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树下老人


  天际是一片漆黑,无穷尽起伏的山峦,盖覆着一层黑压压的松梢,发出振人肺腑的松涛。
  这正是江西省境内,武夷山一支脉——万松岭。株株参天古松,像群卓立的巨汉,迎风而张臂挥舞着。
  “沙!沙!”
  一阵轻微的足步声,从深林处清晰地传了出来。夜袅受惊得“咕!咕!”扬翅飞起。不一刻只见林中步出个人来。
  一丝月色也没有,周遭漆黑如墨,令人有~种阴森的感觉——
  人来得近了,只见他一身文士儒衫打扮,本属白色的质料想是多日未曾换洗,衣袖前襟布满油垢泥痕,并且破绽处处。
  面上罩着层黑土灰,掩盖了本来面目,从他细幼的胡簇看来,可知这人年纪尚是甚轻。
  他大踏步地行着,像是漫无目的,步履间已显得有些沉重,想是他徒步行了好长一段距离。
  褴褛的衣衫,掩不住他高贵的气质,疲困的躯体,征服不了他坚毅的决心,土层掩不住他那双清澈坚定的目光。朗目、挺鼻、薄唇、他面上正流露出股无与伦比的毅力,而此人是谁呢?……
  正是那苦心孤志的龙任飞。
  十日不到龙任飞完全变了个模样,蓬杂的乱发,疏垂在额际,一只手正摧技拂荆地奋力前行。
  龙任飞虽从小父母双亡,但二十年来受到白眉老人的无边钟爱在山有师父陪伴,出江湖有师兄照顾,自己除了专心一志习武外,何曾操劳过一事一物。此刻连日孤身跋涉,难免会受些委屈痛苦了。
  抱着有志者事竟成的决心,他东撞西撞,希望能遇见位高卓的明师,再苦习艺,好胜过那勇武卓绝的“黑衣人”。
  他知道三月十五日,蜈蚣帮要为天下武林同道举行个“群英大会”,想着天下英雄俱将聚集于此,他不自主即朝着此方前进,希冀凭着机遇,或许真能逢到位绝世明师。
  月色迷蒙,龙任飞自己也不知距武夷山还有多少行程。面前呈现的是一片遥无止尽的松林,淡淡的一层薄雾,弥漫在林间,使人产生一种似真似梦的幻境。
  龙任飞不知此地叫何称呼,他认清方向往前直行地着——
  夜,是美丽的,也是宁静的,他已爬上了此岭峰头,有三株特别高大的古松耸立其上,较之附近请树,俱高出许多。
  “吁!”龙任飞长长吐了口气,看着这三株古松,像是觅到了最佳想息场所,不堪疲惫的躯体,迫得他躺了下来,靠着树干,他的思想又趋于澎湃。
  最先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仍是那张美丽的面孔,细尔小巧的嘴唇,殷红得似樱桃。以及挺直而微微束尖的鼻梁,然而美丽的,还是那双充满智慧、英气,妩媚的大眼睛。
  “我不该时时想到她呀广龙任飞痛苦地向自己呼喊着,师父白眉老人、钟源、蔡直两位师兄,都曾给他莫大的慈爱,然而,此刻能令他对他们的眈却不及噶丽丝给他的万一。
  那日龙任飞与钟源在湖中一场催舟比快,想不到却决定了这少年英侠的一身命运,是平淡呢?还是多彩多姿呢?
  噶丽丝舟中无意的一笑,使得龙任飞绮念常日萦绕心头,怪只怪确实是生得太美了。
  “哼!我得暂时撇开这无穷的烦恼!”龙任飞下意识地一掌往粗五人可抱之树干劈去,竟震得树身一阵“嗦嗦!”响动,口中恨声说道:“否则怎么胜得了黑衣人那小子!”
  黑衣人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确令龙任飞佩服得五体投地,如非利害关系,他可真愿想与黑衣人交个朋友。
  “我今生真能胜过黑衣人吗?”他不禁放声自问。
  “连章格鲁也被他一招骇跑,世上还有何人高得了他去?唉……”龙任飞不禁又颓然若丧。但他坚定的性格却不容许他一直如此,只见他又突然握拳扬声,道:“不!我一定得胜过他,师父说过,哪一门武功俱可练成天下第一,咱们昆仑派也曾称雄天下过啊!”
  一股豪气在他胸中涌起,“活!”他一声地振衣站起,只见他迎风起舞,竟一招一式地施了开来。
  龙任飞的天资组高,二十年来受白眉老人尽力教导,更加他心无旁顾,身手还差得了,此时拳招一出,周围十丈范围,尽罩在他拳劲之内。
  云已散去,松林间隙缝甚多,清淡的月光透过树梢,洒在飞舞的人影身上,直似仙境的幽灵,在那曼舞,在那翩翔。
  龙任飞愈舞愈快,加以他轻功高,一条素白身形,倏忽化为一抹淡淡的轻烟,绕着三株古松追风掣电般打转着——
  “黑衣人,看掌!”龙任飞双手微交于胸前,右手突地朝西拂出,攻向假想的敌人——松树。
  沉蕴的内力,在接触的一刹那,突地完全涌出,震得古松“漱漱”乱颤,枯枝败叶,似雨般落下。
  龙任飞使得起手已极,口中长啸连连,配合那“碰!碰!”击木之声,直似万兽奔腾,雷行于空。
  多日悒郁在这一刻间尽情发泄,疲顿的心经不住这一下全力
  奔放,不到一个时辰,龙任飞已筋疲力竭了——
  他颓然又倒了下去,双手因怒击松干而红肿了起来,脑中更空
  荡荡地麻木不仁他长呼一口气,似乎如此一来,使他轻松了不少。
  突然一个充满慈和的声音发自松项,道:“孩子,什么事使你这般烦恼呀?”
  龙任飞像针刺般从地上跳起来,他自责目已为何竟让别人临到自己头上都未发觉“呛啷!”剑已出鞘,在那路松顶不足十丈之处,有一团黑忽忽的影子,再注目一见,竟是个人样。
  太高,太黑,看木清他的样貌,也看不清他的衣着。龙任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忽喝道:“你是谁?”
  哈哈一声长笑,那声音安祥地说道:“你这小子刚才一阵擂打几乎把我老人家给震下树下,不先向我道歉竟喝问起来,可是太久没人管教了?”
  龙任飞此刻目力展到极高,隐隐看出树顶之人是个古稀老头,他不禁大吃一惊,因为他曾听师父说过,世上有一种绝高的轻功,能立危松之巅而不跌,能坐怒海之上而不沉,这古稀老人能倚身古松之上如此久,难不成就是这功夫。
  要知危松之上只一针,任何人也不可能站立其巅,怒海之上波涛翻卷,即使鹅毛也不能浮,如何能任人乘坐?当时龙任飞不相信,谁知此刻竟真看到了这种功夫。
  他心中暗呼道:“虽不成是天助我也,令我得遇神人!”
  想着立刻将傲气一收,恭声说道:“小可不知是前辈,恕小可不知不罪!”
  老人哈哈一笑,竟从二十余米高之处,“呼”地落下身来,到了地面,身子仍是一个坐姿。
  “别前辈前辈的乱称呼。你可知道我是谁?”老头慈祥地笑着。
  龙任飞楞楞地摇摇头,神情有些惊骇,他打量着这老人,只见此人装扮怪异已极,竟不似中土人士,浓髯秃顶,长像甚是滑稽,躯体魁伟到似个北方人。
  “哈哈!谅你可不知道,你们汉族中能知我者,可说还没有人呢!”
  尤任飞听得一惊,脱口呼道:“老……老前辈,你老不是咱们人!”
  那老头也不理龙任飞的冒然怪异,仅仅一笑,道:“我不是汉人,但我喜欢你们汉人。喂!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老头的谈话虽是这么慈和,但却有股无形的威严从话中透出,龙任飞受着慑制,不自主地应道:“小可姓龙名任飞,敢问前辈名讳?”
  “嘿嘿厂这老者低声地笑着,道:“你可知,非我本门人,岂能随意得知我是何称谓。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我是谁的!”
  龙任飞面上有些疑惑,立刻就被老者看了出来,只闻他又笑道:“孩子,看你刚才身手倒真有两下子,告诉我,你师父哪一派哪一门的?”
  龙任飞像是受到了侮辱,白眉老人的名头在江湖上已是第一流的了,而昆仑派更是蜚声海内外,想不到这老头居然不晓得自己艺出何处,还不是太令他气愤。
  但这老头神情一丝也不虚假,并非有故意轻视昆仑派的意思
  “或许这老者真是什么绝世高人,久久没有出江湖吧!”龙任飞这样自我解释,心中有些释然,他恭声答道:“小可昆仑派门人,因师人称白眉老人!”
