州五子五个妖道,在各地掳劫美女。
  混沌宫和混沌下院,就是他们收藏金银美女的场所,僧道与邪魔朋友三位一体,为祸天下,人神共愤。
  色衰的女人,就把她们送给山贼,也就与山贼勾结上了,万一有警存身不得,就遁入山寨避风头。
  百绝头陀在短期间,能召集庞大的人手,并非意外,因为这些人,本来就和他们有往来,经常是在混沌官一同享乐的一丘之貉。
  这些人,也是混沌宫财力的支持者,无形中结合成一个庞大的集团,虽则并没正式形成有名有旗号的组合。
  妙观音在山东济宁州作案,惹上了八极游龙和白莲教,正所谓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后未到。现在,时辰快要到了。
  群魔乱舞,风狂雨暴。
  百绝头陀与无上散仙是有心人,把武林世家子弟也拖下了水。
  惊鸿剑客不仅上了贼船,也拖世家朋友下水以壮声势。
  郑州与新郑,成了风暴区,杨一元所到的地方,就是风暴的中心。
  北关外西北角一座独院内,三更天仍然有高来高去的人进进出出。
  这里,是群魔的集结中枢。主事的人,是无上散仙道宏。
  这位见杨一元就望影而逃的散仙,诡计多端,阴险凶狠,他自己不敢面对杨一元,只敢暗中策划进兵退将,誓除杨一元而甘心。不除心腹之患基业难保。
  五年来,八极游龙所管的闲事,博得多数江湖人士的喝彩和尊敬,从来没失败过。
  这次,妖道决不容许八极游龙成功。
  今晚,预定大举袭击,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已失去耐性,决定采取行动了。
  宅内应该不会有人坐镇,人都派出去了。
  可是,一批批人陆续赶回,有几个人被打伤了,一个个垂头丧气,失去杨一元的踪迹,白忙了一场。
  无上散仙是三更后返回的,客厅中,几个首要人物一面品茗,一面计议。
  “道宏!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来路?”龙须虎熊伯先提出心中的疑团,“白天他表现得狂妄嚣张,晚上应该有接受挑战的气魄,居然趁上街的空隙,老鼠似的溜之大吉。像他这种只知虚张声势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杀得了已修至地行仙境界的中州五子?你们说,是不是搞错了?”
  “是啊!我也觉得可疑。”来自关中的黑道巨霸,号称关中四绝之一的落魄绝掌陈旭老眉深锁,“阴曹三煞与盖世瘟神的死,并没有目击证人。死因也可疑,怎么可能也算是杨小辈所为?算行程,他甚至不可能当时在现场呢!老道!该不是你们瞒了些什么吧!”
  “会不会是咱们真正要对付的,另有其人?”生了一张三角眼,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百步飞虹江人杰,也有不同的看法,“如果是,咱们这些威震天下的高手名宿,呆瓜似的盯着一个狡狯的晚辈,碍于身份不能公然向他叫阵,跟着他东奔西跑等机会,而让躲在暗中的人痛宰我们,死了也冤哉枉也。老道!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谁?”
  “你们别胡思乱想好不好?”无上散仙显得焦躁不安,不敢透露杨一元是八极游龙的消息,你们以为我们有意灭自己的威风吗?
  那小狗就是杀了五子的凶手,这是无可置疑的事,虽则没有目击的人作证,但曾经参与的圣手无常,可不是长他人志气的没种名宿,你们难道也不相信他?”
  “这个……”提起圣手无常,落魂绝掌可就无话可说了,那老魔妖术通玄,凶残恶毒,目中无人,修为比五子深厚,说的话当然算数。
  “毙了那小狗,诸位就可明白了。”无上散仙瞥了众人一眼,“诸位都曾经是混沌宫的贵宾,也是混沌宫的护法施主,享受过人间至乐。目下混沌宫人间仙境,可能化为乌有,在这濒临存亡续绝关头,诸位不会退缩吧!杨小狗是不是吓住你们了?”