  这奇装的老头点点头,像是思索了一阵,才缓缓地说道:“昆仑确是你们中土的一大宗派,白眉老人的名号我倒未曾听说过,我说个人名给你听,你看可曾听过说……这人叫……叫江国毅,你知道吗?”
  龙任飞茫然地摇着头,这“江国毅”对他确实太陌生了,如这名字被白眉老人听去,或许他会知道,并且会大大吃惊这怪老头的来路,因为“江国毅”正是“武仙上官清”的师父,玄机子北派传人“玄冰老人”又号一天外飞莺”。
  玄冰老人的称谓是“天外飞莺”,距此也有将近一百年,想龙任飞如何会知道?
  老头看看龙任飞茫然的神气,陡地笑了,道:“这人已是八九十年前人了,你小小年纪如何知道?来,告诉我,你刚才受谁的委屈,或许我能助你出气。”
  龙任飞知道自己的自言自语以及可笑的举动必定都落在这怪老头眼中,不禁脸色发红尴尬万分——
  “别害羞,告诉我那黑衣人是谁?我一定替你出气!”这魁伟的老头慈和地说道。令龙任飞真猜测不出他的来路。
  “谢谢前辈盛情,小可绝不假手他人胜过这黑衣人!”龙任飞回恢了他刚强的脾性,想着那胜过黑衣人的一刻,他脸上迸发出油亮光彩,当然这仅是想像。
  “有志气!”老头露出个赞赏的笑容,道:“看你风尘劳顿,孩子,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龙任飞黯然的低下头去,他习惯于隐藏自己的痛苦,但这老头语音中,有一种深切的吸力,似能逼使得别人将胸中烦闷尽数吐露出来,毫无保留地,也无顾虑地……
  “我……我……”龙任飞的嘴唇发着颤,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激动,他直想扑在那老者怀中,尽情地痛述一切。
  自尊心阻止他这样做.也压住了他的激动,十数年打坐的定力,使他强自将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平静地道:“我没有什么,我只希望能幸遇明师,再学绝艺厂
  老头笑着直点首,模样有些庄重,严肃地道:“我看得出,你的根骨确是百年难见,如果我收你为徒,必定能将依造就得胜过我,不过……”老者没有说下去,神情十分严肃,一只眼睛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站立的龙任飞。
  龙任飞心中不知是喜是忧,这怪老头的功力的确深不可测,如果自己能幸得他收为门徒,则胜过黑衣人将不会无望。
  老头又说话了,道:“你们中原武学派中似有条规矩,是说背师另投者犯生死大罪,是吗?”
  龙任飞恍如受到当头棒喝,全身涌出一身冷汗,他从留言出走以来,根本未想到这点上去,这时经怪老头指将出来,他不禁如中巨雷。
  “咱们各大派中确有此条规矩!”龙任飞木然答道,心中对恩师白眉老人不觉大为歉然。
  “我是蒙族人,咱们族人从不在乎这一点。我门下子弟何止百人,只要不违背我祖法规,我是任他们选择师父的!”
  龙任飞有些疑惑,他想这怪老头的武功这般高了,加上门下子弟百人,难道在江湖上竟会默默无闻?”如这是有名望的,那么这老头究竟是谁呢?
  他脑中飞快地回忆了一遍平时师父所告诉过他的奇人异士,但根本发掘不出这老头的影子。
  “我要如何办呢?”龙任飞不停自问着,眼前摆着这么好一位明师,自己能够拜他为师吗?
  “师父绝不会怪责我!”龙任飞明白这点,白眉老人对他这样作法虽会很痛心,但绝不会深究他。
  “但对那些同门呢?对天下武林呢?唉!还有那美丽噶丽丝必不会谅解我的!”许多问题在他心中盘旋,他抛弃不了,也解决不了。
  这蒙族老者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年青人,多少年积蓄的经验,令他看得见,也深切地明白身前年青人的念头,与难于取舍的争议点。
  “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孩子,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不能取舍的?”蒙族老者宵髯抖动,看龙任飞根骨奇佳,他已动了爱才之念,然而他尚不明了龙任飞的出身和根本之浪迹原因。
  龙任飞双目直视老者,他发觉那老者目光中,有探讯,有鼓励,还有怜爱。他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将内心的秘密说给身前的老头听,对自己是毫无损害的。因为那老头值得尊敬,值得信任。
  龙任飞不知自己怎会对老头生出这样感情,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在老头的眼中不存着丝毫轻悔之色,像亲切的父执辈,他仔细地聆听着对方的详述,不时微微摇头叹息。
  龙任飞的感情像是得到解放。四周是如此静寂,他那激越而兴奋的声音,像只迅捷且奔放的小鸟,在四林中穿绕迂回,看见噶丽丝的第一眼起,到后来自己内心的澎湃,抑制不住的情潮,他毫无保留地述说出来,虽然他连对面老头的身世,姓名都不清楚。
  “我像大海中一叶孤舟……”龙任飞在梦呓般说道:“她!变成海天处欲设的红日,我追寻她,但相距太远了,她去得太快速了,但我从未放弃过希望……”
  “那时我心情很悲伤,我知道这种事师父是不能助我的,何况环境对我是那么便利,但最后我绝望了,并非是找失去了勇气。只因那黑衣人的出现,那黑衣人武功奇高,我知我将永远无望了,因我看得出,她爱那黑衣人就似我爱她般……”
  “我清楚地记得当黑衣人出现的一刹那,她看见了他,双眼发直,嘴唇抖动,一身的劲力都像消失了,就像……就像那日我在鄱阳湖上初见她的情景一般。”
  过了许久,龙任飞终于将他那自以为不平凡的际遇叙述完毕。他殷切地看着老者,像受审的罪犯般,他不知老者会对他批评什么?也不知老者会对他作些什么?但人们都有一些观念,当他将心中最重要的事宣布出来时,总觉得别人也会一般地认为重要。
  老头听完了龙任飞的话,脸上了无笑容,这类烦恼的经验他是从未经历过,但他是听得太多了,看得太多了。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笑着对龙任飞道:“你讲也讲累了,先坐下来休息吧!”
  龙任飞乖乖地坐了下来,但双目却不放松老者面上任何表情
  “我门下子弟有五、六百人!”老者缓缓说道:“在这些人当中,有许多与你一般有一段令他们伤心的事情,或许较你更难受些……,因此他们来到我那里,因为我那里与外界是隔绝,与一切俗事隔绝…·”
  “我非一个教主,但我信奉咱们永恒不变的神——阿拉。来我处的人都必需立誓,在未得掌门允许之前,绝不许擅自离开祖师所划写的居处……”老者说到这里,面上闪过一丝痛苦。
  突然老者发觉自己说话太无边际了,立刻他话题一变,柔声问道:“难道你想出来另学绝艺,仅仅是为着要胜过那黑衣人吗?”
  龙任飞点头道:“我要胜过黑衣人!”
  “难道你以为能够胜过黑衣人就能得到那美丽的女孩子吗?”老者突然大声喝问。
  龙任飞瞑目而听,他从未想及此点,但……
  老者又说道:“难道你以为那噶丽丝喜欢黑衣人,仅仅是为着黑衣人武功高强吗?”
  龙任飞嚅嚅地答道:“小可……小可从未想到这一点!”
  蒙族老者冷冷一笑,道:“如果那女子真是如此,则她根本就不值得你一顾啊!孩子,别痴心,天下的好女子多的是,为何要如此认真一个人呢?”
  龙任飞脸色一变,坚决道:“前辈请勿戏言,我这一生中,是注定非噶丽丝不娶了!”
  “那我看你今生是无望了!”老者由衷的说道: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龙位飞一眼,又说道:“你打算如何呢7’
  龙任飞脑中一片浑沉,听着老者说话,突然地灵机一动,蓦地跪在蒙族老者身前,恭声道:“但求前辈收我为徒!”
  老者目中神光陡现,严肃地说道:“我知你天资聪慧,初见你时即有收你为徒之意。但你可是却籍老夫之身,意欲达成你那胜过黑衣人的愿望?”
  龙任飞心神一禀,恭声道:“小可不敢!”
  蒙族老者微微一笑,道:“你说假话,我知你心中是如此想的。告诉我你愿意随我习艺,但你接受得了我的条件吗?”
  龙任飞不敢稍露犹疑之色,立刻应道:“弟子接受得了!”
  老者哈哈一笑,震得松针雨般跌落,只听他道:“别答应得这么快啊!你知我门中的规矩,未获掌门人之允许不能擅自离山,并有最重要的是,凡是入了本门的得终生不娶,有家室的也得弃妻抛子,你接受得了吗?”
  龙任飞大吃一惊,张口结舌,道:“这……这…”
  “我知你仍是不能忘情那女子,但谁叫我与你这么投缘。这样吧,我先不收你为正式弟子,直待你将此事了结,到时随你去留如何?”
  龙任飞喜出望外,拜伏地上泣道:“感谢师思,弟子……”下面已是泣不成声了。
  蒙族老人长叹一声,抚着龙任飞头顶柔声道:“孩子,我得先告诉你,凡是就天而为,如我初见你即知道你必是我门中人。我虽不懂什么未卜先知,但心中总有一种预感,就是那女子必不会属于你的。我知现在你心中必是不服,但终究你会明白的……”
  “我叫墨客利,可没有你们中原的什么称号。我还有一椿事未了,等几天我就会带你返回北方,教你绝世武学……”
  墨客利正说至此处,突然他语声一顿,陡地立起身来,遥指着岭下谷中,诧道:“那是什么?”
  龙任飞也一惊,起身往墨客利指处望去,只见谷中一片红火乱闪,意似失了火般——
  “火!”他大惊道:“这下面有人家吗?”
  墨客利巨眼眨了眨,疑惑地道:“谷中有一个很大的堡院,不知是否那堡院起火?”
  龙任飞侠义心肠,一面问道:一师父认得堡中人吗?”一面起步朝岭下奔去——
  墨客利突然喝道:“孩子慢着!有人朝此方奔来了!”
  龙任飞侧耳聆听,谷中隐隐传来,“劈拍!”的火爆声,整个谷中已呈现一片霞红色,想来火势必已巨大无比——
  然而他听不见有人奔来——
  “咱们先上树隐起来再说!”默客利一晃身先扑上了树,接着向龙任飞招招手,叫他也上来。龙任飞虽想下去看看但见默利客如此,只好也一晃身上了树——
  “火这样大,那堡必定全毁了!”默客利悄悄说着!
  “这奔上来的人,后面似乎有许多人在追寻呢!”
  龙任飞有些奇怪,问道:“师父!咱们不去救他吗?”
  墨客利摇着头,道:“我曾在祖师神像前发誓,除非是本门子弟或是损伤到自己,绝不许向任何人动手!”
  “那让我去吧!”龙任飞要求道。
  墨客利仍摇摇头,道:“你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何况此时也晚了!”
  正说间,墨客利突然“嘘”了一声,两人立刻静下声去……
  “沙!沙!”像龙任飞来时般,坡下传来一片足踏落叶之声,直朝三株古松行来——
  “啊!这人受伤必重极了!”墨客利细声说道:“刚才他的足尚稳健灵快,不到盏茶即变得平常人也不如!”
  一条黑影忽地涌上身来,月光从上而下,从后而前,映出他的身影墨而萎顿,瘦长而疲乏——
  还隔着这么远,沉重的喘息声已清晰地传来,只见他用手中的长剑支撑着,一步步向两人藏身处行来。
  “哼!咱拚了命也得将这件秘密公诸于世人!”来人喘息着说,一拐一拐地行到了树下。
  看着他倦极倒下,龙任飞真想跃下树去助这人一臂之力,但墨客利很快将他拉住——
  这时,来人的面貌已看得很清楚了。只见他好一副长像,石雕般的嘴唇,两撇小胡子蓄在嘴唇边,细长斜斜的眉毛,中间朗直的一条鼻梁。
  只见他脸色甚是苍白,左手捧在胸腹间不住喘息,看来似受了极重的内伤,双目紧闭着,像是努力在挣扎夺回自己将失去的生命。
  “师父,救救他吧!”龙任飞求道,但墨客利沉着脸,冷冷道:“来不及了,但我要等这掌伤他的人!”
  龙任飞一惊,细声问道:“师父认得这伤他的手法?”
  墨客利脸色铁青,却没有言语,龙任飞不敢再问下去……
  沉静的一刻,谷底的火,仍在熊熊烧着,连相距这么高的岭上都嗅得着点焦灼味道——
  远远传来一阵胡哨,像在传递着信号般此起彼伏,逐渐朝这最高处移近——
  从树顶望去,只见岭的四周燃起数十来火把,想是握火把之人功力都绝高,数十只火把竞似萤火虫般在岭间飞窜,逐渐上升,景色壮观已极。
  一个响亮的声音远远传来,只听得他呼道:“正点子已解决了吗?”
  有十余人同时笑道:“正点已被兄弟给分了,除开那姓万的外,其他的一个也没漏!”
  “哼!”又是响亮而粗涩的声音,呼道:“姓万的已经中了我一掌,谅他也活不长久,大家赶紧搜,他手上的图可关系咱们帮甚大呢厂
  龙任飞听着“姓万的”,心中有一些觉得熟悉,朝树下望去,只见那人也似闻得人声近,正撑着剑拼命站了起来——
  暗淡的月光映在他扑满泥土的衣上,更显得暗黯,这人立起身,斜斜举起手中长剑——
  “啊!’飞任飞心中发出一声惊呼,只因这重伤之人手中的剑大异寻常,那不是铁铸的,也不是铜雕的,竟是一柄木剑。
  “木剑……万怫心,这不是恩师的好友?”龙任飞忆起白眉老人平时常提到的一人,武林中唯一用木刻者——木刻万怫心,也是白眉老人的一至交。
  龙任飞只觉一阵气血上冲,情急之下,涌身又要扑下去,那晓正在此时,四周嘶风之声大作,晃眼间树下竟高高矮矮立了十余人。
  墨客利轻扯了龙任飞一把,示意他此时绝不可出声了,并且打了个手势,好像是在说:“一切都没有关系的!”
  这十余人来得好快,当中一位正是凶暴残报的章格鲁,其余的龙任飞一个都不认得——
  “哈哈!”章格鲁张狂地笑道:“万堡主居然逃到这儿,可是想与你老子一块儿安眠?”
  木剑万佛心摇摇欲倒地靠在树干上,想是气极竟怒喝道:“住嘴!承阁下赐我一掌,来生必当回报!”
  章格鲁冷笑道:“你也知自己活不长吗?哈哈!告诉你,可真没有人能中了我‘摧心掌’而能活命的,你乖乖将那图拿出来吧,我好补你一掌,减你痛苦如何?”
  木剑万怫心气喘嘘嘘,用手中木剑指着身前十余人恨道:“你们这批贼子,只因我收了一个人,你们即要灭我全家?哼!上天有眼,必不让你们好报的!”
  内中有位年青的,似感到不耐烦,张口喝道:“看来你是要我们自己动手了,师叔,咱们别耽搁时间了!”
  章格鲁阴沉一笑,丑陋的脸扭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道:“万佛心听见吗?我是见你伤得这样重,不忍心再折磨你!”
  万佛心双目赤红,“噗”地吐了口口沫,不悄道:“哼!吃屎的居然嫌屎臭,你们要上吧!看我木剑可是不利!”
  章格鲁气得怒极而笑,双目冷电般直视着万佛心,一步一步朝
  他走近——
  龙任飞感觉默客利的手有一点出奇的冰冷,但他被以下的动
  态吸引住,没有注意到墨客利反常的情形。
  这时握着火把的人也先后到来,将这林间照得如白昼,幸喜松顶枝叶繁盛,加以所有人俱注意着万怫心,是以竟没有人发觉树顶上的龙任飞墨客利。
  龙任飞看见了索格鲁扬起的手掌,那掌心中蕴着一团黑气,大约有铜钱大小,万佛心的木刻直指着那黑块,但显得甚是力乏。
  山谷底陡地响起一声啸鸣,这啸呜似龙吟般,气势悠长而清脆无比,直似巫山猿啼,龙啸于空。
  声起处在谷底,声落时已临到众人头顶,来者身法真可谓迅捷已极,真有一泻千里之声势。
  章格鲁听得这啸声,正要加力出手,那晓得一声暴喝:“住手!”
  紧接着一股狂飓猛劈向章格鲁,并且像一阵风般,一条白影已挡在万佛心身前。
  章格鲁只觉敌人掌风之盛生平仅见,顾不得伤敌立刻抽身后退。
  只见这突地飞降的救星,竟也是位老头,花白的头发与胡子,细目隆鼻,长像不顺眼已极。
  章格鲁心中有些震惊,暴喝道:‘阁下何人?”
  这怪老头身穿上布衣衫,模样又土里土气的,闻言傻笑道:“你老子都不认识了吗?”