  话说得重,把这些凶神恶煞扣得牢牢地。
  “像你这种谋而后动,前怕虎后怕狼的作法,到哪一天才能除掉这小狗?’名杀手沈兴隆冷冷地说:“这小狗显明地要前往密县,到混沌下院撒野,咱们只要在路上等他,哪怕他腋生双翅飞渡?在城里偷偷摸摸闹来闯去,惊动官府咱们会倒霉的,在路上集中全力一击,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妙策。老道!赶快拿定主意吧!今晚白忙一夜,明晚谁知道小狗又会出什么花样?他往城里一躲,咱们岂不是光瞪眼?”
  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仍然洽商不出一致的结果来。
  近午时分,杨一元仍在那间小店进食。
  他这种固定的进食习惯,是有意让有心人了解他的动静。
  小店规模不大,只能容下三二十个经济状况不佳的穷食客,那些目中无人的大家大勇,是不屑自贬身价,在这种只卖小食的地方出入的。
  跟踪盯梢的人,也用不着紧随在他左右,他公然大摇大摆活动,没有必要近身监视。因此他在小食店进食,没有安全上的顾忌。
  蔺小雅、小琴两个小流浪汉,占了右邻的食桌。
  右邻,三个人:八臂金刚、马快秦国兴、另一位是国字脸庞颇具威严的中年人。三人已来了片刻,酒菜已吃了一半。
  “老弟!何不过来坐?”八臂金刚招手,“有朋友希望与老弟亲近,不嫌弃吧!”
  “哈哈!可以省几文酒菜钱,敢不如命?”他欣然就座,向国字脸庞的人和秦国兴抱拳行礼,“幸会幸会,请多指教。”
  秦国兴是人精,办事精明干练,一直替他守秘,没将他的绰号透露给任何人,见面也假装不认识,守秘密的工夫到家。
  两人客气地行礼,与他那豪放不羁,吊儿郎当的神情完全不同,可知两人在他面前执礼甚恭。
  客套一番,八臂金刚低声替两人引见。
  “这位是郑州的巡检俞公权俞大人。”八臂金刚放低声音,“握有州判官大人的令符,可以调动丁勇民壮。问题是混沌宫与下院远离城厢,既无犯案事故发生,亦无苦主告发。派往巡查的公人,也找不到地底欢乐宫的入口,出动丁勇民壮师出无名,十分棘手。
  但如果老弟能获得罪证,俞大人愿意以急令出动丁勇民壮相助。”
  巡检是正式的从九品官,所以八臂金刚称之为大人。八臂金刚是捕头,秦国兴是更低一级的捕快,不是官,是衙役。
  “俞某奉有密令,可克期紧急出动荥阳,密县的丁勇民壮,只要老弟能在三个时辰之前通知一声,俞某的兵马即可召集出动。”俞巡检说,“多年来,各地失踪的少女,有案的以本州来说,就不下于百件之多。”我的同下不是不知道混沌官的底细,只是无法获得罪证不能轻举妄动。出动丁勇民壮,可是极为严重的事,如果出动无法获得罪证,不但州判官获罪,知州与同知大人也会丢官坐参。所以我携带的是密令,出了事我一身当之。老弟!我们全靠你了。”
  这一身当之四个字,不知包含了多少悲壮与沉痛的情怀,那表示不连累上官,用身家性命做一次豪赌。
  也就是说,密令可以视同伪造的。
  伪造机要公文,唯一的刑罚是斩决。
  “诸位感情可感,但我拒绝你们的盛情。”杨一元郑重地说:“这一来,我乘机歼除天下妖魔鬼怪的计划,将大半落空,那些混蛋一哄而散,仍会在天下各地作恶多端,你们一动,他们铁定会一哄而散的。”
  “可是……”
  “我可以郑重告诉诸位,我这次以大无畏的决心,乘机除魔歼恶,能否如愿谁也无法预料,所以你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我能保证的是,我将全力以赴,不死不休,势不两立。诸位如果真的有心,何不遴选少数几位精干的人,远在外围伺伏,待机而动?如果我成功了,必须有官方的人出面善后,你们的人如果不能及时赶到,我还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呢!