  章格鲁气得大吼一声,呼地一掌拍出,口中骂道:“那末的野小子,居然敢插手咱的事!”
  怪老头气闲神定,对章格鲁全力劈出的一掌竞现若无睹,也单掌相迎——
  “轰!”
  一片飞沙走石,怪老头足下纹风未动,章格鲁竟“蹬”地退后一步。
  “你家的事老子不管谁管!老子今年九十有九了,你们这些干子孙孙还不跪下给我磕头,喊声祖宗!”这句话可是向章格鲁身后人说的。
  这句话使周围数十人齐声怒喝,章格鲁眼见自己要下不了台,口中轻啸一声,陡地又往怪老头扑去。
  章格鲁暗惊这怪老的武功奇高,沉声喝道:“朋友,你是要淌这场浑水了?”
  怪老头仰首长笑,左掌不疾木徐封住了对方攻势,右足前跨,一下子即站在有利地位。
  怪老头面容似笑非笑,惨白的皮肤上挤出一沟沟皱纹,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章格鲁此次受命追扑要犯,身后十余人除了一个千手如来施永黔外,其余的俱是一等护法,对这武功奇高之怪老头根本不会有什么作用。
  “不是就请走开,是的话请报上名来,咱‘黑掌追魂’可要打发你!”章格鲁一字一顿道,敢情他新近得到这“黑掌追魂”雅号。
  怪老头奚落地点点头,又反问道:“堡中那些人都是被你掌死的吗?”
  章格鲁傲然道:“不错,你可要尝尝这滋味?”
  “听!我可不愿领你那‘摧心掌’,哼!不过有一个家伙想要尝尝呢!”怪老头如此说道。
  “谁?”章格鲁木明所以,立刻喝问道。
  万佛心已至山穷水尽时,眼前仅有这唯一救星,自然他将那闻
  名天下的木剑递给了怪老头。
  “就是这东西!”怪连头将手中木剑抖了抖,满不在乎地说道。
  “上啊!”章格鲁大声呼道,竟打了群攻的算盘,一挥手十数人即朝怪老头立身处攻来。
  怪老头地势站得极佳,只见他足下微动已是立在木剑万怫心身侧,背树面敌,控制了整个局势。
  这十数个一等护法身手都不弱,加上章格鲁与施永黔,其势真不可轻视。
  施永黔的长到已出鞘,接在章格鲁后面,他是第一个出手攻击的,只见他不是攻向怪老头,而是攻向倚树而立的万佛心。
  “好狠心的贼子!。怪老头冷喝道,手中木剑一圈,轻巧地划了个半圆弧,不但封住章格鲁攻势,更阻挡了施永黔恶毒一剑。
  万佛心心知此时命如残秋之萤,自动往树杆紧靠了些,好让这救星尽情施展。”
  怪老头似是豪气干云,口中大喝道:“一批孙儿孙子全上吧!”
  这怪老头功力甚高虽然手中持着木到,但一时之间仍占着优势,一支长剑忽上忽下,不时撒出漫天剑花。
  因三株古松的阻挡,其他的十余人只能在外围跑圈呐喊。章格鲁,施永黔的双掌一剑已占去了整个空间。以他们技艺,尚不能伸手进来。
  章格鲁功力确是深湛已极,双掌所刮起的风力,直似排山倒海,一掌接一掌往怪老头攻去。
  怪老头剑术高妙已极,手上随点承圈,那章格鲁重逾山岳的劲力,竟如石沉大海消失得无踪无影。
  施永黔的K剑倒使得很辣绝伦,此人冷辟而富于心机,知那万佛心是怪老头唯一弱点,是以出手十之七八,竟是点着万怫心。
  章格鲁心中暗惊,忖道:“想不到中原真多奇能异土,此人似乎较那黑衣人更强呢!”敢情他自遭黑衣人那一次挫折后,心中已生了警惕。
  施永黔的“漓盘劲”已全力而出,霸道无匹的后天真力,借着手中长剑一层层刺向怪老头。
  而章格鲁的功力也使到七成。
  怪老头因身子不能离开万佛心,足下功夫已完全失去了作用,但他一双手确实令鬼神莫测,木剑在他手上竟似活的般,任两人如何加力也攻其不进……
  “章格鲁听着!”怪老头边打边喝道:“老人家可不愿与你们白耗着玩,此刻速速退去尚可饶你们一条死命。”
  施永黔青钢剑微一打闪,上式“灵猿分技”往怪老头面上一撩,突分为毒蛇入洞,闪电般直朝万佛心刺去,口中已答道:“看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还敢充大话/
  怪老头不恨不怒,左手,招“手拨五弦”灵巧地化去施永黔的毒蛇入洞,跟着木剑斜掠,正好迎着章格鲁攻来的一双铁掌。
  龙任飞看得目瞪口呆,章格鲁的功夫他是看过的,想不到连他,再加上个施永黔都不能亲怪老头何。
  周围的十数人那有些焦急,忙帮不成只好在务干瞪着眼。只见章格鲁与施永黔一次次朝上猛攻,但怪老头沉如山岳,他们是一次一次被挡回来。
  天色仍是漆黑,风没有了,一切都应该寂静,唯独此处战鼓密响,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章格鲁有些胆寒,他在蜈蚣帮中的身份地位,是不容许他再次
  失败,然久战不下,他不禁有些不耐。
  怪老头似乎有心要引起对方怒火,不时说些辱骂轻谩的话,令得蜈蚣帮人暴跳如雷……
  一轮明月高挂空际,照得四山如银城,章格鲁横眉怒目,突然他桀桀地吐出些怪语,脸色竟变成煞白。
  “老鬼注意了!”他张口大喊,蓦地全身毛发暴张,一扬手,竟大步踏步朝怪老头行来,而千手如来竟悄悄退后身去。
  怪老头有些吃惊,木剑微扬,牢牢地注视着对方一双手掌……
  只见章格鲁此时身躯甚是呆滞,生像负着千斤重担,摇曳地朝怪老头行去,一双手掌竟整个成了墨黑色。
  “朋友注意!”万佛心微弱地喊道,他不知这功夫叫何名,怪老头也不知道。这场中其他的除了施永黔外,可只有墨客利知道。
  怪老头面上突然浮起了一种冷酷的笑容,只见他长吸口气,真力已布达四梢,手中木剑竟一闪一闪发出金属光芒。
  “嘿!”章格鲁开声吐声,遥遥一掌朝怪老头抓去,怪老头不甘示弱竟也一掌抵来……
  “停手!”一声大喝响自树顶,震得众人两耳欲聋,跟着一条身影如大雁般从松树顶落下。
  怪老头与章格鲁俱大吃一惊,各自收掌后退,俱打算先看清楚变化。
  落下之人正是墨客利,看他脸色铁青,沉声朝章格鲁喝道:“你可是加斯伦儿的弟子,你师父教你‘寒骨掌力’竟准许你随意运用吗?”
  章格鲁摹他脸色大变,声音竟有些发颤,强自镇定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的?”
  墨客利沉声喝:“见着我还不跪下,居然敢问起我名号来!”
  章格鲁楞然不知所措,他凶桀的天性使他偏激起来,虽然他为这身前老人气势所迫,犹怒道:“我管你是谁呢?哼!我劝你少管闲事!”
  墨客利大怒,铁青着脸,道:“小子竟敢如此狂傲,即是你师父见着我也得下跪行礼!”
  章格鲁脸色更是大变,只是施永黔尚是不太明白……
  “师父从未谈起老人家过。”章格鲁语气已变软了不少,这时倒是那怪老头惊奇无已了。
  墨客利仰天长笑,蓦地从怀中摸出条黑鞭,鞭首上附着个金色环,闪闪发出金光。
  章格鲁看到这鞭,双膝一曲竞跪下身去,口呼:“掌门师伯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墨客利笑声铿铿,满脸不俏之色,道:“未得我允许,竟敢称是本门中人吗?连你师父也不属本门中人了!”
  施永黔心中已完全明白,也跟在章格鲁身后跪下,只是他脸上仍有愤恨之色……
  墨客利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人群,又转身朝章格鲁.喝道:“你那师父现居何处?从实说来!”
  章格鲁面上有些犹疑神色,墨客利已看个清楚,叱道:“别在我面前说谎,如一字不实即有你好受。”
  章格鲁不知如何办好,他师父加斯伦儿多年来一直隐居西藏,大半原因即是躲避掌门师伯。
  墨客利一声冷笑,道:“我知你是不会说,嘿嘿!我自有办法……”接着他一转脸问那怪老头打了个问讯,道:“敢问朋友尊姓大名?”
  这怪老头也知面前这老者功力绝世,答声道:“老朽才经世,前辈是何方高人?”
  这怪老头刚才自称是九十有九的高龄,此刻反称别人为前辈岂不可笑,那晓这墨客利竟点点头.道:“咱痴长你数十岁,就称你一声老弟吧。小兄墨客利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老弟是否能答应?”
  才经世含笑答道:“前辈有需,但请吩咐厂
  墨客利将头一点,沉声道:“小兄想将此人带走,老弟不会拦阻吧广说完指指跪于地上的章格鲁。
  才经世笑道:“悉听尊便,我是无权干涉的。”
  地上的章格鲁听得冷汗直冒,但他…
  四周的蜈蚣帮人见首领都跪在地上谁还敢妄动,俱战战兢兢各自自危……
  “偌大中土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高手!”墨客利问才经世说:兄弟真想与老弟研讨一番,只可惜咱们有要事缠身不宜久留,今夕一别再会不知何时,咱平白要走你一人,也不会无礼补报,喏!你看这个……”
  说时墨客利从怀中摸出面黑色小牌,牌中一个人像,似是火烙上去。此人侧面乱发,鼻高而微弯,长像甚是威武。牌背面有一行小字写着:“开山祖师黎田青盖”字样。
  他将此牌递给才经世,道:“这面小牌是本门信符,如果有一天
  (能再遇到我,凭此牌可对我有一个要求…一不过,咱们很难碰见
  !”
  才经世似要拒绝,突然他想了想,很高兴地接过牌子,说道:“谢前辈所赐,后学必终生珍惜此牌。”
  墨客利微一怔,随即黯然,一弯身提起地上的拿格鲁,衣声猎猎中,飞身上树,跟着闻声:“孩儿,咱们走!”
  树梢一阵响动,又没了声息…
  施永黔恨恨地从地上爬起,他从未像今天这般丢脸过。握着拳,他注视着墨客利等逝去的方向。
  怪老头才经世根本不再理他们.反身看那重伤的万佛心,口中不时发出愤怒的呼喝。
  施永黔知道多留也无益,见怪老头不睬他们,正好带着帮众悄悄退了去。
  林中只留下万佛心与怪老头两人,万佛心伤得太重了,口中的喘息也越来越急促微弱··二…
  “这图……这图你拿去……关系重大……”
  话声越来越小,最后诸归沉寂……
  兴兴X
  一轮金光,缓缓向西方移去,三月之初,正是万物复醒之时。绿草千里河水常碧,一番青春气象,实令人欣悦而振奋。
  江西省境之南端,距那武夷山尚不足五百里之遥,正是天下有名之“万松岭”,岭上一青翠——
  羊肠小径之上攀行着十一人,当然他们即是白眉老人、灵士真人、以及噶丽丝等了。
  此时距三月十五群英大会之期尚有数日,无须急也无须缓,他们像常人般慢慢往武夷山深腹处行去。
  这“万松岭”山势虽不高,但四顾群山层峦,却是气象万千。说不尽的大自然风光,令这十一人行得甚慢甚慢。
  岭巅,是块不甚大的圆坡,向坡直下去,即是一个小山庄,也是他们今日的目地。
  “公主!”鹿加意气豪飞地说:“你看那三株古松可真高得可以!”十人中,倒只有鹿加一人称噶丽丝为公主。
  噶丽丝等人随着鹿加手指处望去,果然在那山岭最高处,巍然树立着三株古松。这三株古松生长得奇特已极,不但高耸入云较周遭诸木高出许多,并且相互间形状竟是一般无二,真似兄弟模样。
  白眉老人笑道:“你们看见的这三株古松可大有来头呢!”
  杨池萍有些好奇,连忙问:“师叔祖,是什么回事呀?”
  这时距那三株古松尚有段距离,白眉老人指着那三株松道:“大约在四十余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怪杰,姓万名森,人称之为“松木剑客…”
  钟源、玄静子、清真人都点点头,表示他们知道。
  这松木剑客成名极速,但却少在江湖上露面,他之所以被称为松木剑客,是因为常年佩用一柄松木削成的长剑……”
  “据说此松木剑客功力极高,一生傲笑山林,寻幽探胜,与那清奇俊拔的松木结下了不解之缘·‘…·”
  “松木剑客因一生酷爱松木,最后竟定居这万松谷。这万松谷内的万松堡堡主,即是其子‘木剑’万怫心。”
  “这三株古松也就是松木剑客从关外大雪中移来的三株异苗,想不到曾几何时,竟长得这般高大。而他自己死后,也被葬在三株古松之间的根下。”
  扬他萍等一阵叹惋,只见那三株巍然松树,本已较别木高出十余丈,再加以种植在岭项,更显得突出而雄伟。令人对那“松木剑客”生出一种幻想。
  这松木剑客虽曾盛极一时,但他生性淡泊而喜游山玩水,是以名头不如五子八魔来得响亮。但那柄“松木剑’御是受着万人景仰的。
  白眉老人素与松木剑客之子,“木剑万佛心”交好,今日也即要歇在“万松堡”。
  一行人逐渐行近古松,但见那雄浑勃郁景象.令人生出一种凛然敬仰之感,看首高耸入云的松尖,好似自己是多么渺小,多么不足称道。
  “卡!卡!”一阵阵砍伐声来,不禁令众人一惊。放眼望去,只见三株古松之间的坡地上,竟蹲伏着个人。卷着身子,右手一上下一地挥舞着。
  白眉老人以为是万松堡的在勇,领着一行步了过去,打个稽首,问讯道:“敢问万大侠可在堡中!”
  那人头伏得低低的,闻言缓缓仰起身来,冷冷地瞥了众人一眼,不悄地问道:“你说的什么‘万大侠’?我不懂!”
  只见他生得好木古怪,眼睛细细的,眼珠子显得特别大,鼻课隆起甚阔。脸上了无血色,而且深沟般的皱纹满布额际。
  一袭士灰色长衫,使他看来俗气而有些不顺眼,年龄大约是九十岁上下了。
  白居老人微微一笑,虽然他心中有一丝气恼,但仍很客气地道:“我是说,‘木剑万佛心’万大侠在堡中吗?”
  怪老头突然怒目瞪视,继而仰天哈哈狂笑,状似疯狂般,道:“哈!哈!木剑万怫心!告诉你,万松堡早已鸡犬不留,片土不存了!”
  白眉老人与灵上真人具嗅目大惊,连再问一句话的余地也没有,一晃身往谷下奔——
  钟源等~行也立刻跟随奔下山去。那苍郁的松林中,纵腾着十数条身影,转了几个弯儿,眨问,即失去了他们踪影。
  这万松谷,倒是一个隐蔽的好所在,四面环山,内中明暗阴晴差别非常之大,有时浓荫蔽天,有时又天光照耀。
  在谷底的尽头,正是白眉老人今日行程的目的地——万松
  堡。
  一片焦黑的瓦士果现亦他们面前,浓浓的烟熏气息,猛烈地冲激着鼻子。有些地方尚在微微冒着白烟。
  一行人来至堡前,地上烧焦的数十条尸体,令人觉得触目惊
  心,并且痛恨下手之人如何这般残酷!
  地上的尸体都面目全非,有些更是黑如焦炭,根本无法辨认。
  两人绕堡一周,俱失望地摇着头回来。
  白眉老人更叹息道:“想万松堡何等雄伟壮观!一日之间竟化为焦士,如果我们早到一日,或许能救万心佛这一大劫。”
  鹿加双目睁得通圆,怒喝道.“是那个龟孙了干的好事?咱得知必定将他碎尸万段方消心头这恨!”
  噶丽丝三师姐妹噤站一旁,她们都从未见过这种凄惨而骇人的场面。尤其宋昆兰,心中不停地在暗诵经文。
  灵士真人眉头深深皱起,他也一般痛恨这下手之人,但因多年的修为,表面上仍镇静如恒,只见他沉沉地说道:“万怫心虽从不入江湖,居处在这如世外桃源的万松谷中,但其武功也可仅差咱们一线……。”他这句敢情是同白眉老人说的。
  “看这些尸体俱是先已身死再被火烧,而死的模样又是一般无二,全是被重手法点中死穴,我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高功力者……
  白眉老人也同意这看法,道:“看来这场屠杀必是出自一人之手,最多两人,并且是出于同一师门,否则出手不会这般相像……”
  “虽不成是章格鲁!对了,莫非曾是黄衣魔憎亲自下的毒手?”