  八臂金刚包兄很了不起,由包兄不时与我暗中联系,诸位从速秘密建立指挥侦查网,非绝对必要,不要渗入他们的警戒范围内,就算是有效地帮助找了。”
  “老弟!反正我们一切听你的。”俞巡检当然知道困难所在,不愿去影响杨一元的计划,“有件事老弟可能想知道,贵女伴明天可能有危险。”
  “我的女伴?”杨一元一怔。
  “霸剑奇花。”八臂金刚说,“她在郑州死缠住惊鸿剑客,缠出大麻烦来了。”
  “怎么一回事?”他心中一跳,他对那朵奇花印象不怎么好,但仍然有点关心。
  “惊鸿剑客会合了群侠义道人物,浩浩荡荡准备动身南下找你。他在许州被你折辱得脸上无光,在郑州又把他的人像赶狗一样吓跑,他怎肯甘心?”
  “让他来好了。”杨一元冷笑。
  “那些欺世盗名的杂种真可恶。”俞巡检忍不住咒骂,“这些年来,各地的治安人员,无不想尽办法,请求他们协助侦查富户被劫与少女失踪案。起初一个个拍胸膛保证参与,之后一个个撒手干脆躲起来,大概他们已经知道要面对的人是谁,所以,一个个噤若寒蝉扮胆小鬼。为了区区小事,他们却亮大嗓门找你出气,真是无耻。”
  他们要在郭店驿动手,擒捉霸剑奇花示众江湖。”秦国兴咬牙说,“我和俞大人今晚动身,到郭店驿坐镇,看那些欺世盗名的狗东西怎么说?”
  “你们不要去。”杨一元怒火上冲,“他们是来对付我的。也许你们还不明白,惊鸿剑客那混蛋,暗中已和百绝头陀取得协议,由他的人打起侠义道问罪旗号,策应妖魔鬼怪,一明一暗把我打下十八层地狱。你们不要去,我去。不许你们干预,我说话算数。”
  “我不去,那不关我的事。”八臂金刚首先表示态度,本来就不关他的事,他是陈州府的捕头,携带的海捕公文指名捉拿夜游鹰,哪能管郑州的事?
  “我也没有空呀!我要悄悄到密县办些公务。”俞巡检更是玩法的专家,会玩翻云覆雨避重就轻的把戏,“秦巡捕!你留在县城侦查,留心些,不要和新郑的巡捕们走的太近,切记避免走漏风声。
  “属下理会得,这鬼县的人靠不住。”秦国兴恭敬地受命。
  新郑的地方豪霸,已被凶魔们所控制利用。豪霸们交通官府是铁的事实,官府的消息,豪霸们一定会先一步获得,任何秘密也瞒不了地方豪霸。所以八臂金刚与秦国兴,就不敢与新郑的治安人员接触。
  他在房中检拾行装,小雅像老鼠般溜进房。
  “三哥!怎么啦?”她讶然问。
  “有事了断,你小心不要乱闯,明天晚上我才能赶回来。”杨一元说。
  “你和他们的谈话,我听到一些,”她说,“霸剑奇花是什么人?”
  “一个很自负的姑娘,我的朋友。”杨一元坦然说,“她与惊鸿剑客有一场情爱纠纷需要解决,目下她可能有危险,我应该替她尽一分力,何况这件事也与我有关,必须先行解决,以免腹背受敌。”
  “应该,三哥。”小雅欣然说,“她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也去。”
  “你……”
  “你不让我去,我会不高兴的,三哥!”
  “好!你回去准备,半个时后后,乘坐骑动身,绕城西到永新驿。”
  “咦!郭店驿不是在北面四十里吗?”
  “引鳖入瓮呀!如果不先把这里的人杀个落花流水,让他们也跟去,岂不是中了他们的计,多增两倍劲敌吗?所以,你要带剑。”
  “得令。”小雅俏巧地怪叫,雀跃地走了。
  半个时辰长得很,杨一元悠哉游哉准备行装,在店外好整以暇准备坐骑。他并没结帐离店,所以不必带马包行囊,换穿了青骑装,剑插在腰带上,遮阳帽压得低低地,有意无意地掩盖住面孔。
  蹄声得得,小雅、小琴两个小流浪汉,两匹马驰入店前广场,带了剑,遮阳帽也压得低低地,掩盖住暗褐色的面孔,谁也不知道她俩是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小琴比小雅年长一岁多一点,从小照料小姐,主婢之间感情深厚,像一只保护小鸡的老母鸡,跟在小雅身后寸步不离,乘马也紧跟在侧后方,可以迅速地应付任何意外,忠心耿耿,十分尽职。
  三匹马驰出了街口,从容不迫小驰入绕城西的大道。绕至西门外的永新驿,约四里左右。
  永新驿也就是西行大道的起点,百余里可抵密县。
  眼线早就发现杨一元准备行装,有措手不及的感觉,好在杨一元给予他们充裕的时间应变,但一直就摸不清杨一元的去向。
  但一驰入绕城大道,就一切明朗化啦!
  杨一元一直就在打听密县的消息,毫无疑问是出其不意,奔向密县了。
  杨一元一直是一个人,怎么突然多了两个流浪汉?
  不管杨一元有多少人,一个截杀势在必行。
  第一批人马出发,第二批……
  九骑士是第一批,健马绝尘飞驰,片刻间便赶了个首尾相连,追上了。
  杨一元的三匹马,不徐不疾小驰,突然向路右的小树林一冲,马匹仍向前腾跃,人已下了鞍,在田野中并肩一站,杨一元甚至哈哈大笑,迎接这群气势汹汹,目无余子的江湖凶魔。
  九骑士七男两女,纷纷下马抢入田野。
  龙须虎非常的生气,像吞下了一桶火药。
  这三个小辈,列阵相候神气得很,似乎没把九个名震江湖的高手名宿放在眼下,那流露在外的无所谓神态,委实让老一辈的人看了火冒三千丈。
  “不要急,慢来慢来,哈哈哈……”杨一元狂笑,大声喝阻暴乱冲来的人群,“你们都是有身份的高手名宿,不是一群下三滥的暴民,不许乱,我在等你们呢!等你们送死,不必急于挤入鬼门关。”
  “这小辈气死我也!”龙须虎伸手阻止同伴拥上,气冲牛斗怪叫。
  “你怎不死?你早该死了的,何必偷生活现世?你不要用大嗓门,吓唬持这种傲气盖世的年轻人好不好?!阁下!你追我干什么?”
  “要你的命。”龙须虎咬牙切齿,神气地不慌不忙取出金光耀目的虎爪,“听说是你杀了中州五子,老夫不信,有否其事?”
  “千真万确。”杨一元一步步向前接近,“他们在混沌宫做龟公,招待你们这些经常孝敬的嫖客,你是替龟公出头的?请教你这位大嫖客贵姓?”
  抢出一个面目姣好的半老徐娘,凤目带煞脸色发绿。一个被激怒的女人,是十分危险的。
  “小畜生!你好利的泼嘴。”半老徐娘凶狠地拔剑,“你说,老娘也是嫖客?”
  “哈哈!天下间女嫖客多着呢!多你一个算什么?”杨一元口没遮拦,“也许你不是女嫖客,至少也是替混沌宫掳劫少女的鸨婆。
  你不算老,仍然愈老愈花悄,风韵犹存媚态依旧……”
  一声厉叱,半老徐娘发疯似的挥剑扑上了。
  侧方人影幻现,挥出一道激光。
  “铮!”金鸣震耳,半老徐娘的剑向下沉。
  激光上挑、吐出。
  太快了,任何人也无法救应。
  是蔺小雅,冷然退到杨一元身侧,剑一拂,剑尖凝结的血滴飞洒。
  半老徐娘向后退,两步、三步……
  “你……你用元……元神御剑……”半老徐娘以左手掩住右乳下方,语不成声,鲜血染红了手掌,衣衫,“你……是……谁……
  呃!”
  人仰面便倒,倒入抢出的同伴怀中。
  一眨眼间便生死已判,龙须虎仍在睁大怪眼,似乎还不信眼前的事买。
  元神御剑,俗称以气御剑,也就是所谓飞剑。
  那是修真之士苦修一甲子以上,而且须具有超人天赋,以大恒心大毅力苦修方克有成的神技,一个不起眼的小流浪汉,怎么可能具有这种神术?