  这时只剩白眉老人与灵十真人在研讨此问题。钟源,蔡直,还有清真人,玄静子等俱自动地挖穴将尸体掩埋下了去——
  “呜!呜!”的山风往下猛吹着,刮起这十一人发裳。这些仅有的送葬者,也是仅有的理尸人。
  噶丽丝眼角润湿着,心中冲动着,她对自己武功有了信心,因此,她真想立刻遇见这武功奇高,下手辛辣的恶魔能替这死去的数十人伸冤。
  虽然,谁也不敢确定此事是否黄衣魔僧或章格鲁所为,但他们都认为,如非黄衣魔僧或章格鲁,又会有什么人能够呢?
  望着新起的十数处新坟,众人相对而叹惋,白眉老人想着昔日偌大的万松堡,琼楼玉宇美不胜收,曾几何时,变成了这模样,并且连堡主——木剑万怫心也下落不明。
  “今日咱们就歇在此地吧!”白眉老人最后说道。指着离堡最远靠山坡的一排尚未全毁的房舍,领着一行人踱了过去。
  天色已有些灰暗,天边黑云隐现,山风也更加吹得猛烈——
  这排屋子只有三间,筑在一块土墙后面,因路堡有一大段距离,是以未被牵连进火场,然而似乎周围有一场狠恶搏斗,瓦飞墙榻,也显得甚是破败不堪。
  “这屋子不知作何用处?”每人都有此疑问,但谁也无法猜测得到。
  进入了房舍,蔡直不禁问道:“师父,咱们今日就歇在此处吗?”
  白眉老人冷然点头,领着众人直向内进了去,两眼向四周戒备的扫视一匝。
  这屋子容积并不甚大,原先分隔的板墙早被打得洞穿塌倒,从地上破碎木片家俱看来,屋内陈设还很精致考究呢!
  三间住屋已有两间失去了屋顶,天光从上而下,照落在破败的四壁,令人有一种萧瑟,凄清的愁绪。
  “啊!这里有一张床!”钟源发现了什么,轻轻呼道:“可是这屋
  中住着什么重要人物!”
  果然在那碎砖破板之下,压着张檀木精造的床,白眉老人在砖
  下一阵翻动,检出数条纯钢制造的薄片,接着他握在手中拼凑着。
  “这屋中人敢情是个残足者!”白眉老人结论道:“这钢片是用来夹腿的,是便利那些腿足折断的伤者用的!”
  灵土真人将钢片接了过来,反复地看了又看,不住地点着头,最后说道:“这钢片上刻得有字,大概是物主的姓名,想来必是物主在匆促间,硬生生将它从腿上拉下,才会变得如此破碎!”
  灵士真人接着又将钢片掌至光下,仔细地看了一会,才~字~字念道:“河西蒲乡冷玉奇……这人!会是他!”
  白眉老人起初未注意到片上文字,听得灵上真人念出,不禁呼道:“冷玉奇!巧夺天工冷五奇,真是他吗?”
  灵土真人点头道:“谁说不是!”
  “看来万松堡遭劫必是与巧夺天工冷玉奇有关!”
  钟源不禁奇道:“师父,这冷玉奇是谁?怎会与万松堡有关?”
  白眉老人叹息道:“从巧夺天工上你也明白冷玉奇是个什么样人,传说他手制了匹马,献给当年的皇上,待那皇上骑过了这匹马,尚不相信这马是假的。”
  这话使得钟源、噶丽丝惊奇得睁大了眼睛,露出不相信之色
  灵上真人接口道:“只是此人失踪快三十年,这受伤之人真会是他吗?如果真是,那么万松堡遭劫是出自他身上无疑!”
  喝丽丝悄悄向玄静子问道:“真有这等事?”
  玄静子温婉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入夜,天黑得有些不正常,密而黑的云层厚厚地蔽满天空,明月,繁星早已深藏不露,只有山风吹得更劲急更有力了。
  一阵耀口的闪光划过空际,照耀得十一人毫发毕显,紧接着“轰!”然一声h响……
  这是第一个春雷啊!然而接着的。却是平静,平静……
  这情景正是暴风雨的先兆,白眉老人一行谁都没有带雨具,虽有这半毁的屋舍遮身,但仍是保不了险不被淋湿。
  远处一阵“哗啦!哗啦!”声响,直似一片骤雨,洒落在干燥的树上,渐渐向此方移近。
  突然噶丽丝忆起了那万松岭逢到的怪老头,听着雨声如奔马而来,她不禁惊呼道:“那老头,他……他还会在山峰上吗?”
  这句后顿时提醒大家,钟源拍着脑,摇头道:“帅父,怎么我们都将那人忘了?或许那人根本就知道这堡中事情本末呢!”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要知他们虽因得着那怪老头的警山,才匆匆奔至万松堡。但突如其来的惨状,使他们震慑,使他们木然,不向觉地都会忘记了那怪老头。
  杨池萍问道:“师叔祖,咱们去寻他来如何?”
  灵上老人不置可否。“咚!咚!”的雨点,击落在屋顶,这暴雨的声势,使人产生一阵烦躁不安。
  雨的降临使杨池萍的意志退缩,加以得不到回答,她悄悄地去觅安身之处。
  噶丽丝心中有些不忍,她以为那怪老头是疯癫的,或许此刻正立在万松之I,受那大风雨的刮淋,因此她说道:“师父,由我去吧!我去将那老头带来!”
  宋昆兰听着,也说要与噶丽丝一块儿去……
  “嘭!”
  好木制的双扉突地无风自开,一声冷笑,道:“不容你们费心,我向己来了!”
  众人大吃一惊,尤其白眉老人与灵上真人,因其武功俱已化境,虽风雨如雷奔腾.但周遭十丈以内,飞花落叶仍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谁?”钟源怒声喝问。
  来人正是那万松岭上的怪老头。闻言狂傲一笑,陡他脸色罩寒霜,神情不怒而,道:“你们刚才不是要寻我吗?哼!我自己会来。”
  白眉老人到底经验老到,先制止钟源发话,打个问讯道:“贫道昆仑白眉老人,尊驾可是万松堡里的?”
  他先说出自己名号,好使得对方不得不报出名号。那晓这老头一点也不吃这一套。微微一丝冷笑,从他们进门至今一直挂在脸上。
  这怪老头胡发全已斑白,干瘦的脸嘴,勾划出一种冷酷而阴骛的表情。深深的皱纹,说出他饱经风霜,历尽忧患。
  大门掀开着,怪老头仍停立在门口,风雨从他身后涌进,与屋内热气一碰触,立刻漫起阵水雾。
  风拣起他土灰色的饱角,雨淋湿他黑布做的便鞋,但怪老头仍是没有移动他的身躯,一只手握着某件东西,始终藏在身后。
  这场面奇特已极,十余人数十只眼睛紧紧看这装束行为都怪诞绝顶的老头,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移动一步。
  “咱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你管得着吗!”怪老头突然狂笑道:“何况这是万老儿的住处,你有何权力讯问我姓名?哈哈!”
  怪老头一番语无伦次引得钟源火起,怒喝道:“你究竟是谁?再不说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怪老头仰首长笑,突然将反藏在身后的右手高举,道:“即是当今黑道第一高手黄衣魔僧,见着我也得怕我三分,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呼问我?”
  众人一见手中举的竟是一柄古松木制的长剑,剑峰样式长短俱与铁剑一般无二,柄上一护手的雕楼花纹,精致细腻已极,并且泛出暗紫红的血色。
  噶丽丝脱口呼道:“松木剑……松木剑客……”
  语声未歇,白眉老人一灵士真人已同时喝道:“松木剑客万大侠是你什么人?此可是松木剑?”
  要知这柄检正是与传说中“松木剑”一般模样。万佛心虽是松木剑客之子,但一生俱奉其父亲遗物为神明,根本不敢去动它,而将它收藏得隐秘妥贴。因此连白眉老人,灵上真人与他多年好友,也未曾有机会见过这名满江湖的松木剑。
  怪老头手抚木剑,足下未动身子竟凭空移近三尺。这一手功夫将众人震得目瞪口呆,连昆仑派镇山绝学:“大小遁法”与它相较起来,也微不足道了。
  “此松之木,非他松之木,万森万老儿啊!想不到数十年前脾脱江湖,数十年后子孙却遭此大难!”