  这一剑确实是神乎其神,快逾电闪光现人伤。剑贯入胸下两寸,抢救及时的话就死不了。
  如果小雅志在杀人,半老徐娘必定当场毙命,剑轻易地长驱直入予取予求,再进一寸便会立即倒地,拔剑时略为扳动,立即毙命,可知小雅的剑,已修至收发由心的通玄境界了。
  “输不起的人,不要出来活现世。”杨一元朗声说,“我这位小弟的剑,长处只有一个字,“快,那会是元神御剑?是不是有意诬赖咱们以老欺少?”
  要能修至元神御剑,当然是老前辈啦!老前辈向一个晚辈动剑,怎能出手便用绝技伤人杀人?
  如果他承认是无神御剑,这九个仁兄仁姐,不扭头逃命才是怪事。快!就算不了什么啦!
  又出来一个胆气够的人:百步飞虹江人杰。
  杨一元拉拉小雅的手臂,示意要她后退。一着江人杰的阴森气势,他知道这位仁兄必定是可怕的劲敌,那股阴森的杀气,会形成一种无形有质的压力,练武人一定可以感觉出这种令人心摄的杀气压迫。
  “在下江人杰,匪号叫百步飞虹。”江人杰站在两丈之外,锐利的眼神已锁定了杨一元,“小狗!我知道你很了不起,所以,我要用飞虹刀杀死你。”
  “哦!天下十大暗器名家之一,我听说过你的百步飞虹刀,据说真可以在百步之外杀人。”杨一元的双手,也自然地下垂,马步沉稳如岳峙渊事,虎目中神光似电,“你们人多,所以我在郑州,花重金打造了不少新月飞刀,用来应付群殴。阁下!咱们飞刀对飞刀,看谁的刀高明,我要和你这位陪器名家赌命,我赢定了。”
  江湖的暗器高手,为数甚多,暗器的种类也千奇百怪,各有巧思别出心裁,有些纯粹是唬人的玩意,作用是分对手的神。但大多数是致命的,独门暗器尤其歹毒霸道。目下荣居天下第一的暗器,叫龙须针,也叫龙须环,是宇内十一高人中,已死了四年的毒龙石君章所有,他死了,这种致命的暗器也在武林绝技中消失了。
  也有人使用新月之刀,但都是大型的、威力与飞钹不分轩轻,比较灵活些而已。
  百步飞虹仔细用目光,在他身上搜寻新月飞刀,当然是无所见,眼中疑云大起。
  新月飞刀最轻最小的,长度决不短于一尺,需要用特制的大型盛具,通常都悬挂在腋下。
  杨一元的腰间,只有四寸宽的皮护腰,腋下系的是百宝囊,怎么看也找不到新月飞刀的盛具特制革袋。
  “你赢定我了?”百步飞虹冷笑。
  “那是一定的。”
  “你的新月飞刀呢?”
  “你会见到的。”
  “你吓唬我?”百步飞虹用怀疑的口吻问。
  “你怕吓唬吗?”
  “你配吓唬我?”
  “我实在不愿吓唬你,并非表示我不配。”杨一元冷冷一笑,“阁下!我能杀死中州五子,杀死五方揭谛,表示我配向任何超绝的高手名宿挑战。圣手无常是那次雷霆一击中。唯一能幸存的劫后余生者。七个妖术通玄的人,都是会元神御剑,祭妖刀剑杀人的高手中的高手,结果如何?你也配和那七个人相提并论?你走吧!你人并不坏,我真不想杀死你,阁下。”
  这番话,等于揭开了中州五子死亡的真相。
  第一个悄然向后退的,是一个中年人。
  九个人即使一起出手,威力也决不可能比得上中州五子,一拥而上,活的机会会有多少?
  百步飞虹心向下沉,这下才真的心虚胆寒了,只感觉到手心淌汗,心跳几乎加快了一倍。
  手心淌汗,这在一个暗器名家来说,那是不吉之兆,是对暗器失去信心的警号。
  他徐徐向后一步步退走,锐利的怪眼仍然凶狠地锁定杨一元。
  “你最好不要转打了就逃的滥主意。”杨一元提醒他,“只要你发出飞刀,不论在任何时候,我都会毫不迟疑杀死你.你必须自爱些。”
  他一咬牙,猛地转身飞跃而走。
  一道飞虹,在他转身时电射而出。
  同一刹那,小小的新月刀破空,太快了,肉眼根本无法看清形影,飞旋的速度太快,形成一只两寸大的淡淡光环,眨眼间便已远出五丈外,把旋转一行的破风锐啸抛在后面,可知速度委实骇人听闻。
  同一瞬间,小雅小琴双剑齐出。
  杨一元根本不理睬电射而来的飞虹,人化龙腾,飞越电虹的上空,半空中长剑出鞘,猛扑龙须虎熊伯先,长啸声震耳欲聋,声势之雄无与伦比。
  龙须虎也大吼一声,金色的虎爪金芒刺目生花,向上攻出一记猛龙戏珠,五只钩爪闪过下射的剑虹,从虹侧向上吐出,疾抓杨一元的右肋。
  剑虹一沉,劲变斜走的力划鸿沟,变劲于电光石火间,化不可能为可能,挣一声反而压偏了虎爪。剑光再闪,身形再前飘丈余,飘然沉落轻灵美妙,凌空搏击的身法可说妙到巅毫。
  这一刹那间,胜负已判。
  已经远出五丈之外的百步飞虹,惨叫一声身形再冲进,冲出五步再大叫一声,砰然摔倒。
  小小的新月刀,从右腋下贯入了胸腔,在胸腔内再旋转了一匝,把肺叶绞切出一个血洞来。
  龙须虎的脑袋,被砍飞了一小半。
  两侧,小雅小琴的两把剑,撒出了满天雷电,两冲错之下,摆平了四个人,剑到人倒,没发出兵刃的接触声,剑光从对方无法闪避的空隙中切入,对手完全错了方向,任由剑光流泻而入。
  只逃走了一个人,那人背走了重伤的徐娘。
  另一个逃脱灾难的中年人。是百步飞虹发出飞刀攻击之前见机走掉的。
  所有的人,半途碰上了第二批追来,声势汹汹的十一位骑士。
  谁还敢逞强再追?久久方动身前往收尸。
  杨一元三人三骑越野而走,绕至北行的大官道绝尘北奔。
  惊鸿剑客非常幸运,中途摆脱了霸剑奇花的追踪。
  他是在中牟躲起来的,在城中的朋友住处,等候陆续赶往郑州的朋友。霸剑奇花不知道他躲起来了,继续向东行,远出半天脚程,这才发现他根本就没走在这条唯一的东西大官道上。
  霸剑奇花怎肯甘心?重新回头找线索,一去一回,耽误了一天脚程。
  在中牟找线索,又耽误了一天,好不容易打听出惊鸿剑客与十四名男女,已先一日动身重返郑州了。那十四名男女中,有柳彪在内。
  十五个人,她仍然无所畏惧。
  她誓要把惊鸿剑客带往常州,不成功决不罢手。
  柳彪这个狗头军师非常能干,就凭他一个随从身份,就可以把与振武园有交情的人,先后请来了一大堆,最后亲自带了十二个颇有名气的人,赶往郑州为主人壮胆,表现得十分出色。
  与武林世家交往的江湖人士,多少也沾上一些所谓侠名,通常会厚颜无耻地以侠义道人士自居,说穿了还不是一些好勇斗狠不务正业的货色?距侠义的本质遥之又遥,说他们欺世盗名倒有七八分事实。
  “颇有名气”的颇字并非赞誉,而是含有挪揄性的讽刺意味。
  这些人敢在地方上好勇斗狠,对过往的高手名宿阿谀捧拍,真要他们向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抗衡,他们比谁都溜得快。
  要他们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杨一元,他们比谁都表现得热心,但一看风头不对,跑得比谁都快。所以第一批人被杨一元一吓,就一哄而散溜之大吉了。
  霸剑奇花出道为期甚暂,绝大多数江湖成名人物,不知道她是老几,尽管她取的绰号相当唬人。