  这番话说得虚玄已极,谁也不知他内容到底是什么?白眉老人眼见怪客的奇突异径,却又想不出对策来……
  “嘿!”怪老头突地将手中剑一挥。众人俱深诸内功心法,在黑暗中仍视同白昼,只见那木剑,在空中竟被划出一道如屏的光幕,“绿绿”破空之声,竟似真刀钢剑般。
  “好深厚的内力!”众人俱是同一心思。白眉老人与灵士真人尤其骇然,在他们心目中能与自己五子相提并论的只有七魔,能胜过五子的,现今江湖中,大约只有那黑衣人与黄衣魔僧师兄弟了。这老头不知是何人,功力竟会高出自己?
  敢情白眉老人自忖内力是不及那老头了。
  这场面有些滑稽,十余人望着这突如其来的怪客,都不知道要如何应付,倒是鹿加最后喝道“你敢情是来避雨的?那屋角尚有一个空位,你就将就在那吧!”
  白眉老人等本不知这怪老头来意如何,听鹿加说这话正不知情势要如何演变?那晓这老头竟似对鹿加有十分好感,脸上居然显出一丝从未有过的笑容,道:“还是你这大小子懂得老夫心意,那像他们只把我当做什么人似的!”说完,竟真的照鹿加所指的角落行去。
  钟源蓦地大喝一声,移身一拦,道:“尊驾得先说出来,这‘松木剑’你从何得来,木剑万大侠到底怎样了?”
  怪老头缓缓定下身形,冷冷地向钟源扫视而去。钟源也这大年纪了,竟被他注视得低下头去。
  “你真的要知道吗?”怪老头沙哑的声音,晦涩的说道。
  灵士真人诵声道号,朗声说道:“我们都要知道,你老即是知晓,何不告诉吾等,也好使苦等放下心中一椿心事!”这番说得客气已极。
  果然那老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的眼光,似有些担当不起灵士真人的称谓,脸孔仍是冷冰冰地,道:“好说!好说!既你大师如此说,我老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突然他侧耳似在静听——
  “嘿!告诉你们事情本末的人来了!”老头哈哈笑道。
  此刻外边一阵风雨之声,“哗啦!哗啦!”雨点打着树叶,树杆又互相扑刷着,发出那震撼人心的异啸——
  这怪老头侧耳静听,倒似真有那么回事,杨沧萍正骂道:“装神弄鬼的吓得了什么人……”
  那知她尚未说完,白眉老人与灵士真人已同时摇手制止她,道:“轻声点,有人来了!”
  杨池萍有些不服气,此时风如怒啸,暴雨如雷,外面有人来内里那会听得见,她狠狠向怪老头瞪了一眼,那晓正看见他朝自己露出个角黠的笑容。
  “哼!”她心中暗恨着,却无可奈何。这时噶丽丝似也有所觉,轻轻向玄静子道:“师父,有一行人朝这方来呢,好像有八个左右!”
  玄静于此时功力较噶丽丝浅了许多,自然尚是听不出来。但这一行人来得甚是迅速,不消片刻已距此小屋不足十丈。
  雨,如山洪倒泻,粒粒击在檐瓦J:,竞发出“卡卡”响声;加上风的创成,昏天夜地,直似世界的未闩来临——
  来人真的刚好八位,看来身手俱是出类拔辈,一到小屋前,加上风的助威,顿时将小屋围住。
  小屋内黯暗异常,蓦地一丝闪电划过空际,屋外顿时形同白昼,只见那八人一色的油皮雨衣裤,头卜顶着盆盆形雨帽,那油皮水光滑滑,反射出淡淡如铜像般的光辉——
  屋内的十一人,大为惊奇这八人的光临。不!还得加上那怪老头,只是他并不惊奇罢了!
  显然屋外八人并不知道屋内虚实,虽刚才的一道电光,但这样反使得他们更看不见屋内。内小有一人突然长声喝道:“才老头儿,你可躲在屋中!”
  大雨“哗啦!哗啦!”正下着,半晌仍是无人回答——
  “好怪!”噶丽丝想道:“这老头竟被称为才老头儿,嘿!他怎么不回答呀?”另外十人也是这么在想。
  “吠那老鬼,快给大爷滚出来,省得大爷进去动手脚!”又是另一位粗声暴喝。听他语如吼,想来必是个关外汉子了。
  十一人都在奇怪,掉头往那怪老头——被称为姓才的望去,那晓他竟在角落上,呼呼而沉沉入睡。
  屋外的八人显然十分顾忌这怪老头,口中怒骂着,却不敢真个冒然冲进来——
  “屋里的龟孙子出来!”
  “哈哈!可是在干那见不得人的事情!”
  “再不出来咱们可要骂你不是娘养的了!”
  愈来愈令人不能忍受的辱骂,使白眉老人等都吃不住了,而那怪老头仍“呼哈!呼哈!”地大睡如故。
  最后这八人实是耐不住了,只闻一个阴恻恻的口音,冷冷说道:“咱们蜈蚣帮承你老赏脸,将咱们死囚救去,难道你老竟不敢出来交待个清楚吗?”
  白眉老人听得分明,心中不禁一动,突然张声喝道:“外面的是何人?咱昆仑宫少稷等在此,不知诸位来此有何责干?”
  屋外八人正被大雨淋得满腔怒火,听得白眉老人说话,那最初的年青口音呼道:“咱们栽到家了,这不是正点子呢?”
  又一人喝道:“白眉老儿听着,咱们蜈蚣帮追搏要犯,你屋内可有位灰白衫异容的老儿?”
  白眉老人吃惊于此人的中气充沛,心中想这会是谁,口里已回答道:“不错!咱们这里可正有此人,你们要待如何?”
  一阵狂风扫过,八人不约而同地跨近一步,仍是那响亮而浮淳的声音说道:“咱子母离鬼圈于桂书,想来道长必不致插手其间吧!嘿嘿!”
  白眉老人看了一眼那呼呼大睡的怪老头,心中犹豫不决,他可知于桂书木是好惹的,但当想到“木刻万佛心”的事情,又不禁怒从心中起,只闻他喝道:“你们捕人的事情我可不过问,但木到万大侠的事情我可不能不管。请问万堡主到底是什么回事!”
  又是另一个冷峻的声音,轻慢地说道:“宫老儿,这种事你能管得着吗?”接着是一阵哈哈冷笑。
  白眉老人与灵士真人听得此人口音有些熟检,不竟同时喝问道:“阁下何人?敢倩是……”
  语声未落,那冷峻的声音又道:“在下长白双雕兄弟俩,难不成宫大侠竟将我们给忘了!”
  白眉老人心中大吃一惊,不知那外面的八人实力到底有多强,只看长白双雕沈一鸿,沈一雁两兄弟,再加上子母离魂圈于桂书已足够令已方疲于应付了,想来另五位也不会是庸手。
  噶丽丝心中可有些奇怪,她想不通蜈蚣帮为何会这么惧怕那老怪头——
  “我们再问一声!”一个重浊的声音呼道:“那才经世可是在屋中?”
  灵士真人心知今晚一场大战是难免了。故意继续装傻下去,也冷冷应道:“我们可不知谁是才经世,要想看在不在,只管请进来吧!”
  突地又是一声霹雳,雷电划过长空,发出灼目的白色光华。这时正是屋外八人齐向屋内冲来之时。
  八人分八个方位,几乎是同个秒钟到达了这间破烂的小屋,那粗豪的口音大声道:“才经世老怪物出来受死!”只见一条银样刀光,直向屋的大门射去。
  屋内白眉老人等出剑出鞘,噶丽丝偷空着了那怪老头一眼,只见他仍是呼呼大睡,竟丝毫没有发觉外间的变化。
  这屋体积甚是狭隘,白眉老人知己方一般身手差人太远,呼啸一声,当先向门首冲去——
  当门而立的是一高瘦的老者,白惨惨的脸容像死去的僵尸般,无血也无肉,嘴唇抿得紧紧的。
  白眉老人知在屋内动手对己方不利,口中暴喝一声,长剑叮当脆鸣,直向当门而立的老者挥去,显然已是叫足了真力——
  那白惨惨脸孔的老者,相貌冷漠已极,看着白眉老人扑去,竟轻轻地往旁一让,生似有意放人出来的意思。
  灵土真人明白白眉老人的意欲,催着清真人、玄真子等尽速奔出,一边大声喊:一咱们到外面去打厂
  屋外的八人的目的并不在噶丽丝等,毫无阻拦地让他们奔了出来,立刻一同呼啸一声。两人从上,两人从门,两人从窗,两人在室外守着——
  屋内一阵“嘭嘭!”乱响,好似有十余件重物在内中相互撞击,发出墙倒梁塌的声音——
  然而,像进般迅速,六条身影又闪电般冲出,只是有些张惶,紊乱——
  大雨倾盆,噶丽丝等未带雨具,立刻衣衫尽为湿透,一阵急风吹来,树扫叶飞,而十人更显得狼狈不堪。
  鹿加气得怒吼道:“吠那蜈蚣帮的,咱老子要你们的命!”