  她这种刚成名的人,其实处境最为凶险,老一辈的人要压抑她,同一辈的人因嫉妒而想除掉她。
  那些“颇有名气”的人,对除掉她这种人最为热衷,所以根本不需惊鸿剑客请求或鼓励,只要说儿句挑拨性的话,就可以激使这些人无条件地向她拔剑。
  惊鸿剑客十五个人,在郑州等候了一天,再也等不到后续赶来助拳的人,已被吓走的人更不会回来了,感到十分失望。
  杨一元已经南下的消息,不必费神打听,一问便知,十五个人便兴高采烈准备南下追逐。
  惊鸿剑客是有心人,有效地封锁消息,不让这十三位振武园的朋友知道有关杨一元的底细,暗中与百绝头陀的人取得联系,不再在郑州等候,动身南下追逐杨一元,策应无上散仙保护混沌下院。
  动身的前夕,他知道霸剑奇花已经回头追逐他了。
  霸剑奇花是他的心腹之患,不除去将寝食难安。
  不需他费神说服,十三位朋友慨然决定帮助他对付这朵花,为朋友分忧理所当然。
  南下第一站是郭店驿,一百二十里,是一日马程,预定投宿时等候霸剑奇花。先除心腹大患。也是避免霸剑奇花与杨一元会合的必要措施。
  他相当乐观,也极为兴奋,因为已经知道。霸剑奇花的两位女伴不在了,一个小女人是容易对付的,两三个人就可以折了这朵花。
  郭店驿是马驿,是乘马赶路旅客的宿站,步行旅客不可能在这里投宿,步行旅客通常约六十至八十里。
  郭店镇只有两百余户人家,算是郑州以南的大镇市了,有几家可供车、马投宿的旅舍。驿站是不招待普通旅客的,只接待官方的军、政过往人员。
  这一群英雄好汉神气得很,十五个人浩浩荡荡摆足了威风,一举一动,皆难逃官方治安人员的耳目,把他们当成暴民监视,因此远在新郑的俞巡检与秦国兴,都知道他们在郑州的动静。
  治安人员的飞骑传讯,郑州传到新郑,只需大半天工夫。郭店驿是换马的总站,沿途每三十里有小型的、专为传骑而设的换马分站。
  有明一代,驿站的规模盛况空前,制度完整,效率极高,遍布全国。指挥系统是独立的,权同中央。所以一个知府或知州县大人,根本无权撤换一个小小的驿丞,虽则驿站的经费由各州县提供。
  因此,驿站所在地,如果没有其他的治安单位(如巡检司),驿丞就是本地的无形地方首长,在主要职务维护邮传迎送过往官吏之外,也可以过问地方的争执小纠纷事故。
  十五个人是申牌左右落店的,驿站的驿夫已将消息传出了。
  坐骑已经累了,只能漫步徐行。
  霸剑奇花也感到有点精神不济,赶了一夜路,人疲马乏,这时如果闯进埋伏里,后果是十分可怕的。
  她并不知道惊鸿剑客已发现她跟踪,更不知道惊鸿剑客一群人目下在何处?
  踏着晚风残月,进人郭店驿北面二十里的白杨沟,路旁高耸着一株大白杨,像个高大参天的巨人。
  树下踱出两个人影,在路旁驻足相候。
  她有点诧异,这地方怎么可能有人?
  紧了紧腰间的佩剑,疲劳一扫而空。
  “请稍候。”一个人影伸手示意低叫。
  看不清面貌,但可看出并没带有刀剑。
  “哦!有何见教?”她勒住坐骑,警觉地问。
  “前面二十里是郭店镇。”那人说。
  “我知道。”
  “镇北三里左右,有一条小河。”
  “小河怎么啦?”
  “埋伏。”
  “埋伏?等谁?”
  “你,霸剑奇花。”
  “哦!尊驾……”
  “我们是镇上的人,路见不平。”
  “感激不尽。他们是……”
  “惊鸿剑客,十五个人。”
  “多感盛情,容图后报……”
  “不客气,姑娘请吧!务必小心。”两人转身走了,仍然隐没在白杨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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