  蜈蚣帮那八人敢情根本不在意这十一位远道赶来赴会的人马。只是在诧异着,在惊骇着。
  “屋中怎没……”是那年青的口音如此在讲,但他立刻觉察到自己是多么丢脸,六人冲进去,两人守在外边,然而敌人到了何处,竟连一丝影子也未见到,是以他连忙停住不说。
  “哈!劳你们白花力气了!”怪老头的声音竟从一株大树上传来,语气中含着轻视,调讪还有夸大的意味。
  十一个人加上蜈蚣格帮的八位共十九人,没有一个看见怪老头是如何出来的,如何上了树的?
  蜈蚣帮的八人看见怪老头现身出来,反而镇定下来,其中一人竟出声道:“朋友,咱们来个先礼后兵如何?”
  杨池萍、噶丽丝等幸衣衫穿得厚而且多,立在雨中尚不致于玲税浮凸,但滋味也不太好受,只是碰着这场面她们也不知如何办好。进屋不是,一个个不得已都避到树下去——
  怪老头听完那人的话,本是坐在树干问的身子陡地站了起来,踏在那细若绳索的嫩枝上,身形一阵摇曳,然而嫩干却丝毫没有弯垂,这手功力赶不上墨客利的‘“坐怒悔之上而不沉,立危松之巅而不跌”,但在下面的十九人中。可没有一个能够。
  只听他冷冷道:“你们可真是先礼后兵吗?麦南,我认识你了,你们刚才冲进那破屋子,怀的是什么心意,敢情争着要与我老人家磕头行礼?”
  刚发话人正是屠龙手燕南,其他的除了长白双雕沈氏兄弟外,尚有南天一鹤时杰华,千手如来施永黔,子母离魂圈于桂书,千毒全维钧,还有一位也是江湖上鼎负盛名的“冷面秀士冬青”,是新近才加入蜈蚣帮的。
  这八人中除了施永黔与冬青外,其余尽是娱蚣帮中长老地位,看来这怪老头才经世确蜈蚣帮全力以对了——
  八人中虽以施永黔的功力较次,但他一身歹毒的暗器却可补其不足。而冬青武功更是与另六人相差甚微,因此这八人真可谓一支其坚无比的队伍了。
  时杰华性格最是阴险,他见这老怪头言辞犀利,心中已暗暗愤怒,在双方俱静寂的一刹那,他突地说道:“朋友,你既是有头有脸为何不敢以真头目示人,难道是脸上有什么疮疤吧严
  才经世刷地从高处跃下,立在白眉老人与蜈蚣帮人之间,脸上带着一种戏弄的神色,笑道:“你这老儿眼光倒是不差,还看得出我不是真面目,哼!你看这是什么?”
  一幌眼间怪老头手中已多出数幅纸图米,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数不清的小文字,还有许多机械作衅和猩红的线路——
  看到这数幅纸图,八人似疯了般齐向才经世扑来,但只闻他一声锐笑,不知他足下如何一踩,电闪般他又回至树上,时杰华功力已是绝顶了,那知加上十四只手仍未将对方衣衫摸着。
  怪老头才经世摇着纸图,哈哈笑道:“这图中所载,可是你们蜈蚣帮见不得人的事!不过请你们放心,到现在我还没有告诉过别人。”
  怪老头的骄狂令白眉老人等觉得痛快。而蜈蚣帮的却恨得牙痒痒的,但对方轻功太高,他们不敢同时纵上树去,但又不能一个个纵上去。
  “打!”突然千手如来施永黔一声喊,只见一溜极其纤小的青光,电射般朝树身奔去,紧接着又是一声打,此次可是一大蓬了。
  要知施永黔被称为千手如来的,完全是因为他暗器多而毒辣,虽然暗器上的毒他大多是由于毒鼠全维钧处学来,但手法劲道却是师门直接传下的呢。
  眼看一大蓬乌光紧跟在五溜青光之后,直向那树顶草去,怪老头哈哈一笑道:“你如此作无非是要我下来而已,我就下来给你看!”
  说完长袖猛挥,一条身影竟真的破光而下一数以千计的针形暗器。被他周身进发的真力,崩得如雨花一B溅,直往四处飞去。
  千手如来原非有伤到对方信心,只希望对方能下来,这一如了愿,八人生怕再失去机会,同时呼喝一齐出手——
  怪老头哈哈长笑,道:“江湖八魔原来也是这种料,看我老儿可怕你们不!”
  于桂收,麦南等各自脸色一红,但怪老头身上的纸图,关系蜈蚣帮甚大,何况怪老头的功力又这般高强,不得已只好甘冒江湖大笑话了。
  怪老头自持武功高强,傲然狂笑,竟空手往人群中攻去,每一出手尽是如石破天惊,并且口中暴喝连连,生像要将对方生吞活剥般——
  噶丽丝武功新成,手早已痒痒的,看着怪老头被困在核心,侠义心加上争胜逞强之欲望,只闻她也娇叱一声,迳往长白双雕的老二比一雁扑去。
  怪老头看得噶丽丝扑来;口中哈哈一笑,手上猛一加劲直往沈一雁推去,沈一雁只觉胸前一股大力猛压,身形不由倒飞出去。立刻背后娇叱一声,一股锐风正往他背脊刺来,骇得连忙施出绝顶轻功,尽力往左一飘才敢转面向后。来人可正是噶丽丝。
  “好丫头头你敢暗算大爷!’沈一雁怒叱道.他看不起噶丽丝,但也被她激怒——
  “哼!”噶丽丝丝毫不畏缩,反唇讥道:“好意思说人暗算你,八个成名人物居然有脸围攻一人,也不怕被天下武林笑话!”
  沈一雁被骂得脸如血戏,双目一瞪,手中长剑斜砍,竟不顾江湖辈份,对噶丽丝猛下毒手。
  “哈!看我可是怕你!”噶丽丝一笑,手中剑也一扬,轻快地与沈一雁交上手来。
  灵士真人见己方已有人动上手,他见噶丽丝身手已大非昔比,与沈一雁一时间战得半斤八两,不觉放下心来,但在局势未变化之前,他倒也不预备也插一手。
  怪老头才经世确高强已极,凭着赤空双手,一时之间外面七人竟攻不进去——
  白眉老人等到比较龙任飞晚了一日,没有看见怪老头与章格鲁的一番战斗。但这番对敌的七位,俱是千中选一万中选一的高手,是以场面更是凶险激烈。
  白眉老人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真有人竟能接下八魔中,四魔的联手进攻,还再加上三位与七魔相伯仲的子母离魂圈于桂书,冷面秀士冬青,千手如来施永黔,但事实却是真的。
  场中动作愈来愈快,快得直似一片灰幕。鹿加,玄静子等低一辈的,早已着不清楚了——
  七人中以屠龙手燕南的掌力最雄厚,南天一鹤的赤鸠掌,与千毒鼠棍上的“七步断魂”最为毒辣,于桂书的子母离魂圈与沈一鸿的长剑俱是轻灵快捷的大宗匠手法,即是冷面秀士,一双铁掌也不输于其他任何人。
  雨仍是先前一般大,场中闪电般交击着,怪老头身形如凌波矫燕快疾无俦,使围着他的诸人相形见拙。
  白眉老人等紧张地看着,也沉醉着,他们俱是习武多年,但从未看过功力有这般高深,身手有这般精妙过的。
  雄浑无匹的劲力从怪老头双掌挥出,连燕南的极刚屠龙掌,在他面前也如小巫见大巫,一点也发挥不出威力——
  然而蜈蚣帮的到底人多势众,圈子逐渐缩小,怪老头的身形也愈形牵制,于桂书子母离魂圈发出金光,狂笑道:“并肩子加油啊!我不信咱们收拾不了这老家伙!”
  怪老头身形愈慢,但他似有恃无恐,丝毫不显得焦急惊惶,闻言淡淡笑道:“老子压箱功夫尚未使出呢,你们先别得意,等下有得瞧!”
  施永黔年纪最青,性子最轻浮,一占着优势,不禁意气飞扬道:“老家伙,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那青磷磷的长剑也展到极处,“螭盘劲”尽力而出,发出阵阵刺耳的锐啸——
  白眉老人与灵上真人有些担心,但他们不知怪老头性子如何,不敢冒然出手相助——
  突然怪老头仰首一笑,大喊声:“注意了!”身形手法竟完全变易了——
  立刻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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